再來一碗紅豆沙 (小說

By Tanya Wan | Photography by Hyning Gan | Layout by Ingrid Hsu

「紅豆沙呀， 紅豆 沙！十元一碗紅豆沙！」一 位衣服破舊、雙腳光禿的小 女孩站在甜品店外聲音沙啞 地叫著。今天的生意很差， 連一碗紅豆沙也沒賣，她知 道，待會兒一定會被老闆罵 得狗血淋頭了，於是她只好 繼續一個人扯著嗓子，在炎 熱的陽光下喊賣著。 過了一會兒，一位帶 著墨鏡的老爺爺停在店口， 好奇地往裡面張望了一下， 又瞄了瞄那拼命地喊買著的 小女孩。「嘿，小孩子，」 他說道，「我要來碗紅豆 沙，十元，對不？」小女孩 停下喊買，驚訝地怔住，回 過神來時才急忙點頭，請老 爺爺入店。她跑進店的廚 房，手忙腳亂地倒了一碗香 濃的紅豆沙，小心翼翼地把 它端到老爺爺面前。 老爺爺笑了，提起那 碗紅豆沙，試了一小口。接 著，他抬起頭，打量了一下 小女孩，輕輕地問道：「你 今年幾歲？」 小女孩的臉紅了起 來，羞澀地小聲答道：「十 二歲，先生。」 「今天星期一了，你 怎麼不上學？」 「嗯......」小女孩低下 頭，眼神帶點逃避，不想回 應。

老爺爺又笑了，慢慢 地呷了一口紅豆沙，耐心地 等待著她的回答。 「我...我家沒錢買學校 的課本...先生...」小女孩口吃 道。

「學費呢？」 「公立學校是免費 的，先生。」她挺直脊背， 想保持自己的自尊。 「嗯，真不錯--再來 一碗紅豆沙吧！」 小女孩不禁感到很奇 怪--難道老爺爺真的喝得那 麼津津有味嗎？她只好默默 地回廚房，又端出一碗紅豆 沙。

老爺爺不見了，桌上 放著二十元和一個空碗。 小女孩東張西望了一 下，可是甜品店是空蕩的， 只有她捧著一碗香噴噴、 熱騰騰的紅豆沙。她實在好 渴，好渴，紅豆沙又不可以 倒回去，不喝也不就是浪費 嗎？於是她把老爺爺的碗子 洗乾淨，收去桌上的那二十 元，悄悄地喝完了那碗香甜 可口的紅豆沙。那碗紅豆 沙，真讓她感到好溫暖，好 溫暖。她暗自欣喜著：每賣 一碗紅豆沙都可以賺三元， 現在她有六元，可以存下去 買課本。只要有課本上學， 她光著腳去上學也完全無所 謂。

翌日，小女孩正在店 外叫賣著，忽然看到一個熟 悉的身影浮現在來來往往的 人海中，這次還帶了六個朋 友來。他們對她打了個招 呼，似乎把她當成老朋友 了。「來七碗紅豆沙！」老 爺爺向她喊道。小女孩端出 那七碗紅豆沙後，他們一口 接一口地喝了下去，再來了 一碗紅豆沙。小女孩把那一 碗端出時，發現他們都莫名 其妙地消失了，而且在桌上 留下了八十元。她抓了抓 頭，只好收下錢，自己喝掉 手中的紅豆沙。 從那天開始，老爺爺 每天中午都來喝紅豆沙--有

時帶著朋友，有時獨自來享受。可是無論如 何，他喝完後會再來一碗，等小女孩把它端出 來時，他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在桌上留下要付 的錢。 有一天，來了一陣狂風暴雨，街道上的 樹都倒塌了。小女孩想，這颱風刮得太嚴重 了，應該沒人會故意冒著這種天氣來喝紅豆沙 吧！沒想到，中午時，一個舉著報紙擋著傾盆 而下的雨，一步一步地向甜品店蹣跚著的老爺 爺出現在小女孩的眼前。他滿身濕淋淋的，看 到小女孩時，氣喘吁吁道：「啊，你好，我要 來碗紅豆沙，好不？」小女孩想：這人倒是瘋 子，天氣這麼差還想著喝紅豆沙？ 老爺爺看到她那半信半疑的樣子，嘻嘻 地笑了，解釋道：「這裡的紅豆沙太好喝了， 唉，我人老了，非喝不可！」接著慢吞吞地把 報紙墊在椅子上，以免把它弄濕，才坐下來。 「哦，是的，先生，」小女孩把紅豆沙 端給他後裝著明白地說道。老爺爺一口喝下紅 豆沙，閉上眼睛心滿意足地「嗯...」了一聲，開 口叫道： 「再來一碗紅豆沙！」 小女孩端出時，老爺爺已消失了。 幾個月過去後，小女孩已積攢了足夠的 錢買課本和一對新鞋子，終於能上學了。 兩年後，在回家的道路上，她看見一個 熟悉的影子，拿著掃帚，弓著要，行動緩慢地 掃著街頭。「先生？」她懷疑道，眼眶裡含著 滾燙的淚水。 那個老爺爺轉過頭來，眼睛亮了，臉上 露出比太陽還燦爛的笑容。 「先生，是您嗎？」穿著潔白的校服的 小女孩又問道，一珠淚水緊追著另一珠淚水流 下臉頰：難道一個卑微、窮困的清道夫是拯救 她生命軌跡的人嗎？ 老爺爺慈愛地笑了。「對，是我。」 小女孩跑上前，差點把心愛的課本掉到 地上，緊緊地抱住老爺爺。 在太陽溫的照射下，他們擁抱著，那個 擁抱，讓小女孩感到好溫暖，好溫暖。 這就是我母親童年時刻骨銘心的故事， 三十年後，她還是幕幕記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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