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Diary of Collective Heartbreak
集體心碎日記 29
放、女性解放、五四運動、巴勒斯坦抗爭，或者野百合學運，我 們的父母在台灣戒嚴的時代成長，他們期許我們擁有的是一個安 穩、平靜的未來，而不是愛與革命。愛與革命，在想像中是如此 地美好。 我們卻身處於一個整體缺乏原創性的消費文化之中。這個年 代的青年擁有的，只剩下過度的個人主義和時尚強迫的次文化，
;
在北美歐洲和亞洲主要城市的街上幾乎隨處可見這些以緊身牛仔 褲、彈性褲襪、復古腳踏車、古著、假眼鏡和鮮艷服飾為標記的" (-5/0$)/，這樣的衣著從九○年代開始，在以白人為主的中產和
冬日的雨季籠罩著整座城市的天空，我總是被自己的憂鬱困
上層階級都會青年中崛起，象徵著勞工階級的"N"領衫和低價啤酒
住無法行走，只能開著小窗在公寓裡抽菸取暖。每個人都在混合
被行銷市場看中，成為" (-5/0$)" 潮流的指標，在過份宣傳和複製
電音舞曲的" (-5/0$)" 派對，只有我這多愁善感得過時的人，還窩
下，完全失去原有的勞工階級精神，不過是空洞資本的回收品。
在公寓裡聽九○年代的" 0)-5L5:5 K。也許我並不適合這座城市、
曾經是反抗性徵的龐克和嘻哈次文化，也被這個年代缺乏任何政
這個年代。我是憂鬱的，大概也有一些情緒控管和偏執的精神問
治意義的消費文化主流青年文化給取代。看似新鮮的穿著底下，
題。我愛過的女人也都有相當固執的傾向。她們擁有自己忠貞廠
只不過是舊有次文化被廠商包裝下的複製品。這個年代的青年為
牌的菸、在夜店必點的酒、咖啡的調配方法、慣用的親密稱呼以
了派對趕場而活，穿梭在各個酒醉的舞會之中等待著被拍到自己
及最愛的季節。「雙份威士忌不加冰。一包" '%F$," M-4(0/D。豆
最時尚的裝扮，然後上傳到社群網絡或部落格，當每天有超過
乳拿鐵加熱不加糖。」彷彿這個世界上她們沒有任何需要質疑的
五千個人瀏覽你的網頁，誰還在意中東戰爭或女性暴力？那是沒
事物，包括愛，和不愛。我卻總是要在不斷地熱情的錯誤中去學
有人緣沒人上床失敗者的工作！主流媒體過度強調華麗、時尚、
習，啊，原來這就是愛，一切卻已經來不及。就像是我總是無法
最迅速的科技產品、不勞而獲，以及膨脹的自我。我們的反抗沒
回答「如果妳的生命只剩下一天，妳會如何過？」這般過於抽象
有目標。因為任何的革命可能都只會在一夕之間成為下一波的消
性的問題。我也多麼希望我能夠變得更加果斷，但這種個性的培
費產品—你是反階級壓迫嗎？請購買我們非血汗工廠出產垂直
養似乎必要會發生在成長中的肛門期之類，宿命的階段。但如果
加工的時尚！你是環境保護支持者？我們有兩百種款式印有「O"
我可以去選擇自己出生的時機，我希望可以活在社會運動綻放的
♥"?EPQ!」字樣的"QL/(-)0/，我們的欲望不過是可以即時拆裝的
六○年代，我們這個年代的青年出生得太晚，沒有人記得黑人解
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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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體心碎日記 31
什麼時候我們的青年文化變得這麼空洞沉悶？在雙份威士忌
和她一塊去看看。大學街上一間間都是便宜的亞洲菜餐廳，用過
和一整包"'%F$,"M-4(0/"之中，我得不到我想要有的安慰，只能不
度的糖、鹽巴、油脂和味素來填飽留學小孩空洞的生活和鄉愁，
斷地複習舊有時代的美好。想著這些令人焦慮的事，太陽穴嗡嗡
並讓當地的美國小孩享受多元化的美好。我走過週六夜晚喧嘩的
地發出雜音。
酒吧和並列的復古腳踏車，以及聚集在公車站牌旁捲大麻的嬉 皮，想像自己在這青年文化中荒謬的熟悉感。
這個綿綿下著雨的早冬夜晚，一件皮衣和圍巾包裹自己的
「寧寧！我真想妳！」當我經過四十三街一家尼泊爾店旁的
頸子就勉強走得下去。我穿著一身黑，在大學城區的"3:,/0-8$"咖
小眾戲院，一個中長金褐髮的白人女生穿著戲院的制服跑出來，
啡店。3:,/0-8$" 為星極，店裡總是有兩臂刺青的時尚白人咖啡店
擁抱寧寧。
員，放著空靈的"*B:)R=<"到"H-),"Q%,R=="這種新型的流行電子混音，
「EFT$)！妳今晚還得做夜班？」
燈總是恰當地介於調情和趕期末報告間的微暗，而我總是選在有
「我習慣了。反正回家我也是一個人盯著電腦螢幕看中國網
著像在電影《第五元素》中留著紅色鮑伯髮的細瘦白人女服務生
站的盜錄院線電影。」EFT$)"說。「嘿，倒是妳，來參加隔壁台
在的晚班去寫作業。我在長方型共用的木桌上，一邊不時注意著
灣學生會的迎新會嗎？」
紅鮑伯髮女服務生做咖啡的一舉一動，一邊打著酷兒欲望這堂女
「我們是來做田野調查的，題目是『九○年代亞洲金融風暴
性研究課上，酷兒觀光業和新殖民剝削的報告。「同志恐懼」被
後期，中產階級台灣留學生的文化壓抑』。」我開玩笑地說。
觀光業利用來作為宣傳西方酷兒去所謂「第三世界」消費的一個
「嗨，我叫"'(%-。」
策酪，利用非西方國家的「純潔」、「天然」來做為西方酷兒被
「EFT$)。」她伸出手和我禮貌性地握了手，口氣中帶著一
政府壓迫的避風港，或者是將異國情趣包裝成反同志國家有多麼
種爽朗感。
的刺激。美國百分之十的觀光旅遊消費市場為酷兒資本，其中百
「EFT$)"是我去年日本現代史課上認識的朋友。她對於亞洲
分之九十以上的消費資金來自於白人男同志菁英，當其他勞工階
金融風暴的理解，可能比我們兩個台灣人都還強噢！」寧寧說。
級、女同志、無照的移民者、有色人種酷兒被恐同政策欺壓時，
「金融風暴我是不曉得。但是一年前我去過中國一趟，對
猜猜誰有錢去泰國招男妓做腳底按摩？"
於共產主義國家和資本主義國家基本上的不同，倒是有一些想
而在西雅圖，我找不到一個台灣籍的女同志。大多數的台灣
法。」
留學生都在轟趴、熬夜打麻將、唱卡拉"S."或刷爸媽的信用卡，
「妳說來聽聽。」我被引起興趣。
台灣學生會那晚有個挺愚蠢的喝珍珠奶茶大賽的活動。" 3:,/0-8$"
「在共產主義國家，如果你的老爸不是黨內高幹，你永遠當
要關門，我唯一的台灣好友寧寧剛好打了通電話來，問我要不要
不了總理。在資本主義國家，如果你的老爸不是政商高幹，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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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當不了總統。差別只在於資本主義國家的人民，對於取得
果和戲院員工一起出席有打折的話，我就去。」我半認真地說。
權力地位有比較夢幻的想像，共產主義國家的人民相對比較實
「等等，剛剛妳是問了我一個陷阱題嗎？」
際。」她說。
EFT$)"調皮地笑了笑，並沒有回答我。只在之前拿起的電影
「唷。」寧寧發出同意的讚嘆聲。
宣傳明信片上，寫上她的電話號碼，兀自地塞在我的緊身牛仔褲
「嘿，對了，我一直很想去參加你們的雙性戀討論團體『*-L
口袋之中。
0($LU%V』。」EFT$)"突然對我說，像是在對我暗示什麼。
每個早晨我被手機像是狂風掃過一整盞水晶燈的華麗鈴聲吵
「喔，我想他們是每個禮拜二下午聚會。」我有些反應不過
醒，我對這個世界的理解絕望不變：我是獨自一人的。也許所有
來而有些結巴。也許寧寧已經告訴她關於我在學校的酷兒學生中
人本質上都是孤獨的，但大部分的人並不會時時刻刻偏執地被圍
心打工的事。但她真的嗎？雙性戀？！在忽明忽暗的月色下我過
困在這個想法之中。這代表我是比較悲觀的嗎？不，我並不悲
於習慣寂寞的心中打著無限的問號。
觀，我有百分之百的學習動機、簡單的未來職業計畫、熱愛女性
此時此刻在戲院旁傳出的醬油味道極度濃烈，掛著像是逢甲
主義大地系列的生活態度，也可以很快地決定早餐該吃些什麼，
夜市大紅大黃滷味招牌的珍珠奶茶店，密密麻麻的擠滿了人群。
世界的災難讓人們感覺靠近— 中東戰爭、動物屠殺、地球暖
不時傳來「好呀！」、「喝！繼續喝！」這類的吆喝聲，聽起來
化—每次若有想死的念頭，我就會去看一次當日的頭條新聞。
活生生像是台灣街上充滿紅臉酒醉中年男人的海產店，唯一不同
性的慾望和死亡是生命的動機，佛洛伊德這麼說，而性的慾望和
的是，他們正用超長的塑膠管子猛力吸著一缸的珍珠奶茶。我
死亡的恐懼是我投入運動的動機，愛則是乏味的生活安慰。像英
想，各種文化在不同的地方都有自己適應主流的方式，我卻從來
國流行樂團" ':,25,%V" 所唱的愛情，不過就是種音效混合出的媒
無法融入這樣的團體。寧寧好不容易擠進店裡買了一袋油漬滲出
體幻覺：「噢看那個星星如何為你而發光
紙袋的鹽酥雞，興奮地拿著跟我們炫耀。EFT$)"拿起戲院中兩張
乾」，但親愛的，這樣的愛情並不存在，不是太快觸及這個唯美
電影宣傳明信片問我說：「妳是比較傾向『天啊這女孩的陰道有
的境界而衰敗，就是在觸及這個境界之前就已經無法挽回。
會吃人的牙齒！』還是『在寧靜的巴黎夏日中，一個女人和兩名
而我青春的愛人，憂鬱厭世，體內源源不斷生產著自毀的能
男人的愛情祕密即將揭曉』的人？」
量，在我學會愛她之前她就已經消失，噢，我也多麼希望看著那
「嗯，兩者皆非。」我說。
些星星為愛人發光！我也希望能夠相信那些接近愛的幻覺。誰想
「很好，我喜歡。」EFT$)"說。「那……妳要不要和我一起
要一早醒來當難得的陽光射近窗中照活死氣沈沈的"O.?E"傢具，
去看李安的《色戒》？」
卻看著堆滿碗盤啤酒罐的水槽，然後發覺自己仍是獨自一人的？
面對如此主動地白人女孩的邀請，我當然是無法拒絕。「如
我想我還是比較習慣"C:)0-/($%2=;"的哀傷，*$0("H-TT:&/"寒冷卻
我會為你流血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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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著沉痛愛意的聲音沙啞唱著：「W$/"-0X/"0)+$G"X8%+/$"&:"T:2V" ,:1$/" F$G" &:0" ,-R$" V:+" 2:@@@」（是的這是真的，因為沒有人愛 我，像你般地愛我。）
也許我是真的比較悲觀。
> 我從來不懂約會的遊戲規則，大眾電影工業教導我們性挑逗 是建立在機智的對話之上，無論是要設法讓一見鍾情的陌生人給 你電話，或者在屢次的約會之中讓對方和你上床，你必須適時的 發表自己的知識深度、對政治時事，或環境保護議題的敏感度。 透露自己的脆弱敏感偶爾是有用的— 但不可在第一次的約會 中，訴說自己的酒癮歷史或者前任情人—因為在整個厭惡女人 的美國文化之下，感情纖細等於娘娘腔。尤其在這樣過度強調塑 造菁英的大學時代，無法交談的人等於是性無能。伍迪艾倫的電 影將這種機智對話下產生的戀愛幻覺惡化到極致。在!""#$%&'((,>"" 這九十三分鐘的緊張兮兮羅曼史中，不怎麼帥又矮小的伍迪艾 倫，靠著一針見血並極左派的文化諷刺對話把到美麗的安妮，而 我在沒有呼大麻的狀態下，模仿知識分子的對話最多通常只能維 持半小時，就會開始坐立不安，需要抽菸，或者忍不住述說自己 的家庭衝突戲劇。我所理解的慾望是尷尬的、笨拙的，穿插著沉 默和算計。而我過去的感情關係中充滿了傻笑、呼巴掌、摔家 具、完全沒有邏輯的情詩、哭泣，和太多的菸蒂。但和E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