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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達
公教報出版
封面相片：二
五年，作者張文達在赤柱監獄領洗，成為天主教徒。 ○○
目錄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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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窗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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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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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希望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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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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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轉心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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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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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到用時方恨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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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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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有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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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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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遠方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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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太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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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一抱 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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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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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記憶中，人生第一次接觸在囚人士，是來到 這個高度設防的赤柱監獄；亞達亦是我第一個認 識的囚友。那年隨教區視聽中心拍攝《天主上電 視》節目到赤柱訪問亞達而認識他。其後，便開 始定期到監獄給他上慕道課。 《窗外窗內》這十四篇文章原連載於《公教 報》，文章可以說是亞達的出谷──是他重獲自 由後完成的第一個使命：「以生命影響生命」的 文字福傳。從他十四篇的分享中，我們看到人生 旅程中必品嚐得到的甜、酸、苦、辣。當中有痛 悔失望時刻，他亦想過放棄一切自殘了結，想不 到卻在滿途荊棘中找到生命的主。 不難發現，亞達在《窗外窗內》的字裡行間 充滿了感恩、喜樂、讚美和希望的言辭，這是發 自他內心的肺腑之言；而最重要的，它們更是每 個基督徒應持守的人生觀。
阮秀美修女
瑪利亞方濟各傳教修會 公教報總編輯
窗外窗內 隨 著 法 官 一 聲「 罪 名 成 立 」， 接 著 砰 …… 砰 …… 砰……！那一連串關上閘門的巨響，把我從自由的世界帶進 這個重門深鎖的高度設防監獄中，開展我那無了期的牢獄生 活！ 2
死囚這個身份，我從來沒想過是屬於我的！當踏入死囚 室那一夜，我腦海中一片空白，連驚惶也沒有，整個人就連 思考的能力也喪失！朝早醒來，透過閘門的空隙，看到其他 犯人流露著好奇、嘲弄、無奈，甚至不友善的眼神，恐懼便 開始從我內心慢慢升起！內心跟自己說：這種生活怎樣過下 去？但事實更難過的日子都會成為過去！當我戰戰兢兢地在 死囚室中生活下來，漸漸發覺這裡的人大都內心充滿悔疚及 盼望──悔疚曾犯的過錯，盼望有重投社會的一天，縱然這 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盼望！原來他們所流露的種種眼神，只不
過是對自己的一份保護，一份無言的保護。 還記得當年入獄之後，人就好像從最高處跌下谷底，面 對陌生的環境，又不知有否重獲自由的機會，內心充滿後悔、 恐懼及絕望。每晚想起從前父母對我的關懷，便希望明日可 以見到他們；然而一想到曾經讓他們如何傷心，我便不敢妄 想能獲得他們原諒，更不敢盼望家人會來探我，於是每日我 就只在自怨自艾。還記得每次透過探訪室的玻璃窗，看到年 老的媽媽紅著眼地問我何時才可以一家團聚，我內心就只能 不停地講：「對不起！對不起……」 對於一個死囚，你會有何聯想？他的背景一定好複雜？ 甚麼黑社會古惑仔、吸毒、啪丸？又或是缺乏親人的關懷與 照顧？當然，監獄中確有不少這樣背景的人，但這一切都與 我無關。 我背景好簡單，生於小康之家，一個平凡的香港人。但 回想當年，我却偏偏不懂欣賞平凡的幸福，更大問題是自己 不甘平凡，終落至如斯田地！而在囹圄中背景跟我相像的人 不少，他們不乏家人的愛錫，但又不懂得感恩！求學時恃著 小聰明而不認真學習，有著一份崇拜英雄的心態，亦喜歡擺 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態度，心中只渴望成功，認為有錢便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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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在這種錯誤認知下，自己終犯下悔疚一生的錯！可惜， 悔疚並不能改變現實，每一個死囚還是要面對那看不見的未 來，又或是根本沒有未來可言！ 日出日落，累積著的就是一份一份的遺憾！ （2016-6-26 公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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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笑容 5
在死囚室生活期間，最讓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在每一 個死囚的臉上甚少看到笑容，也許惟一展露笑容就是在家人 來探訪的時候！ 死囚的生活就是每日對著四面牆，懺悔自己曾犯下的 大錯，追悔自己曾對家人的虧欠！雖不至每日以淚洗面，但 夜靜無人時也不知哭濕了多少個枕頭！試問還哪裡笑得出來 呢！ 當年不少囚友都跟我有著相近的感受……不斷反省， 不斷後悔自己過往對家人的態度！記得當年我是個極度自私 的人！對親情，我不斷苛求但就從沒有珍惜，遇上不如意的 事就把家人當作出氣袋。父母對我的關懷及愛護，我只視作 囉唆和管束；把姊姊、哥哥的教導視作無聊廢話。假期或閒 時就只掛著與朋友到處玩樂，從沒有想過要跟家人好好地
度過。當時總認為一家人相處的日子何其多，與其浪費自己 的青春在家中，倒不如等待他日飛黃騰達的時候，再把家人 照顧得生活無憂，那樣不是更為實際嗎！然而現實告訴我， 與其花時間把未來想得如何好、把話說得如何動聽，倒不如 確實地行出第一步。因為日後有否機會做得到自己所想的一 切，就只有天曉得！當年我在死囚室中，醒覺到應要好好孝 順父母，但自己已無任何能力去盡這份責任，有些囚友甚至 在獄中面對父母離世，因此就連父母離世時也不能在其身旁 一盡孝道！我也不能忘記當年父親離世的時候，我徹底感受 到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然而親在而子不孝所帶來的遺憾， 6
原來會更讓人痛不欲生！這一切讓當年的我明白到，今日可 以跟父母家人講一聲我愛你，就不要等到明天，要懂得珍惜 眼前人，可惜這個道理明白得太遲了！也許正因為這些悔疚 總壓著心頭，所以每一位囚友面上都難展笑容！ 也許有人認為，我們在這樣的悔疚生活中必定是十分痛 苦！當然，痛苦必定有，但我們更明白的是，論痛苦，家人 相較我們不知多了多少倍！事實上，我們犯下如此大錯，接 受法律制裁是罪有應得的，然而家人卻是無辜又無奈！因為 我們的錯，家人在親朋中面對的壓力何等大？還要擔心我們
這樣那樣，他們的淚水我們實難以想像，他們的痛苦更遠比 我們為多！每天面對著這樣一個由自己親手造成的悲劇，試 問我們還能笑得出嗎？ 笑容……真的愈走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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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7-10）
最後的希望落空了 作為一名死囚，向法院提出上訴就是能否重獲自由的最 後希望！但真正能夠願望成真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在等候上 訴期間，大家的心情總是患得患失！ 死囚的生活如何？很簡單！一天有二十三小時獨自囚 8
禁於囚室內，每天只有一小時可以被安排單獨到室外操場做 運動。換言之每天就只有這一小時能夠看到天空，其餘時間 就只能獨自對著囚室的四面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如 是！這份長年的孤獨以及那份患得患失的心情，相信亦可算 是對我們的一點點懲罰！ 數算日子，一般都需要一年以上才完成整個上訴程序， 有些囚友甚至用上數年時間。在這麼長時間的等待中，死囚 和家人都承受著難以形容的煎熬，然而這一切都不能怨天尤 人，因為一切都是錯在自己，亦連累了家人！因此我們就算
知道勝數何等渺茫，但還是得假裝一副滿有信心的樣子，給 家人說著一些安慰的說話，以圖讓他們安心！但同樣地，家 人還不是做著同樣的事！他們既為著我們的上訴四出奔走， 但又要擔掛我們在這裡是否食得飽、著得暖！每次探訪時又 必然假裝一切也很順利，叫我們安心，不要胡思亂想！回想 當年，彼此就是在這種互相安慰的情況下，渡過這段患得患 失的日子！ 今天回望，發現當年大家與我其實都有著一份無言的想 法，就是既希望上訴能夠成功，早日與家人團聚；另一方面， 內心又不禁想自己是罪有應得，若上訴成功，受害者的家人 會如何的傷心！這種內心的矛盾，原來一直纏繞著不少死囚 的心頭，當然這是我在日後與他們的交談中才得知！ 回想當年上訴的那段日子，確然是情緒起伏最大的一 年。人每天就是呆坐在死囚室中，等待與律師的會面，希 望他能有好的消息帶給我。然而收到的往往是教人沮喪的消 息，雖然自己早已是心中有數，但還是盼望有奇跡的出現。 每次跟太太會面時，彼此都明白到一旦上訴失敗，亦是我們 婚姻劃上終止符的日子，兒子亦想當然隨她遠去，因此對上 訴的成與敗我確實非常擔心！每夜都總在擔掛中入睡，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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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安寧！如是者，精神與脾氣都日漸轉差，許許多多的負 面思想亦相繼浮現於腦海中。終於等到上訴的日子，人就帶 著那份患得患失的心情到法院，盼望著神跡的出現！當然， 最後我就成為了文首所提及的未能願望成真的那群人了。 這亦代表我的最後希望徹底落空！將要面對的是那無盡 的孤獨與終身悔疚！ （2016-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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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是死？ 11
上訴失敗，代表重獲自由的希望已徹底落空！至今我還 記得，當得悉上訴失敗的那一夜，心裡唯一想的是：偷生？ 赴死？ 作為一名死囚，內心總想著有否機會重獲自由。雖然大 部份人都知道成功的機會極為渺茫，但還是會寄望上訴能出 現奇跡！當一旦要面對現實時，每個人都會有極其複雜的想 法！有些人更會生出極不智的念頭：尋死！而我就是其中一 個！ 記得當年獲悉上訴失敗後，一方面向家人說著一些空洞 的安慰話，另一方面又須處理太太的離婚申請，精神經常處 於彷彿狀態，情緒亦十分緊張！脾氣日漸暴躁，思想亦日趨 負面！每夜都想著妻離子散，人生亦從此完結，此生與父母 亦無緣再聚！又會經常想起受害人，痛恨自己為何犯下如此
大錯！漸漸地，負面思維控制了整個人，尋死的念頭亦開始 佔據心頭。 當年獨坐在死囚室中，負面思維不斷帶我走進死胡同！ 最常想到的是：「自己是一個殺人犯，親朋戚友都必定會離 棄我。父母辛苦養育多年，我卻丟盡他們臉面，他們怎會原 諒我！將來兒子長大，面對如此的一個父親，是會如何的厭 棄！苦苦建立的事業，一瞬間被自己摧毀，試問人生還有甚 麼值得留戀？況且長年監禁，對家人亦是一份折磨，與其累 己累人，何不來一個了斷，就當是償還給死者吧！」 我就是在這些負面思想影響下，決定了結自己的生命！ 12
決定了後，我便一步一步地計劃，每天一封一封地寫著給家 人、朋友的離別信！當一切準備就緒，我心中想著：「是時 候了！」 死囚室中重拾勇氣 至今還記得那一夜，我如常地坐在死囚室中，等待著 機會了結自己的生命！在等待的過程中，我恐懼，但負面 的思想不斷告訴我，了斷自己是對每個人最好的方法！我靜 坐在床上，等待機會，等待……耐心地等待……當我正要下
手時，耳邊突然傳來一些聲音，原來是隔壁的囚友在聽收音 機！我本不想理會，但那主持人的聲音卻總是縈迴耳際，突 然我聽到主持人說：「不要只看到你自己，亦要看看你身邊 的人。」就是這兩句話，如暮鼓晨鐘把我從鬼門關中帶回來！ 那一刻，我問自己，死就能解決一切問題？死就能彌補自己 犯下的錯？根本一切都只是在騙自己！只是自己逃避責任的 藉口！只是自己無勇氣面對將來的懦夫行為！ 那一刻的醒覺，讓自己得到一個重生機會！如今回想， 我深信是天主給我的恩慈，把我從死蔭幽谷中救回來！自那 夜開始，我便放下了尋死的念頭，但所謂赴死容易偷生難， 面對漫長的牢獄生活以及至死不休的痛悔煎熬，人又應何去 何從？ （2016-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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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轉心不轉 大約一九九四年香港正式廢除死刑，當時的香港總督彭 定康便把當年的死囚特赦為終身監禁，我便由死囚的身份變 成了一名終身監禁的犯人！ 身份的轉變給我帶來甚麼衝擊？生活上可說是來個翻天 14
覆地！作為死囚的日子，每天都只是呆坐而不用工作，但身 份轉變後便要開始接受工作訓練的安排。 而在死囚室中，每日都只是獨自生活，最多只能隔著閘 門見到路過的囚友，彼此根本難有接觸機會，但如今起居飲 食及工作都必須跟一大群人在一起，這些轉變對我而言是一 個很大的挑戰，因為在我的印象中，監獄還是像電影《監獄 風雲》中的恐怖！而我正是要踏進這個恐怖的世界，更不知 何年何月才可離開！ 有朋友問我，監獄是否很黑暗？是否有很多十惡不赦的
人？是否會欺負新人？是否經常打交？我又是如何面對？這 一切問題我真不知如何回答他們，因為不能全然否定他們所 提出的，但事實上這又不是監獄的全部！ 也許可以這樣形容：「監獄就好像一間很大的寄宿學 校，當中的學生來自五湖四海，每人背後都有一個複雜的故 事，亦有著各自的性格、脾氣，每日相處十多小時，言語上 的衝突總是難免！若問到欺凌事件？這也不是單單監獄有的 問題，社會、學校甚至職場上不是每天也發生著嗎？」 無疑有不少前人告訴我，數十年前的監獄文化，的確 難以避免欺凌事件，現今雖未能完全避免，但却已是甚少發 生！這也許是因著現今職員總是在適當時候介入，讓囚友之 間的衝突減到最低程度；又或許是大部份的囚友都有著「同 是落難人」的感受，因而生了一份將心比己的心態，欺凌事 件便減少了！ 雖然有前人給了我定心丸，但起初我還是抱著戰戰兢 兢的心態生活。每天到工場時亦不大敢跟別人交談，怕惹了 麻煩而不自知，面對著那些有龍有鳳的大漢，我就更是退避 三舍，免得過也不想招惹麻煩！另一方面，我又經常長嗟短 嘆，問自己這樣的生活如何過下去！可以說，縱然環境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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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了，但我的心境卻仍停留在死囚的階段，對前景還是沒有 任何盼望！然而這樣地，日子過下來也算是相安無事！誰不 知有一天，竟有一名大漢坐到我身旁，給我遞來了一包餅乾 並說：「喂……食塊餅吖！」 那一刻我心想，突然對我好，出事了！正在盤算如何 之際，他突然說：「你是文化人，可不可以幫我寫封信給家 人！」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眼神中沒有所謂的江湖戾氣，只有 一份渴望，渴望有一個人可以幫他寫一封家書，給家人訴說 一些生活點滴！自那一刻起，我們便成為了朋友，在彼此的 扶持下，我亦開始適應這裡規律、簡單而孤寂的生活了！ 16
直到有一日，那位囚友問了我一個問題，我的生活又再起了 轉變！那是個很普通的問題：「你就打算這樣子渾噩地過下 去？」 （2016-09-11）
新的開始 17
「你就打算這樣子渾噩地過下去？」這個無甚特別的問 題，卻讓我一再深思！因為這問題竟出自一個身處獄中、「有 龍有鳳」的大漢之口，我不禁想：「你不是這樣嗎？其他人 不是這樣嗎？在監獄中誰不是渾渾噩噩地過著每一天！更何 況我是一名終身監禁的犯人！」 當你認為自己再沒有將來，你還會每天都積極地生活 嗎？當年我雖放下了赴死的念頭，但面對終身監禁，我選 擇的是渾渾噩噩地生活下去！所以每日我除了工作，餘暇便 是在監獄的圖書館租借書籍度日。每天都看書，不是很積極 嗎？當然，若我租借的都是有助增進知識的書籍，那自然是 獲益良多，可惜我當年所租借的都只是一些消閒讀物──小 說！不論是武俠、愛情、推理甚或鬼故事都是我輪流借閱 的讀物。每有閒暇我便坐在一旁捧讀，晚上就算關了燈，我
還是借著門外少少的燈光繼續追看，日接夜，夜接日都是做 著同樣的事情！可以說，整個人就是不停地看小說來麻醉自 己！ 雖然我不值得愛，但天主的慈悲從沒有離開我。感謝天 主，祂往往在我走向絕路時派遣天使到我身旁，把我從幽谷 中帶回來！就在我過著放棄自己的日子時，某一天，一位職 員跟我說：「阿達，現實是必須去面對，雖然你作為一名終 身監禁犯人，看來好像沒有將來，但千萬不要浪費在這裡的 時間，嘗試讀書增值自己，只要認清自己的問題，努力改進， 就仍有希望獲得覆核刑期的機會，所以千萬不要放棄自己。」 18
那一刻，他的說話就像一針到肉地刺著我，讓我再一次 覺醒自己當年所犯罪行雖然是無法彌補，但我決不可以讓自 己一錯再錯。再讓自己渾噩下去，就只會讓關愛我的人更加 痛苦！所以在他的鼓勵下，當年我選擇重新讀書，希望讓自 己找出新的路向，重新做人！ 願意做好一件事，不代表那件事就必定會順順利利！在 重新求學的過程中，天主讓我體會到困難最大的意義不是打 擊我，而是磨練自己，讓我更有能力去跨過日後的難關！ 事實上，這麼多年後再拿起書本，真的感到它很重！
最大問題是當中個個字我都懂，然而它們串在一起時我便不 知它們說甚麼！因此起初真的很辛苦，試過眼光光望著書本 整整一小時，但也想不到問題的答案。好了，努力温習後， 當然期待有好的成績，然而考試成績又不如期望！嘩……那 份挫敗感難以形容！有多次真的想過放棄，心想自己年紀又 大，記性又差，這麼辛苦是為甚麼？ 但幸好有家人的鼓勵、身旁囚友的支持，最後我都能夠 堅持下去，分別完成了香港公開大學的「文學士」以及「教 育碩士」課程。同時，自己生命的新路向亦由此展開！ （2016-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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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到用時方恨少 書到用時方恨少，這是在囚人士的深刻體會！囹圄中來 自五湖四海的人各有不同背景不同故事，但部份人總有著一 個共通點，就是少時不好學，直待坐牢才上學。 有朋友問：監獄內是否很少人讀書求學？我告訴他， 20
二十多年前也許是，但現今十名在囚人士中，有五至六位在 持續進修已不是奇事。就我所見，監獄內的學習風氣很盛， 每位在囚人士都因著不同目標而奮進努力。那麼到底是甚麼 動機推動了在囚者重拾書本呢？簡單而言，應是一份渴望 「重生」的心態。 不論刑期長短，在囚者被隔離於社會的同時，亦代表著 與家人長時間的分離！於在囚的日子中，經歷生離死別的不 在少數。這一切都讓部份在囚者不斷反思自身的過錯，在痛 悔之餘更懂得珍惜親情，亦會對將來作出深思，不想自己再
沉淪於舊日的地獄中，盼望有重生的機會！ 我們在反思過程中，不難發現自己教育程度的不足，這 可以大大影響日後重投社會時的謀生能力。對於更生人士， 要重新做人，不走回頭路，當中家人、朋友的接納，穩定的 居所，一份正當合適的工作，幾方面都是必需的。因此我們 明白要好好利用在囚的日子去裝備自己，提升自己，讓自己 有更大的謀生能力，才不會成為社會的包袱。因此近年有很 多在囚人士不斷進修，務求為「重生」做好準備！另一方面， 知識的提升亦有助在囚人士發展更全面的思維，學習到從不 同的角度了解事物，重新審視過去的人生，並為將來的生命 作出合適選擇，為自己及家人帶來希望。 那麼在監獄中是否任何學科都可以報讀呢？答案當然不 是。因為特殊環境的限制，舉凡要在監獄以外上堂的課程， 我們都不能報讀。雖然如此，但可供我們報讀的公開試也不 少。包括公開大學的課程、當年的中學會考、英國倫敦商會 的會計及數學科目、必文考試學會的英語課程等等，因此每 年都有不少在囚人士按自己所需報考不同科目。雖然報考人 數眾多，但總有部份人未能過關，然而失敗並不影響他們的 鬥志，因為他們知道每考獲一張證書，背後代表著的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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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多一分力量重投社會，開展一個健康的人生！ 多年來在監獄中耳聞目見，我深切體會到進修對在囚人 士的重要性。透過持續進修不但裝備好知識層面，更重要的 是一份正向思維的訓練。然而，知識層面的準備是否就能帶 領我們走向新生呢？ （2016-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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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得新生 23
努力改過自新是在囚人士所需要的，亦是關愛我們的 人所盼望的。在漫長的牢獄生涯中，每一位在囚人士都有生 命覺醒的機會，而近年亦有許多在囚人士下定決心要在知識 層面上裝備自己，希望自己在重投社會時能有多一點謀生能 力，不用再幹那些違法的勾當！ 然而真正的生命覺醒，是否只需要在知識層面中下苦功 便可以了？就我個人而言，認為這不失是一條出路，但從整 體性出發則未能達到整個生命的圓滿覺醒！因為知識的提升 確然有助更生人士尋找工作，由此獲得穩定的收入，重新融 入社會。不過，這些都只是屬於生存的基本要素，在生存以 外，更生人士還需要建立新生活，一個健康的新生活。這就 不能忘卻了靈性層面的關顧了！ 一位多年來到監獄探訪在囚人士的神父說過：「由於人
是天主創造，所以沒有一個人是壞的，但卻有許多人選擇向 壞！」這亦是他選擇多年來服務在囚人士的原因。他希望把 天主的救恩帶進囹圄中，讓曾經選擇向壞的人，有機會重新 找回真正的自己，那個天主所創造的自己！幸運地，我就是 其中一個不堪當卻獲得救恩的人！ 記得入獄初期因閑極無聊，開始閱讀宗教、信仰等書 籍。日子下來，心情確然較初入獄時平靜了許多，情緒也沒 從前般暴躁，但我知道內心那份自私與自負的心態仍然牢牢 地綑綁著我，「愛」仍沒有在我心裡出現。感謝天主，祂知 道我的軟弱，所以祂讓我透過郭偉基神父，第一次接觸到天 24
主教信仰。在接下來的日子，我經常查閱聖言，又研習一些 靈修書籍，天主就是這樣在我的心中撒下祂的種子。後來我 認識了楊兄弟（他當了我的代父），在他的教導下，我對天 主教的信仰觀增加了認識，而在他的言行上，我亦見證了主 耶穌的愛德，以及一個基督徒所獲得的喜樂。 在過程中，天主讓我認識自己的不足，並讓我進一步了 解自己真正需要的是甚麼。祂並且透過我身旁的人讓我去感 受祂對我的愛、對我的包容及對我的等待。每次回想起這一 段日子，內心就對天主父的智慧及慈愛佩服得五體投地。祂
遇強時絕不會退縮，但遇到軟弱者時又絕不會以強權迫使人 屈服。祂永遠都給予人絕對的自由，但又永不會離棄你。 神跡並沒有出現在我身上，天主沒有一下子把我變得判 若兩人；祂只是透過許多的人和事，透過生活中的順逆兩境 來提點我——生活應該怎麼過。祂就如福音中等待浪子回頭 的慈父一樣，以極大的忍耐、極大的包容來等待我的醒悟。 在我迷失、軟弱時，祂從不間斷地守護著我，使我能從困惑 中站穩，重新踏上我的人生路。 我由自覺不堪當這份救恩，到慕道並領受聖洗聖事，前 後經歷了八年！八年間天主一次又一次地引領我認識自己， 並扶持我在人生和更生路上找到正確的方向，讓我在祂的 愛中重塑自己的生命！在監獄中，多年來我看見因著祂的救 恩、祂的愛，多少破敗的生命得以重生！ 藉著信仰，更生路不再只是滿途荊棘，而是在困難中包 含著愛的光明大道！ （2016-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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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有伴 對於長刑期坐牢的人而言，最不想但又往往必須面對的 就是「白事」，即家中有親人離世。每逢遇到這種事，人就 更感受到「悔不當初」的錐心之痛！早在入獄初年我已嚐到 父親離世、自己卻未能親侍在旁的苦痛；當年心中所祈願的 26
就是能夠於慈母在生之年重獲自由，好能侍奉她終老，免卻 人生又多一重遺憾。可惜的是我如何努力，還是難從人願， 最終又要親嚐這種苦澀！然而那次除卻錐心之痛，竟還多了 一份深刻體會，一份天主與我同行的體驗。 記得當得悉慈母離世的消息，表面上自己還算平靜， 也許是強裝堅強，實際上內心的苦痛根本無法形容！既悔恨 自己當年犯事才弄得如斯結局，同時亦覺得自己多年來的悔 改、努力根本上彌補不了甚麼。人驟然感到自己多年來只是 孤獨地行，頓然間自覺無力再走下去！那一刻，我知道生命
已響起警號，若然處理不當，這種負面情緒會把我完全吞噬， 帶我遠離天主。於是在接下來的多個晚上，我都竭力把自己 從負面情緒中拉回來，跟別人傾訴當然是最好的方法，但在 牢房裡實難以找到合適的人和時間，於是禱告便成了一種切 實而可行的方法。 有一晚，孤獨感侵襲了我整個人，無力再前行的感覺又 再困擾著自己，心裡感到無比的痛，然而表面上卻連一滴眼 淚也沒有流下！我知道這種表裡不一的情況已到了危險的地 步，於是靜靜坐下，選了一段聖言閱讀，然後嘗試靜下來禱 告。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感到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面 前有一條長長的路，我自覺必須走過這條長路到達對岸，但 我就是呆呆地望著，無法踏前一步！因為面前的路佈滿鋒利 釘子，我看著就已經畏縮不前；痛苦的是，我知道必須走下 去，於是我只能抱著害怕、不安及痛苦的心情踏上前路！ 當我行走其中，每一步都感到極其痛苦，真不想再行下 去，真的很痛、很痛！望著腳下皮肉被刺得鮮血直流，但痛 已不在身上，而是痛在心裡，教人不願，也不能再走下去， 只懂得蹲下來。正當在最沮喪的時刻，我聽到一把親切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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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孩子，把手交給我。」我抬頭發現有一個人在看著我， 我呆滯地凝望著那人，奇怪的事也同時出現，剎那間我感到 的是信任、平靜，於是自然地伸出手交在他的手中，一份溫 暖襲上心頭。我再次站起跟著他同行，心想有他同行理應不 會再感痛楚；可是繼續走，腳下傳來的痛楚不但沒有減退， 而且感到其痛楚較先前更甚！我心裡叫著怎麼會這樣的？有 他陪伴我，不是不會再痛了嗎？既然還是這樣痛苦，何必迫 自己行下去呢？ 此時我抬頭望著那一張親切面孔，希望他能讓我停下 來，但他只是微笑，那笑容彷彿是要鼓勵我繼續前行，像是 28
告訴我「不要怕，只要信」。而當我呆望他時，原來他已拖 著我走了最難過的那段路。當時見到的是，他腳上所流出來 的血比我的多出不知多少倍，但他並沒有任何痛苦表情，難 道他真的不痛？這時他溫柔微笑，對我說了一句充滿力量的 話：「放心，走完了。」說完這句話，他便在我眼前消失。 當睜開眼，我發覺自己原來已經淚流滿面，一直以來沒 有流出的眼淚，剎那間全釋放出來！那一刻心頭的沉重放下 了，更感到自己並不孤獨，亦有力量再昂首前行！我沒有任 何懷疑，肯定這把聲音、這親切的面容就是天主父，祂要在
我最軟弱之時透示出祂一點一滴的愛！祂要告訴我，姑勿論 在怎樣的困苦中、在怎樣的無助處，甚至在自己失去方向時， 祂也必與我同在。祂的愛從不因著哪一種原因而遠離我，只 要我的心在哪裡，祂就在哪裡。就算再苦，祂也與我同行。 那一晚我豁然明白到，信了耶穌的人生不一定會安然順 利，我仍需要踏上充滿利釘的路途；但怎樣辛苦，我也要行 下去，因為那本是我當走的路，路途上的艱苦是一份磨練， 雖然身、心也許會感到痛苦，但祂必與我同行！ 天主的愛值得我們花多點時間去反思、警醒，到底天 主在我們每個人身上的作為，是為了甚麼？不妨問一問自 己，天主常與我們同在，那麼自己又有否常與祂同在？一天 二十四小時，自己能夠分配多少時間給我們的天父？感謝天 主讓我有這一個與祂同行的經歷，這亦成為我在囚期間，信 仰生命的一個跳躍。 （2016-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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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更生 要摧毀自己的一生，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已經足夠；但要 重建自己的新生，就需要許多人的力量與支持，才有成功的 可能。 早年有一句流行的對白：「人生有幾多個十年？」這對 30
白放諸於在囚人士身上，實在感受甚深！二十多年的牢獄生 涯，我看見一些離開的囚友因著種種原因而重回舊地，實在 給了我很大的覺醒，明白到長期的監禁並不代表人就必定能 棄惡從善，相對於刑期的長短，在囚人士要有一個新的人生， 更重要的是「生命的更生」！ 監禁不論長短，都可以給在囚者一個反思覺醒的機會； 若在這過程中能配合信仰的皈依、知識層面的提升、工作技 能的訓練、家人及社會大眾的接納，在囚人士重新做人、重 建新生活是絕對可能的。然而能得到這許多力量的配合並不
容易，因此在囚人士必須珍惜每一個可能的機會。 能否得到信仰的皈依，並非個人能力所能掌握，而只 能作出純然的交付。至於知識的提升，近年在囚人士都積極 進修，務求增強他日工作的能力；在這方面，懲教署的工業 及職業訓練組近年確實提供了許多適切的職能訓練，不論餐 飲、建造業、物流甚至數碼圖像設計等訓練皆大大提升更生 人士投身就業市場的機會。接下來就是重建社會大眾對我們 的信任，沒有了這份信任，接納就只是一份空談而已！ 在更生過程中，我體會到無論學習抑或生活上都會遇上 困難及誘惑，讓人有放棄的衝動，但事實告訴我，只要定下 正確目標，堅持到底，就有成功機會，當然，別人的助力更 是不可或缺的。我亦多番思考：作為在囚者，是否就只能夠 成為社會的負累，而毫無能力為社會作出一丁點的貢獻？ 感恩的是，懲教署和社會人士都願意給予我們一個服務 社會的機會，自一九九八年起，我幸運地與一群同樣被署方 挑選的囚友開始了一項有意義的服務──「在囚人士面晤學 生計劃」。透過這服務，我每個月均有機會與數十名學生在 赤柱監獄內會晤，並向他們剖析自己過往挫敗的人生，期望 自身的經歷，能成為他們在日後人生的十字路口上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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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近年我更有機會參與大型的更生活動「更生先鋒計劃」， 我們能讓超過三百名學生進入赤柱監獄，更進一步讓他們了 解犯法所帶來的嚴重後果，以及對人生造成的破壞。 表面上我在幹著一些社會公益服務，但其實最大的受益 人還是我自己──一方面，每一次剖析自己的過去，都是給 予自己一個反思、警惕的機會；同時與學生對談，亦給我一 個學習與人溝通的機會。多年下來，我內心的價值觀漸漸從 扭曲中改正過來，人生態度亦變得正面。 如今回想，那一段仿似付出的日子其實正是我生命獲益 最大的過程，是天主給與我一個生命整合的機會，讓我在監 32
禁的日子中，生命得到真正的更生，開展一個新的人生。亞 肋路亞！ （2016-11-27）
來自遠方的天使 33
監獄是一個神秘的地方。這一概念在二十一世紀的今 天，到底還植根於多少人的心中？事實上，自香港回歸後， 懲教院所的透明度愈加提升，外界對懲教工作及服務的認識 愈加深入，而不同的信仰團體亦不時到懲教院所進行探訪服 務，關顧在囚人士在信仰及心靈上的成長！ 作為一名長期監禁的犯人，除了每天見到的懲教署職員 外，甚少機會看見陌生的面孔，漸漸地彷彿不懂得如何跟陌 生人溝通。幸好懲教署早年已開始跟宗教團體合作，讓其團 體組織義工到院所內開辦宗教聚會，這個機會使得我們在沉 悶的生活中多了一份期盼。 二十六年的牢獄生涯，我深深體會到「人獨處不好」是 甚麼原因。當一個人長時間沒有跟其他人溝通，他的內心自 然地會生出一個陰暗角落，許多負面思想亦會由此而生，因
此我多年來都爭取參與不同的活動，目的就是可以跟更多的 人接觸，特別是到監獄中服務的義工，好讓自己能保持一份 積極而正向的心態。 現時到訪懲教院所服務的宗教團體及義工不在少數，就 廣度而論，基督新教團體肯定獨佔鰲頭；現時懲教署的二十 多個院所都有基督新教團體服務在囚人士，當中的香港基督 教更新會服務更長達四十多年，他們主要是希望將福音帶進 監獄中，讓在囚人士能透過信仰作出生命的轉變。同樣地， 佛教亦抱持相同的觀念，希望在囚人士能透過佛學的圓融思 想，去惡揚善的觀念而改過自新。至於我們天主教會，很早 34
年就已經有神職人員到不同監獄探訪囚友，但都是以個人身 份，而且投入服務的時間亦有所限，直至到大約十多年前， 由當年的監獄司鐸畢尚華神父以及盧和鐳執事成立了「香港 天主教區教友監獄福傳組織」開始，天主教會便正式有一個 團體性的監獄探訪服務。另外，亦有一些非宗教背景的團體 或個別人士都有作出探訪囚友的服務，相信目的都是希望囚 友可以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若然問我，義工途長路遠到懲教院所服務，對在囚人士 改過自新有幫助嗎？答案顯而易見：有。也許有些人會認為，
義工到懲教院所也不過是跟囚友談談天、說說笑，沒甚麼特 別，那便大錯特錯了。當然，義工到院所中給囚友舉辦活動， 囚友當然高興。然而義工實際帶給囚友的卻不獨是活動中的 一刻歡樂，而是一份用心的關懷，一份無言的扶助。事實 上監獄事工並不是一項容易的服務，義工並不是參與一、兩 次活動便能打開囚友的心，他們往往需要經年累月地前往服 務，才能使得在囚人士打開心窗，亦唯獨這樣才能真正地了 解並幫助囚友在身、心、靈上的改變。 這一條服務的路易走嗎？一點也不易！但我可以告訴每 一位義工，你們的來臨、你們的付出，每一位出席活動的囚 友也感受得到。因著你們，我們體會到被真誠的關懷、接納 以及被愛。讓我們明白更生路上並不孤獨，讓我們找回自信 及尊嚴⋯⋯這一切一切都是我們重建新生的重要基石，因著 你們這群天使，光自然地透進這陰暗幽谷。感謝你們！ （2016-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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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太軟……弱 多年的牢獄生活，教我深深體會到人之軟弱遠遠超過自 己所能想像及計算。我們往往在金錢、權力、色情、嫉妒、 虛榮心等數之不盡的誘惑領土上奮戰得力竭筋疲，可惜許多 時勝負還是差強人意。 36
正因人性是如此的軟弱，作為天主的子民，對誘惑就更 應打醒十二分精神！因為魔鬼最喜歡與耶穌搶人，搶了二千 年還沒收手的打算。環視周遭的囚友，發覺魔鬼最喜歡派遣 其得力助手「心魔」到來挑戰我們，而我們又往往敗在牠的 手上，想來也真是丟盡了耶穌的臉。 善攻者，攻心為上！心魔最常用的武器就是執著，牠知 道執著的意念一旦產生，人就不再懂得分甚麼是自己「需要 的」、甚麼是「想要的」，就連甚麼是自己「應要的」也分 不清楚。誘惑在這時候只要輕輕的揮一揮手，人自然就乖乖
地跟著走，連反抗的能力也沒有呢！ 所謂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心魔的厲害之處除武器之 外，就是牠極懂得選擇時機下手。在大是大非面前，人的覺 醒力會較大，故此誘惑所能產生的成效相對會較小。因此心 魔最喜歡在一些看似小問題的事情上出招，當人認為問題無 傷大雅的時候，自然就踏進牠的陷阱。積習下來，人原有價 值觀的底線就會慢慢地拉低，是非對錯的界線也就漸漸模糊 不清，抗拒誘惑的能力就更不用說了。我和周遭的囚友對此 都深有體會，亦明白到克制心魔，對抗誘惑的重要性，但又 有何良策呢？既然是心中之魔，單憑自己的能力又是否應付 得來呢？ 近年的經驗使我明白到要擊退心魔，單憑一己之力是 較難成功的。因為一如文首所言，人之軟弱遠超過自己所能 想像及計算。面對誘惑時，人總是很容易就找到藉口讓自己 接受誘惑。對於這種情況，我及囚友們算得是經驗豐富。每 次犯事後雖然明白自己的不對，並立定決心不再受心魔的引 誘，做足準備再來一場大戰，可惜的是「屢戰屢敗」！日子 下來，我與囚友均認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會讓自己越錯 越深，離主耶穌越來越遠。最後想到了兩個方法，行之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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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發覺頗有成效，故希望在這裡跟大家分享。 方法一是組織團體生活，透過團體成員間的互相分享、 扶持、鼓勵、提點，大大地堅強及提升自己的生命價值觀， 從而改進自己對生活需求的態度，了解甚麼才是對提升生命 素質有用的東西，甚麼只是私慾偏情所需的多餘之物。慢慢 地，當再面對引誘的時候，人的抗誘能力果真大有進展。因 此我們幾位主內兄弟（有基督新教亦有天主教）便組成了一 個研讀聖言的小組，每星期一聚，團體中彼此扶持實在感到 喜樂、平安！ 另一方法對天主教的兄弟姊妹而言應該很熟悉，那就是 38
神領聖體了。記得當年在獄中領洗後，我最想的是能常領聖 體，但這又談何容易！一年有兩或三次親領聖體的機會已感 恩萬分！後來幸好得到主內兄弟姊妹教導我神領聖體經，讓 軟弱、枯竭的心靈能得到主基督時刻親臨的恩典，使我更堅 強地走每一步。由於這一份體會，我想到大部份的誘惑都是 外境的問題，但讓人抗拒不了誘惑的又往往是內在的心魔。 既然問題在心，對付它最好的莫過於請耶穌親臨，斬妖除魔。 自那時起，每當面對誘惑時，我都會先默念一遍神領聖體經， 請主耶穌臨於我心，引領我看清楚誘惑的真貌。相信是主耶
穌的扶持，現今與心魔在角力上，我總算有力頑抗了；但是 魔鬼所使用的方法是不斷變化，所以我亦經常提醒自己不要 墮進牠的陷阱。 如果說當基督徒必須時常醒寤，因為不知耶穌基督會於 何時來臨；那麼，這一份醒寤也許同時是叫我們要小心，魔 鬼亦是叫人防不勝防的。 （2016-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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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一抱 可以嗎 嘩！嘩！嘩！一年一度大件事。說的不是每年的秋冬大 減價，而是赤柱監獄所舉辦的年度在囚人士學業證書頒發典 禮。坐牢都有證書？莫非是教人如何坐牢？當然不是，其實 赤柱監獄的在囚人士學業證書頒發典禮早於九十年代中已開 40
始舉辦，顧名思義是在囚人士於服刑期間透過學習而應考公 開考試，並獲取及格成績，懲教署為鼓勵其持續進修而特別 舉辦的一項院所內活動。 考獲及格成績而獲頒發證書是何等合理而正常的事，何 解會成了一大事件？原因非常簡單，署方在證書頒發典禮當 天除了邀請主禮嘉賓、社會賢達及服務懲教署的宗教及義工 團體外，還會邀請獲頒發證書的在囚人士的家人到場觀禮。 一個不用隔著一塊厚玻璃窗而可以跟家人面對面傾談的機 會，對在囚人士及其家人怎會不是一宗大事件！
於早些時曾提及現今在懲教院所中持續進修的風氣很普 遍，究其因由，懲教署在更生服務上積極鼓勵在囚人士進修 是其一，在囚人士本身明白持續進修，裝備自己對他日重投 社會的重要性是其二，但深信當中最大的原因是，能夠脫下 囚衣，穿上恤衫西褲與家人面對面傾談並一同享用茶點，這 才是背後最大的原動力。 試想想，一名長刑期監禁的犯人，在他的服刑期內本 應沒有機會與家人作親密接觸，如今卻每年有一個機會能夠 跟家人在毫無阻隔下相見，這怎不教在囚人士努力爭取這個 機會。然而努力並不等如會有滿意的結果，因為不少在囚人 士本身並沒有很高的學歷，在獄中重拾書本並非一件容易的 事。囚友可能經過多月的學習，但在應考時發揮不了平日的 水準，於是名落孫山，失望之情可想而知！因此許多時候同 一個科目，囚友可能屢戰屢敗但仍屢敗屢戰，目的就是要爭 取那一個與家人共聚一刻的機會。 二十六年的在囚歲月，我也曾參與過這個盛會。至今也 沒有忘記當年重拾書本所遇到的困難，但更為刻骨銘心的是 第一次在禮堂中，看見年邁的母親那期盼我出現的模樣，說 實話那一刻我內心有的是自責多於高興，自責為何連累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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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就連見兒子一面都要如此辛勞！當我能與母親毫無阻隔 地相擁時，母親的眼淚就更叫我不知如何自處，我只能說一 句：「對不起。」然而母親只說了一句話：「傻仔，你怎樣 也是我的孩子，快坐下吃些東西。」接下來的時間就在喜悅、 感恩的淚水中度過。 就我所見，無論是每一位出席典禮的學員抑或是家人， 在典禮的會場中碰面時第一個反應就是擁抱，一個深情的擁 抱。那時我便想，當年自己活在自由空氣下，一個擁抱並不 困難，但試問又有多少次會與家人作這樣的擁抱？擁有時不 懂珍惜，失去才悔不當初，這絕對是老生常談，卻正正是切 42
膚之痛！還記得第一次典禮完結後，家人要離去時，我禁不 住向母親說：「媽媽，抱一抱，可以嗎？」 到了今天已不能再擁抱你，但還是想說一句：「媽媽， 抱一抱，可以嗎？」 （2017-01-08）
出谷 43
二○一六年三月十四日，星期一早上，一個讓我永遠難 忘的日子，我終於離開生活了二十六年的監獄，重新踏進自 由的社會！ 其實從獲得香港特別行政區首長簽署的特赦令後，整個 人的心情都充滿著喜悅、感恩。由接獲特赦通知到離開監獄 大約四個多月，在這段日子，人又再一次反思了許多。回看 這二十六年，看到自己生命中的軟弱，看到天主對我的恩慈。 看到祂因著我的過錯而流淚，但又不斷地為我拭去淚水。祂 讓我學習如何去愛，又如何被愛。祂給我勇氣接受過去那個 自私、醜惡的自己，從而真正地接受生命的更生。 還記得在離開的前一天，許多囚友千叮萬囑我不要吃明 早的早飯，取其意頭是新的開始不用再食監房飯，同時又有 人提醒我，離開監獄時千萬別回頭，因為這是不吉利的。當
時我第一個反應是，有這麼多禁忌，真的要小心一些；然而 隨即我便想到自己是天主教徒，一切全然依靠天主便可以， 不必那麼迷信，但心頭還是感激一眾對我關懷、愛護的朋友。 不容易捱過了監獄中的最後一夜，天未亮我便起床梳 洗，點算自己需要帶走的物品；當聽到懲教署職員叫我的編 號時，心中向自己說，這是最後一天被別人以編號代替我的 姓名了。當我步出囚倉時，一眾好友都來跟我道別，大家都 說著祝福語，更希望每個人都能早日在自由空氣下重聚。在 一眾好友送別下我離開了囚倉到達了收押室，那裡的職員 已預備好有關文件，一切手續辦妥後，我便從職員手中取回 44
二十六年前入獄時的隨身物品，望著那些當年經常隨身但現 今只是似曾相識的物品，心中不禁有份「物在人非」的感慨。 接下來是取回我的個人衣物，這些並不是我當年入獄時穿的 衣物，而是家人為我離開監獄而重新添置的衣服鞋襪。我脫 下啡色囚衣，穿上一身新衣服，心頭頓然有份脫下舊我，一 切都是新的感覺！ 當職員完成了有關的檢查程序後問我：「你準備好了 嗎？」當時我只是點一點頭，不知為何竟答不出話。我隨著 職員離開收押室，通過一條我渴望已久但從未走過的通道到
達了探訪室，望著探訪室的大門，我知道踏出去便是赤柱監 獄的大閘門了。至今還記得那刻的感受，心頭有著因獲釋而 難掩的興奮，但同時又有著一些不安，興奮的原因當然是 因著重獲自由，能與家人團聚；然而不安亦與此不無關係； 畢竟已二十六個年頭，家人因著我的過錯所受的傷害何等之 大？他們真的能原諒我嗎？兒子會如何看這個父親？社會的 變遷又要如何去適應？一切都是新的挑戰。 但無論有多少興奮、不安，心中有著更多感恩！感恩天 主不但賜予我獲釋的恩典，同時亦用這二十六年把我從罪惡 的深淵拯救出來，給我一個新生的機會。當時帶著這份感恩 的心，給自己內心作最後準備。我預想到踏出這探訪室的大 門後只是監獄的大閘門，距離真正離開赤柱監獄範圍還有段 不短不長的路，家人亦正在那裡等待著。這段路正好給我一 個平靜內心的機會，免得因著喜悅而制止不了淚水，我多次 跟自己說，要以笑容跟家人團聚。 當職員再次問：「準備好了嗎？」我還意識不到甚麼。 心中還是想著走完那段路便見到家人，要以最好的笑容跟他 們團聚；然而當我吸一口氣踏出探訪室大門的一刻，發生的 一切都在我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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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打開，隨著陽光出現我面前的竟然是兩張熟悉面 孔，兩張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時、這地出現的面孔──伍 永鴻執事和阮秀美修女。伍執事對囚友的關懷正正彰顯了基 督的愛，讓我們體會到甚麼是被接納、被鼓勵和被尊重。阮 修女更是我的慕道老師，若不是她當年不怕途長路遠來赤柱 監獄給我慕道的機會，我實不知何時才能領受入門聖事，成 為天主的子民。在我重投社會的一刻，除了家人，我確然渴 望他們的出現，因為我已視他們為家中長輩；然而他們都是 為侍奉天主而忙得要命的人，我又怎敢提出這個要求。因此 當我見到他們的一刻，心頭激動，已無法控制眼中的淚水， 46
記得擁著他們時我的第一句話是：「我返來了。」 我隨著兩位長輩從赤柱監獄大閘門起步，走上那一段不 短不長的路，代表著我正式步向自由。當走了差不多一半， 心頭突然萌生起一個想法，早年我讀到聖言中的出谷紀時， 總是沒有甚麼體會，然而這一刻我深深感受到自己正走在一 條出谷的路上，在過程中我有過自負、驕傲、挑戰、背叛、 逃離、自卑、害怕，然而最後都因著天主的恩慈，祂不計前 嫌，以愛帶我走過這一出谷旅程。一念及此，我禁不住回頭 望著監獄閘門上的徽章，再望著長空，感恩地說：「天主，
感謝你在這二十六年間拯救了我，並賜給我一個新的人生， 你給我一個重投社會的機會，請你使用我，讓我跟別人分 享你的愛與慈悲，讓我盡力去回報你。」語畢，我便帶著一 份平安與感恩的心回頭繼續行，走向我闊別了二十六年的家 人，走向我的新生。 走筆至此，我還忘不了當天跟家人重聚的喜悅；忘不了 跟兒子首次的擁抱；還有第一次回到聖堂時，那份回到了家 的感覺。感謝天主給我的所有，我知道，天主沒有應許我天 色常藍，花兒常開，但祂應許必與我常在。 感謝這半年間扶持我的恩人，還有陪伴我遊走於文字間 的讀者，花了你們寶貴的時間，願天主百倍賞報你們，願天 主的愛與恩慈與你們常在。 （2017-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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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內窗外
製作團隊名單（依筆劃） 阮秀美修女（公教報總編輯） 高詠聰 黃家俊 鄒蘊妍 劉玉瑜 公教報製作 非賣品 歡迎以網上連結方式傳閱 香港中環堅道 16 號教區中心 11 樓 電話（852）25220487 傳真（852）25213095 電郵 kkp@kkp.org.hk 2017 年 7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