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如果這都不算愛_B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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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名字的必要發生 必要在一切盡失只剩下原本就不真實的多餘 的 像名字這樣子可供無限量暢喚 的時候


尾聲

一杯泡得太開都發黑的茶湯,直直倒入整條糖 也不會甜,終歸還是一杯茶,我也終究會喝完

生分 阿爾弗雷德跑去抨擊亞瑟窗戶那天,其實是有好好地先登門擊栓的,只 是沒有回應。他繞了屋子一圈,終於看見亞瑟在玻璃對面的起居室剪指甲。 玻璃上薄薄的彩色影子讓亞瑟看起來有點不真實,像是螢幕裡頭某個故事裡 的某個角色正在表演,這同時也因為他的氣色很差,差得一般來說配不上「 亞瑟.柯克蘭」這個名字。 「喂,」他拍了幾下窗戶,掛在玻璃板這一面上的雨水沾附到手套上。 雨已經停了一陣子,但到處都還沒有乾,冷與不冷的感想交錯著,或許濕氣 使周遭漸漸嫌起悶窒。真的難得地房子裏除了亞瑟誰也不在,才使他得要這 樣狼狽地徵求進入民宅的許可。 他知道亞瑟在的,他知道。在阿爾弗雷德生日前後這一陣子,亞瑟才不 可能出門。往年總是意興闌珊地待在家裡,有一餐沒一餐,怠惰於打理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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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地看影集或運動賽事打發時間,連新聞都不想知道。 意料之外的是居然也沒有人留在這裡看照他。阿爾弗雷德又敲了敲窗子 ,亞瑟總算留意到他,或者早就察覺但現在才有意願處理這件事。他瞟阿爾 一眼,把指甲剪刃從左手中指上放下來,離開了起居室。阿爾跟著回到正門 口,亞瑟已經在玄關等他了,門敞開一半,亞瑟的手擱滯在門把上,隨時都 準備好再把門關上。 阿爾弗雷德跨進門,正想把雨水擦抹在衣物上,又發覺脫鞋子的話又會 弄濕手,後來折衷地用腳一踢一踢地擺脫掉,反而耗了更多時間。「姊跟小 愛呢?」他一邊問。北愛的朋友沒幾個,能上哪裡玩去? 亞瑟聳肩:「先到愛丁堡去了。」火速推上門,阿爾挪了腳步讓門順利 滑回門框裏。 「那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去?」阿爾弗雷德並未跟上他而是停在原地,彷 彿隨時準備好馬上再出門去,一隻手捉著背包的背帶就像才剛裝備上它。亞 瑟頓了一下腳步,頭髮的晃動說明他至少一度有意願回頭過來:「你又不是 不知道我的自由病?」 喔是嗎。阿爾弗雷德比較屈服了點,方才在路上不慎踩到水窪,溼意從 襪筒上隱約蔓延下來。「是沒聽你正面抱怨過還以為每年你也都替我高興呢 。」 「別說笑了,不然你來幹嘛?今年我不想耍嘴皮子。」 亞瑟扶著往起居室的門框說這句話然後離開了主通道。阿爾弗雷德,難 得地,沒有再頂嘴下去,而是抬腳邁向自己的房間,想趕緊把腳丫子弄乾。 阿爾弗雷德的房間在他離家後改成客房,不過會來作客的人也不多所以 基本上仍舊是他的房間,亞瑟也默許他把私人用品放在比較不起眼的抽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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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然,小阿爾喜歡的玩具和畫報都撤除。看著除了壁紙花色外幾無裝 飾可言的房間,素色床舖和窗帘,「由不得我」的陌生疏離愛莫能助稀奇地 佔據了阿爾弗雷德對環境的感想,況且小阿爾珍藏的那些玩意兒縱然他也欣 賞,也不再對他有什麼迷人的吸引力了。 客房在史考特的房間後面,邊間使小阿爾可以開兩扇不同面向的窗戶, 這也是小阿爾引閨房為傲的理由其一,縱使後來的日子裏阿爾弗雷德學明白 了閨房是少女才有的說法,而身為國祚他們其實必然常年保持單身,擁有婚 姻關係的成對搭檔實際上相當罕見,小阿爾碰巧家長是個娶妻納妾的傢伙才 會誤以為這很容易。兩百餘年過去了,他是收過一些弟妹,但從未同誰締結 姻緣。 方才路經時他有留意到,史考特的門簾已經卸掉,裸露光禿禿的門板, 木紋和門緣的些微雕飾。去年秋天,蘇格蘭舉行的公投以些微之差低空飛過 ,雖然亞瑟和史考特或明或暗對這個結果略有微詞,但兩方上司顯然皆為此 深感欣慰,一系列業務快馬加鞭地呈遞、檢核、實施。儘管兩位國祚和上司 們注目的焦點正好相反。史考特和英格蘭關心經濟和赤字,亞瑟與蘇格蘭留 意情面和義理,當然彼此站在相對立場上。 而這份互補之間亞瑟是吃下風的,那自然肇因於他對兄長多餘的責任感。 雖則阿爾弗雷德並不清楚他是出於情感而對蘇格蘭關照有加,抑或他花 費在他身上時間心力累積堆化成了愛。 他到了史考特昔日的門前,試著開門失敗來證明什麼卻意外地沒有上鎖 。那裡面就和阿爾弗雷德落腳的客房一樣再沒有什麼值錢細軟了,沒有一把 樂器,或他小時候史考特讀給他的童話神話,沒有艱澀的小說或詩集或思想 輯,沒有理論手稿和科學札記,沒有照片、拉風大衣帽子、茶杯、筆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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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的事物。連一條內褲或澤衣都沒有吧。 那些有的沒的想必是跟著史考特搬走了。 阿爾弗雷德帶上門。 幾百年份的生活如今清得乾淨溜溜,然而史考特是不可能全部帶走的, 肯定淘汰了一些,另一些饋遺給亞瑟(雖然阿爾弗雷德說不上來他能對史考 特的什麼更感興趣),但亞瑟都沒有把它們留在原本的位置,也許倉庫或地 窖,保險箱或藏寶盒,某個日常眼不見的隱密所在。 他老是這樣試圖粉飾某人待過的瘢痕,好說服自己沒什麼好傷心的。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亞瑟.柯克蘭本身即是那些過客一度駐足的最 確鑿的證據。 手先是裝睡在門把上,試著起床又滑回了門,手背依在數百年如一日的 這一扇門上,指頭根部的關節和矗立的門板相較之下太軟了,敲門可痛了; 但是早就沒有必要敲門了。剛剛已經看過室內陳設,裏面的房間確認過了, 給地圖上了色。沒有寶箱,沒有隱藏物品因為每座櫥櫃架子空蕩蕩一覽無遺 ,藏在壁紙或地毯底下麼,嘿,確實有這種可能,但是這奮起的童心反而使 阿爾弗雷德淚水盈眶。裡面那個已知的空間裡頭,居然脆弱得承載不起一點 點驚奇,或者是阿爾弗雷德不允許他心裏代表那房間的符號亮起來呢。 門板置換過了。不過物質替代並不會造成本質變化。數百年來這扇門具 備著和阿爾弗雷德的門殊若雲泥的意義。這扇門裡面的那扇門。因為史考特 的空間比阿爾弗雷德的多一扇門,一條由阿爾弗雷德來走的話產生不了意義 的祕密通道。史考特和威爾斯的房間都有,史考特有一扇內門直通亞瑟的房 間,而威爾斯與亞瑟共用一塊陽台。他打開過。沒什麼新奇的。很多旅館也 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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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沒有。 那些隱藏通路,連不到阿爾弗雷德屬地的秘道,標幟了史考特、威爾斯 ,同亞瑟關係的特殊之處。值得一提的是史考特的門是後來才打的,所以關 係許可改變,只是改變沒找上阿爾弗雷德。倒也不是說期待那種改變,甚至 也沒有期待改變。他在意的是他跟他們不一樣,而且是少數。一樣親密或一 樣疏遠都沒關係,但他們比較親密他比較疏遠。或許是孩提時代比較傻吧, 沒辦法量化比較不同的愛,也沒辦法懂比較不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太年少了,即便是現在的自己,對未來的自己來說終究太輕狂,幹得出 各種傻事。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感覺得到自己有在往前走。所謂的止步不前 ,也就是「我好久沒犯傻了呢」。 內門也還在那裡,距離牆角十公分,只放了一張邊桌的素淨的牆。 已經沒有必要敲門了。不會有人來應門的。

酒保眼垂在接連淘洗、擦乾的各種杯子。霑潤著花色液體的不同形狀酒 杯,漸次從水槽一道鋪著炒蛋色抹布的托盤上方架著的不鏽鋼柵,嘴和耳 朵同蹬著高腳椅的踏桿、肘抵桌面、微弓背的酒客聊天。沒配几桌的矮沙 發窩臥一隻兔子和勾玩頭髮的小男孩,正在剛下班的哥哥還是姊姊打理儀 容要回家。男孩睜著眼時不時望來,通常他會陪他打發一點時間,不過今 天阿爾弗雷德有伴。 坐沙發其實比較好,沒有桌子所以打九折。亞瑟第三杯飲料終於點了無 汽泡水,雖是冷水,依舊掏出茶包扔了進去。在這三杯飲料之中,他都沒 有說什麼正經話,這一刻整間酒吧只有轉錄 CD 的微妙地連貫的器樂、斷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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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以及那位吧台酒客的話音。洗畢杯子,酒保從保先櫃裡打出一塊檸檬 硬派跟起司磅蛋糕,放進玻璃盒,走出來交給沙發男孩,隔空為他介紹酒 客,說剛剛有聊到你呢!上一班酒保——今天是雙胞胎中的姊姊——揭開 前後場間門簾,時機很恰巧地接走抱起兔子的弟弟回家了,臨門雙雙向店 內的人都致再見。 阿爾弗雷德如今的年紀有幾個弟妹也不奇怪了,他也喜歡那些可愛的小 傢伙。想到自己一度也那麼可愛,不由得又害臊又自滿。當然亞瑟是不會 輕易承認他的可愛的。亞瑟往空了的直筒杯裡又注了水,實在難以在昏暗 中看清楚的紅褐棕再度佔有體積。 「我已經不認為我能給你什麼好建議了。」 阿爾弗雷德搖著剩餘冰塊,清脆溼滑的聲響骨碌碌地滾。「你問我要怎 麼辦,但根本沒有該你辦的事。我叫你甭擔心你又不聽,但我的看法就真 的僅止於此;而且明明就很足夠。」亞瑟肯定會不同意他的坦然,因為世 界上最雞婆的國家美國居二沒人屑那個第一。阿爾弗雷德心裡又明白這其 中有相當不同的、本質或核心的差異,卻說不上來是什麼。反正,在他看 來,亞瑟只是在利用擔憂勒索別人的關懷。再說他勒索的對象沒一個擁有 (過)亞瑟真心想望的事物。他忽地緬念起茶包還沒發明、茶葉無隔閡在 滾水中煮開、翻騰的年日。意氣風發的亞瑟,至少在阿爾弗雷德回憶中沒 有這麼多畏縮的惦記。然後他不免聯想到雨天,明知自己接下來說的並非 全然實話。「打從以前你就太容易消沉,總是活在失去裏。但是只顧著看 失去的一切,任何東西真正進入你眼裡的時候,就都已經失去了啊。」 亞瑟抬眼來瞅他,除了吧台附近的照明都昏花慵懶,只適合談些迷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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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夢啊,夢想啊,白日夢的,這瞪視也就變得不太給力了。「你啊,總是 一副喪家犬、受害者的姿態,有想過你當初是怎麼離開法蘭西斯的嗎?」 正如亞瑟不懂少年阿爾內心的弘願,也無法把十世紀的英法連結到十八 世紀的英美,他也沒見過多少阿爾弗雷德嚴厲的模樣。人總是只搆得到事 物的局部而已,能窺得全貌的話,恐怕對事情也沒啥切身感想吧。亞瑟聞 言,咂了嘴又低頭了。 「如果你不自私,怎麼會找我來談什麼獨立不獨立的話題。你分明知道 太陽打北邊出來我也不會站在你那邊。其實我覺得離一離也好,取消所有 關係之後反而能夠一身輕地從頭來過了吧。」 「你是在說冷戰結束以後你同東亞那群傢伙都重修舊好了嗎?」 「……明明是個岔路口,你就這麼想步上我的後塵嗎?」 阿爾弗雷德揚眼,亞瑟背後的牆上有一塊半徑不規則的類圓形投影,中 間空著兩根細細的尖錐充當指針,起身也去點了墊胃點心,端回硬派、溫 蛋糕跟薯條,起司屑混和在薯條蒸出的熱汽的香味就像是某種安樂生活留 下的線索。有一點酸的水果溫蛋糕被推到靠近亞瑟的那一側桌緣。暗矇矇 的酒吧只要通往廚房或街坊的門稍一打開,就會被喚醒。沒一陣夢持久。 隨後入口的鈴鐺又響了一輪,晚上駐唱的樂團來了,熟門熟路地到一邊牆 下的小空地佈置起樂器。吉他、小提琴、手風琴兼主唱的不插電編制,夾 雜細碎的叮鈴叮鈴。 三角鐵只敲得響一拍,接著沒清醒的迷途子又會回頭往夢境的路。任何 警惕都尖銳得可以讓人哭出淚,然而警醒要緊的其實是對抗戒斷症狀的耐 力跟毅力,畢竟一個人的命運中最強勁的作用力,就發自他自己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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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不願,或要跟不要,終極地分類起來世間就只有這兩種人而已,代換多 少種說法其中的意涵都不會改變。不要的人,不管多少外援都依然故我, 他們不要蛻變必經的陣痛,也不願意冒險,因為已經好痛苦好痛苦了,再 痛一瞇瞇就會粉身碎骨,源於內部地解體死無全屍。無法置信自己死不了 的人,又安於已然好痛苦好痛苦的生。在死以前都是正正當當的生,而他 們都其實還沒打算去死。「何不賭一把呢」? 苦痛和煎熬,心理狀態的差等,也許才是人與人不能踰越的,最權威、 不容抗辯的阻礙。對世界的認識和紀錄無法比對的話,基於這些知識和資 訊建立起來的思想、觀念、預測未來的偏好和應對習慣,又怎麼能交換呢。 兄弟倆都望著演奏著亞洲歌曲的表演者,聽不懂的人聲終究和聲帶發出 的器樂相去不遠。縱使在這種——民主跟平和吞噬、粉飾、填補了所有蛻 化,變化都只是幻化,止是表象,止於海市蜃樓,而本質一成不變——時 代,明天一覺醒來,聯合王國就要不一樣了。縱使如此!也不忘延續固有 的行為。追著放出刺激的源頭跑,從追獵,到防範攻擊,企求新希望,接 收訊息。一路演化過來,主體客體都進化成靜態的安逸、謙遜物種,直到 金屬和木材表面上的蠟或漆,在湊巧的時刻反射一道光,讓阿爾弗雷德頓 時會悟過來,在自己以外,還有別的存有,在同自身命運忿忿不平、奮鬥 打拼、長期抗戰。他們不是最可憐,至少在「是可憐的」這點他與他物平 等。但是他可以選擇啊,用可憐或可敬或別的目光,注視自我。 但是要多強的光才得以徹底叫醒流連忘返的賴床的人?要把低沉的頻率 調得多大聲,從衣服震動到骨髓,都搖不動的話,還有什麼奈何? 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亞瑟振作起來。我不知道我有什麼資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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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振作起來,這種事情其實我們都明白除了自己誰也伸不出援手。明明 我也一樣軟弱。明明誰也只說得出風涼話。誰伸出的手心都面向地獄。

關上的門只不過是牆的一部分罷了。打開止是尚未實現的潛力,通過更 是夢想。傳說中看不見另一頭的過道,總是滿載神奇法力,穿越便能去到夢 幻國度,人人施展綺麗魔法,天清氣朗而陰與雨亦有魅力。快樂而神往的國 度,不行家教,無有作息,隨心所欲,予取予求;沒了亞瑟的嘮叨。 後來的阿爾弗雷德明白了。也就是放晴之後就明白了,純粹的快樂是不 存活的,排除掉苦澀的快樂在學會說話和走路之後就不可能續存了,但學會 說話和走路之前的人都還沒智慧到何為快樂,也缺乏能力紀錄記憶。或許那 之前是人的心靈最悲慘的時期也說不定呢,反正回不去了。快樂或者幸福, 似乎是惟獨存在於陌生、未知的不能觸及、片面之處的展示品。拉著隔離線 抑或櫥窗展品也似的。買下來用以後便會漸漸髒掉壞掉,保養既費心又不可 能完璧。 而沒有亞瑟在的世界啊,的「國度」,阿爾弗雷德已經抵達了。傳說裡 的主人翁也像他一樣,穿過「通道」其後遍尋不著那扇唯一的任意門吧。只 是那些主角都能在門對面的世界找到美滿生活,而從前的日子又貧乏得不值 一提。這毋庸置疑是無稽之談。沒有先曾嘗過美滿的人,又要如何懂得辨認 新生活的美滿?應該會驚惶得不知措得砸鍋吧。那麼被摒棄的美滿當真不足 掛齒麼? 亞瑟啊。 他想到一個守則:不想傳出去的秘密,打從一開始就別說。還有:己所 不欲勿施於人。以及:以身作則。他無意傷害亞瑟,更別說期待亞瑟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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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弗雷德撇開政治理念,是絕對無心要亞瑟難堪受挫。 然而這一大串也都構不成反對他離家的藉口。阿爾弗雷德理所當然也祈 冀史考特幸福快樂啊。幸福快樂怎麼會這麼艱鉅啊,童話故事的真相到底是 什麼啊!這一切在威爾斯仍為他針織的年紀,就都已經是事實了嘛?那幹嘛 全家去郊遊?釣魚踏青?捉蟲賞鳥採花擷果,看馬戲,搭船,寫字讀史詩, 觀星作夢。橫豎會物換星移的嘛! 不是只有亞瑟一個人在執矛擊盾而已! 一七零七年的儀式之前阿爾弗雷德就在這個家裡了,當時法蘭西斯尋常 地頻繁出入,因以一直到儀式當天才首度察覺異狀。之前阿爾弗雷德知道的 婚姻,只關乎家庭與家長。這樣說來,法蘭西斯同史考特究竟如何相處呢? 一反省才發覺他們錯開得不著痕跡。生為近代國家,阿爾弗雷德有終其一生 都不能理解的故事。那些往事可以透過學習得知,但永遠體味不了。因為那 些情境那些條件,都不可能重現,枉論重製。截然不同的國與國關係,霄壤 之別的家國概念,阿爾弗雷德建立不了那範疇的觀念和認知。有的時候他也 會想自己和古老國家認識的世界的形狀和顏色,是一樣的嗎,或者他們始終 只是在雞同鴨講。他真的明白過亞瑟的心思嗎?因為孩子延續的並非父母的 成年,乃是其自身的童年。 少年還沒開始排斥亞瑟諸種建議的阿爾,在婚禮擔任伴郎。也就是新郎 的助理啦,往後阿爾不再有過機會擔綱副手,那段附屬於亞瑟的日子便日漸 變得迷離不實。到底是日子久了還是怎樣,依稀記得捧著羅列賓客名單的羊 皮紙捲軸,在一張站桌旁接洽來賓。這是伴郎該做的事嗎?那個年代的英國 有捲軸?應該沒有嗎?還是他拿的是一疊紙……記憶一旦被新知覆蓋終於看 不見舊的輪廓,要暴力刮下一層油彩才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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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西斯一度豔冠群芳,說不定比阿爾弗雷德的十九歲還青澀呢,相較 之下流年似乎未為亞瑟的容貌留下顯著紀念,是娃娃臉還是老起來放啊他。 法蘭西斯穿著有跟的靴子,稍微紮起長髮,衣裝是樸素的,沒化妝,像一名 低調旅行學者,優雅而沉默,向阿爾弗雷德遞出了請柬。為什麼身為自家人 的法蘭西斯也會收到請柬?往後阿爾弗雷德才意識出這個問題。 法蘭西斯出示謄了字的那一面。 穿著短靴直接踩在草和泥的地上,阿爾弗雷德檢查手上的來賓名單,在 E 和 G 中間的 F 裡頭並沒有法蘭西斯.博納富瓦。他納悶的表情想必法蘭西斯 也看在眼裡,但是怎麼好意思這樣請人走呢,阿爾弗雷德微微咬著牙關繼續 往下翻,一邊偷瞄法蘭西斯的神色。疲憊之中攙雜著悠哉的張望,整件事情 令他悲從中來,但又在意料之內,所以老神在在嗎?終於在最後面,Z 後面地 的留白找到龍飛鳳舞的:FrancisBonnefoy。 那是亞瑟的筆跡,一眼就認出來了。F 的尾巴,a 的嘴,收筆,撇和捺, 一眼就認出來了。儘管不清楚主張不編入法蘭西斯的人是哪一位,最後的最 後,亞瑟把他添加上去了,就像在秋天剛開端的時候繼續穿著夏天的服裝那 樣,趕著跟上去似的。一定也是兩個人都同意的。 說的也是,法蘭西斯是正正當當地拿著請柬來的呀,阿爾弗雷德欠身邀 請他進去,法蘭西斯在原地停頓了一下下,摸亂阿爾弗雷德的頭髮。 「你臉色好難看喔,累了還是感冒了嗎?」 「畢竟是初戀情人的婚禮嘛。」 「亞瑟嗎?」 「那個也是啦。」法蘭西斯衝著阿爾弗雷德笑,然而這陣笑容卻不太平 凡,因為,這個詞或許不對,法蘭西斯從沒笑得這麼,真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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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眼人都看得懂的倦怠滲透在面容表面,不管這是束手無策的成果,或 擺明放棄干涉,都一般零丁。然後他仍舊微笑,彷彿這是最後最後一堵牆, 一片小籬笆,還立著就能掩耳盜鈴。 夢境一般的童年,百態若無其事地發生,理所當然地發展,家常便飯地 接受。 法蘭西斯所懷而來的祝福的核是餞別。 世局瞬息萬變外交一簽再簽,合併卻迥然不同級別,一去就可以不回頭 。此去經年誰的合併或許都傷不了法蘭西斯一根寒毛,只是,只不過因為第 一個是唯一的,第一個是單數,第二個以降統統是複數了。 手指從那根煙開始泛黃,眼睛因那盃酒習得迷茫,由於那把尺那面鐘始 知測度拔足狂奔原野。他在海裡泅泳不會遇到邊際因為所到最遠之處是未來 的疆界,這一名建築師還未知何種災難能使房子倒塌。如果你第一次來到秋 天,豐收未曾如此盈盈。為了親近新的地方,人們更加探險、了解、遠離。 新的地方第二次去就舊了。秋天第二次去才明白果實因為花謝。是第一個, 所以勝過一切以往。而那是天地最後一回無辜相愛。 他以後就會曉得,他所見證的那一刻,是愛成為塵埃。阿爾弗雷德以後 就會曉得,宇宙是一片浩瀚的沙漠,每一粒沙子都由渾圓的美夢崩裂而來, 蛻變成銳利的邊緣。徒留邊緣,芯髓再也不再生了。終於所有休戚離合都毫 不保留地粉碎了,乾淨沒有波瀾的沙漠宛連風都沒有吹,猶如外太空一片廣 坦平滑,千萬嗔癡凝合回一體。可那天何時才要到來呢?到來之前滿地的垃 圾要怎麼掩埋垃圾自身,怎麼焚燒才不漂流灰燼。雙腳一吋吋陷入更古老的 時空,必須在懊悔的海裡努力游泳,才不致滅頂,不致被悲哀貫通。 他以後才會曉得在這之前的很久以前,在科學與魔術與戲法都還是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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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魔法,超自然尚未劃定,物(creature)與生物(organism)、奇幻與現 實的分野尚且曖昧,無須祛魅的,許久不曾鬆動見光,早已緊密結實地咬合 的時代,威爾斯嫁給亞瑟。 而人類的創造物則是毫不自然地追求輕狂新穎,時代總是時髦,文化總 是新潮藝術與設計崇尚前無古人最好後無來者,無來者是因為還沒被後浪推 倒,完全不懂得視死如歸乃是森羅萬象的道。明明終老安息是最圓滿的事, 卻渴求永生與源源不絕的創意、學習和包容力。 他們只能往前走,專一筆直,在不確定有沒有終點的路途上彼此扶持, 而周遭的人類終究還是自然的一份子,擁有退場的權力。他們呀一定是經歷 得不夠,才會以為永生是幸福。永恆的生命不論希望或絕望都將沒有充滿的 一天,差一點點,還差一點點,可是容器卻會自己擴大。然後一旦碰上致命 的衝擊,就不可能再站起來了……可是死不了,因為死不了,就要負傷拼命 下去,直到有朝一日傷好了,或者受到別的衝擊,週而復始。受傷的記憶和 痛的感受都會漸漸消逝掉,等到歲月的顏色混淆成灰黑灰黑,或是亮白亮白 ,誰都沒有把握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記性不可靠了,破碎的時間胡亂 拼湊起來根本不連戲,那又怎麼確知是睡著還是醒著呢?又宛如演了很多很 多的戲於是再也分不清楚台上台下。 阿爾弗雷德從來不悲觀消極內向,只是也會睏累疲倦,此些鬼鬼祟祟的 念頭就趁此膨脹。許多時候他都懷疑自己只是小丑,或是楚門,除了笑之外 ,沒有更適合的維生方式,一旦對生命認真,馬上就僵止住了。 為了驅趕寂寞渾身解數採用人類的生命史,搭乘大眾運輸工具,吃小餐 館,穿成衣,打球上網八卦聊天,談,戀,愛……以和人類迥然不同的形式 存在,卻非得陪人類的刻度過日子,這樣子生活,不溷沌發瘋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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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產 在惦記的海瀕臨全黑的深度,依稀檢索得出舊房子的圖像,立面和壁柱 在微光中溫潤的陰影。阿爾弗雷德在那些來去中跑跳過。興建新房時他們租 了一處暫住——那幾個日子格外親密——每星期有一天會來看逐漸扎實詳細 的新家。老實說,一直分不清何時在倫敦,何時在新阿姆斯特丹,後來那裡 改了名字。很奇怪北美大陸和不列顛島的土地簡直是相連的,那是哪一段冰 河時期呢? 鷹架之中,牆面和梁柱越來越真實,他們從積木,到娃娃屋,到染上成 屋的神氣。神奇的過程,只不過是堆疊的石瓦,卻之中生產/賦予了靈魂。 亞瑟帶他到新房間。 他開心死了,尚不知道將來會有多不滿自己的房間建設在亞瑟的房子裡 ,出入途經亞瑟的大門和廊梯。阿爾弗雷德的房子在何時、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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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那一切,新的,剛開始。現在想起來還是喜歡德要命,真奇妙, 阿爾弗雷德同小阿爾弗雷德,有時是一體有時又不是。他那麼喜歡開心的時 刻們。 唉啊,不是昨天才聽著威爾斯的床邊故事入睡,仍然沒能完成結局,而 且朦朧的晚安吻。夜裡摸黑來檢查被子的人,吵醒了阿爾弗雷德但是就著月 光看清阿爾弗雷德安心的表情了沒。 無垠個隔天。

(中略)

樓梯的階段比較多級了,新的設計師可能比起裝潢氣派更在意膝蓋健康 。這個地址經歷了十數個世紀亞瑟都沒搬走,房子翻修得面目全非了,皮膚 什麼的,風格乖乖地跟著時代走轉,可某些抽象,感覺,輪廓,骨架……神 韻,數百年如一日。也是為何阿爾弗雷德總能在裝修後都再找到上樓的路, 「自己的房間」。某一種氣質,或者氣息,陰魂不散,久久繚繞。 可再這樣,土地和建築物利用就太浪費了不是。把愈來愈珍貴的「空間 」,保留給離人。這幢宅寓,肯定須要總體改造了。畢竟,房屋是為了住戶 ,而非旅人或房客。這屋宇,是為了亞瑟.柯克蘭而存在的。在此之外的卡 地夫和貝爾法斯特,對亞瑟而言,何嘗莫止於他鄉。 難道要等到有一天,人口只衰不復,才釋出嗎。 (因為,在等你回家呢。) 亞瑟在廚房,對牆喀、喀地扣著指甲剪的邊邊,零散的弧形指甲小片, 從細細的黑色滬口零星落下,掉進剛剛清倒過、空洞的垃圾桶中。亞瑟的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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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怎麼能長得這麼快呢,總是有得剪,讓他無法因為剪破肉而罷休。

(中略)

「對了,你哭過了嗎?」 亞瑟半是輕蔑地笑了一剎,飽滿不容插嘴的溼空氣刮成風,堆積的雲朵 厚得彷彿當真是天國的泥土,行走萬民。假如他們在天上不飛翔的話。亞瑟 從後院繞進去,第二回出門拿來一把摺捲得整齊的長柄傘,可是才剛走離大 門台階三步遠,又折回去,這次直接進大門,掃來玄關擱的摺疊傘,而長柄 的拐杖就留在屋裡了。 他慢條斯理地鎖門,去演長鏡頭說不定很適合吧。他們並肩走到公車站 牌,轉搭火車,又轉車,期間除了吃小吃麼沒別的話好說。

(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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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靈魂離開了 但身體還不願意

留言 依亞瑟在外頭拈花惹草的程度,真難想像他會關心家裡的變化且為其傷 心欲絕。大概是史考特從從父權關係中發號施令的位置下來太久,已經很難 設想那種天下唯我是問的心態,漫長的光陰以來他以亞瑟的意見為意見,亞 瑟的行動為行動,亞瑟要在外面幹什麼,他無從得知也無計可施,更何況本 就不寄望亞瑟忠貞。他過門時,威爾斯亦是這般泰然自若的面容。他們從來 不在乎,活該如此的。 史考特下樓,屋內黑壓壓的,像剛分娩的產婦攙扶著牆壁摸黑涉夜,他 在深夜中餓了,在階梯上貧血,於是無法和往常一樣迅速從夜盲中恢復過來 。拉開相吸的橡皮,冰雪自冷凍庫中心跌滾出來,扯下一袋復結了霜的冰塊 ,搓開夾鍊擠出其中一塊,才,該死,我怎麼拿到這個,又認命地將排了空 氣的塑膠袋送回冰天雪地,啟動微波爐,才在旋轉圓盤的發光窗口前,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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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台上緩解凝固了的腦。興許是門窗都閉得太嚴了,靜置的氣體之中史考特 宛如遣至創傷前線的血液逐漸凝結成小塊。 星辰和月嗎在窗簾底下形成一條彩帶似的河水,史考特拉開冰箱門要拿 紅莓醬時,才重新理解到世界還可以更亮很多,但是一口氣點燈的話好像會 吵到樓上正在睡覺的人。微波爐熄滅後,總算只是拉開落地窗的窗簾,雲朵 散發著微光,有一個區塊分外地亮。 剛重生的司康豪邁地燙了他的手,史考特一面碎嘴一邊拉出抽屜拿一把 抹刀。這種溫差的矛盾總是讓史考特嫌科技進步得太快。曾經有個年代人就 算待在室內還是很親暱戶外,不需要冰箱,剩菜跟儲糧放窗台就好。太可怕 了,今天的話,亞瑟肯定會大叫太不衛生了或者被鳥叼走就浪費了還有起霧 下雨怎麼辦等等等等…… 計較這麼多幹嘛啊,他想。 但是史考特也沒有推開落地窗,而是就在餐台上切開司康餅,刮兩三下 拉著晶瑩紅色的尾巴抹刀又滾了一小圈,把牽連的絲都捲到本體身邊。 聚成壓縮風乾久藏形象的雲絨毛疏鬆開來,化成一絲一絲散開,在不遠 處再度聚首。月亮露出鵝蛋黃色的表面,數十億年的陪伴未曾湊向彼此,反 而直到今天都還在尚未結論的遠離的路上奔波,趕赴兩個遠方。只不過因為 太過緩慢而誤認了。 餅和果醬已然完成熱平衡並且進一步向天氣尋求新的平衡。這個天氣很 難在食物涼到可以就口又不至於冷掉前的空檔把東西吃完。史考特將對摺成 三角形的披肩兩端尾巴拉近心窩,胸口這一處總是疏於防備而特感炎涼。 上次季節遞嬗的時節,就在這層樓隔起來看不見的另一側,有一台電視 ,一張沙發,兩個人。如果說人歹毒的一面都只敢在牙癢不得納命來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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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裸露,那他早就不恨他了呢。

(中略)

「慘了,我們該來算總帳了。」

(中略)

劃成「舞台」而張起了結界的空間裡,被角色附身的演員同燈光、音響 相互應和起舞,一旁駕著臨時螢幕在跑對白,亞瑟不時會受到英格蘭語文字 吸引而漂移走目光。順勢扭一點點脖子去看鄰座同伴,他冷淡地垂平的睫毛 底下,眼珠直勾勾投向偶爾聲嘶力竭的演者,舉手投足皆印在虹膜上。 亞瑟嚥了口水,無法放鬆緊繃的膀臂,肩頸的僵持隨劇情漸化白熱固定 得更牢。僵硬的身體裡有一顆節律不整的暴躁心臟,他虛握的手擱在大腿上 ,旁邊是史考特的大腿,上頭擺著他散開的海葵般鬆弛的手指。 他亟需一股實實嚴嚴的力量。 加諸到自己身上。 抵擋這齣戲。 披戴和悲哀相仿顏色、形狀、旋律、節奏、味道、氣味、觸感的甲冑, 那忿怨少年。 亞瑟.柯克蘭深刻地閉起眼,用上眉頭、顴骨、鼻尖與眼角的肌肉,把 眼眶外緣鼓譟的寥寂壓回瞳孔央心那窟坑石岩崎嶇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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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略)

「到這節骨眼才對我和顏悅色,你到底安什麼好心啊?尋我開心很好玩 嗎?」 「你覺得我換哪張臉對你你會真的比較好過? 真好笑……都四個世紀了,卻連不讓彼此難堪都學不會。 如果現在是威爾斯在這裡,至少他還能讓你痛快地大哭;阿爾弗雷德可 以逗你笑,法蘭西斯……你會揍他吧。 對啊,你為什麼不揍我?」 「我是紳士。」

(中略)

「『你要睡這嗎?』」

「喂,」……「不要。不要動。」

蘇格蘭翻身抱他,亞瑟回敬。在背上的手終於移動起來。 他們那麼小,那麼隨便動搖。

五成的人反對,三成支持,一成餘認為作答很煎熬。史考特作為蘇格蘭 的國家化身,使命具象化是哪一部份呢?哪一派史觀,哪一方政治立場,哪 一局部的人民?誰是經典,誰又是正統,有人捍衛的是真正的正義嗎?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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攪和一塊還能剩下什麼讀得懂的?人發明越多社會科學越迷失。 「我好想你。」 「你還沒弄丟我。」 「我會想你的。」 「少說場面話。」 「我跟你客套過嗎?」 他們都早就麻木於來往無間的試探或透漏。 只要稍等一下讓他裝滿,人就會自己溢洩出來。亞瑟哄著史考特的手隱 約改變調性,從和藹轉舵向鬼祟嬌柔,來回照耀他。最後亞瑟卻又回到不安 裡頭,捉緊哥哥的睡衣袖子。史考特圈在他後頭此時才採取行動,用指頭

酥麻出發蛇行盤旋,埋伏在神經元叢生的聚落,預備大啖天掣的雷電。 俟待灰霾自懸浮至沈澱,漫淌熔漿冷卻成堅硬岩石龜裂脆碎再歸巢。他搜索 他滾沸的軀殼,把他推開一道空隙,舔乾哥哥哈欠滿眶的淚液,冰冰鹹鹹。 亞瑟低頭勘掘他兩片唇間的井,彷彿欲救人自坍塌的闃闇。即將溢漏出亞瑟 軀殼的飢渴一口一口汩汩流入史考特的海,鱗片狀的不滿足遍布食道內壁如 癌細胞漆就的壁紙,從胃袋一路回堵口腔,他餓得亟需吐光滿肚子禿禿的空 曠,讓史考特去善後。經年以來,流光遁空,他們忙著分解消化回收彼此空 出或空掉的虛與洞。 抱著你的當下唯一能確定的是,餘生正在分秒必爭地縮短,而你竊據我 人生的區間刻不容緩地增長,從多少年分之一秒,分之一個月,分之幾年, 最終化約為幾分之幾。 然而他大英設若尚存許十載,幾世紀,好些個千禧年,那同蘇格蘭聯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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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歲月,算起來又微不足道了。每當面臨獨一無二的當下,亞瑟就不想要永 恆的壽命了,無盡的光陰,即是時間的無期徒刑,獄外的眷屬會死,獄卒會 死,但他受了上帝的照顧和叮嚀,必須永生。 直到寰宇皆忘卻。

(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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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從你腹下刺 埋進我張裂的深淵 放生半把陰天 雨下完已經停了

半夢 英國那天才第一次聽到愛爾蘭說英語,第一次聽到愛爾蘭說英國。原來 他會說,英國完全不曉得,原來他願意說。從那一瞬間,英國才了解到愛爾 蘭真的是一個獨立的國家了,而再非英國裏的一國。愛爾蘭擁有了他的權力 和地位。從今以後對英國而言「愛爾蘭」所代表的意義再也無法復原了。 但是那一刻英國才知道對蘇格蘭和威爾斯來說,「英國」是多麼一個荒 唐的存在,好比俄羅斯之於蘇聯。的確是國家,可是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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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陣子亞瑟得到一段假,多虧他們是一群國家。他都很晚睡,不曉得 在夜晚等待什麼,等睡意,等精靈,等神仙教母,哄他入眠、免受寒侵;等 彼得潘,不睡拉倒溜出去玩;電話,簡訊,一句晚安。等候黎明。 天的顏色開始變淺,彷彿西方盡頭有排水孔,鹽分隨星月流走的汪水, 水面下生物脹水死光。難以言喻的藍色踏上陽台滲進來,他想跟威爾斯分享 這逐步暖化的藍,又想到明天……今天早上他要起床代替他辦公,就又打消 了念頭。他找不到字眼去名狀那種藍,他們就漸漸演變成黑,他熬夜,熬夜 眼睛酸,有灰色的雪飄落堆積高到他眼睛,快要沒頂。 多少夜都打算乾脆通宵算了,皆不支於上了年紀的爛體能。中途轉醒時 似乎破曉的妖精接了班看他終於肯睡才來訪,也不知道調皮搗蛋還是笨手笨 腳,沒給亞瑟一場美夢——沒所謂,反正他恨那些提醒自己對現況有多不滿 足,美妙的睡夢。——沒有夢,也沒有惡夢,反而植入一塊磁鐵在他腦袋裏 ,中空地睡眠酷似睡著的時間被偷走了,他暫時死了,再復活,不清楚中間 那段時間哪去了。當他浮上來便發現眼皮吸得死緊,比伸手抬腿張嘴都難施 力。難怪有人說熬夜對腦袋形同重擊,何止重擊,力道之大在他頭殼裡擊出 黑洞。吸吸吸吸咻咻咻咻。 等總算清醒之時,明媚的和風日麗掛在天幕上像極某種美妙的「真相」 ,亞瑟每天晚上的憂鬱都是虛假的自虐妄想,現在要糾正、寂滅。 「那麼今天就早睡一點,明天正常健康地來迎接清晨吧」的週而復始。 亞瑟坐起來,棉被圍不到後背,環抱用自己的手太短,像不能起飛的翅 膀,不由得思念擁抱中延伸的肘臂手指;但如今他已習慣這檔次的涼意,況 且季節也穩健地步向夏天。他也習慣新的生理時鐘,儘管擔心調不回來,要 是沒有格林威治他連自己身處哪個時空都不能確定,小朋友的話說不定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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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是否被白天拋棄了。

棉被滑了大半到床下,身體自己拉不上來,由於冷或抵抗手的重量轉醒 ,天其實已經全亮,但他才剛睡下去而已。亞瑟將整床被子提回床上,神 智清醒便不費吹灰之力的小事,睡夢中卻升級得如登天難。夢境的時空不 怠變換,在末日、從前發生過的危機、日常再見,那個人擺同樣的姿勢和 神色,簡直是貼圖植入那些背景的嘛,在可料想的社交場合,盛世慶典, 重返國際的大日子,在宴會,在末日。不合時宜的口白,病毒似地鍥而不 捨並樂極未知疲,別忘了我的臉,陰魂不散。 那個人明明恨不得與亞瑟相忘於江湖——惦記也好詛咒也罷,仍舊肖想 那人思索他。心心念念的人分明是亞瑟,卻佯裝成情非得以成全那個人的 心願,才記掛他。媽的亞瑟.柯克蘭作人要不要這麼老實厚道。 自我厭惡夥同睡面不足在他腦的皺摺繾綣成藤,渾渾噩噩地釋放毒素, 並越箍越嚴,活像一潭由外向內的逆向沼澤,亞瑟如五馬往四面八方淪陷 ,分屍。體內佈滿異物的生命力,而他身不由己地很痛,環繞情境地痛, 不淺不深不嚴不弛,卻沒有痛與不痛的交界,猶似生下來這痛就伴著。 那個人的聲音急徐合度風吹又生,嘴巴開開闔闔,夢寐之間同觸感聯繫 起來,甫開始溼潤,尚須些許摩擦,昏沉的手充數安慰自我,儘管手指遠 不如舌頭摩挲溫存,而要搔癢自身總是很難,一切都在預料之中,缺少強 迫和對奕。人總是太容易饒了自己。他還需要更劇烈的襲擊與刺激,因為 解脫和超脫都等在那後頭。他仿造不了那束緊的甜蜜窒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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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真心很慶幸適應了,不再在深夜頭暈,給他一股錯覺,走入新的 接納,而舊的休戚,已經舊了。 早睡好比戒菸那麼辛苦吧。再一下就好,馬上就好,再一點,於是癮頭 又獲得滿足。 明知該睡了,又想填補這空白,還自以為是地瞎催眠反正睡不著,所以 拿起手機。 簡直神蹟般,螢幕上不是理當的時鐘,而畫著信封。 「Bon anniversaire, 」凌晨一點來自加三三。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機子振動響了起來,他著實嚇著了好險沒壓到取消 ,順利接通來電,也沒來得及看是誰。 「喂?你在幹嘛?」 「睡覺……這個時間你要吵死誰?」 「我想說你應該還醒著。因為你開簡訊了啊。」 揚聲器裡面是平凡的睡著的城市。天光之際夜貓亦歸窩巢。風聲。大概 是疾行而過的車輛。 「……是喔。怎樣?」 「我剛泡完妞。」 「所以?」 「我不知道你現在怎樣;我希望你很好。」 他無言以答法蘭西斯。對方知無趣地掛了電話。 他對自己笑,發自血髓的用心,抿著嘴唇搖搖頭,起身下床。 拉開空出來給床伴方便用的抽屜,愛爾蘭是空的,威爾斯有一本筆記本 和短鉛筆,史考特的備煙。在亞瑟的地盤所以漏網。還在期限內,亞瑟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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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打火機(大多用來燒紙了),剩的油不太給力至少還有力。 他也有淚等待歸於循環等到冷掉了,那好歹要親自送他們上路。 他到陽台上抽,從窗簾和牆壁間的留白可以看見威爾斯床上和煦的緩丘 ,夜幕自其中一段天際線開始漂白。

(中略)

愛是世間最剛毅的力量,愛情則是通向落單與貪婪的門。 而那扇門的鎖匙正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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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像是神速致死不及傳染而絕跡的病毒,像口袋用久了左右不一樣長的外 套、偏移的車縫線, 偽斜體,滿佈未竟之善於矯枉過正,不至於壞透的事物 。像是面對零錢箱錢包卻只有大鈔,像天還沒全暗燈就亮起來,聽到路人在 電話中說自己身無現金但待會要包破萬計程車找人到目的地去接他卻連遞出 銅板給他買盒薯條的膽都不好意思。像長途快車剩下一張站票可以買。亞瑟 的座位靠走道,越過掌上型遊樂器及其主人,凝視車窗不斷播映的風景動畫 。鐵道分岔、孳生的月台迎面撲來,隨後連貫地急航而去,他坐擁何其快的 速度,錯過何其多事物。亞瑟另外有一項驚人資產:無窮的時間,可以用作 反省、追溯與搜尋,但老舊車站遲早得拆除,說不定就在列車終究停靠准許 他下車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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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中略)

我長大要陪伴你,保護你。 弟弟幫不上哥哥的地方還多著。 可是我想幫你啊! 就算你想幫我呀。

(中略)

他會乾嘔,而且那些虛無的嘔吐物侵佔了咽喉還不饜足,妄想打穿呼吸 道,使得鼻頭隱隱發酸,難受欲死,不過老實說死了又怎樣,沒能獲得的東 西還不是沒獲得——這種感受阿爾弗雷德心有戚戚,他當然想報復把亞瑟搞 得生不如死的負心漢。然而——那位邪惡,崩潰了亞瑟的某方神聖,真身是 他的另一位兄長。況且阿爾弗雷德也見識過蘇格蘭所殤惆。 他壓根本不想管了。阿爾弗雷德的哥哥姊姊,無解無際的謎團。 旋即一七七六年,阿爾弗雷德親手將日頭從制高的平衡點,推上西向軌 道。 ——你不能要求史考特用你要的方式愛你,太霸道了吧! ——那還叫愛我嗎? ——重要的是出發點吧,你這樣才不算是愛他體諒他! ——那他就算得上囉?小孩子不要插嘴好不好……幹嘛替他說話啊,你 是我弟,不是他弟。 ——對!他是我哥哥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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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他們都同一個樣。

一八零一年,聯合王國死性不改,迎娶愛爾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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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6. 國慶是四月廿三日? 為什麼? 何時開始是這天? 那之前是哪天? 國旗是米字? 為什麼? 何時開始是米字? 不是十字嗎? 何時是十字? 十字以外的芒是誰帶來的? 國號是聯合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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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與誰的聯合? 誰作主? 未曾獨立嗎? 何時作伙的? 那之前呢? 更之前呢? 名字是亞瑟? 誰取的? 何時取? 我取的? 誰呼喚? 呼喚我? 取名之前怎呼喚? 取名之前不呼喚我嗎? 取名之前是獨立的嗎? 「亞瑟」…… ? 誰在呼喚? 「亞瑟」…… 我這個亞瑟嗎? 亞瑟…… 嘿,亞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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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的感想是你的帆 我一直明白要和你走一段 順其自然以後 再也不會遺憾

《親愛的…我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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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年目がこんなに早く来るとは思わなかったよ こんなこと言ってほんとにごめんね 頭で分かっても心がごねるの

僕が例えば他の人と結ばれたとして 2 人の間に命が宿ったとして その中にもきっと君の遺伝子もそっと まぎれこんでいるだろう

でも君がいないならきっとつまらないから 暇つぶしがてら 2085 年まで待ってるよ 今までホントにありがとう今までホントにごめんね 今度は僕が待つ番だよ君が生きていようとなかろうと だって初めて笑って言えた約束なんだもん

只不過真沒想到第一百零一年這麼快就到了 我真的很抱歉跟你抱怨這些 我真的有明白,但就是過不去

就算有一天我與別的誰走成了伴 變成命運共同體 一定也有你的基因悄悄地 混在裏面

可是你不在的日子一定會很無聊 我只好一邊打發時間一邊等待兩千零八十五年啦 一直以來很謝謝你一直以來都很抱歉 現在輪到我等你了不管你是活著也好死了也罷 畢竟那是我們頭一次笑著約定什麼

〈memes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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