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佛海峡》5/11:
鬼鱼
- 冼文光
“阿妈,年哥来了---” 一个似鬼的回应:“咳,阿年---” 陈旭年来了。 法蒂玛把一些东西搬到阿妈的房间。 “阿妈前几天咳得很厉害,今早好一点;可能是预感你会来。”法蒂玛整理房间, “你睡这里,我跟阿妈。” “我睡小房可以了。”陈旭年说。 “这房间本来就是你的,我睡那边方便照应。” 陈旭年卸下背包,取出三大包红纸裹着的药:“我妈要是肯搬出去,可能就不会 得病;要不是阿姐你照顾,我妈早就到地狱去了!” “等下你别气她。”法蒂玛看着这比自己小一岁的少年,鼻子尖尖的,眼睛跟父亲 几乎是一个模打出来的。 陈旭年吸一口气,环视这五年前他睡的地方;房间依旧,他却已十九。“阿姐, 药拿去煮,我妈怎样了?” 掀开珠帘,陈旭年随法蒂玛走入母亲的房间;七色杂串的珠帘,塑胶珠子在身后 滴嗒滴嗒碰着,似回旋的梵音---他忽闪过“往生”“轮回”之念。 床脚顶着衣柜左侧,另一边置着药罐、热水壶、奶瓶、毛巾等物;床下,一个红 色塑胶便桶。躺在上面的---双颊瘦削似骨、眼眶凹陷---像个去了多时的死 人。 墙上仍残留儿时的图鸦:日本超人、小叮当、怪医秦博士...,与天花板的交界 处吊着一张蜘蛛网:给还在呼吸和欢笑的东西注入一种即将凋零的气息。 一股草味随风坠入,跟房内的异味搅缠一块;熬出昏浑脑袋的迷味---窗外, 母鸡咯咯咯咯带着四只小鸡叽叽叽叽于芒果树下觅食,足爪左扒右拨,黄白的根须 被掘翻出泥地;似断裂的血脉。 法蒂玛退出房间。滴嗒滴嗒滴嗒滴嗒--- 陈旭年以那种在白水河钓鱼时的目光凝视母亲,生出“床上睡着的是自己,在床 边凝视的是母亲”的错觉--- ---为什么这样看我?阿年,咳咳--- ---嗯,什么? ---咳咳,有没有常去看老鬼?咳--- ---阿爸拿钱来的时候就见面。
---咳,三个月一次? ---阿爸现在每个月来。 ---阿年,咳咳,住新山两年有吧? ---五年啦阿妈!新山--- ---别又叫我搬,咳,如果观音娘娘保佑,这老屋我还要住它十年,咳咳-- - ---住这里不方便,况且阿爸--- ---这病算什么!以前跟你阿爷抗日本鬼,咳咳,什么苦难病痛没有,不都撑 过来? ---阿爸打算买公寓请佣人照顾你--- ---跟老鬼讲省下那些钱给你读书。咳,你在电话讲要去台湾读大学? ---现在等统考成绩,公布后才申请学校。 ---老鬼虽不是好人,赚的钱也不干净;咳,不管怎样,心是顾着你的。咳咳 --- 陈旭年默然。 这五年,陈旭年的爹---新山新加坡两地跑,来看她的次数渐少---待她母 子俩算是好的了;关系改善很多,家庭的经济也已不是问题。三婆说到印尼探亲, 去了不见回;其女儿法蒂玛不跟大婆二婆就跟陈旭年的母亲,阿妈阿妈叫着;她跟 法蒂玛投缘,当得了个女儿,教她讲华语;不及半月,法蒂玛即能以日用语跟她通; 俩相依,日子好;因法蒂玛掌厨,她猪肉从此绝于口;她会诵《可兰经》。 好日子似乎难在她身边呆久: ---病。 母亲突然猛烈地咳个不停,眼泪和鼻涕黏在一起。 陈旭年忙托起母亲的头,垫两个绵枕,喂她喝水---为病人之便,装在奶瓶里 ---不管是止渴还是止咳。 “阿妈---”法蒂玛闻声奔入。 阳光在衣柜一侧停驻---陈旭年跟阿妈:乌鸦反哺的剪影。 芒果树叶在翻动,叶脉纹理隐约似鱼骨。影儿移到墙上那相框,里头映人儿三个: 浓眉大眼的父亲双目精锐,但冷漠;他身体壮硕,肤色棕褐,衬着两条胡子马来人 似地,跟母亲倒是登对;六岁的陈旭年中间坐。
午饭后,母亲闻到药香:“阿年,你买中药咩?咳咳---” “前几天阿爸拿钱给我带来的,说你吃了病会好。” “法蒂玛,药好了没有?”这话母亲重复了好几次。 晚饭前,母亲喝了一剂;晚饭后,精神好很多,她央法蒂玛提早一小时给她喝第 二剂,那她就可以换睡衣躺到床上去,“我不能站久。” 十点钟左右,母亲开始咳;咳个不停。法蒂玛说比前几天还要厉害。陈旭年见母 亲眼珠都咳得凸了,额头泌汗珠,一触惊觉烫手。 法蒂玛给阿妈吞两粒退烧丸;又注一支犀角水。“年哥你先睡吧。” 透过色泽黯淡的珠帘,母亲的咳声传到陈旭年嗡嗡鸣响的头壳里。---朦胧之 中,他失足坠入漫游无数蘑菇鱼的河涧--- ---掷出的鱼钩在半空晃着锐芒;划了个弧线刺入水里,水纹漾开焦虑的一张 脸;鱼钩落到未知的下面。 大鱼---
小径已荒芜;陈旭年挥着巴冷刀劈开茅草--- 提着渔具到白水河,陈旭年在一块滑溜的青石坐下。柔佛河处新山县东侧,白水 河是其一条支流。 两个老人在对面。 陈旭年穿蚯蚓入鱼钩。鱼钩发亮。蚯蚓狂扭,迸出泥浆般的流体;使力捏,竟泄 出一团大便;未被刺入鱼钩的部分,悬在空中抽搐蠕动;陈旭年骂声“他妈的”, 硬把蚯蚓往内挤;肥肥裹着钩;然后,对准那鱼饵吐口水,掷到河里。“他妈 的!”。 风穿过树林,荡水面,漾微波;几片叶尖刺水中,久久才闻乌鸦响一二。 “喂,靓仔,哪里人?”那个戴帽的老人喊。 陈旭年抬眼,见老人曲着无名指和尾指于胸口抓痒---这动作不起眼:洪门支 派一点红的暗号---他佯装不懂,扯一下鱼线:“有没有鱼?” “你面生,外地人?”老人继续打暗号。 “白水村的人。” “我在白水村多年,怎么---”另一个老人说;他手里抓着烟斗。 “住新山,很少回。”陈旭年说。 “谁的孩子?” “陈---”陈旭年忽不想说出父亲的名。 “姓陈的有两家,”抓着烟斗的老人抖动鱼线,“陈九的孩子?” 河水缓缓流淌,偶尔翻搅着枯枝败叶与浮物。水流把它们推至大石之间,不久, 漂来一堆;然后又是一堆:像生命里许多待处理的东西未及解决,忽尔又来另一件。 “不出奇,陈九老婆好几个。”戴帽的老人说。 枝叶与浮物或想于某块石头停留---仅是片刻---却无法作主:陈旭年不喜 欢父亲;偏偏他是陈九的孩子。 兜下去没意思,陈旭年回应一记暗号;两老见后再不多问。一黑色塑胶袋忽浮忽 沉朝这里漂来,陈旭年拎树枝捅,塑胶袋转了转;他并非想知道里面装什么,仅是 通过“捅”这个动作发泄情绪---塑胶袋洞开,跌出肉腻腻的东西:死鸡一团。 “陈九跟新加坡的卜基合作搞赌球,在新山收注,听说赚大把水。”老人掩着 鼻子。 “不是以前一起开片讲数的虎将陈九咯。”抓着烟斗的那个说,“你看,年仔都这 么大了,认不出来。” 陈旭年忧虑着母亲。鱼线久未有动静,他喊向对面:“钓到鬼鱼没有?” “钓鬼鱼?看你有没有运气。”抓着烟斗的老人说。 “陈九以前不是钓到鬼鱼咩?”戴帽的那个说。 “听说罢了,谁亲眼见鬼鱼上他钩?”抓着烟斗的老人拉扯鱼线。“不过,他运气 比我们好多多。” “他老母佗他时日本鬼进华人村杀到乱,竟能逃过劫数;开片血拼他被斩几刀刀刀 见骨,命就是保住。”戴帽的那个说,“老婆又比我们多。” 抓着烟斗的老人看过来:“有没有?” 陈旭年使力扯动鱼线:“还没有上钩!”
晚饭弄好了。法蒂玛推母亲到饭桌;桌子比轮椅高出少许。灯下,母亲看起来更 像个死人:大量脱发,几进光秃;左耳上端那蚯蚓似的血筋触目惊心---陈旭年 的头皮遽然发痒,似一万条蚯蚓于茂密的发下疯狂窜钻。 “法蒂玛说你去钓鱼。咳咳---” “到河边走走。” “现在很难钓到鱼,咳---”母亲眯着眼,“河水都变成黑色了是不是?咳咳- --咳---” “年哥有钓到!” “蘑菇鱼,三条。”陈旭年夹菜心给母亲,转头问法蒂玛:“鱼呢?” “在桶里。”法蒂玛捏着饭团。 “什么?” “鱼我没有煎。” “为什么?” “你想吃?” “给阿妈。” “阿妈?”法蒂玛叫了一声,面向阿妈,“能吃鱼吗?” “煎了就吃,”陈旭年抓着筷子点来点去,三粒米掉地上,“是不是阿妈?” “是,咳咳,是。”母亲看着他们,“但鱼骨多刺,还是不---咳咳---” 母亲不想这两个孩子谁为了这种小事而被指责。 法蒂玛非她亲生。 论“辈份”,法蒂玛的母亲比她高:三婆。她排第四。二婆三婆四婆在法律上不 受承认,仅大婆有合法地位。大婆,巴巴人;二婆印度人;三婆,马来人;四婆, 华人---陈九做的几乎全跟国家法律对着干,倒是这点实实在在履行“团结三大 民族”此一国家头号政策。 炊室搭建在屋外。陈旭年趿着木屐,头壳内似有十万条蚯蚓在拉屎。 掀开的桶盖被搁在井边。“阿姐,哪一个?”陈旭年嚷着。 法蒂玛出来,桶内半条鱼都没有:“就是这个!” “难道尤索夫的猫叼走了?”陈旭年不知是生气还是开玩笑。 陈旭年醒后立刻坐到母亲的床边;按额头,烧未退:“好一点没有?” “啊现在几点了?”母亲睁开眼皮,嘴角牵了牵。 阳光未爬入房间;“啊现在几点了?”母亲问。 ---阿妈今早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法蒂玛说。 ---我妈说不要去新山看医生?陈旭年说。不行,这次一定要去。 ---叫阿爸来载;不知在新山还是在新加坡? ---不管在哪里都得来。陈旭年掏出手机。 芒果树下陈旭年在躺着草席:过去两小时打父亲的手机几十次都没有听;发简讯 等他回复。 白水村本是华人新村;近五年来,华人陆续搬走,到城镇拼搏以改进生活;屋子 遂半卖半送给马来人或印度人。目前,华人仅剩几家;白水村已成马来甘榜。那些 写着“彭城”一类的牌匾纷纷被拆下换上可兰经文的挂框。村尾的拿督公庙香火日 益凋零,只有在华人新年和拿督公诞辰时飘升香烟几缕。那庙,陈旭年去过一次: 父亲因华人自家私会党窝里反被斩至重伤,母亲拉着他提五粒苹果到庙里求拿督公
保佑父亲平安;得一签;问庙祝,叨着低劣的大麻烟,他解释得七荤八素。陈旭年 想,父亲后来顺风顺水,必是母亲那次虔诚的祈祷所致。 自芒果叶缝陈旭年看到白水河上粼粼的日光---若说这村子哪儿比新山好-- -光线似是用河水涤过一般明净柔和。白水河把村子流成两个部分:一边是油棕园, 一边是橡胶园。河水潺潺,旱季亦不见干涸:父亲说白水河里有鬼鱼;陈旭年半信 半疑。 陈旭年用树枝拨了拨树荫外的松泥:法蒂玛把母鸡埋在该处。他学印度女人把东 西---手机---顶在头上。父亲仍未回电。 母亲的咳声不时飞出屋外。他的手机忽响:“我忙,陈叔会拿药过去!”
“陈旭年,你爸叫我爸,我爸叫我带药给你妈。”陈宗国---陈叔的儿子--- 把摩托车停放在树下。 “那芒果树是尤索夫的。”陈旭年示意他推到这边,接过他递来的报纸,“你爸的 风湿好一点吗?” 陈宗国的父亲跟陈九同村,两人流着小鼻涕在河边钓鱼、以拳头打出一条路;一 同混世界、出生入死。1989 茅草行动大逮捕事件后的某一天,他父亲遭暗算,左 腿被砍几刀。陈九助他在柔佛古庙对面开一间咖啡店;生意差,收了;做些散工- --要不是陈九救济,他没法让孩子完成六年的华文独立中学教育。 “考得怎样?”陈宗国眉扬一下,似在学校的走廊遇到他那样。 “不比你好,但进大学没问题。”陈旭年翻开报纸,“你申请中国的大学?” “是呀,学费比台湾便宜很多。”陈宗国坐下,“我爸刚才跟你爸见面就是谈借钱 的事。” “政府要是承认独中统考成绩,我们就不必到台湾中国念大学。” “不一定,全国考第一名的孔令裔还不是被拒于马来亚大学医学系?”陈宗国正色 道,“你我要是马来人,陈旭年,进大学根本没有问题。” 陈旭年知道孔令裔---孔子第 76 代后人---的事件。类似的情形在 2001 年 曾发生,当时全国考第一名的学生也进不了属意的大学科系。 “如果报读私立大专者必须在 SPM 考获马来文及格的新制度通过,以后统考文凭申 请进拉曼大学都不能了。”陈旭年读到首相于马中建交卅周年访华的报导花絮。 “政府处处偏袒马来人,入学双重标准不公平,华人跟印度人怎会顺服?还讲什么 鸟‘国民团结’!” 陈宗国折断一树枝。 “首相说各族融合是非常重要的,它有助于塑造一个团结及有能耐的马来西亚 人。”陈旭年念着小标题。“我改名叫鸭镀蜡.陈,如何?” 陈旭年说,“我以 前认为你名字很土很中国;现在,中国热席卷,这个名很 Cool!” 陈旭年觉得父亲至今对他做对了两件事,1:取名;2:送他进宽柔独中念书。 陈陈旭想,如果当初进国中,脑壳里装的东西就大不同,至少毕业后不会想到去 台湾,或目前热起来的中国,念大学。可能对台湾和中国的认识肤浅:阿扁秀莲、 黑金蓝绿国会打架、毛泽东邓小平、六四坦克天安门紫禁城。 ---去台湾?不选择中国?父亲问道。 陈旭年没有答话。 “两岸之间选一间,这次,你自己决定。”父亲沉思一下:“小时候你说---” “我要钓鬼鱼!”陈旭年说。 ---在台湾?还是在中国? “看过《狂人日记》没有?”陈宗国问。
“没有。我在看《台北人》;借你的《异乡人》看完了吧?”陈旭年说,“小时候 我们比谁先钓到鬼鱼,记得吗?” “我没有忘记。”陈宗国站起,“你妈怎样了?” “好象要死了。” “那你就自由了,陈旭年!” “开玩笑的,她死不去,说要吃蘑菇鱼呢!”陈旭年丢了报纸,“喂,记得还我 《异乡人》喔!”
清晨,法蒂玛在屋后晒床单。陈旭年在井边磨巴冷刀,渔具在一边。 “阿妈尿床。”法蒂玛拿着夹子,“但气色比昨天好一些,新的药有效。” 那夹在木条上床单的图式勾起陈旭年的记忆--- ---又尿床!阿妈在叫。 ---陈旭年搔着头壳脸发烫:阿爸难得回来,见我尿床,一定以为我没鬼用! ---阿爸每次一来就跟阿妈锁在房里讲东西,讲到木板床嘎嘎在响。阿爸讲完 东西后就带陈旭年去钓鱼。 ---比赛钓鱼,每次都是陈旭年赢;他不是没鬼用! ---只有一次;只有那么一次,阿爸钓到一条大鱼! ---阿年,你要钓鬼鱼是不是? ---是,我要钓鬼鱼! ---钓鬼鱼的人不能没鬼用喔! ---我没有没鬼用! ---钓鬼鱼的人不能怎样,阿年? ---没鬼用! ---陈旭年一心要钓鬼鱼,鬼鱼却存心在考验他的耐性;他踢石子并折断一树 枝。 ---阿年,要有耐性要有恒心! ---我要钓鬼鱼! ---今天钓不到,明天再来;千万别被失败打倒。阿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 鬼鱼! ---我要钓鬼鱼! ---阿年, ---什么? ---你心里有没有鬼鱼? 陈旭年剔去鱼钩上蚯蚓的残屑:“阿姐,以后叫我阿年。” “哦?”法蒂玛转过头。
月色蒙蒙,陈旭年在屋后散步。恍惚中被两只翻飞的夜光虫吸引,跟入茅草径。 云掩月光,落大块黑影。好像走了很久,回头,那半砖半板的老屋透出的光似乎伸 长手即可摸着。陈旭年眨眼;睁开时夜光虫已消失;他拨开茅草朝老屋急奔回去;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他在内心喊---观音娘娘保佑母亲的病快快好!
甫入房间,陈旭年即被母亲浮肿的脸吓一跳---“法蒂玛!”那一霎,无二念, 陈旭年脱口喊法蒂玛;喊,喊---他讶异当下唤的是“法蒂玛”而不是“阿姐” ---法蒂玛---一个马来女孩名字---法蒂玛---竟比他粗壮的黄色手臂 更要有力--- 法蒂玛坐床边,喂阿妈喝药;阿妈喝一口,不知是呕还是吐,药液落衣襟。陈旭 年忙递一块布给法蒂玛。法蒂玛为母亲擦,解一钮,拭抹流到里面的药液---陈 旭年瞥见母亲干瘪瘪垂下的乳房;他压住眼眶内翻滚的泪水:母亲虽横看竖瞧像个 死人,但只要一息尚存,仍是活的;活着就还有希望---扣回衣钮,法蒂玛把匙 羹举至阿妈嘴边,阿妈头转一边;好几次都这样。 好几次都这样---阿妈好象要死了。 “年哥---”法蒂玛转过头,神情沮丧。 陈旭年眼眶噙着泪。 珠帘上的塑胶珠子滴嗒滴嗒碰着。 滴嗒滴嗒滴嗒滴嗒--- 陈旭年来到河边,两眼盯着水面,似乎看到底下藏着的那条大鱼。热风在头上鬼 吹着,他狠将渔具掷入水中;对面,枝桠间荡起一只乌鸦;呱--- ---阿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鬼鱼! 此际,陈旭年意识到内心深处正浮现一条鬼鱼---疾速朝自己游过来---但 是,于那空寂的房间,母亲却一动不动,好像死掉了--- ---“不!我没有死,也没有病,”母亲似一只鬼飘坐起,喃喃自语:“观音 娘娘保佑,我要吃蘑菇鱼;他妈的,这老屋我还要住它十年!” 母亲的身体发热,似乎还发着微光,她抓着陈旭年的手,目光仿佛说着什么;忽 然喷一嘴黑血,扯着嗓子抽喊:“鬼鱼!鬼鱼!---” 法蒂玛把一些东西搬回自己的房间。 “阿妈,年哥走了---”
注) 1:新山:地名。马来西亚柔佛州之首府 2:统考:马来西亚华文独立中学统一考试之简称 3:甘榜:马来西亚文 Kampung 的音译。村子之意 4:拿督公庙:马来西亚民间土地神 5:独中:马来西亚华文独立中学之简称 6:SPM:“马来西亚教育文凭”之缩写 7:拉曼大学:马来西亚第一间获准由华人创办的大学 8:茅草行动大逮捕事件: 1987 年发生于马来西亚的政治风暴,扣留华团及其他非政府组 织的领袖和活跃分子 106 人;国内最大华文报之一《星洲日报》于此事件中被吊销出版准 证
27/5/2004 - 15/6/2004 , 3-10-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