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佛海峡》附录剧本：
我爱孙燕姿
－ 冼文光
前言： 二零零二我搞着诺莉莎，爆的时候听见电视机爆一响：巴厘岛爆炸！ 那时我还在新加坡混两餐，认识了剧场导演小红点；他知道我是“写东西的”后， 跟我要剧本。 我在厕所遇见小红点，一只手抓小弟弟一只手搭他肩膀：“剧本不是问题，最重 要先过水！” 剧本我写了，等着收钱；小红点却是没有下文。 二零零五我搞着法蒂玛，爆的时候听见电视机爆两响：巴厘岛再爆炸！！ 那时我已不在新加坡混饭吃，手机响，是导演小红点：“我要一个剧本，主题是： 我爱孙燕姿！” 我：“你爱谁我不管，我只爱钱！” 小红点：“明天交货就给钱。” 我：“他妈的鸟！” 剧本是这样的－－－
我爱孙燕姿！
－ 冼文光
时间：傍晚六点左右 地点：某地铁转换站中心 演员：骷髅、鼠、鸡、马、影子、牛、猴、虎、猪、狗及其他。 （乌托邦云密布，热风在吹，闷雷几响。隐约可闻歌曲 <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细听，竟是 Fugees 的版本） （地铁转换站中心人来人往，无人发现地裂一洞，那里面躺着一口棺材；棺盖震动 着，砰一声打开，站起一骷髅） （远处传来）－－－我们不用杀人也知道杀人是不对的！ 骷髅：我听过，确实是这么的，说，很多讨论只抓到一些表像就开始发挥，完全脱 离作品演出的背景。（骷髅抖落身上的尘土）我同时也听到，说，我们不需要“安
乐椅剧评人”，英文是 Armchair Critic，说一些人可能先入为主地对戏剧有抗拒 或下了判断，而选择不去看演出，因此不适合参与讨论。（顿）我记得以前办讲座 研讨会，听见一个声音这么表示，说，很好，大家都显示了自己的立场，这正是一 种清醒，只要存在这种清醒，我们就没有理由悲观。 骷髅：（握拳）当时我答，我并不悲观，我只是感到气愤。（顿）那声音又说，很 好，那我再说一次，大家都显示了自己的立场，这正是一种清醒，只要存在这种清 醒，我们就没有理由气愤。（顿）那声音继续说，我要整个森林好的话，一些树会 影响其他的生长，我会把那棵树去掉。为了大前提，牺牲一点没问题，如果这棵树 不去掉的话，可能会造成更长的祸害。没有绝对的客观，我们所能做的是照顾大众。 （骷髅看向观众，叹气） 骷髅：让我告诉你，当然，也是听来的，说，剧场的对像不是上层社会，如果剧场 要传达一个讯息，那我们的对像应该是最低层的广大群众。 （骷髅忽跳上棺材，清一清嗓子） 骷髅：（大喊）我爱孙燕姿！ （舞台左边，鼠声吱吱） （鼠登场，发现棺材上的骷髅，怔住；骷髅见着生物，大喜，热情地跟鼠说话） 骷髅：以前学戏剧，不知从哪看到，说，如果你写一个剧本，而其中又有你经历过 的一些事，你的参与程度已超越一个编剧了。（顿）喂，你懂不懂戏剧？有没有听 过，说，When you do my show, don't interprete me. Don't judge the character based on what you know about me. 鼠：I don't know! 骷髅：唉，现在还有多少人看中文剧呢？ 鼠：唷，别告诉我你是中文剧作家！ 骷髅：（来了精神）我一旦写起来，剧本往往就成就了它自己，像一只脱缰野马， 向着我无法驾驭的地方狂奔。 鼠：Wah！ 骷髅：到今天我还是很崇拜郭宝昆，非常景仰，想跟他一样在剧作上有番作为。 鼠：Cool！ 骷髅：我会成功吗？ 鼠：Sure, 你会成功的，Brother！ 骷髅：上帝保佑。 （鼠吱吱几声，放一个响屁） 鼠：（正色地）不过，我劝你，不要老是摆出一副救世主的臭脸在人间寻找苦难、 发现苦难；也不要作痛苦状，呻吟着良心和终极关怀，（顿。咬几下棺材）不要把 整个民族扛上肩吓坏国家未来的主人翁，现在年轻人不吃这一套啦！ 骷髅：你免担心，我不是救世主！ （鼠走远。雷响一下，另一边，听见鸡咯咯咯咯）
（鸡登场，发现棺材上的骷髅，怔住；骷髅见着生物，又开始说话） （远处响一个声音）－－－Excuse me, where can i find vagina? 鸡：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远处又响一个声音）－－－You didn't give us a chance, You son of a bitch!
鸡：但这“简单的问题”却是个不简单的事实。 （鸡拍拍翅膀，欲飞上棺材；尝试了几下，放弃） 骷髅：来个轻松的怎样？ 鸡：轻松可以，万不可低俗。 骷髅：听我改编剧场前辈写过的，说， 母鸡吴咯咯叫母鸡李喂喂喂还睡呀起床干活啦！ 母鸡李睡眼惺忪喂喂喂天都还没有亮嘛！ 母鸡李住了嘴，眼珠滚两滚，喃喃，对 hor，那老公鸡李发什么神经啼个不 停呀？ 鸡：你认为这好笑？ 骷髅：（叹气）一点都不好笑。 （此刻，一列蚂蚁队伍游行经过，在唱－－－） 动动你脑筋，嘿哟嘿！发挥想象力！嘿哟嘿！ 动动你脑筋，发挥想象力！打造亚洲 Creative City!嘿哟嘿！ 动动你脑筋，发挥想象力！我们是亚洲最 Creative City!嘿哟嘿！－－－ 鸡：你认为怎样？ 骷髅：我们需要更加独力，才能讲 Creativity! 鸡：我们还不够独立？ 骷髅：我说的“独立”，指的是，办报的方式不受政策影响。（顿）我们能不能做 到？ 鸡：咯咯咯咯－－－ （鸡走远。雷响一下，另一边，听见马嘶）
（马登场，发现棺材上的骷髅，怔住；骷髅见着生物，跳下拦着马） 骷髅：告诉你，我曾在一个特殊的情境中读到《阿 Q 正传》，那个时刻成了我特殊 生活时期唯一的一次快活。一想到阿 Q 我就要笑。哈哈哈哈－－－（骷髅拍着马 腿）喂，你知道人家读《阿 Q 正传》什么感受麽？ 马：什么 Q？ 骷髅：读第一遍，笑得肚子痛； 第二遍，咂出一点不是笑的成份； 第三遍，鄙视阿 Q 的为人； 第四遍，鄙弃化为同情； 第五遍，同情化为深思的眼泪； 第六遍，阿 Q 还是阿 Q； 第七遍，阿 Q 向自己身上扑来； 第八遍，合而为一； 第九遍，又一化为你的亲戚故旧； 第十遍，扩大到你的左邻右舍； 第十一遍，扩大到全国； 第十二遍，甚至到洋人的国土； 第十三遍，你觉得他是一面镜子； 第十四遍，也许是个警报器！ 马：（低头瞧一眼骷髅，唾沫喷得骷髅一脸都是）什么 Q？ 骷髅：阿 Q！阿 Q！阿 Q！阿 Q！－－－ （马走远。雷响一下，舞台右边，传来敲击声）
（骷髅循声音望去，见一口箱子，里面啪啪响，箱子忽裂开，跳出一影子。骷髅热 情地搂着他说话。骷髅扯了一通，影子却不发一语） 骷髅：你的反应就只有沉默？ （影子作状嘴拉上链） 骷髅：请问你的沉默表示什么？ （一阵静默。Fugees 的歌隐约传来） 骷髅：喂，难道你就这样过一辈子？ （影子晃一下，发声，呃－－－呃－－－） 骷髅：你不是没有选择呀！ （影子拼命拉扯，欲解开红色领带，呃声越来越大） 骷髅：你想法若不及时改变，很快就会完蛋。 （影子跳起来，扯断领带，低鸣，吼叫） 骷髅：喂，给一点反应呀，华语你会不会听？（叹气）不是别的原因，根本是你这 小红点搞垮自己！ （影子身体震颤一下，长长叹气，开口） 影子：别走，我需要一个－－－一个实体。 骷髅：你要我？ 影子：我要你！ 骷髅：你要我待多久？ 影子：天黑之前别离开。 骷髅：（点点头）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影子：什么？ 骷髅：你有看到我的灵魂吗？ 影子：灵魂？ 骷髅：找了 40 年，我的灵魂。 影子：我没有。 骷髅：真的？（顿）你发誓，说，你没有看到我的灵魂。 影子：我想我是没有看到灵魂。 骷髅：你想你是没有看到灵魂，什么意思？ 影子：我不知道灵魂是怎样的！ 骷髅：看你自己就知道了！ 影子：我－－－ 骷髅：我什么？ 影子：我－－－我－－－ 骷髅：我什么呀？ 影子：我－－－我是没有灵魂的啊！ （影子退下，灯骤暗；瞬间，灯乍亮） （骷髅跳上棺材来回踱步，逐渐变高变大，俯视脚下奔波的行人） 骷髅：精神的问题决不可能靠经济力量来解决。如果一切都归到经济上，那么活着 也就是归结为本能。（顿）精神的问题只能靠精神解决。（双手抱头）我从书本读
到，说，这实在是一种长而复杂的反省，是一种属于“剥离”的反省，就像剥椰子 那样，剥去椰皮，砍掉椰壳，然后才能够汲取椰水，刮下椰仁。 （歌曲 <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在上空飘荡；骷髅跟着唱） ......He sang as if he knew me In all my dark despair And then he looked right through me as if I wasn't there And he just kept on singing, Singing clear and strong... Strumming my pain with his fingers Singing my life with his words 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 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 Telling my whole life with his words 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 （歌声渐远，骷髅体形恢复原状大小，跳下棺材，牛声哞哞） （牛登场，发现棺材边的骷髅，怔住；骷髅见着生物，扯着牛尾巴） 骷髅：告诉你，在这里活动的艺术家有两种“主义”，表面看他们新派，但真研究 他们的精神，是旧货！ 牛：Karung guni? 骷髅：且不说他们裤腿上是否沾有牛屎，但瞧那模样确实教我联想到一坨牛屎！ 牛：你眼光锐利！ 骷髅：我长期处在自言自语的立场，是为了避免麻烦。（搓着手）目前，有两种所 谓的知识分子，一种无法进入传媒，一种主持着传媒。（顿）但谁能改变传媒这庞 大的体制呢？ 牛：谁？ 骷髅：我不是问你。 牛：喔，Sorry! 骷髅：你要进入，你要就被它修改。（顿）喂，你知不知道，广告， Advertisment，有一种奇特的逻辑，不时在引诱人民去幻想一个超越日常生活的乌 托邦世界！ 牛：Advertisment 都是 Bullshit！ 骷髅：你知道波德莱尔？ 牛：布莱尔？ 骷髅：波德莱尔说，一个人扎进了大众，就像扎进蓄电池里一样，成为一个装备着 意识的 Kaleidoscope（万花筒）！ （牛走远，雷响一下，另一边，香蕉皮飞出）
（猴登场，嚼着香蕉，一身李小龙的装束，腋下夹双截棍；发现棺材上的骷髅，怔 住；骷髅见着生物，抓着猴说话） 骷髅：喂，有没有注意到，李小龙电影几乎是完全没有性爱场面的，连爱情戏的比 重都很低；可是你看，李小龙电影散发着浓烈的性引力！
猴：荷呀－－－（模仿李小龙的功夫架势） 骷髅：让我告诉你，有一天，李小龙的父亲告诉李小龙，说，（声调低沉）你是大 人啦，算是了，现在是把一切告诉你的时候了。 （此下，骷髅分饰二角） 什么？ 你本来有一个哥哥。 哥哥？ 你哥哥一落地就死了，（顿）是鬼把哥哥带走的。 我不知道有这事！ 后来生下你，叫你赛凤，把你扮成女孩的模样，不让鬼知道我有个儿子。 赛凤？ 后来要你学讲英文，就是要鬼更加搞不清楚。 有这种事？ 咳，或许当初不该让你拍电影，（顿）现在鬼知道你是谁，鬼要来捉你了。 鬼要捉我？我又没得罪它。 鬼世界跟人世不同。 鬼不讲道理？ 鬼世界没有逻辑，没有道理。 猴：（耍一圈棍花）荷呀－－－没有道理哟没有道理！Then? 骷髅：这时，李小龙的父亲拿出一张纸。 这是－－－？ 出生证明书。 我－－－我不在香港出世？ 不，（顿）在美国。 你要把我丢到那边？ 猴：（又耍一圈棍花）Yeah, America! （雷声隆隆。电闪一下） 骷髅：到了美国以后，一天，李小龙取出三个八卦镜，放在窗台，保佑他儿子 Brandon。 （李小龙的妻子琳达登场） （骷髅转女声）这是－－－？ 我出生时，父亲在家里到处放八卦镜，他相信八卦镜能保佑我。 你呢？ 我是美国人，不信这一套。 他是为你好。 我记得父亲说过一句话。 什么？ 父亲说，记着，在美国开车靠右边。 猴：（再耍一圈棍花）荷呀－－－左右不重要，重要的是别发生意外！ （雷响一下，雨声；隐约可闻 Fugees 的歌，渐近） （灯光转暗，再亮起时，Fugees 的歌渐远） （猴打着功夫走远。雷响一下，另一边，听见虎啸） （虎登场，骷髅见着虎，慌忙跳上棺材，战战兢兢） 骷髅：你知道吗，过去，知识分子说两种话，一是桌上的，冠冕堂皇，都是假话， 一是桌下的，回到家里请些朋友聊天，都是真话。过去我两种话都讲－－－
虎：现在？ 骷髅：一般场合我都讲桌下的话，（顿）但要是被邀请到台上，讲的当然是桌上的！ 虎：眼下不是在倡言说真话麽？ 骷髅：没错，如今是倡言真话真说，但真话真的被说出来却让人感到尴尬，以致没 有人敢站出来呼应。（顿，前后左右看一下，调底声量）真话有时会让人感到害怕， 人们一再倡言真话真说，一方面又会害怕真话被说出来。 虎：他妈的！你也是讲一套，做一套。 骷髅：骂得好，我就是现实，毕竟，我们活在现实中，不是活在概念的诠释里。 （顿）政府天天讲务实务实，我能不现实？ （骷髅不想让虎觉得自己自圆其说，话题急转） 骷髅：喂，你是否跟许多人有一种反社会的心态，对这个社会从根本上进行否定， 比如说，因为看到踢假球就痛恨足球，实际上，可恨的是吹黑哨的裁判，不是足球 本身！（顿）你有没有在听我讲，喂，清醒一点！ 虎：Come on，我不清醒谁清醒？－－－哎－－－ 骷髅：怎么了？ 虎：我头好痛！ 骷髅：病了？ 虎：只是头痛，（顿）有没有止痛药？ （骷髅取出一粒） 虎：我一想东西，头就要痛。（夺四粒，吞）哇，痛死了！ 骷髅：昨天我听到一句好话，说，反应太快，未必是一件好事，有时是反应过度。 （顿）你的头痛肯定是反应过度引起的。 （虎抱头走远。雷响一下；骷髅跳下棺材，另一边，猪呼呼奔出）
（猪登场，发现棺材边的骷髅，怔住；骷髅见着生物，追着猪说话） 骷髅：喂，让我告诉你，眼下是转型的过渡期，一切未定型，都在转变，而生活的 希望就在这充满希望的变化之中。 猪：我只管吃饱睡，睡饱吃。 骷髅：你这种思维，就像墙壁的笨钟，死样一个！（顿）你在等时间过，说得难听 一点，你是在等死！ 猪：不要把什么都扯到死那边去。 骷髅：我有说错吗？ 猪：总之，我讨厌你这种死猪一样的语气。 骷髅：我听过有句话是这样的，说什么是一种原则，一种倾向；怎么说则是一种智 慧，一种技巧。而一知半解的语言，非但无法解决问题，反而制造更多新问题！ 猪：你担心我会把婴儿跟洗盆水一起倒掉？（摇摇小尾巴，扭扭大鼻孔）我可不像 猪那么笨，哼！ 骷髅：喂，现在几点了？ （猪走远。雷响一下，另一边，狗吠声）
（狗登场，发现棺材边的骷髅，怔住；骷髅见着生物，他认出是一条狗，摘一根骨 头丢过去）
骷髅：我从报纸读到，说，很多人都想做好人，可是，很多人只懂得以金钱的方式 去做好人，只会跟着别人做好人的方式去做好人。 狗：（淡漠地啃着骨头）你也是以金钱的方式去做好人的好人？ 骷髅：不好意思，我也是那种好人之一。（顿）可是，我薪水没有“花生米”那样 多，家里没安装镀金的水龙头喔！ 狗：（淡漠地）None of my business! 骷髅：（欲逗狗笑，转话题）我从报纸读到，说，有关当局要在校园里让华文成为 一个“活”的语言。 狗：不搞不活！ 骷髅：可是，马上听到一绝妙回响，说，如果硬性规定的话，会”活“得很难看！ 狗：难看总好过死呀！ 骷髅：有道理！（语气及肢体动态夸张做作）讲华语，是福气，别失去。（顿）别 失去哟别失去！ （狗仍淡漠地啃着无味的骨头） （骷髅忽跳到人群中，清一清嗓子） 骷髅：（大喊）我爱孙燕姿！ （狗吠两声应和，拉一坨屎，在骷髅脚边撒一泡尿，咬着骨头走远） （Fugees 的歌渐响，狗吠声渐逝。转换站里行人擦身过，无人理会骷髅。雷声大 作，雨势滂沱，骷髅伥然若失。忽飘来乌云，骤暗，良久，电光闪闪，只见骷髅不 知什么时候已躺到棺材里，砰一声，掩上棺盖－－－） （幕落） 后记： 我跟小红点在鱼尾狮见面，交剧本。钱呢？我说。小红点给我一个信封。他妈的， 一百块，我说。小红点就要走，我要抢回剧本。小红点跑，我追。小红点跌倒，我 揪着他打，一鼻子是血；很多人在看，但没有伸出援手。我继续打小红点；我爱孙 燕姿！我爱孙燕姿，我继续打小红点！我爱孙燕姿－－－很多人跟着喊“我爱孙燕 姿”。 鱼尾狮停止喷水时，小红点晃乎乎站起来，不小心踩空，掉入海之前头敲出一个洞 －－－“我爱孙燕姿”，人们喊得更是狂欢激情！ 二零零九我搞着穆艾莎，爆的时候听见电视机爆三响：巴厘岛又再爆炸！！！ 这时我移居曼谷跟泰国人混三餐，隔壁住一个清迈来的妓女，样子很像孙燕姿。 －－－噢啊啊喔呵，我爱孙燕姿！ 22-7-2005, 5-10-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