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 光 缭 绕 冼文光
2
美丽半岛 * 海峡的风,拦截我 以甘榜鱼的手。亲爱的, 你心里在想着什么。 干旱的半岛是一条 酸性的咸鱼:无数 汗液淋漓的做爱夜晚的同时 别人正在创造历史。汗水与精力 用在不同的地方,将成为浪滔 或仅是半点唾沫。美丽的 半岛啊三个人的半岛 上面将要住着七千万 江鱼仔。美丽的半岛 此刻你心里在想着什么?亲爱的 我们被告之的幸福,在手里 抓到的永远只是一团空气;幸福 的尾巴,是否连接着她、 她与陆地连接的彼端。于此 寻觅多年后悻悻然 回到原地。美丽的半岛 我们被告之,雨水将至 但不知什么时候;一颗雨 的降陆,不知还要等多久。 若干年后,我们也许被告之: “若干世纪后是马来西亚文的世纪?” 若干年后,若干年后, 我们还要被告之:珍惜 现有的一丝福气 ——— 美丽的半岛尚未变为 一叶漂浮的 岛 21-5-2003
3
夜雨无色 * 夜雨无色——— 我未曾亲眼见,当它经过 睡眠的楼下,我忆起旧梦、 第一片雪、对面的新山、 海峡的火焰。直到夜雨 把我遗忘,在平静水上 我们看蓝色倒影 中国式海底宫殿。 错误地,以为是一片 晨雾穿透空白的荧幕; 似一群猴子,又似 一座被夸大的剧院。 我们已被一个谁抛离 却未落到另一个星球 ———夜雨无色。 “没有一次恋爱是完美, 但每次恋爱同样美好。” 到远方旅行,给雨水清洗; 经历的唯一的冬天,磨洗 我们的身体,使重新发光、 尖锐,似玻璃;切割彼此。 于无色的夜雨里过着贫穷、 谋杀平庸:我们希冀 成为余生的一种 替代物 好向我们开展 似梦的生涯 残影挂窗 对于爱情 我们并无悔悟 7-5-2006
4
地雷 * 似一个久埋的地雷 横着十年光阴; 我不信,可能是个伪作。 跟她仍有书信来往,她说话 辛辣;我不想与她辩。她说 她在养病,内文并无落款, 她字秀逸;说,是君子的何不成人之美? 又说我写的,跟日本俳句有几分似。 我不知哪些是真的。 我补充几句;琢磨琢磨, 惊讶自己的冷漠。 眨眼十年,说的是怎么怎么 挣钱;说我是怎么没有她的心; 说新山是贼、强盗和悍匪的世界——— 哪个说法更接近事实?一来二去: 很快就知她又要跟我借钱。 我记得那场景: 她没有菩萨心肠,不随便施舍 一滴水。我咬着唇,半晌, 转身不看她的哭 26-10-2005
第五年 * 咬着我的耳片,女孩 成为新任女友之后的 节奏变得急促。躺在 木桌的凹处,第三者, 男?女?辩识不出声音
5
的性别。我们含着酸梅, 以海水书写大海、大海 的蓝以及蓝色的酸梅核。 两头尖利,酸梅,似 眼瞳:什么都看到了。 困于两个酸梅核般大的 空间;曾经合力托起的 东西:一张木桌两张椅。 寻不着第一张合照:倘若 事件无可避免地发生, 不就证实最终的位置? 第五年:除却媾合 的残影、清晰的裸体; 我们的“我们” 别无他义 13-7-2003
六月 * 她介入你和一切跟你有关的事物 之中:为此方觉该夜短促。 念着她,以至无法想别的。 她实在比想像得好, 因而那分裂尤其值得 纪念———你不再想别的。 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只是嬉戏 什么都不做。这冷寂的城市 没有多少访客与新鲜的蔬果; 很少事情能使你显露情绪, 你抗拒你厌恶的航行:既无目的、 又无指望;光秃、呆板。
6
对其轮廓尽管你仍存有印像, 还是有所疏忽。你俩的身体, 一分子氧、一分子氢;细看, 不难发现,许多显着的差异。 躯干,长出苔藓和蕨类植物: 均匀、辽阔。那些路与建筑; 那些人,已剥落;都是旧的。 望着何文田新区,想起她说 她母亲怎么把家具一件一件 搬至新楼。你到过山顶两次, 城市大学、西贡与牛棚 各一次:过去就是过去。 2007
子弹 * 有些花儿在视线内 等着口腔里的冰块; 头上的角硬着发亮 她们不知我的焦虑; 虎背上的羊 逼着发出自己 追不及的子弹 以卡夫卡安慰自己 相信田里的作物优秀 现实的开创者 发现内蕴的花朵之际 取下门栓上的镰刀 狠狠掷向
7
航行的子弹 10/2000
交接 于 H.K〈Page One〉隔著玻璃窗阅读 跟你极为相似的对街少女,她的脸; 等候降雨的美洲仙人掌在墙边 静静生长。她脸上的灯芒浮澜 我想是风,或是气流 悄悄接上思维的线头——— 我要抓著它们。蜘蛛吐丝 盘结空中,或两树之间 等候趋前的水晶。我知是秋风 已吹起,恋人抱著身躯 可能明日———不! 也许下一刻即各分西东 路标下信笺沉沉甸甸 不愿被恋人的感伤波及 她走出玻璃窗。玻璃窗 予她们不会是暖的;予我却迥然不同。 静静生长的仙人掌、我的思念 即使你,在天边,亦不减半分 于夜间增添或删减 泛滥不堪的感触:咖啡渍、 衣服折痕、四散的积木; 渗入恋人的首页———你我 视线交接,玻璃窗内多了一个
8
跟你极为相似的对街少女 注)Page One:书局,专售美术设计类
10-5-2003
街 I: 像造物者一样驱逐著我 在其外又在其中 街道呕著失业的男人 步履锈满厚尘,深怕被大厦挤迫 在路上颠簸,制造两个皮影: 售卖猪骨汤的女人,日子 不比上海街的妓女安逸 II: 提起也斯,似置身一片浮藻。 在唇边止住的语言、笑意; 剩下的光阴积蓄与故事 漾着酸腐的激情;在宁波街 日子重现一个旧景: 比顾城略胜一筹 斧头的抉择 III: 他们在寒舍欢聚的情景 犹历历在目。你的经历 是我对达利的猜测: 井然有序的世界? 完全得自于城市的一个词
9
鞭打键盘和笔锋;在北海街 皮开肉绽的书报遍地
注) 提及的街皆在香港;也斯,香港诗人,著有诗集《浮藻》
10/11/2002 于香港
1/2/2003 定稿
佐顿:2002 1: 冻 于晴朗的入暮感受疲惫 的晚风,经漫长跋涉 将芭地的落叶送到跟前; 念及家乡和情人; 树林间的新芽, 催我泛泪。 飞出大厦的黄蜂, 日光冻寒;刺痛 我麻痹的十指。 异地是面平底锅, 烘干我的向往; 映著我,向更多陌生人 取暖的薄唇;投射至 被冷巷遗弃的 破败的唐楼之窗
2: 急促
10
琐碎的一天结成蒙浑 的苍蝇,佐顿的大厦 渐趋安静;电视荧幕 显示翻译的对白: 失语的演员临危不乱。 我以文字拦截跳跃 的画面、以罗兰巴特的符号学 解释更为急促的图象; 于脉络中寻找拉丁音乐、 非线性与破碎的活动。 佐顿在振晃,苍蝇 斜著眼睛看港剧 里面失语的演员
3: 这晴夜„„ 这晴夜,风中夹著尘灰 的叹息。浮在狭小的房间, 眼下,世界仅是一个窗框 托著远方固态的浮云 以及一个人的空旷; 这晴夜,跟最初的 差天别地。风中尘灰 穿透我心; 整个冬季 教我泪流且悲喜交集 无声轰鸣; 这晴夜,楼影横斜。 推开窗扉,足迹遍地; 似风中躲避尘灰的黄鹂 内里该有寄意;我愿意 长成笔直的橡树
11
4: 声音 临冬,收音机张扬节节攀高的 失业率、华南季候风和饥饿的大厦。 你和它们扯着寒夜。这个腊月, 岁月挤压体温;谋事的人, 顶着火焰,吐出某则预言: 古道西风瘦马。倘若一开始 即定位:“就像未完成的探险。” 于垂直的映像和叙述中 循著该则预言,探寻 直至获得一匹马 你仍注意著对面唐楼 紧闭的窗户 ——— 她的双腿; 这个冬天,确如她所描述: “怀念港督远逝的声音„ „” 你醒了 ———
5: 一无所获 挨着你,醒了又睡。 地铁终于爬出隧道, 欢畅无比;毕竟啊 我们需要这个城市, 以及满怀的满怀的 紫荆牌火柴盒。 跟其他蒙昧者无异 以为甜美的天津梨 唾手可得;究其实 我们一无所获, 即使尽褪衣裳 亦无半点器物 12
可取。享用稀薄的晚餐 反复述说某个 还能感到一丝暖意的情景。 挨着你,睡了又醒。 岁月公正无私,予我们 的衰老触目惊心。 2/2/2003—5/5/2003
在北角——— 在北角,角落并不幽暗,甚至有一点 亮。你看过几回,走去;走来,考虑 要不要带走。在写作的地方 或头壳里面黑色的交点。 不说一声就走开,她带走 那一点亮。分隔两地 缘份扯断我们眼中的 那条线———示威:抗议减薪、 失业率高企、炮轰政府———油漆未乾。 电车吊着电车 荡来 在北角 你捧着头壳; 透出淡然之液; 湿漉漉的人如面条流动 于电车头上的电缆。傍海的 小摊售卖几种地图,买三颗 月球陨石,我们乘电车 到东边的素食馆;
13
风雨飘摇,肩头各湿一边; 目光垂悬———油漆已乾。 电车吊着电车 荡去 在北角 12-6-2003 纪念与 C 在北角
说,五朵玫瑰 * 我要对你说。 不停地说,说一堆话 说暗瞳孔、谁穿耳膜 说到月亮的另一边。说 枝桠间的云、你温柔的头发、 硬币上的女皇;别羞涩 我对你的赞语,真实: 日子中的日子。我还要说, 你曾要求玫瑰,来自荷兰 或欧洲某个不知名的小镇。 “真有这种玫瑰?” 我开始就那么说。说 这里总有残缺的古墙 我们在墙下行走危险; 你知道,一个吻 一个吻单纯印上你唇; 一个吻印上我,单纯 的意义即刻变为复杂。 我要对你说。不停地 说一堆潮湿的话,说 五朵玫瑰是如何培育、 生长与运送。说玫瑰
14
此时此刻的真实意象 ——— 我知道,一个吻 恢复到两片唇的运动, 冰冷、麻木;或暗紫。 我还在说,我还要说 园中的玫瑰,无唇片 的五朵玫瑰。在原地 它们将永恒站着,变成 一个不能对你说的遗憾 25-6-2003 纪念 C 与爱情
请勿打扰 高中毕业后 ——— 我在橡树林转悠 凝望天空的眼神 延伸的飞机航线; 感觉到风中杂质 比你的眼瞳细小。 骑着父亲的摩托车 去园地,几年来回的轨迹; 手里抓紧的东西是个秘密 母亲:“那是什么?” 谁知道? 请勿打扰 林中鸟曲折穿行 于尘埃漂浮的 落寞的村庄。
15
请勿打扰 离开后不再想念对方 受挫时我思念家乡 25/4/2002
雷鸣 热恋过;对于雷鸣, 我们束手无策; 虚假的“幸福的人生” 依然迈步向前。 我们在柔软的床上歌唱、 欢好,那许多“我们的事件” 做过“相对的坏事” 抵抗“平淡的生活”。 世界在中国的脚下 那么浮躁,阻挡不了的贫困 的人群;看天空由白变黑 为一己的执着、脾气毛病。 晚钟敲,谁带头扑灭野火? 不管在不在意死去的祖先 许愿的人,陆续回家; 而我们只能相信闪电。 17/2/2007 除夕
16
田园诗 赶路,回家过年 跟在许多蘑菇身后 辗过垃圾;身影熟悉。 井边锯木,镜子里 一对对快乐的喜鹊: 是否看到我们了? 掂量退色锄具,一株青草 随着梦儿飞,只能这样 跟它一块儿一块儿变老。 乡间小屋,野花漫开 橡树教我惊觉双亲的老; 接着就慢慢枯萎,慢慢 死去;有些已悄然亡故; 来自地心,乡亲的故事 我非常陌生„„ 17/2/2007 除夕
内核 * 时间恰好被她提着来:冬天 树木穿着棉袄,房子戴着雪帽。 四周寂静,她走入 空间内的房子,听到里面
17
交谈的声音。全部的事物 熟睡似水星。四周啊寂静 除了那两个声音,曲折的走廊里 走来,走去。她停下脚步。 寂静围拢,向房间移动 几步:她想弄清楚这事。 拥有几条舌头,能说 几种话;贴着耳细听 两个悠远的声音;门上 一片水渍,似一张人脸: 她看见上帝 失眠的夜晚,跳下床捕猎黎明、 遗失的房子;四周寂静。 长出小小的野花 这房子仿佛是冬雪,飘落于 小孩的积木世界:冬梦一场? 小孩穿着棉袄,小孩 戴着雪帽似一对花苞。 两个声音已停止交谈 房子聚成水星的内核 31-5-2003
自我分裂 * 女孩藏在胭脂盒里 以水粉涂着苍白的脸。
18
体验女人的怒意:前进吧 前进!进入到山竹的核心。 那发亮的黎明;我即明白 她幼稚的技俩。黑暗 黑暗处置了年幼的时光。 钢琴辜负了练琴的女孩。 根本没有追踪光影的人? 感情靠意大利鞋维系,女孩 缺乏一种必须的愤怒。早餐 不必进食;午餐可以省略;晚餐 要不要没关系:没有别的,我们 盼望经济继续辉煌。前进;秋天 秋天似的感伤,甚是惺惺作态; 女孩,起来,站到瓦片上;起来! 张爱玲小说在在伤害唯美的情节、 我暗恋的人。喃喃自语, 太多黯淡的昨天,太多超载的责任; 蓝色细胞;细胞核自我聚合与分裂! 5/2000
5/7/2005
三角形 * 十一个女性化的理由 促成此一会面的黄昏; 三角形对面,两扇窗 开在时间的广场; 片面的笑容相互 抖出围绕的故事: 大部份属假!
19
乐此不疲 三角形 各怀秘密; 绕着细线 婉转试探; 相对在北方 说起南方人; 风过对面窗台 忽想起八角的味道 10/2000
天鹅 等待这样一个下午 等你摊开红色帆布 于那装置避雷针的树下 野餐,枕臂躺着 BOTANIC GARDENS。 眼前是天鹅湖,水鸭一对;两只 天鹅;小孩逗着它们,丢面包; 面包甫落,鲤鱼草龟 争着吞咽。水面云影 就这样:星期天,无所事事; SMS:“你在哪?”“现在做什么?” 我想你在教堂作礼拜,照现的 恐怕尽是我的中文简讯。 刻下你我在红色帆布 东拉西扯,巧妙靠近; 你知道的,你知我身体
20
似干草一堆,一点星火 就要燃烧。云影落到天鹅 的翅膀,脸贴在一起 笑水鸭的憨态。小孩 大声呼喊远去的父母: 你不理会这个。我喜欢 你这样,你不来自巴厘; 我也不去理会这个虚实, 双手搂着,腰间一团火。 “SYMPHONY LAKE 那边人较少。” 水上的天鹅忘形起舞, 我等待这样一个下午——— 除了你,我乏人问津。
19-11-2006 M/ Botanic Gardens 的一个下午
火车 * 我独自上路,到别处旅行。 她不明白这乃是我的逃避: 她走过公园、医院,要我住入 她精神世界里的阿房宫。 她勾勒的山水,仅于纸上呼吸; 月蚀;灯塔;河流;余温尚存。 唱一曲歌罢,送别的最好方式, 胜过一堆毫无温度的言辞。
21
火车咬着我们的盲肠。 她掀动枕头与被单。我在路上 注意到原住民的手饰、乐器、处女。 镜花水月,疼痛就是证明。 至于,鸟类的飞行秘密,我怎会知道呢? 到处都是孤单的旅人。从新山到玻璃市, 一层层亮色。区别在哪里,我怎么 知道呢?告诉她,路上的所有经历。 那些反派角色的启示,冷漠但有用。 一小段童年模糊的景色出现在路上, 瞬间消失。她折磨自己 同时也不忘折磨着我。 盆栽开着痛苦的花朵; 我飞奔下楼,乘火车离开她 那里———爱情的记忆——— 水一样的痕迹。 10-2-2005
小王子 * 我欢迎未经邀请的事物,如今 我受到的关注,不比往日深刻。 由尼龙、纸皮、木头与蜡组成 的结构:令人大失所望的结果。 一具被肢解的人体模型 放在维多利亚式的沙发:他最好的作品, 构图优美且富于社会意识。暗房助手
22
策划过两部流产的未来主义试验性电影。 那些象征,似一种无伤大雅的汇集。 1999,我听到关于他死讯的谣言。 拥有许多钟爱的物件,梦也梦不着 种种“左右逢源”之景;受到佛教、 禅宗的影响,我对图象 有文字以外的某种信赖。 关心疾逝的动态以及光的效应, 青春期泛黄的照片清澈我双目。 迷惑的视界,我时时感伤。 那影像穿心:柔和的谋杀。 我想起《小王子》;某个汉学家 打算将《西游记》译为法文。 9/2/2005
到了首都 ——— * 到了首都——— 你会说,真的会, 说:“那时啊多么美好!” 提到理想,就提起对月亮的想像。 你已是一只鸟,雨中翻飞 或被打断翅膀:你个人独立的事件。 家乡的车站里,远远地一次对视; 铃声响了又响。青春与体力 如日方中。几年来你都在盼望, 现在去,是自然而然的。
23
到了首都——— 马路比家乡宽阔。 铃声响了又响响了又响。 “请问有没有人呀?” 路的流动。第一天 就记录下来: 歧路处处躺地上。 两辆小车、两条路。 同窗有涌到美国留学的; 在暗处,荧光分外刺目。 7/2005
新山火车站 * 1997 至今我惯性在新山火车站 门口的邮箱投信,却未曾 于新山乘火车到任何一处。 我喜欢浏览那些站名、票价、 行程表:我的想像。 如果还有时间,就翻阅刚买的报纸; 如果逮到自己的作品,就会有 从最南此端到最北彼端的冲动 ———但也只是我“文学的说法”。 据我所知的人,多不怎么知道新山, 更多是惊讶,火车站门口存在着邮箱。 我在新山火车站投信后 到里面的唯一小店 买花生,跟老板谈话, 问他最晚开到几点、乘火车 最远去到哪里。
24
火车从新加坡那边开来; 另一列,从吉隆坡开抵; 旁观乘客上下, 惊觉刚才投的信 地址好像没写正确, 我心挂着。那个心 忽飞出去:一端钉着火车 一端荡在隆隆之声的半空 ———终于,自新山乘火车 到最北端之城 投信 23/11/2006
一起 * 一间钟表店的未来、计划书 连同手记遗落在计程车的后座: 女司机知道她后面有一个 焦虑的世界吗? 人们走了,在十字形的街道的 公共电话亭里按下自己的号码: 没有回应。世界没有回应 一个遗落的我和 我的遗落。如果当初记得 带着什么,离开计程车时 多一分留意,世界与时间 仍然会留在这儿; 或者说,我在她里面 没有被遗弃。 溶解的苹果,其味与水份
25
在手机里面;我们在海边吃三文治。 拎起失落的笔记本;依恋过去 盼望未来;这里什么都多 就是天空太少 28/3/2002
她 * 回到终年如夏的家乡 她的音容和体温 我唯一的冬天的经验; 夹在诗句里的岁月的泉液 于敞开的门户之间流转。 抽蕉剥笋,所得确实不多 仅剩拉面和北京爆肚。 愈向前看,愈是沉湎 热带晴雨分明的两极; 生命和早已排好的棋局 有些相似,不过是与之对弈的 由不得我们选择 那些雪花过境的冬夜 犹如新造的钥匙之齿 于众多的女孩当中 唯独她不是原住民 她是说故事的能手 岂能漏掉这个不提: 一个失明的孩子
26
以其内心的湖光山色、 烟雨云霞,为我点燃 冬季之灯 她就是那个 失明的孩子 她把我看得 异常清楚 21/2/2003
古典爱情 * 古典爱情 被现代蒙上污点 左右张横着欲望 画面中积累过多 交错的流体 “去爱存性”主义落了户 古典爱情遭受碎片化的扭曲: 以最大的爱开始 以最大的恨结束! 我们蒙着脸儿 低头悄悄步过 12/2000
27
婚后 远处被风拈来的种子在斜坡上停歇, 山风流云,麻雀欢歌,树上筑蜂窝; 她默默体验婚后生活 卷起裤管,淋菜浇花。 莫说山水无语也无情: 跟着她忍受世间的苦。 公路是走廊的延伸,于门前 停放的车辆不知所踪。路弯弯 月黯黯,以前的热情不复存在; 婚后,人们是一颗颗风中的种子; 飞来的信笺使她惊喜万分: “你好吗?” 上床的时间挪后一刻 她没有意见,一直望着 晚间的窗户;忆起前年的迁移 园里的果树举步跟随。 婚后两年光景,风一样的年华 如弹指间的床第韵事。 1/3/2002
新居 迁入新居的第一个夜晚 这似宇宙的躯壳; 繁星,数以万计的激情。 寄在身上的器物渴望爱, 向死物炫耀,沾沾自喜
28
“爱情是一种障碍„„” 茶迹预示了两人的相遇? 陌生人端来一堆溢美之词 她受到迷惑而渐失判断力,点头 或拭擦眼睛,似草叶随波逐流。 马来邮递员于楼下 “稍等片刻!” 她转身离开——— 她只能夹在中间行走 甚至不能在床上翻身 击下飞向美国的飞机; 拥有的只是一种恹恹的情绪。 抓紧滑鼠,让宇宙留在杯里, 远星的通讯系统发达; 新居,已不再是秘密 16/2/2002
屋后小径 屋后小径——— 野草荒荒,百花枯萎; 周围是垂死的树丛。 嵌在脸上的黑眼,似火似剑 欲看任何事,或想见的人 唯内心明镜方能照现。 我守著孙子的岗位, 趁先人未灭前拈取片语。
29
由后院向水泥台阶眺望 飘荡一眼一眼鬼火; 光线昏弱,察觉其黯 不是平常的景像: “该忧心的是眼前事 而非遥远的那些渣子!” 甬道寂寥,双手垂立着 跟以前感受非常不同; 出于直觉,奔上台阶 许多训诲杳无影迹 屋后小径——— 薄暮凄凄充塞虚空、 飘泊的祖先之冢 8-5-2003
石神 ———阅利志达漫画《石神》
咒语九十九: 盘根牢固石化的你 领受百岁村民膜拜。 成神,非你所愿; 你等待她的柳枝 解除光阴的枷锁。 你眼里淌出石砾; 自愿或无奈 已分辨不清。 两人见证 一个真理
30
终于柳树满山 古庙牢锁石神; 你反而不及 地上的石砾。 你等待着她 的柳枝解除枷锁: 咒语九十九。 18/1/2001
一天就只有那么长 * 不管时间会不会增强那些伤害 潜意识里的隧道、似是而非 的回答、谎言和白日梦, 不过是提醒我,适应力的强度。 扮演怎样的角色才合适? 啊改动一个配角的名字 都难以下手:有些事,我不想妥协。 一天就只有那么长 ——— 日常多琐事,某些经验过的“脱离现实” 的狂喜,影响着我的步履。海峡 比看上去广,海水比想像中咸; 在 DANGA BAY 消磨 无所事事过时光; 有的人啊不是你想要 就能陪伴在身边。 一天就只有那么长 ——— 2/7/2005
31
心态 * 你发现,布景可随意被安置 或移动;你写的戏剧 演出时来看的只有一个。 你的口音不能模仿 你回避你的怯弱 人们在背后,说你是一只鸵鸟。 大厦管理员暗中注意 你的行为、说话的态度; 但你的口音不能模仿。 你遂以一种中年人的心态 把职员、情人或丈夫的角色去演; 当不上主角,反而妥当隐藏了短处。 13-2-2003, 15-5-2005
我是个守法的旅客 * 长夜终消逝 倒也不觉其缓。 冬天出去的时间很短 雪花使人陶醉; 每段路程都令我 在抵达目的地时
32
细细寻绎 弦外之音 野外之美。 我拥有合法的证件 作为一个守法的旅客 这国家欢迎我 给我展示她的美好。 礼貌地保持距离 以策安全。我曾被她的 红色披肩扬动,我看见 毛泽东、站在坦克车 前面的汉子、崔健、 广场上无数的学生、 军人。 有的受不了,先离开 说:“冷,太冷了!” 也有不告而别的, 对于这般景象 我不便多言 ——— 我是个守法的旅客
22/12/2002 写于北京
23/2/2003 定稿
日常咒语 * 封面女郎是通往反面山岗的窗户 或是下海或入地狱的一种示现 你却不认同。我们提过的计划
33
办法不是没有但未能妥协 枯萎的植物雨后重新长出 投石入海并无引起你的注意 柔佛古庙前洋人在接吻 新加坡巴士穿过新山回教堂 你掩上心扉 我走入大海 26-8-2009
唱歌的街 门开 步入房间抛出皮带; 画家与蛇―――象征什么? 床上折痕显露画家的心思; 抓着蛇,听它唱歌(或是秘密?) 距离天亮很远 恍惚尚未消除;画家 扯着屋里的蛇 剥了皮曝晒――― 竟把她画成这样! 注视着她,却未能识其意; 画家内心诸多杂念: 似垂悬的线条,咬著诱饵 欲获前人之智却力不从心 ―――以前在美术学院
34
电话打半天才等到伊人 一句暧昧的回答: 那蛇要是起舞 那街就要唱歌;女人是 唱不完的故事„„ 19-6-2004 于 603
30-10-2011
双人床 * 近天亮时雨滴滴答答弄醒我 想摁桌灯看小说却翻身入被窝 恍惚到天光,雨没有离开;冷。 祖父祖母跟着父母的面容慢慢浮起 没什么好怕的,一点都没有;唱生日歌 跟自己讲话;祝福自己一定要快乐 旧历上圈过几个日子 为了什么一时想不起; 红笔在手,我是要干什么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双人床旋着浅涡 一屋子尽是晕旋 一边是 越堆越高的书籍;一边是 有待润饰的句子 19/7/2005 记 2005 年生日
35
火柴 * 她的故事很有感染力我却想起另外的: 我的女性朋友在这火柴盒里漫游浪荡 使自己充满颓败的火焰使火柴盒充满 颓败的火焰;火焰――― 我希望她们说:“好了春天来啦 我们恋爱吧!”你知道我们这里 这火柴盒里他妈的哪有春天啊; 但至少这种虚假的激情使她们 鲜活起来或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当我需要用这把刀时它能锋利就已足够!” 她们在狭小的范围内呼喊――― 我希望她们用身体真正去碰触那些 从来不受注意的木头。去碰触它们; 它们与她们同在这火柴盒已很久 未被燃烧―――真是侥幸呀 我想到一间放假的学校: 空着的课室、黑板、粉笔、 贴堂的作文、镂着校花名字的桌子„„ 新的木头被运来,头颅被抹上硫磺。 “为人民服务”――― 简单又明了! 18-5-2003
36
哀歌 一种坚实:我跟他 谈着蒙面人的面纱 气焰随之而起 或是,其他的反击 CAMUS 式的荒诞 愤怒的三匹黑马 陆续起来———爆发 久已压抑的愤激 那保守的僵化的机器 何曾顺从民意 你我被阻止前进——— 惊觉是个启示: 血似的坚实: 哀歌啊哀歌? 注)Camus:法国作家
20-3-2009
国父 漫无目的沿着路走 提些往事温热近况 远处车站模糊坐着
37
一个熟悉的前辈 不确定,是不是国父 前景蒙蒙亮灭 血似的尘土 与国产车子在碰撞 挽着我带三个小孩奔走 错走了路再度回到原点 你我拢着却是无语 等着盼车早日开抵 你我不愿分开;热风舔走 ———不确定是不是国父 唇边的蜜馥 20-3-2009
钢线上 * 橙色的路上他们盼望玫瑰 绽放。独裁者拎着鱼网 只这么一次,也许 一辈子只有那么一次 一个人 钢线上演绎爱国的长诗 放逐异地的日子 风里刮着芒刺 独角兽一只 玫瑰绽放一朵
38
风中滴着的咸液 把人民抛上天空 城市的脊椎、橙色的路上 按前人的蓝图钢线上撒网
20-3-2009
几何形状的凄凉 * 她以盛唐之力 扯断底下的安全带;万物蒙上凝重 的调子:一片废墟、一堆孩子、 蚂蚁跟嵌在门上的八卦镜。 板块中的手臂;缝隙间的眼睛: 所有的惨烈不只是提供背景, 亦呈现相关人等的一种死寂, 啊类似几何形状的无限凄凉„„ 复以晚清之氢氲 她酝酿一只黑手 于半空游走;鬼风反复卷着烟囱, 横扫蚂蚁跟数以万计孩子的惊悚。 一块块软木塞,遗体拥挤在风中; 荒地一片苍凉,无有人捡拾骨头。 啊远处我们却纸人儿似地 生出几何形状的半点凄凉„„ 16-5-2008
39
尖音 一阵尖音: 地铁折磨地底的居民 他们欲哭,却笑; 欲表现“真我” 却戴起面具 ――― 推门而入 她正粉饰一张脸 捕捉色相; 她脸庞忽现憔悴 已不是我所认识――― 只是一片水迹。 收起那张脸她推门而出; 我追着曾经的她: 美妙的模特、 未被描出的原型――― 再次传来一阵尖音 怕有什么将要发生 地底下居民十分忧虑 我踩着自己 飞身扑过去―――
8-11-2003
27-6-2013
40
活标本 * “再多时间又如何?” 高楼成树镜子成湖 霓虹缠绕假树,那年 维港依旧灯火高山依旧摇滚 于密密麻麻的分类广告、 港人内地遇害的消息下 寻觅可能的雇主。 踢开曾坚持的观点 跟上头喝茶吃饭, 学会观颜察色,不似以前 总被训得灰头土脸; 怦然心动的蜜韵你不想打破 等待一个仪式以期获得认可。 “活在记忆里不好,人啊总该往前看!” 过去多年你仍活在记忆匣里 祖父母跟双亲的面容似魅浮现 唱国际歌跟自己讲话自我激励。 你记得:蚂蚁集体死亡、城堡颤动; 脸型似中国的男人却很镇定。 无需细说:婚后怎地幸福、快乐; 感情如何日笃、性生活怎么水乳 交融;儿女如何茁壮成长;等等。 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一边睡觉一边做梦: 那些残疾般的婚姻、 死者、活动的标本。 24-1-2004
4-7-2008
41
BANK IN 一张美国支票 等着 BANK IN 支票 USD$74 柜台小姐说支票要寄回美国 / 手续费$20: 74 美元稿费最终剩多少 / 支票飞来飞去 稿费在漂流 / 兑换率上上下下 美元浮动似鹰 / 等着 / 十个号码之后 才到我 / 出去看施工中的 AMK HUB 建筑 印度外劳把铁柱支起 很快这里又将是催化消费之地 我回到银行 / 四个之后轮到我 眼前三个马来西亚人: “几时回 MALAYSIA?” “我已是 PR!” 取回证件我盘算何时离开这干净过头之城 待美国支票换成新币买一张地图带几本书 乘 AIR ASIA 到火星开一张空头支票„„
注) AMK HUB:商场 PR:永久居民 AIR ASIA:廉价航空公司
18/11/2006 AMK Maybank
21/10/2010
42
于 KL 我们终于聚首 * 磁铁一样 吸纳对方的身体 温香不知自何处。 虚荣与虚伪 我们历久弥新的传统 柔婉加上媚眼 折我风华正茂的腰杆: 欲望钢线上流动 铺陈幻丽: 二 不等于一加一。 你我是赤道儿女 犹如搅冰机 却剪出纸屑; 想像中的巨大的机器 碎裂成纷落水上的冰; 光晕里捉迷藏: 未敢孤注一掷 去浪荡;眨眼已四十 但欲望不是数字:709 能绘出一片远景? 于 KL 我们终于聚首: 革新没有方程式 你我啊涤洗洁净 8-11-2003
19-7-2011
43
狮子 * 为何不谈一谈你 眼下寄居之岛屿; 何不谈谈鱼尾狮、 名胜世界与金沙? 今日看来,过去我 给你描述的都只是夸饰; 那些比喻,总缺乏光辉: 头上一片灰黑 脑海翻起巨浪 却没有被击晕――― 想到郁达夫 多年前曾于此搁浅: 一种重叠。 海峡的热风扑面 若有谁提及这小岛 即刻想到莱佛士 驯服的这一头狮子。 你只是过客 你害怕狮子 能带走什么?
20-11-2005
21-10-2011
冰块!* 从这里 从港湾这里 往那边探看; 仿佛于极地浪游
44
回头见挂满水管 的疲惫的破冰船; 我脚步跟着大潮 她跟着的是谁? 在那里我静静等待 穿着长靴踩碎夜雨 潮湿的剪影; 眼帘悬珠儿。 件件往事似冰浮起,今夜 可能被冰块再次击得狼狈——— 不过是臆想,啊是谁这么说过? 水波荡漾水声寂寂。 手伸出去欲握着你: 冰块里有着另一块 冰———我的眼睛在等待。 年过四旬,世界愈似偏远: 破冰船披着泪珠儿 欲把昔日冰块铲掉; 尝试从液体那里寻找 新的慰藉。冰块里 有着另一块冰——— 我的眼睛在等待 光阴的魍魉、 恒久的瞬间; 等待这一张网; 从港湾这里,往那边 往那边探看;静待多时 网的孔眼在闪光; 我的眼睛,在等待; 噢啊我的眼睛 我眼睛——— 涌出了冰块! 17-5-2003
28-11-2011
45
可以飞了 我们的爱情之语。 檐下飞离的鸽子 到远处公园;那里 绿光穿过缝隙透出 第三幢大厦已装满住户 溢着灯芒、秘径、爱语。 没有置放一种坚硬黑影 词语启动更朴素的词语; 使大厦绿化 使影子透明 使我们看见 眼中之眼、飞过的稀烟。 铲起泥土抛到一个黄色的 脸孔,上面经文似的词语 跟同一个死者新生的灵魂 对话;已不使我脑海涨潮、 嗡嗡秘响:厌恶夹起那已知 的既定的字句。土瓜湾秘径 那一处,内里有声——— 我们的 爱情之语
26-6-2003 纪念 HK 的日子与 C 的爱情
混沌之河 花粉黏在指尖,成群成群的 蝴蝶投落影子,打我们脸庞。 河水的气息进入肉身:用不了多久, 河流干枯或泛滥;是一次威胁、
46
一次忠告。青春是一种癌、是一种 坠落;只因无休无止,我们称之为“飞翔”。 万物知晓大自然的讯息,却对我们隐瞒; 我们目光如豆,橡树早晚爆出诡异之响。 似两具蝴蝶标本,叠合得工整: 青春;平等。我们的肩胛,倾听永恒 似河流淌:当橡树眼睑被风掀启、 当我们终于“成人”——— 却未能看清真相。 我们的位置,在某个更远的地方; 我们或早已经过,但没有将它认出。 凝视水中,水中流动的面容:我已不能 仅仅满足于生存。似一张网,罩住河流 的眼睛,扭它脖子,企图挤出它的全部。 滑过一条举目无亲之河,滑过毫无动容的 地方。我一点不惊讶,这混沌的脐带:河。 我与河流相互撕扯、噬咬:比青春期所见 的悲剧,更要更要伤我! 28-12-2005
甜美之果 * 数着对方的不是 你我似火山 喷着火舌; 眼下拢着的无不是 “早知如此”的错误———
47
箱子一堆隔着 我看不清事物; 听到后座女人赞叹 默罕默德: 一种无以伦比。 重播着录影、 PLAYLIST那些歌, 听着听着听出了弦外之音: 不管什么场合,你都是 套装一丝不苟裹著躯壳。 前脚踩着后脚我们 数着对方的不是 你我坐著对视 等待谁的惊人之举。 以一己之力对抗“世俗的眼光” : 等你先于我击碎玻璃。 我过于在意种种回应 提防着意外的可能发生: 苦我已吃 甜美之果 却未尝半个 27-5-2008
对现在的怀旧 车子颤颤惊惊 看似气定神闲 内心却惊涛骇浪; 骑电单车上学的男孩
48
若干年后搂着女人 追求的已不是理想: 女孩早熟得令人吃惊 早烂那些谁来惋惜„„ 没有予她什么手信 ―――熟络后不重联系 跟另一个女人吃饭 飘飘然不知所云 说的却是相反: 理想中的女人 或只是那些国外碰见的 不知名的裸体雕塑; 窗外飘雨花草在哭 她醒了他笑不出„„ 时间一到教堂抛出诵经声 ―――天雨不润无根之草
27-8-2009
泰国佛塔 日破云城 顺着藤蔓爬行 黑蛇 盘踞莽林掩盖的 古寺佛像 声声静寂 确实双腿在移动;
49
根朽树枯 曾于佛陀面前许诺 并渴望真相――― 色即是空? 绝非大象亦非蝼蚁 偏僻简陋的棚屋 抵御俗世的侵蚀、 平庸的成见; 暮鼓晨钟 刹那空响 起一团迷雾: 白蛇 行善作恶 神鬼萧瑟――― 空即是色? 18-11-2011
暧昧十四行 双耳竖起,松鼠嚼面包 父子蹲在河边树荫钓鱼 庭院种满热带植物 外国旅客长途巴士内嚼吃零食 若再不吃些东西,她无法开车; 目瞪口呆:车灯照出一具猫尸 廉价酒店广告牌 梦之家唾手可得,只要您―――
50
给网上初识的少女汇款 枝桠般阴差阳错地交汇 同是趁新加坡国庆假期返马的一群 衣着华丽或朴素;争执声刺耳 邻座的少女跟母亲分开坐 出售爱国主义的内衣 8/8/2004
尘埃 扇着不易瞧见的尘埃光线渐弱 这反复的细微的变化没有开头; 似乎,短时间内亦不会结束。 一宿哭泣次晨岂能欢呼 以不同的姿态墙下倚着 说:太阳底下无新事; 说:似曾相似燕归来。 炎阳烧至大厦西厢 洞开的门窗似晚霞 ―――既然空了 没有理由不放开 释放膨胀的尘埃 28/4/2004
19/10/2011
51
停电时写的一首诗 * 城市灯暗 蘑菇浮起 那写诗的人 目前的生命于他是个火箭: 发射的形式与速度的极限。 问题存在于两人之间 震荡里思索种种不平。 一个清教徒似的淡影 药物衍生幻觉„„ 总是如此,驱逼疯狂 与死亡;或兼而有之。 古城地震后陷入地底 导引阿赖耶识与潜能 道路中断,天空闪亮 死亡随时降临 独缺我; 疑问上帝 为何缺席?
28-12-2003 于台北看电视播映<Perfect Murder>成诗
23-10-2010
剑鱼 传闻: 辽阔的海湾下他盼着远航邮轮 开抵 忍受著剑鱼之刺 双腿 浸到水里 肉体的碎片浮起 浮起 剑鱼的狠心
52
察看码头之裂缝 他的习癖 一日比一日严重 并不告诉 任何人 潮水使力拍打 他是共犯 没有谁看见 掉转头他呕秽物入海: 一桶失血的幼鱼 他的表述: 我对天发誓 剑鱼根本不带剑 我若撒谎就被那鱼剑死吧 渔民所言: 剑鱼来了 大海裂开 28-12-2003 于台北公馆
反击 * 黑色不是别的 老一辈人说 阴间挤满这样那样的 梦里尽是死去的亲人; 终究是“悲哀的东西”; 一支草一点露; 不会有别的。 雨季时我周身疼 疼时随便一阵风 就跟树叶疼得颤抖。 这幻觉挥之不去 沮丧之夜万物暗淡; 目睹我变黑无言以对:
53
听见自己跟自己撒谎。 但黑色不是别的 是瞳孔感应不到东西。 当圣光射穿黑幕 死去的亲人并没有重生――― (即对祖先失去了信仰?) 我相信万物 会有所反击――― 快了! 快了! 15/1/2006
登月 * 生之本质在于死? 那么,我的爱人 我们就只谈痛苦吧! 比较祖辈我生活并不颠簸 比起父辈我来日方长 因而,我们更加怀念祖先。 晦暗如斯去日苦多? 来日渺茫华而不实? 岁月如流琐事如水 生起灭落往返穿梭; 别去轻视我们 所不能拟想的事物: 峰外窥云云外窥月――― 翻身上天 古今又几人? 25-5-2011
54
新星 * ―――新星Gliese 581
感觉着爱情: 这一半之物 这下坠之物 高远、空旷或别的。 深谷幽湖空寂 湖光山色斑斓 白鸟趋近虚花; 女人汲取泉水; 知道我要动身 你已准备就绪; 这时的我欣然翻开 新的一页:模拟我自己。 每颗恒星好像都在 哭;宇宙隐秘宁静 悲伤真会永远过去? 究其根源恒常地痛; 对未来反击: 我跟你至彼岸 结婚离婚再婚 复活死亡诞生„„ 3-2-2011
55
曼谷中秋 * 没有特别怎样 这中秋如期到来 夹在大厦缝间 夜空一瓣明月 撒下几点绿芒 肩头抖落一丝怅然; 此情此景并不增添感伤; 因为经济的力量 耀华力路闪烁着“中秋情调”。 再靠近一点我趋向那边 等待条件与时机成熟; 看不惯某些情况 时而默然时而对木头吹嘘 异地里,一度怀疑那是幻境; 是半个梦 梦里提着儿时的灯笼; 谁不被现实强人所难? 似处于另一境地 吹来一阵夜风 撩动亡人衣裳、活人春梦, 好让人们向岁月问长问短; 今夜,中秋那明月 悄然剪去我的狼尾
注)耀华力路:于曼谷华人区
17-9-2009 于曼谷机场 4 楼
56
“我爱你!” 远处人影奔流 警报响个不停 不愿你被刺伤 深处的疼 痛苦跟唯一的爱情 注满大海的心脏; 海啸跟在后头 急欲脱掉邪罪 伤口难完全愈合; 自地震裂缝爬出的老妪 与女孩,海难后失去的 永恒之美:男女要怎样 繁殖精英?黑暗降临前 过河的人惊动尸体 我想倾诉不想痛哭 谁记得那些个人 围绕着癌症生活 受累受困于爱――― 倘若这就是永恒: “我爱你!” 3-2-2011
哀歌 ―――兼记MODERN DOG 2009曼谷演唱会
如果你我于墓地相遇 历尽沧桑走到这里、 这田地;内心激烈
57
幸好微风让我平伏。 玫瑰园里,你我 守过株待过兔 我们没有日落而息, 抽泣但已无泪液; 以树枝沙地上写字 尽管晨光和雨露 擦洗村庄的皮肤; 完成最终的部分 拔地而起,已是 末后的期限; 一种疾病一种癌 其余的纷纷故去; 无人来应门 如何告诸天下? 信仰有其颜色 画着每一张纸 天使依约到来 一如初生之子 染色体两种色调: 非死非生; 檐前滴雨亲吻土地 捡柴烧饭的日子已逝 旧事道不完 世情转头空; 最后一次发声 把自己唱成最初那首歌: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8-5-2011母亲节
58
淌水过河 ———就这样,他们小心翼翼 往前;停停走走,一直走到 山坡的边缘;看看后面,再往前 就要渡河。他们,一只一只 欲淌水过河的小羊。在岸边 犹豫,他们最先想到爱情、 乡亲以及没有地址的老屋——— 我离开老屋以后一直往前 走向路的一头。那时候 我不了解“离开”的范畴。我以为 麻雀转悠一圈将回到出发的梢头。 那一刻,花会开,果会结;或凋落。 这一切———流转于家族成员 手里的化石———应该抓住 他们嘱咐我的话,却一句 都没记挂。除去惊慌与茫然 仅剩残破的族谱一本。鼻上一层灰 村庄上空依旧残留 1970 的中药味、 橡树的血;这气味成了一种信号 童年紧挨着火水的威胁。我以为 麻雀自老屋飞出以后就此消失 在童年的树梢———或死于他方。 不知他们过河了没有? 我这般眺望 很长的时间 思念许多离开的先人: 在岸边,撞开化石的栅门; 就这样———
1-6-2003
59
两个女人 * 耐人寻味的开始 环型路线打破叙述方式 户外的黄伞击落日光; 剧烈的变化雨中呼喊 摩登的唐僧:现实荒诞 对未来无所适从; 一阴一阳 两个女人在路旁 暴露粉饰过度的脸 掩盖各自的隐情――― 丈夫与情人: 纠缠着她们的一对矛盾; 肉体只有磨擦而无半点诗意: 谁要去捅破那些禁忌? 感觉一直在水上飘泊; 空间错乱,被无形的巨手主宰 失落里反有一种自以为是的幸福。 人生若虚人世倏忽 高铁里晃荡两个女人 保持着一种不太介入的关系 搁置于疏离的城市 一阳一阴 显示两个女人 环型的人生程式: 无力救渡、 无常摆布!
26-11-2009
24-6-2013
60
禁忌 * 他看见那群女人 里面并不充实的阴影 于内心世界某处 光阴不必寻找什么缝隙 浸入他未能平伏的心绪; 即使那些个出口 最终都只是另一个入口。 漠然游过欲望罗列的空间 宛如一无窗的斗室;那些 不为“人满为患”而顾虑的人 囤积在上面;他内心宽敞 却暗自提防,抵抗那带菌的阴影 佳节后垃圾到处游移 生活轨迹各自延续 女人于地铁站自杀 她们欲求无限自由无尽歌舞 没有要求是不可能的。他在别处回应 爱的质问。只是一个回答 能涵盖他全部阅历与经历? 他不能感觉若无其事 彷佛天生就是一块石砾 有时他也像一个影子 亦要有某种英姿。空气鼓噪 现实一再收紧 不能关心别的了 把过去烧个干净 暗淡的生活、 机器与肉体; 于此不容再回避 这事儿爱的禁忌 10-9-2010
61
小气候 *
霪雨(之一) 跟从前一样,她脸转向别处; 机声隆隆,盘子状的飞碟, 天上在盘旋:不祥的预兆? 他们的问题,仅是命运欠佳? 她不信命运;不信他 带来转运的那些符咒; 她不信,早晚得遭遇 那些事。“来吧,干杯! 启开红唇;设置布景不难; 只要你仍相信我。” 捡一块石头他仍到草丛; 焚烧他的轻浮;他们 彼此对峙、琢磨;焚烧 两日夜;似等谁最先崩溃。 她相信岁月漫长但奇迹渺茫: “有些事就是不会发生。” 今天,会否重演一次? 他不爱她这种语气: 只会招来厄运。事情 不会变得棘手,若一切 听任他安排?他搂著她脖子。 可是光阴不等人, 路纵有千万,只能择一走下去。
62
她躺到盘子中央; 跟从前一样,他伏到她胸脯, 机声隆隆:盘子状的飞碟 往下掉;盘子状的 飞碟往下掉。 21/1/2004
21/9/2006
暗雷(之二) 一响雷,不知发何处; 其长度,是什么暗示? 他们的闲聊结束那个黄昏。 她以幻异的目光打量; 悄悄把门扣上。 他想要写点什么, 黑色的闪电远去天边; 他是要给她写点什么, 苦无一条银色线索。 他常想:一门之隔 后面的情景;有些男人、 女人与物件,仿佛只有 被拒门外的命运。 别相信命运及女人 的蜜语,猥亵或诱惑; 接下去,尽是晃动之色块。 除此之外,似已无话可说。 恶梦砰然,包围夜晚: 纯粹是儿时对雷响 的好奇之无限延续: 63
即使在红树林外围 那隐秘幽路 亦不能释怀;此刻, 他落于门外 ——— 亦只能落于门外。 1/8/2004
21/9/2006
夕照(之三)
“要是你独自一个, 请慢步走到我面前。” 她影子倒落他的肩: 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腋窝溢着汗; 太阳底下无新事。 两只白鸟下山坡。 黑车一辆翻山上。 他举望远镜:陌生的车子 疾奔,似有不好的事将临。 每当情况恶化,她总想一走 了之:择暗路逃走。他拉著 她手:“你怕什么?” 车声终飞过。这儿 放一块,那儿放一块; 看地上石头,“我怕什么呢?” 她语调跟石头一般冷,眼瞳 于夕照中束成坚硬的线。 没多久她就离开:女人 64
总有不想干的时候。 他跟着她,出林下山: 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22/1/2004
21/9/2006
夜潮 (之四)
树根浸水里 汗液碎腥味。 咸水下面一双眼; 捕捉冒泡的岁月。 在 PENGERANG, 雨落甲板,潮水淹双膝; 流动的沙堡;一个秘密: 一粒粒,人头状的蘑菇。 小孩打哆嗦,渔人守渡口; 咸鱼晒两头;底层的柱子 被潮水浸湿。静默红树林。 废物堆积成山。 放弃追赶木舟 海面不分航道; 船舶随意漂流 水草偶在叹息。 废物堆积成山; 可能是,大鱼 鳍之变异;可能是 握不住的沙漏计时器。
注)PENGERANG:位于柔佛东部
3/7/2004 于 603
21/9/2006 65
<淌水过河> 获 2004 新加坡青年诗歌创作比赛佳作奖 * 刊于 <星洲日报>、<南洋商报>、<联合早报>、<蕉风>
冼文光 > 1970 生于马来西亚柔佛州 > 1992 毕业于<马来西亚艺术学院>(MIA) > 曾获第二十五届台北联合报文学奖新诗大奖 > 著有诗集《以光为食》、《黑光/白影》 > 短篇小说集《柔佛海峡》 > 长篇小说《情敌》、《苍蝇》 > 目前从事广告创意、美术与词曲创作 email: seensca@gmail.com www.facebook.com/samseen69
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