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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 GOOS 手 格 癮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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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拉松式「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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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 吸 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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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三 期
不睡覺 零食
嗜 喻 書
cigarette
引言 你總有癮，或無以名狀，或被配上俗名。其盤踞心頭而控制你身， 不能自拔，欲拒還迎。既然未能擺脫，又何必擺脫？由它。 閱讀內文前，你準備好被第十三期《格》佔據心智而欲罷不能嗎？ 本部幸得潘國靈先生和Mr. James Shea應允邀稿，賜詩四首。愛詩 之人豈能不執刊物而讀？此刊物為本屆的心血結晶，成員每寫一篇 文章，都是思緒交戰，決定主題及其名字亦然。「癮喻」的深意， 留待你去發掘！
成員名單 總編輯： 楊梓灝（HUMN二年級） 副總編輯： 黃君凱（CPW 二年級） 秘書兼執行編輯（校對）： 羅兆泰（TRAN 二年級） 執行編輯（美術）： 何心怡（HUMN 三年級） 執行編輯（美術）兼執行編輯（校對）： 鄧灝晴（CPW 四年級） 執行編輯（校對）兼記者： 林歡然（CPW 二年級） 曾暄烔（CHIN 二年級） 記者： 林嘉怡（TRAN 二年級） 張彩芬（CPW 三年級） 劉梓煬（CPW 三年級）
目錄 專題 —— 癮喻
04 06 08 10 12 13
關於癮 避風塘 一種癮的故事 「癮」以為戒 《白蟻: 慾望謎網》： 我們身邊的變態只是戀物癖 《三夫》：一個城市的集體 上癮與擺脫
14 16 16 17
Poem by James Shea from The Lost Novel (Fence Books, 2014), page 39 寫字危害健康 愛情獨舞 幽靈是甚麼
社會版 —— 格局
18 20 22
連儂格 終點 千金散盡，真是還復來？ 談港人消費成癮
文藝版 —— 格調
24 26
背影 夾公仔機的反抗
自由投稿
28 30
岸邊 A仔日記一則
文藝活動推廣
32 34
善用戲曲中心，圍坐粵劇風 一扇鐵閘 香港的味道
專題 —— 癮喻
邀稿
關 於 癮
03．專題．癮喻
文 ╱ 林 歡 然
史努比漫畫中，奈勒斯總抱著毛毯，並稱 之「安全與幸福之毯」。大概每個人小時 候都有屬於自己的一張小被子，它給予我 們安全感，我們依賴它入眠。心理學上稱 為「安全毯現象」，指我們依賴一種可安 撫情感的東西。小被子除了是替代對父母 的依戀的過渡物，其獨特的氣味亦有助增 加安全感。嗅覺是唯一直達大腦杏仁核的 感官，而杏仁核負責控制情緒。換言之， 大腦處理嗅覺跟情緒的部分相連，嗅覺與 情感有直接關係。當聞到一種氣味，我們 甚少馬上思考那是甚麽氣味，而是先扣連 喜歡或不喜歡的情感反應。 癮像氣味，直達神經，並由情感控制。癮 基本分為兩類：行為與物質。購物、打麻 將屬於行為上的癮；辣的食物、咖啡、毒 品等則屬物質。醫學上會把毒癮、酒癮再 歸類為精神上的癮。 癮除了翻譯成addiction，亦譯作craving、strong interest，指強烈欲望與興 趣。帶來不良影響的稱為「病態的癮」， 反之則多被認為是「嗜好」。根據台灣教 育部的解釋，習慣指長期養成、不易改變 的行為模式，而癮指成為習慣而不易戒 除的嗜好或癖好。癮本身也是種習慣，卻 不止於習慣－－它帶有強烈依賴，如沒接 觸一段時間，人會出現身心反應：有咖啡 癮的人一旦不喝會頭痛、手機成癮的人失 去電話會提不起勁。物質或活動使神經產 生化學作用，控制人的精神與情緒。例如 進食辣的食物或做運動時，腦會釋放腦內 啡，產生快感；玩遊戲時多巴胺釋放，預 示「報酬」即將來臨，營造緊張感。為了 紓解緊張感，我們不能自制地玩。 除了化學作用，普遍外在因素亦促進成 癮。消費主義下，商品更新速度快。網上 商店興起、全球化下商品多元，加上運送 公司廣設取貨點，皆加速購物及消費。 「目標梯度效應」也多被商家運用：當目
標愈接近，人會加快行動，例如遊戲中通 過收集配件完成任務，購物時買滿某數量 的商品即免運費或有折扣、儲滿若干數目 的印花可換購未必實用的產品，以吸引人 不斷上線及購物。我們追劇與閲讀時，也 受這效應牽制。 內在原因可理解為欲望及逃避。我們常因 好奇心或模仿他人而養成習慣，並沈醉其 帶來的感覺或優勢，產生依賴。中學生看 見網紅、明星、年齡比他們大的人化妝， 希望像他們一樣獲得美貌、認同、自信或 成熟感。他們享受其帶來的感覺，漸漸難 以擺脫化妝品，甚至在家也化妝。一些癮 在生物學看來是遺傳的，例如毒癮，行為 學上則認為更大可能是小孩子模仿父母的 行為。個別內在因素亦主導癮。部分追星 族因在現實中無法獲取親密感，而沈迷與 明星永遠不會終止的虛擬親密關係。此 外，人有缺陷卻渴求完美。基於補償心 理，人在偶像身上投射完美的自己。我們 崇拜的偶像在才華、態度、性格或樣貌上 反映我們理想中的自己。 我們之所以成癮，除了想獲得，亦希望逃 避某些東西：化妝以逃避自卑或缺陷、飲 咖啡以逃避睡意、打麻將以逃避無聊、玩 遊戲以逃避現實等。假如現實中人能輕易 獲得友誼與愛情、努力就會成功，沈醉於 童話般美好的動漫的少男也許就不會被標 籤為「毒男」，而是得到「動漫愛好者」 這個客觀得多的稱呼。 正如每個人都有想得到和逃避的東西，我 們總有癮。一些癮猶如濕疹，本來就是種 病，要是不治療，非要搔到指甲縫裏佈滿 血和皮屑方休，皮膚會潰爛、流膿，影響 生活。一些癮本身並非病，反而像能舒緩 情緒、排解壓力的香薰精油，我們不妨與 這些癮共存，前提是不要讓其支配生活－ －畢竟使用過量精油也有機會中毒。 關於癮．04
避風塘 蝸居在維多利亞港一個避風塘附近雖只有兩年 多，即使最豐盛的漁季到臨，也有紅綠藍不同 的帳篷扁舟散排岸邊。打開小窗，伴隨著海風 腥噪，好一回海洋的邀請。可惜我要修改公司 的文案。可能在我觀望塘口的時候多處於下午 茶時間的尾段——那本應是happy h our的開始， 陽光逐漸熹微。他們有的子女，我猜，到茶餐 廳聯誼，閒談八卦；有的在船上吃艇仔粥充 飢，睡個午覺。自從到賞大澳，我天真地想過 若果漁歌唱晚，就此入睡，天上人間。我覺 得，這有可能發生，尤其在視頻時代，一旦出 了名就會被人相繼模仿、二次創作，說要留住 本土文化的根。我想：如果夢想者要令夢想如 萊特兄弟般長出機翼，那就要有勇氣首當其 衝，任前鋒先驅，帶起整個浪潮。不然，自己 只會淪為夢想的二次方。我應該示範一次漁歌 的魅力，一如我打算調整好文案後反覆實現一 次那樣古怪而實用的偏方。不得不察覺，鄰家 那少女經常望來，當天色入黑，當我「作法」 的時候，不只一次。 那住在左側的男子怪怪的，後來卻使我對自己 感到驕傲、同情。說起也鬱悶，鄰家炒菜香， 鹹魚和蒜派上用場，或違法飼養狗隻，甚至對 面家廁所塞了幾天不修，我都能嗅到。窗外那 不新鮮而自在的海腥，不打開窗也能從隙縫透 進，哄我「研究」。一部升降機內住客的氣息 密閉地傳播，彷彿染色的精靈互相通牒，似極 高達五十億細菌混在同一培養皿進行分裂。踏 出廿六樓，汗臭、狐臭總比一聲問好還要快到 達腦海。我便自然地料測，鬍子不長的他剛上 完體育堂；汗流浹背的多汗的他令止汗劑失 效，或沒有噴止汗劑；香水不敵衞生巾。這個 家居原來密集擺放雜物，那個房間比較大。樟 腦丸是雞仔牌。有時這不必要的雷達可以探知 性別和社經地位。是幸嗎？我計算不了，亦懶 於釐清，但先想著是吧，至少是令我自豪的 事。 至於家，則佈下天羅地網，同時養育了自己品 嘗世間煙火的興趣。愛整潔的母親不讓蟲存 在，不允許碗盤過夜不清。但有次於抽屜背 05．專題．癮喻
文／黃君凱
後，我憑著懷疑和好奇的特有感官（對，五個 感官），發現蟲的屍體，它還釋出陣陣輕微的 屍臭味，連同樟腦丸的辟蟲味，相映成趣。斷 掉的小觸鬚決不是老鼠幼兒的尾巴。於是我 明白：即使地板上無害蟲肆爬，亦難免「金屋 藏嬌」。有些乾果外層是被粉飾的硬殻，是開 心果的表貌，裏頭卻是花生。橘子皮，柑的 肉。身驅形體於我看來已不可信，看看我中學 的科學書便知道了，或者小學常識書。前陣子 台北舉辦氣味展，不出一個禮拜，我便飛赴去 「觀」。朋友不懂我為甚麼著迷氣味，我也解 釋不了，就像有些男孩鍾愛模型和足球，愛美 女子喜愛化妝，有些人則愛打電動。我們都是 感官衰老時才放棄。但我想，我唯一優勝是忍 不住，與消費為上的女性相比，她們至少想 忍，而我徑自釋放。那男子宛如天荒夜譚的主 人公，而我，早在認識他之前，不自覺地加入 了這個故事。 有次搭升降機，一整廂的人困在裏頭，淡然地 等降落地面，沒有一個人是人，唯他故作若無 其事地接近，問：「你看甚麼呢？」 「沒有，只是好奇。驅使我的是好奇的鼻子， 可以築橋。你到底在弄些甚麼，神秘兮兮 的。」 「那個⋯⋯我不過是在祈禱。沒甚麼好看。」 「祈禱需要請神來請神走，噴一地不過是橙色 和藍綠色果汁的所謂『聖水』，然後將刻了名 字的符貼在自己的頭上搖來搖去，唸唸有詞的 嗎？道士就不會開著燈了。」 「你形容得太透徹，值得訕笑一回！不說，我 也不發覺儀式程序那麼繁複，那麼渾然天成。 原來我是這樣的。我這樣的一個普通上班族， 這不外乎是娛樂。」他轉過頭面向牆，鐵色的 斑駁，彷彿要找尋些甚麼實在的。有陣稀釋的 汗味。 「娛樂不是有更好的、正常的代替嗎？譬如看
綜藝節目、玩玩高達、擲擲飛鏢，要不然跟我 學學氣味的真諦。這樣的作弄靈邪，豈不怪力 亂神、自我蒙騙？有夠怪裏怪氣。」 「夠了。你不也是這樣嗎？這麼崇拜氣味，不 如嗅嗅呼吸的混沌吧！空氣之中有甚麼味，你 知道嗎？最基本的居然不去發掘。整個口裏都 是怪。你不也怪麼？」他似乎有點愠火。那是 衝撞的琉璃。 我停下三秒。快到地面了。汗愈來愈明顯。我 以為是他，原來是我絲質T恤發出的訊號。 「或許我們都是怪人吧。」他緩緩開口，再急 急吐出話來。 「是怪獸。」 我旋即補上一句，「主張和平的幽閉怪獸， 並不想打敗超人。」好像有那麼一個精確的 詞：犬儒，還是波希米亞？但我不想故作清 高。況也不嚮往。 「那麼牠並不愚癡。」他綻開酒窩的說。我會 心一笑。那是句稱讚嗎？旁邊乘客注視著，一 臉茫然又詫異，像我們是「講故佬」或搞笑藝 人似的。那是第一天覺得他有著我的影子 —— 有靈性的布偶娃娃與自閉症女子的關係般， 可他是真實的——也是其他氣味可以被忽略的 一天。說穿了，我們共有著、分享著香港的 影子：那樣整齊，那樣傾斜。 平日小息我會到小賣部買串辣魚蛋，吸食它咖 喱地道而平民的香；周末呢，忙碌碌的，到名 貴香水店，到遊樂園的小賣部探索棉花糖，到 各商場的服裝店和格仔鋪——很奇怪，店主用 香水（我肯定是女人用的）作招徠。我知道街 道上也有特殊的香港味道，人啊店啊車啊渠啊 等等。我不介意被求知慾所害，但我覺得總被 無從擺脫的外殻纏繞著，尤其是乳頭呢，它在 不知情中隆起，乳房又在不知情中脹起，像綠 色和平報道的海龜被漁網纏著那樣——我早說
漁業不是甚麼好東西。我想成為太空人，可以 收集太空垃圾和做清潔的太空清道夫。那都是 因為太空的氣味是一碗吃不盡的涼湯。我想美 國會反對的。 自從一次閒談，她跟我說了不少習慣的事。準 確來說，到底是病、癖、癮，還是興趣而已， 我也說不清。如果那是我們切切實實忠愛的， 就要維護、堅持，因為未來是靠我們賜予的。 天命雖然如此，但別有洞天。摒除了它，我不 知道生活還有甚麼意義。從人際的無䅲之談 間汲取能量？從影視節目找到鏡像，然後忘 卻？從眼花繚亂的陳列櫃找到想要的——僅此 而已？從萬劫不復的萬花筒釣出「過日晨」的 樂子？或許是第四者。我不是餘閒多多的人， 不能夠於每個愜意的周末逗留咖啡廳整日、到 老街走一圈拍幾張美照上傳網絡。充其量進港 島的各間古董店，不買只看；到廟街占卜檔口 窺視命途。若經濟能力許可，求得長假，就旅 行，到各地博物館參觀，最近我收集了埃及木 乃伊的靈魂。鬆弛鬆弛，不能不說是過日子的 好方法。我恨我只有二十多歲便要靠巫事過日 子。或許未來信一信教，好讓我可以期望漁港 的繁華。她居然告訴我，膽大的她興致勃勃地 內闖男廁一探究竟，特別那酸騷味的真理，而 最後失敗，被清潔工驅趕，眾男羞恥的故事。 曾冒險，終歸是好運。她志氣高昂，說要當個 太空人，與楊利偉握過手便得意洋洋。不過她 這個年紀應該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 他約我下星期六游泳，正中下懷，可是我猶豫 不決。游泳池太窄，海灣又人海不分。我一直 想試試水上運動鍛練身體——住水附近，但怕 水，而又不排斥水真正的無色無味，夾帶人體 和消毒劑的「菌」⋯⋯那麼，不如跑步。只不 過社區公園和海濱長廊抬頭望大廈，低頭見人 影。我還是照舊實行絕妙的「脫殼行動」罷。 我們對望，像浸在互相的電視裏的水瀨。有那 麼一陣子，我懷疑自己是易服癖酒徒，與自己 在溝通，在過活。而那，我始終覺得，正常不 過，有甚麼大不了，有甚麼了不起，如興致如 潛能如人性，也就詭異極了。 避風塘．06
一 種 癮 的 文 故／ 林 事嘉 07．專題．癮喻
怡
世間上，永無解藥的癮，最教人痛苦。 素白裙子、裸色低跟鞋，是他白天最喜歡的衣 裝。 白天的男人嚮往春季的一切——溫柔和煦的春 風、清澈單純的河水、活潑動人的蝴蝶、含苞 待放的雛菊。他們並非要有距離感的豔冠群 芳，只要親切的回眸淺笑、對望時的靦腆。縱 使我早已不能散發那最天然的清純氣息，但被 經歷洗滌過後，或許能偽造另一種春日的感 覺。 我跟他相約在餐館。暖陽照耀大地，我畫了淡 妝，一身簡樸的裝束，比他早到許多。我選了 個窗口位，把凳子移偏，以免曬黑，待他來 時，再調整位置，讓陽光灑落在我的臉上。終 於，他到了，東張西望，想在人群裏尋到屬於 他的那朵雛菊。我矯了矯椅子，然後擠出最真 摯最粲然的笑容，緩緩揚手示意。他十分滿意 這橋段，眯眼向我走來，坐下。我拿起餐牌， 一面細閱各種菜式，一面輕聲問他想吃甚麼， 「要薯條嗎？還是不要，我怕你熱氣……要牛 排嗎？要義大利麵嗎？」他搖著頭，只顧撫摸 我的秀髮，一時用手指捲啊捲，又放掉。我抬 起頭，他正凝視我，我瞬間垂頭。「怎麼害羞 起來？你要對著我一輩子啊。」他沒發現我的 臉沒紅。一輪無意義的互動後，還是他決定吃 甚麼。少頃，年輕英俊的服務生為我們送上食
一種癮的故事．08
物，我故意把眼光停留在他身上，直至他離 去。「他比我帥嗎？」他問。我淘氣地遲疑三 分，再搖頭。他立即捏了我的臉頰一下，以為 我想討他的嫉妒，事實上，我想他看到我設計 的稚氣。焦點回歸食物，眼前的黑椒汁牛排香 氣撲鼻，我拿起刀叉，嘗試把它分割，可你 知，女性被定作柔弱，為了不打破男人的幻 想，我當然切不下。「來，我來。」他認為自 己無比英勇，卻忘記女人單身時，是有力氣做 任何事情的。我手托左腮，露出仰慕的眼神， 讓他沈淪在我需要他的幻想裏。吃飯時，他跟 我聊了他的理想與上班的辛酸。「剛升職的小 李，辦事能力比我差，真不知老總怎麼做決 定……唉，如果存夠錢，我要開自己的科技公 司。」「你一定行的，萬事起頭難。」男人總 認為自己大材小用，在我身上，他找到了社會 不給予的認同。最後，他不捨得告別。我安慰 他道：「來日方長。」是的，來日方長，所以 他之後約了我好幾次，我都沒答應，讓他心急 如焚。 黑色絲襪、紅色高跟鞋，是他夜晚最喜歡的組 合。 入夜後的男人猶如新月的狼人。他曾埋怨我不 像別的女人，穿緊身低領裙，展現女性的線 條。後來我白天打扮成他口中的模樣，他卻嫌 我不保守。原來他要待正氣的光芒消退，才敢 顯露獸性。 這次，我們的約會活動是遊電車河。暮色降 臨，我搽上紅唇，電了頭曲髮，穿上令他著迷 的衣裝，來到總站。「你遲到了，要接受懲 罰。」他道。我踮起腳尖，昂高下巴，輕佻地 道：「你敢嗎？」男人愛征服壞的女人，他用 力一手把我捉住，強行牽我上電車。我們坐在 上層最後一排的位置，這是他的習慣，乘電車 也好，乘巴士也要，乘船也好，他不願被旁人 看到他做曖昧的動作。電車開動，縷縷晚風經 過窗扉，化作絲絲銀線，划過我裸露的手臂。 他熱烘烘的五指，搭在我的臂彎，可惜沒有暖 進我的心。我挨著他的肩膀，注視我曾經深愛
的男人，經過一盞一盞的路燈，他的輪廓時而 鮮明，時而黯淡。他瞄到我，囅然而笑，想親 吻我，我歪過頭。不順從的女人，更有吸引 力。「你近來怎麼呢？真捉摸不透。」他問。 我緩緩坐直，兩指夾起一束頭髮，延伸到髮 尾，讓依附在軟絲的香精，揮發擴散在此刻的 空氣間，然後靠近他的耳朵，低聲問道：「那 你有更愛我嗎？」他頓時僵硬，一波赤紅由頸 椎蔓延至全身，喉核明顯地起伏。一陣子，他 好不容易把暗湧消化，吐出個「有」字。記得 我們第一次約會，都是遊電車河。那時，他還 羞澀得不敢挽我的手。我以為他是誠實可靠 的，我以為我們一輩子也不會下車。想著想 著，電車終究到了終點，他問：「你要來我家 喝杯茶嗎？」我說：「晚上喝茶，睡不著。」 得不到的女人，令男人無法自拔地迷戀。 道別後，我們各自回家。 我洗過澡，從浴室出來，黑灰色的地毯印上一 步一步的腳印。我伸手拿取掛在衣櫥裏的毛 巾，側過頭，讓髮絲從一旁垂下來，摩擦一 番，再裹起來。我瞟了瞟正在充電的手機，屏 幕亮了又亮，我竊笑。我走出客廳，點了玫瑰 味的香薰，放了蕭邦的曲子，開了瓶他送的紅 酒，再回頭拾起手機，盤腿坐在沙發上。我左 手拿著酒杯晃啊晃，右手拿著電話滑啊滑，一 道道「我愛妳」、「我想妳」的訊息映入眼 簾。從我發現他電話裏有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起，我演了三個月的戲。我以兩年來對他的了 解，設計出能讓他上癮的情人。結果，我取回 了寵愛，還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可惜，真 實的人間沒有既純潔又熱烈的女人，沒有一輩 子給你新鮮感的女人，沒有度身訂造的完美情 人。 你將會死得不明不白，你將會在每個晝夜裏想 起我，你將會懊悔自己沒有把握得到我的機 會。 永別了，親愛的。
09．專題．癮喻
「癮」以為戒
文／曾暄烔
「照舊三支啤酒，今夜來多杯Vodka，加多點冰⋯⋯」 「知道了，吃完這包開始戒，不抽煙，會難受。」 坐在角落的我猜想，他們必定是上了癮。酒的酒精及煙的尼古丁，這兩種物質誘發了 依賴，甚至令人不知不覺間上了癮。成癮前，他們大概不知道喝的酒會愈來愈烈，抽 的煙會愈來愈多，最後陷入無法自拔的狀態。 有人用「飛蛾撲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等字句去形容上癮的人，但有些 人卻認為那些心中戒不掉的癮，是他們用來填補心靈缺口的良藥。時至今日，除了有 常見的煙癮和酒癮之外，還出現了各式各樣的癮，例如消費成癮、網絡成癮、手機成 癮、食物成癮等，它們的出現與我們生活環境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以手機成癮為例， 科技的發達令一機在手的我們知天下事，隨時隨地向世界分享生活點滴。我們渴望與 外界連繫，一天花上數小時在小小的屏幕上，可是一不小心被這種「電子可卡因」控 制著，就會有機會讓它蠶食生活，更伴隨著焦慮與不安感。 1955年的越戰中，大量美軍服用海洛英。在殘酷的戰場上，服食藥物能令他們鬥志 昂揚、精神亢奮，更對周遭的環境時刻保持警覺。可是到後來，神奇的事發生了，絕 大部分士兵無須接受戒毒的支援卻能停藥，社會上更沒有成千上萬的癮君子出現。這 件事或許能告訴我們，成癮的關鍵不在於藥物或癮事的本質，而是人們看待它們的方 法，這算是個妥貼而恰當的詮釋。 若說到成癮背後的原因，可以是個複雜的問題。友人告訴我人之所以成癮，只不過是 想讓自己失去感覺，從現實中抽離。仔細想了想，他這個想法好像不無道理。英國的 著名精神學家連恩曾說：「人類最恐懼的三件事，分別是死亡、別人以及自己的思 想。」死亡，我們對此只有想像，後兩者卻是人們每天切身面對的。對別人的埋怨、 對自己的不滿、對自己矛盾思想的角力而感到無所適從⋯⋯這些都可能是人選擇麻醉 自己，去逃避現實的痛感的原因。上癮，不是一種罪，可是有些癮確實碰不得，那何 不找點不會為自己和別人帶來傷害的「癮」？ 生活不是一場獨腳戲，我們很難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在這座偌大的城市裏，一些 成癮患者正努力堅持，戒掉該戒的癮。比起治療，他們更需要的是大眾的包容與關 懷，消除對他們扭曲的想法，嘗試融入他們內心的世界，幫助他們尋回與社會完整而 和諧的連結。 「喂，喝太多酒會傷身。」 「知道了，待你旅癮發作，再同遊吧。」 「癮」以為戒．10
《白蟻: 慾望謎網》： 我們身邊的變態只是戀物癖 在台灣，我們常常會看到某地方出現有關偷女 性內衣的新聞，這些偷衣物的人通常被形容為 「變態」或「色狼」。類似的新聞多多少少會 在不同國家出現，但以他們為主角拍攝的電影 卻是少之又少。不過，近來我發現了台灣原來 有一位紀綠片導演曾經在2017年拍過一套相 關的電影，還拍得頗為不錯。《白蟻：慾望謎 網》是一套比較小眾的電影，因為它沒有很戲 劇化的劇情，也沒有太多對白，更以拍攝紀錄 片的手法攤開戀物癖者的生活。導演朱賢哲將 很日常的情節放到一個戀物癖者身上，將他的 感受轉化到觀眾身上，試圖令更多人消除對戀 物癖者的誤解。 內向、壓抑和敏感是電影男主角的代名詞。他 生活在一個平凡的圈子裏，一個人住，在書店 上班，平常不愛說話，喜歡活在自己的世界。 而一但被人驚擾，發現了他的秘密，他的世界 就會很容易崩塌，做出一些瘋狂的舉動，例如 用頭撞桌子，剪自己的頭髮，說明突然的入侵 令他的世界失衡。根據佛洛伊德的解說，戀物 癖者是源自於男性的閹割恐懼，男孩心中相信 母親（女性）同樣會有陽具，一但他認知到母
文／張彩芬
11．專題．癮喻
親其實沒有陽具，相等於他失去了他所相信的 特殊陽具，然後他會以某樣事物代替心目中的 陽具，戰勝他被閹割的恐懼。因此，戀物癖者 保持迷戀某樣物品，並從中輕易獲取性滿足。 戀物癖只是人的一種精神保衞機制，戀物癖者 也只是正常人精神上的自然癖好。然而，社會 經常會輕易將他們污名化。正如電影中的女主 角拍下男主角偷內衣的片段，再寄還給他，企 圖對他進行報復。但她實在沒有報復的立場， 男主角的行為對她並沒有實際上的傷害。就像 大部分的路人，明明看見與自己無關的事，總 是要火上加油地批評兩句。但其實他們口中的 「變態」只是一個普通人，錯的只在於他偷竊 的行為，而非他偷內衣的目的。 我們的社會往往對涉及性的偷竊行為給予更嚴 厲的道德指責。舉例，偷內衣的小偷與偷珠寶 的小偷相比，人們會給予偷內衣的小偷精神上 的呵責，「變態」成為他們的代名詞。社會會 將他們歸納為異類，把他們排斥在「正常」的 精神世界外。相反，人們會更理解偷珠寶的小 偷，認為他只是為了生活逼不得已而做出偷竊 的行為。奇怪的是，相比之下，明明偷內衣在 這個資本主義社會根本不算甚麼。這可能歸結 為，人們無意識地將被發現自己異於常人而被 排斥的恐懼，首先轉移到他們發現的會被社會 排斥的人身上，企圖保護自己在安全圈內。這 和欺凌別人是同一個道理。但實際上，人如果 沒有相似和相異的分別，很難會形成一個社區 或社會。戀物癖者之所以被稱為「變態」，只 是因為他不小心暴露出自己與別人不同的地方 而已。 電影中的白蟻利用女性的內衣彌補母親被奪走 的恐懼，同時也迷戀利用女性內衣獲得性興 奮。這個環境下的他，生活得十分壓抑。不但 要面對被發現的壓力，更要生存在社會既定的 價值觀和自我批判帶來的罪惡感下。其實在不 少亞洲地區，這類人都處於同一種困境下：被 無形的道德觀壓迫，不能面對自己的羞恥感， 更無法暴露自己的癖好，更可能變得愈來愈沈 溺。社會的寬容都用來對待弱者，只有被排斥 的人被置於泥潭中，甚至還要被踩上兩腳。很 多時候，人如果能夠少理一些事，相信會出現 更多「戀物癖者」。而非，「變態」。
《三夫》： 一個城市的集體上癮與擺脫 文／劉梓煬 《三夫》講述一個患上嚴重性癮的智障蜑家女 子「小妹」（曾美慧孜飾）與三位丈夫的故 事。為了治療小妹的性癮，也為生財，「三 夫」讓小妹在船上賣身。老大是小妹的父親， 他在把錢賭光後把小妹嫁給老二。老三「四眼 仔」遠比老大和老二年輕，本來他想跟小妹在 公屋居住，但後來小妹不能適應，兩人被迫回 到船上居住。 這是一個充滿隱喻的故事。看畢電影，將本體 和喻體作配對，我們不難猜想，小妹就是香 港，三夫分別就是中國、英國和香港人。既然 人物關係已經釐清，還有一個應該探討，但許 多評論都沒有觸碰到的隱喻：小妹的性癮象徵 甚麽？ 參考影評人李美的觀點，小妹的性癮可以理 解為香港人對金錢的上癮──「無時無刻發錢 寒」。數十年來，我們可以說，香港就是個賺 錢的城市。自七八十年代起，「發達」就是獅 子山下一代人的「香港夢」。「住唐樓，養番 狗」，在遍地黃金的香港，飛黃騰達就是眾 人的夢想。然而，金錢只是一個媒介，一個 理應能交換到更美好生活的媒介。不少人卻在 忙碌的過程中忘記自己想要追求甚麽，對金錢 上癮，亦延續了上一代對社會的冷感。很多時 候，令我們上癮的事物未必是我們真正追求 的，在追求的過程中經常充滿轉移和錯認。例 如上一篇文章中，《白蟻：欲望迷惘》的男主 角把對性滿足的追求轉移到物件上；而我們就 是把對安穩和成家立室的追求轉移到「買樓」 上，或者將生活的追求誤植到金錢上。
仍要攀山越嶺地上班。不少人説， 這些文字和圖片都揭示了部分香港 人的心態：像喪屍一樣，習慣被金 錢、被工作的癮填滿腦海，成為一 種扭曲的本能。 上癮太深的人是否就注定行屍走肉，被 癮操控？故事中的小妹與香港人一樣， 都不是被癮完全主宰，尚且保留著自我 意識。電影其中一幕，小妹以木瓜作為 自慰的替代，到後半段，小妹開始流 淚，對自己的性癮感到羞恥和討厭；而 香港人也不是被金錢的癮完全主宰。黃 子華在《金盆𠺘口》中以他曾飾演的角 色「王晶衛」來形容香港人：王晶是金 錢至上的代表，他説過一定要賺錢才拍 電影，正正反映香港人對金錢的追求； 王家衛就是為藝術理想不為金錢的象 徵。香港人一方面金錢為上的思想根深 蒂固，甚至凡事以利益為唯一衡量價值 的指標，例如許多人總會質疑去遊行示 威的人，若非是收了錢，為何會肯做沒 有利益的事；另一方面，香港人又會偶 爾擺脫這種癮，為理想做一些無關利益 的事，例如每次反對逃犯條例修訂的上 街，每次在混亂中的互相扶持和幫助， 以及所有為了令香港變得更好的努力。 每一次無私付出，都是這個城市能夠擺 脫上癮的表現。
為了舒緩性癮，小妹需要抛開道德的枷鎖去賣 身；為了滿足對金錢的渴求，香港人則成為了 某程度上的犬儒。早前在討論區有一句話廣泛 流傳，一般出現在回應呼籲人積極參與社會運 動的帖子：「返工，不了」。亦有另一張在網 絡上廣泛流傳的相片是這樣的：一名男子在颱 風「山竹」減弱後，面對一堆塌下的大樹似乎 專題．癮喻．12
13．專題．癮喻
邀稿
Poem by James Shea from The Lost Novel (Fence Books, 2014), page 39
Acts of Fire It was said that we would burn and we looked at the wet logs in the ring. It was said that we would burn and we found dry wood and set the fire and put our hands in the flames and we burned, and we said, now we are burning. Now are we burning, and we said we burned and we put the flames in our hands and set the wood and found the fire dry, and we said that it would burn. We ringed the wet logs with our looks and said, would that it would burn. Would it burn, we said, and the wet logs looked at our rings and burn it would, we said, and the dry wood found the fire and set the burned flames in our hands and now we are we, said the burning.
Poem by James Shea from The Lost Novel14
《寫字危害健康》
《愛情獨舞》
‖: 寫字危害健康 你無需提醒他 他知道的 譬如說 會自疑 會自責 會自毀 會抽離 會沮喪 會不能自已 因果顛倒 弔詭共存 心的沉落 大於彗星殞落
已經沒有人跟你唱愛情的歌， 愛情詩人做着的是一台獨腳戲， 拉來幾個影子伴舞， 那從過去移來的， 在歷史時空的戀人， 那完全是一台孤寂的影子戲。
你無需一一畫上符號 以加強警號 譬如加上骷髏頭 譬如加上灰塵肺 他知道的 生命不是一個煙包 是一縷輕煙
最麻煩是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 時時刻刻在奏樂 有時近乎靜音 有時猛若驚雷 piano…forte…fp…mezzo piano 唯一解決方法是 以睡眠當作休止符 暫時休克 很快他又會醒來 繼續煮字焚琴 焚身 焚心 :‖
6.11.2010 12:45am
15．專題．癮喻
邀稿
半生癡迷半生疏離。 原來我需要的是一些經文， 從今天起我要做一名修士。 哪一年哪一天你在哭泣， 從此有一個暗晃的影子叫虛無。 開筆的時候我尚且年輕， 擱筆的時候我已經老了。 故事完了我開始述說， 述說完了它又變了另一個故事。 二○○九年十二月十日
《幽靈是甚麼》
文／潘國靈
幽靈是甚麼呢？如果不是亡魂 （鬼、離世的親人、報夢、附身於飛蛾） 如果不是亡魂，幽靈是甚麼呢？── 所有殘缺不全之物，不見了的部分。 有形與無形之間。在場與缺席之間。 不見了，但你感到它常在， 於結界，以另一狀態。 如蹤跡、碎片、剩餘物，總無法徹底消除的。 如記憶的殘缺碎片。今天又反撲了多少回， 擊中你的心，擊中你的腦，再裂成更碎的玻璃。 被壓抑的總會回歸。 「人病則憂懼，憂懼見鬼出。」「畏懼則存想，存想則目虛見。」 （俗語說：撞鬼、時運低） 也可能是你根本在放縱自己。 主動召喚，以文字作通靈者。像我在寫這首詩。 在我寫這首詩時，消失的你又回來了很多趟。 世上有一種痛叫「幽靈痛」── 臂已斷了，傷口早封埋了，卻感到它仍在，不斷淌血。 有缺席有殘缺就有詩，代價匪淺，或無所謂代價。 原來所謂幽靈，就是詩。 2019.4.4
專題．癮喻
邀稿 ．16
近月，社會運動遍地開花。這段步往民主的長路，荊棘滿途。然而，我們都是香 港人，故能同心同行。以下的句子為早前我校學生的投稿，表達了我們對運動的 感受和支持，你們不妨細閱，打從心底堅持下去，共創「連儂格」，同抗港府暴 政。
慈母好痴線 投子催淚煙 隨時開幾槍 教子變收屍 誰言撐警先 只恐無良知
「我們最需要恐懼 的，是恐懼本身」 攜手前行，多你一 個，真係好多。
官商鄉黑，絕不低頭 五大訴求，絕不妥協 香港人，絕不放棄！
17．社會版．格局
「真理在胸筆在手， 無畏無懼即自由」， 即使被斬，我也要說 一句：「昨天，今 天，明天，我無悔發 聲。」
一起同行，終會等 到脫下口罩互相擁 抱的一天，終會有 免於恐懼的自由。
我們的勇敢推動歷 史巨輪，註定留下 光輝的一頁。
香港是我們的家 沒有人會選擇傷害它 在這裏流過的汗與淚 你我也不會忘記
經歷過許多黑夜， 我們要一起堅守到 看見香港的晨曦。
某天，我坐在巴士上 層，看著被陰影包圍 的手臂逐片逐片被陽 光覆蓋。我相信陽光 也會在黑暗中逐片
逐片地覆蓋整個香 港，直至天明。
我失去了一些重要 的東西，現在它日 日夜夜與「我們」 一起了。
Stars can’t shine without darkness, since Hong Kong is extremely dark now.
爭取和珍惜是同一 件事。
尋釁滋事的，另有 其人，他們將被受 審。
我曾在哪裏看過尼 采的一句話：「與 怪物戰鬥的人，應 當小心自己不要成 為怪物。」
公道自在人心，讓 他們感受熾熱！到 了盡頭，所有都是 新的。
連儂格．18
終點
文／張彩芬
「嘟！」 「萬華牌，115蚊！」 那個帶黑框眼鏡的青年輕蔑地把手中的 「萬華牌」從半空中拋到桌上，隨即有 節奏地用食指敲著玻璃製的桌面，眼神 時不時掃過來兩下，催促著我。 深夜便利店的店員總是面無表情，他們 要不是擺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就是用 惡狠狠的樣子打量我，大抵是因為我無 端端半夜三更來便利店買煙，還沒有帶 手機，打擾到他們吧。 說實話，我還是更喜歡十多年前每晚都 勤勤懇懇地把貨物上架的店員，他們雖 然穿著一身統一的制服，但來來去去都 是那幾位，不必轉身望向我，已經熟捻 得馬上叫出我的名字。今晚早了點啊， 陳生。又或是，我贏了馬啊，今晚請你 食宵夜啦，陳生。 那時候的便利店，是我消磨黑夜最好的 娛樂場所。不必與店員聊多少，只要感 知到有除自己以外的人在，似乎身邊的 空氣都會輕盈起來。有時或拿起更換上 的報紙看看，或摸摸剛上架的甚麼新奇
19．社會版．格局
商品，就比一個人在街上亂逛好多了。 雖然時間不會較快流逝，但也聊勝於 無。 「115蚊啊！阿叔！」 刻意放大的音量從剛剛那名黑框青年的 方向傳來，我無可避免地被拉回現實， 手緩慢地伸向單薄的褲袋，從中掏了許 久，才掏出「散嗖嗖的120蚊」。 「現金？我冇錢找畀你喔，有冇手機支 付啊，你知唔知冇登記刷臉支付已經麻 煩到人啊？係咪想扣分啊？」 然後他又指一指頭上的監控鏡頭。 我跟著他的手指向上望，同一時間，妥 貼放在褲袋側邊的手怵然地握緊，捉著 牛仔褲的邊角不住地擦拭。聽到「扣 分」二字，大概也沒有甚麼人會高興 吧。更何況，我的分，好像也沒剩多少 了。 我把那包煙重重地推向那位店員。不要 了。沒有再多的交流，我抿著嘴，衝著 黑夜向外撞去。
黑夜本應沈寂，但近十年在街上遊離浪 蕩的人愈來愈多，顯得空氣都變得擁 擠。我們都是不能離開這座城的人，在 用身體告訴世界，我們的妥協，成為低 一等的人類。慣常地，用濃黑，將自己 埋淹。 我在公園的長凳坐下，旁邊是認識多年 的阿吳，我們也是在這個公園認識的。 沒有燈的公園讓我看不清他，但我知道 他一定穿著一身白淨的恤衫，卻把手袖 的位置拉起，衣服的正面也弄得皺皺 的。他就是這樣的人，人前要面，人後 不管不顧。但阿吳與我這個無兒無女的 人不同，他有兩個年幼的兒子須要供 養。 「上次同你提過嘅兩間學校都失敗 咗。」我知道他臉上一定沒有表情地說 著這些話。 再想想辦法吧，要不然讀私立的好了。 我只能如此安慰道。十多年都這樣過來 了。 他伸手向我遞來了一支煙。我下意識地 接過，點燃，吸食，呼出。呼出了十斤 的空氣。煙，好像格外地甜。 十年前，我與阿吳還是個青年，衝動好 事，喜歡為公義發聲，以為夢想只要肯 努力就成功。最後發夢中出現的東西也 很容易消散，後果就只有我們自己承 擔。二十年不能出國，不能升職，公民 身分證上永遠只有C或D級。生活很難 捱，但有誰不是呢？
可以買火車票或機票。 阿吳仍然用著極平淡的語氣描述。多年 的願望終於能實現，但他看似不太高 興。 「有冇錢啊，可以借住畀你先喔。」他 定定地望著我，我感覺到似是無奈，又 或是內疚想要從他的身體中洶湧出來。 大概是自覺扔下我在這孤獨無援的城中 有點過分吧。 「對唔住。」我不太在意，已經習慣了 一個人在壓抑中的生活，有負擔的人先 走出這一步也不足為奇。 「真係好對唔住！」今天他好像特別客 氣啊。 不過聊著聊著，太陽好像快要出來，天 微微亮。我抬頭望向有點渾濁的天空， 不知是否錯覺，不過幾秒，前方的天似 乎更亮了。不對，是燈光。 「先生，經舉報，你涉嫌吸食危險藥 物大麻而被捕，請跟我地返去協助 調查。」 幾名軍裝警員站在我面前。空氣靜默了 將近乎一分鐘，再看向他們，我以為看 錯，但他們的樣子的確都和阿吳好像 啊。嗯，可能他們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臨走前，我回頭看了看地下，只有一支 被我踩扁了的煙頭。我又看向阿吳，他 低著頭，不知在想甚麼，我猜，應該是 英國的倫敦橋吧。
「但我仲有幾分就終於上到B級，到時 我會同佢地去外國讀。」B級的公民才
終點．20
千金散盡，真是還復來？ 文／楊梓灝 談港人消費成癮 閱讀內文之前，大家不妨先了解一下自己的消費習慣吧！你的消費習慣是否和下 面所列的一樣？
□ 喜歡獨自消費 □ 消費品往往並非必需品 □ 消費時間往往比預算的長 □ 消費時感到忘我及情緒高漲 □ 每當感到不快、失望、憤怒等負面情緒時特別容易出現消費衝動 □ 消費後會出現內疚情緒，但仍會繼續消費 □ 向別人隱瞞消費內容及金額 □ 明知消費金額超出個人能力範圍但仍難以停止消費
其實，上述的消費習慣是消費成癮人 士的常見特徵。如果你的消費習慣和 上列的相符，則可能有消費成癮。然 而，何謂消費成癮？它會對消費者造 成甚麼問題？如何解決？下文會一一 釋述之。 消費成癮未被定性為醫學疾病，指消 費者無時無刻被消費念頭佔據，渴望 消費，亦經常有消費衝動而不能自 控，繼而不停消費。另外，消費者即 使面對過度消費的後果，如入不敷支 和出現內疚情緒等，仍視若無睹。消 費成癮的成因有：消費者視消費為換 取自信的捷徑、作為其負面情緒的轉 換（即消費者會透過消費暫緩負面情 緒）和正面情緒的發洩，以及作為對 自身心靈的補償（例如消費者童年得
21．社會版．格局
不到物質的滿足，長大後便以消費彌 補從前的損失）。香港雖無數據顯示 消費成癮有何普遍，但過度消費卻 常見。根據破產管理署的資料，30歲 以下申請破產的人士佔15.76％，破 產原因頭三位為失業、超支和過度信 貸，分別為36.1%、32.2%和9.25％。 當然，你或會認為，消費至破產太極 端，不可能發生在你身上，但至少， 會否因消費成癮以致過度消費確是不 容忽視的潛在問題。 雖然，你會想盡辦法避免跌入商家的 圈套，以免因一時的衝動，便宜了自 己，苦了錢包，然而，有些陷阱， 你是躲避不及的，例如網購。網購 在我們心中，可謂舉足輕重。根據 Mastercard早前的調查，有69.3%港
人視它為有趣的消磨時間方式。網購 相較於實體店購物的好處，相信大家 早已知道，故本文不多作描述。然 而，為何你在網購時，會特別願意花 費呢？全因感性超越理智，以致過度 消費，而使用觸碰螢幕較使用滑鼠消 費更易導致過度消費。香港中文大學 曾作研究，要求40位受訪者和45位受 訪者分別以iPad和桌上型電腦從芝士 蛋糕和水果沙律中二選其一，發覺使 用iPad的受訪者，有95％選擇芝士蛋 糕、多於使用桌上型電腦的受訪者 （73％）。這表示消費者透過觸控螢 幕界面，直接觸碰的方式來選擇產品 圖像，會影響到其選擇偏好。另外， 觸控螢幕界面在促進消費者對「情感 性產品」（消費者心裏喜愛，但理智 上明知對自己無益的產品）的心理想 像，會勝於「認知性產品」（消費者 心裏不喜愛，但理智上明知對自己有 益的產品）。正如在上述例子，95％ 受訪者明知芝士蛋糕有高卡路里，但 仍選擇之。另外，網購的過程中，由 於商家只提供產品的照片，你未能一 探實物的真面目，好奇心油然而生， 對它有遐想空間，故會「購買」產品 以窺探實物。不知不覺，便買下不少 新奇而沒用的產物。以上只是網購令 你買下沒用物的部分成因，還有更 多，相信只有你才最清楚。 網購對消費成癮者或喜愛消費的人而 言，簡直是天堂──極爽！簡單按幾 個按鈕，便能買買買買買……然而，
歸根究底，人會以消費滿足自己心 靈，全因人的無盡貪念和空虛。在紙 醉金迷的香港，人人都追求滿足的物 質生活，你要站住腳，不隨波逐流， 殊不簡單。而且人不可能完全不消 費，因為總有物品是你所需要的。然 而你可以怎做，才能擺脫資本社會內 的種種誘惑？ 消費成癮者會因為被消費衝動（感 性）佔據，而失去辨別貨品是「需 要」還是「想要」的能力（理性）。 結果，愈買愈多，令家中囤積不少 「戰利物」。然而，家中空間有限， 家人（特別是父母）和你便會為家中 的空間而爭執，訓斥你的購買行為。 一時快感，更會令你意外地使支出超 越預算，債務問題更是過度消費的副 產品。所以，最直接的解決方法是在 決定是否購買物品的剎那想清楚其價 值何在。價值與價值並不相等。倘 若一件貨品售＄200元，另一件只售 ＄100元，但前者是每天都用，後者 則未和何時才用到，那麼後者雖然價 格較前者低，但價值是否又低於前 者？ 無謂在購買貨物後，才在家中進行 「斷捨離」吧！倒不知想清楚其使用 價值，別讓感性戰勝理智。若你有消 費成癮，可於網上了解有何支援服 務，擺脫消費癮。千金散盡不會還復 來，不要讓自己在消費後才感到後 悔！
千金散盡，真是還復來？談港人消費成癮．22
背影 文／林嘉怡 大紅燈籠掛家家，雄聲鞭炮傳戶戶。每 逢這個柳綠花紅的季節，我都隨父母赴 廣州到婆婆家過年。 老實說，我從前不怎麼喜歡初一拜年， 大人們口是說探公公婆婆，實際上是關 心幾分後，就不會跟他們有更多的交 流，反而做別的事情。婆婆的屋子大雖 大，但沒有一處是有趣的，只有一張麻 將枱比較吸引。我記得，午飯的五味 鵝、冬菇雜菜還沒暖到胃，大人們便急 不及待把椅子搬到麻將枱旁各就各位， 頭炮一響就是整個下午，冷落了於樓梯 間瑟縮窺探的我。公公婆婆看著習慣， 連微言幾句都沒有。麻將的碰撞聲此起 彼落，在百無聊賴的悠久時光裏，我嘗 過很多東西：我曾跟婆婆餵飼流浪貓， 有次被貓刮傷，便再也沒去了；我曾到 天台偷煮食用的火柴，盛了碗水，在上 面擦出一閃一光，有天怕死，便沒玩 了；我曾在村口的雜貨店買了些「煙火 棒」，站在屋前，向途人表演，可惜後 來被政府禁了。當新奇的玩意再不新奇 時，我總會把目光投到興高采烈的大人 23．文藝版．格調
們，期盼著我快高長大，能融入他們的 熱鬧氣氛中。你問我為何不趁這段時間 和公公婆婆聊天？你自己也不會吧，畢 竟有代溝！ 待我跟麻將枱一樣高時，公公離開了，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永遠看不到一個人 的感覺。得悉消息後，平常跟公公說話 不多的我，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汩汩而 下。那年的春節，廣州漫天朦朧煙雨， 我們都很傷心，但慢慢都沒那麼傷心。 雨停了，下一年，一如往常，五味鵝、 冬菇雜菜，依舊的做法，依舊的味道。 某年，表舅他們說，春節不來婆婆家 了，要去遊歷勝地。那一次開始，就沒 有過齊人的一年。年輪一環一環地長， 我一點一點地高，原本該在初一屋子裏 的聲音，一把一把地消失，珍饈佳餚亦 莫名地愈來愈寡淡。於是，我們和表親 不約了，我想我們，是以後都不會再見 了。 今年，我不再是小孩，我學會了打麻 將，也還好我學會了打麻將，不然就
「開不了枱」。吃過午飯後，我跟隨了 大人們的步伐，與他們無異般，把整天 的時光花在這綠色的桌子上，沒有思緒 去理會對麻將一竅不通的弟弟。 一天很快完結，臨走時，平常不愛動的 婆婆竟然走出門口向我們徐徐揮手道 別，那是她十多年來，第一次這樣做。 室內的光，照耀著她那不知何時變白的 白髮，和白髮中一根充滿稚氣的黑夾， 我沒有多看幾秒便匆匆轉過頭來。
伴，而是如婆婆般，看見我們健康地活 著，歡天喜地吃五味鵝、打麻將的樣子 就行了。 歲歲年年過去，就連家人都會各散東 西。婆婆的四名兒女，如今只有一個能 常在身旁。儘管親人應多親近，可很多 時候，天要人漂泊到哪方，人都只能順 流而去。為人母親的，誰不明白，孩子 會在一串鞭炮的時間裏長大，然後離開 自己，過他們五味雜陳的人生，就如自 己，也曾是別人的孩子。
我怕，我怕我看到的不只是她的道別。 由小到大，我在大年初一的焦點，都是 那樣大人的玩意。多年來，沒有參與那 玩意的，其實還有坐在另一個角落的婆 婆，她沈默不語地看著我們的背影。公 公還在時，婆婆就不怎麼愛跟我們說 話、也沒有要求我們陪她。雖然她不開 口，但她對我們的愛，我們是明瞭的， 只不過，有時顧著別的事，把這份愛拋 諸腦後。今次簡單的送別，彷彿是一縷 春風吹到我的後頸，提醒我背後有份無 形的愛。 常聽說，愛人，就要說出口，但翻開 我們每個人的日常，有誰真的可以把 愛掛在嘴邊？婆婆跟常人一樣，不習慣 啟齒，選擇把言語寄放在那溫暖的眼神 裏。曾幾何時，我有怪責過大人們身為 婆婆的兒女都不主動跟她談話，可細 想，母親與朋友的角色不同，我也不會 跟我的母親談天說地，又何必要求大人 們這樣做？母愛，不是尋找子女的陪
忽爾，我憬悟到，很多已知事實的另一 個事實。我何嘗不知道這間大屋，是我 母親、姨母、舅舅曾經的居所，只是我 沒有想過他們的溫馨畫面。我何嘗不知 道婆婆現在的頑皮模樣，是她生病後的 轉變，只是我沒有想過她獨自面對生病 時寂寞痛苦的晝夜。我腦海中閃過照顧 婆婆的阿姨說的話：「你們說九點回 來，她七點就吵我起牀⋯⋯」 其實，婆婆怎麼會不思念我們？她的日 子，怎麼會不難過？告別時她明顯的透 露，帶給我不想面對的無力感。我不敢 看婆婆了，因為我知道她在看我們的背 影。 夜幕降臨，在火車窗扉的倒影裏，我瞧 到後座的父母。無奈，大概是你知道無 論回頭多少遍，你終究是背影的感覺 吧。我相信我以後都會是看背影的那個 人。
背影．24
夾公仔機的反抗 文╱林歡然 噹啷噹啷 噹啷 噹啷 控制杆隨意伸懶腰 爪子無力地晃 晃著誰的虛情假意 那圍上指痕的手 騰不出空間再套上戒指 硬化的指甲 如鈔票般厚 機器一口吞了敷衍 爪子不能抓住 那一隻拉布拉多 下一張鈔票送出 噹啷噹啷 暗紅的燈 粉末藍的酒 誰扭動的腰 紳士的手 軌道最好迂迴 尖叫 暈眩 失重 下墜 也許是遺傳 摩天輪太沒趣 家中群組閃過綠字 誰的號碼 換走爸 她及時滑到靜音 薄荷味的成功感在 凌晨 灑了陣雨 25．文藝版．格調
夾公仔機的反抗．26
身體好重⋯⋯好難受⋯⋯肚子很不舒服⋯⋯
岸
邊
文 ／ 貝 友
27．自由投稿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陌 生的沙灘上，沙子刺痛我的身體，但總比躺 在亂石堆上好，我安慰自己。 在遠方，有幾枝方方正正的巨柱。我不喜歡 學習，懂的詞語很少，媽媽應該說過它們是 甚麼，但我忘記了。總之，這到底是哪兒 啊？ 頭很痛，陽光很猛烈，嘔心的感覺令我難以 呼吸，我要死了嗎？應該是的。也罷，這一 生也無憾了。 天上有鳥飛過，很高很快。我想起之前與媽 媽和姐姐在海上看星空的時光，有些懷念。 媽媽，姐姐，我想你們了；我想再見你們一 面；我不想死⋯⋯ 不想死，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救命，救命 啊！我無力地叫喊著，但是在這種地方，怎 會有同伴過來呢？ 媽媽，姐姐，對不起，我不應賭氣，獨自出 走 ， 對 不 起 ⋯⋯對 不 起 對 不 起 對 不 起 對 不 起⋯⋯ 那兩個人呆了一會，手足無措似的，是我的 叫聲嚇到他們嗎？的確，一個女孩子不應大 呼小叫，但同樣，緊急關頭別管了。
他們離開了一會，回來時又多了兩個人，一 個女人帶著很多件五顏六色的衣服。一個男 人拿著一條長長的，看起來很硬的管子，正 確的名字是甚麼？另外的兩個男人各拿了一 個很大的水桶。
他們就這樣待在我旁邊。過了很久很久，天 空，海洋也變暗起來，海浪沖過我的身體， 弄濕肚子下的沙子。我卻漸漸有力氣了，我 努力地向大海前進，中途還嗆了幾口海水， 鹹鹹的感覺很熟悉。
女人將衣服一件又一件地披在我身上，免得 我被陽光曬傷。男人拿著管子，站在我身 旁。管子的開口突然噴出了水，水灑在我的 身上，很舒服。不過，衣服都濕透了，他們 是順便洗衣服嗎？
姐姐，媽媽，我回來找你們了！我不停前 進，身子漸漸沈入海中。我遠離沙灘，遠離 那群幫助我的人。
剩下的兩個人，時而倒水在我身上，時而撫 摸我的身軀，似乎在安慰我，不過被男人亂 碰令我很害羞。畢竟，我從出生到現在，都 沒有見過爸爸。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我小聲地說著。 他們沒有回話，可能也不知道在這種情況， 能說甚麼吧？
「謝謝你們啊！我會回來報答你們的！不過 下次別亂摸女孩子了！」我浮上水面叫道。 拿管子的男人興奮地大叫：「再見了，殺人 鯨姑娘！一路順風！」 這名字真是失禮，我才不會殺人呢！我叫 露娜，是一條虎鯨，要盡快回家的虎鯨。
岸邊．28
Ａ仔日記一則
文／伍家霆
又要上學了。上星期，我跟醫生談論 過 —— 「 學 校 有 喪 屍 」 這 件 事 。 他 卻 堅 稱這個世界沒有喪屍。就連媽媽也罵 我：「別說謊。」然後摑了我一巴掌，趕 我回學校去了。 上學路程其實很短，但必須小心翼翼。尤 其是學校拐彎處的巷子，開學以來，已經 不是第一次在那裏遇到那些東西了……我 先從入口探頭看進去，有幾個看起來正 常的學生，和一隻眼睛似乎受了傷的流浪 狗。但並不代表我能夠鬆懈！因為喪屍來 臨的時機總是猜不透的。 我屏著呼吸，一步、一步，顫動到巷裏。 在警戒喪屍可能從正面來襲的同時，也要 每隔兩至三秒回頭注意著有沒有追擊，否 則他們又會傷害我了。然而，這是錯覺 嗎？附近的眼神開始刺進我的皮膚。雖然 隱約感覺到喪屍的埋伏，但放眼盡是人的 眼神。怎麼了？我很奇怪嗎？我跟正常人 差別不大吧，至少從外表看起來。更何 況，如果他們也發現喪屍的存在，就不會 這般從容。 —— 喂，Ａ仔！昨天你說「幫我做」的功 課呢？ 來了！這是其中一隻喪屍的聲音！我立即 向著那巷末的光明逃奔！ 呼、呼……是張老師啊！「張老師……後 面……喪屍……追趕我，殺我……他！」 我看著他的口哨這樣說著。他先是嚇了一 跳，然後瞥一眼，說：「唉！是這個月 的第幾次了，後面都是學生而已，是人！ 你記得要定時服藥才行啊……」甚麼？他 明明是喪屍，甚至在你面前經過了你也忽 29．自由投稿
視，難道連你也是喪屍病毒的帶菌者？我 不想再想了……至少這刻安全就夠。 早上這數小時的課，我一直看著教師桌 的膠紙座，玩弄著手指，是和平，又是 舒暢。但越邁向中午，心跳誇張得連胸 前的校徽也跟著起伏，然後蔓延至全身， 顫抖。音色猶如喪鐘般的午息鐘響起，靈 魂也躲進書包裏去了。軀殼的腦子指示我 要趁喪屍還沒發現我的時候逃走！哪裏最 好藏身……就廁所吧！喪鐘的餘音還未 結束，我就跑到廁所去了，接著把自己鎖 在最後第二間廁格，用手腕掩蓋著耳，又 玩弄著手指。 「出來！你的同學說Ａ仔在這裏。再躲別 怪我不客氣。」喪屍們失去理智般拍擊 著廁格的門。也對，喪屍應該要是沒有 理智的。我繼續掩蓋耳朵，玩弄著手指， 緊閉著眼，祈求著這些喪屍的離開。「出 來吧……最近每天只打沙包練不了甚麼， 是時候要真人來練練。」接著由拍擊逐漸 轉變成踢擊，每一下彷如是踢在我的心臟 上，力量大得身體都在抖震……「你那副 嘴臉真的很討我厭。」廁格竟下起陣雨來 了，雨水是冰凍的，一波又一波的襲來。 誰來告訴我喪屍是甚麼時候學會「喚雨之 術」的？ 「你害我欠交功課了。」我認得出聲音， 他是今天早上巷子的那隻喪屍。 今天的喪屍大抵就只有三隻，他們原來都 是些可憐的人：連簡單的功課都要代做的 蠢人，拳頭比腦大的粗人，無緣無故憎恨 的怪人。或者證明，這些可憐之處就是喪 屍病毒的來源啊。哈哈……但這也只是我 腦海的想法而已，如果說出口絕對會被外
面的喪屍們撕碎。 然而，鎖最終還是禁不起衝擊，喪屍還 是湧了進來。其中一隻向我右臉頰揮了 一拳，再向眼睛補一拳，然後扯著我 的衣領，使我被衣服拖離廁格。我並 沒有抵抗，畢竟在電影中被喪屍撲倒 的人都活不過三分鐘，於是我決定 大笑，當然還有玩弄手指。 「今天不把那份功課做好，你 別想離開。我會在你的課室外 面等你。」 「別再讓我看到你的臉，真醜。」 附送喪屍口水。 他們離開了。我也把自己弄一 弄乾，整理著襯衣便離去。 回到課室，第一時間踢了 書包一下，責備那比烏龜 更懂得縮頭的靈魂。然後 馬上怒握左手拳頭，用右 手握著筆為那隻喪屍做作 業；手都是顫動的，但不 忘玩弄手指。最後那天我 大約晚上八時才回到家。 媽媽問我原因，我答她： 「因為喪屍。」她又摑了 我一巴掌，趕我回睡房去 了。喪屍是可怕的，卻要 學會習慣，畢竟沒人相信 我的喪屍故事。
A仔日記一則．30
善 用 戲 曲 中 心 ， 圍 坐 粵 劇 風
31．文藝活動推廣
文 ／ 黃 君 凱
戲曲中心開幕，行政長官林鄭月娥致辭 時，形容這新的文化地標值得香港人 「引以為傲」。那麼，受惠民眾不應限於粵 劇迷和文化專家，這應是廣大群眾的公共空 間和中式劇場。慶幸的是，設計團隊熱心照 顧有意體驗粵劇文化的新手，「茶館劇場」 便應運而生。尤其是好奇卻怕沈悶的中港澳 青年人和成人（像我這些不是行家和狂熱派 的人）、外國人及遊客，都歡迎進入這個無 門只有拱廊的「本土文化領域」，有意義地 消磨一個下午或飯後的時間。可是，建設該 中心的野心是向外國推廣本土藝術，豎立獨 特文化形象；為中國大陸遊客打開一條「可 口」的消費金鏈（有紀念品店、位置鄰近商 場等），順流而下；為科技世代無所事事的 青年著想；還是終極地為文化傳承擔任領頭 羊，則交由大家爭論了。今年適逢粵劇被列 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十周年，事過數 月，眼看戲曲中心的中庭化身不少異國金髮 和黑髮夫婦及兒女的歇腳亭，以及遊客、香 港人和攝影愛好者的打卡點和朝聖點，真不 知道應笑應嘆。 不計那些無名的文藝青年，對粵劇鐘情的， 老年族群獨攬風頭。政府是不是因為觀察到 這是個日落西山，還是「人口老化」的一個 表演藝術，所以在西九文化區中劃出一個場 地給這個應當發揚的文化藝術。導賞團參加 者九成半是老人家，除了偶爾有一兩個中年 人在內。經介紹，茶館劇場參照清代茶館文 化，類近西方歌舞廳和下午茶文化，為客人 提供粵劇的娛樂節目（作為背景音樂）、聚 腳談天、喫茶和啖茶點的地方。它應是休閒 的看劇場所，最有可能從嚴肅的劇場中脫穎 而出，成為看戲曲入門的機遇。如今，搖身 一變，冠其名，學生門票價錢賣一百五十 九、一百八十四元的推廣粵劇的教育場地， 有折子戲、南音演唱等。外國成人遊客及居 民，或本地上班族想來解悶，則需三百多 元，比看場港產片還要昂貴一倍。要是戲班 想租借場地，得捱貴租。粵劇表演為主的高 山劇場的一日場租都比它便宜近十倍，那真 是令人失望的消息。我們可以這樣說：戲曲 中心要物盡其用，要走入人群，首先政府應 資助一定的茶館劇場票價（尤其它身為向大 眾推廣的重心），也要減低場租，與其他劇 院看齊。若要鼓勵中小學接觸這千年藝術， 政府應定期向學校發放免費門票，邀請消費 能力不大的學生欣賞，讓他們種下看大戲的 習慣。四月中心沒有任何節目，後來會不會 再出現相同情況，令人擔憂。
便利的場地交通和一石二鳥的空間利用則算 好消息。從中心上坡不久，來客抬頭便見 巴士總站，毗鄰亦有佐敦、柯士甸、西九 龍、九龍港鐵站，以及連接大陸的西九龍高 鐵站，較易引來客流。它製造公共休憩空間 給來者乘涼和渡假，建築亦具美感和心思， 讓要求成果的市民稍感欣慰。可是，粵劇場 地的大興土木只是為了湊夠人流交數而不用 貼近它的靈魂嗎？根據從中心收集得來的傳 單，將來三個月只有六齣大戲上演，那表示 戲種不多，也有些劇團分身乏術的徵象。是 的，大量輸送粵劇的高山劇場已根深蒂固， 戲曲中心只能充當門面的裝橫，「標誌性」 地宣告地位，喧賓奪主，為粵劇推波助瀾， 於高鐵站附近提醒來自全球的遊客：香港擁 有這樣的瑰寶，是享負盛名的文化大都會。 然則此建耗資27億。 我看見中庭木式建築的攝影廊紀錄了戲曲中 心的建造歷程，圍繞它的是一弧白色塑膠大 圓椅。大圓椅上有建築師的留言，大概有一 句是這樣的：如果你走在這裏而感到些自 豪，我會很高興。劇團雖有多個選擇及機會 在不同地區的觀眾面前演場《再生紅梅記》 或《紅樓夢》，吸納更廣的粉絲群，不同中 華地區劇團要來港演出也較方便，但這西九 文化區計劃中，首批藝術場地會不會華而不 實，則要靠劇迷和新手捧場了。況且，我們 也不能草率下定論。門外漢受這個宏偉及以 弧線為主的大型藝術場地吸引，坐在圓椅上 打盹、閒聊和渡日，久而久之，或許也想到 劇院看一場真正的演出呢。從這些方面來 看，則是時候炒熱粵劇文化，不妨來個「一 桌兩椅」。 場租價錢可見於以下新聞以作參考： https://hk.news.appledaily.com/local/realtime/article/20190420/59510220?code=5cef df6f451218003b411c5b&clientId=af117423f933-4650-9310-5e13986f40cd 以下網頁是茶館劇場三個月內的固定節目： https://www.westkowloon.hk/tc/whatson/current-forthcoming/tea-house-theatre-experience/
善用戲曲中心，圍坐粵劇風．32
一扇鐵閘 還記得那鐵閘嗎？小時候夜晚落街見到的商舖門 口，一列過去全都是銀色的鐵閘，預示著「收舖」 的信息。以前見到這些鐵閘，只覺得平平無奇，有 點像作業本上的單行線，間隔出相等的距離，總感 覺應該填上些甚麼。士多鋪、米舖和雜貨鋪都暫時 收起了自己的身影，只成為「有鐵閘的舖頭」。但 這樣的景象，往往不足以令人駐足觀看。這幾年， 原來有一個計劃發現了這個可以供人發展藝術的媒 介，將社區藝術融入到鐵閘中，為舊社區注入一些 新力量。 「城市閘誌」計劃由香港青年藝術協會主辦，並於 2017年推出。計劃推出的三年間，有多個藝術團體 和藝術家參與，為鴨脷洲、九龍城等多個舊區的鐵 閘畫上店鋪的故事，畫上獨特的人情味。 於鐵閘上或牆壁上作畫並不是甚麼稀奇的事，不少 國家都有這類的藝術發展或是畫家自己的街頭創 作。但礙於香港狹隘的藝術發展空間，街頭塗鴉等 的藝術難有一展拳腳的地方。除了天橋的樓梯，行 人隧道等地方外，也不見還有甚麼藝術作品出現在 社區。在這個計劃中，藝術家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地 方裝飾它的同時，也不抹去它所在的意義。同時， 又以藝術的形式，紀錄在社區中的人一直都在這個 地方默默地生存的痕跡。
33．文藝活動推廣
如果在早上，這個城市還未甦醒的時候，走進九龍 城，老實說，你不會發現有甚麼特別。以為會霎時 間整條街的鐵閘都換上了屬於他們的噴漆畫嗎？不 會。大概會令人有點失望吧。但走著走著，就像尋 寶一樣，走近一間熟悉的店舖，這不是我經常晚上 來吃的糖水店嗎？原來它「落閘」之後是這樣的， 會出現這樣的感覺。當一間間店舖地去尋找，你會 無意間又尋獲一扇畫了漫畫的鐵閘，頓時有種奇異 感覺湧現。就像你發現認識了很久的一個人，原來 他的另一面是這樣的感覺。
香港的味道 文／張彩芬 與熱鬧時分的景象截然不同，它由一部跌宕起伏的 電影變成一幅寧靜的水彩畫。靜止狀態下的九龍城 更給人一種經歷歷史沖刷後的細膩感。仔細看鐵閘 上的創作，大部分都是根據店舖發展或者店主的經 歷而創作的。如果是在這個社區土生土長的人，一 定會出現一種共鳴，住在附近的人，不妨去看看。 例如作為浸大學生的我經常去的「地茂館甜品」， 由於我大一的時候曾住過學校的宿舍，夜晚不知道 去哪裏遊蕩的時候，就會到九龍城去，吃一碗糖 水。早上的「地茂館甜品」會露出鐵閘的真身，鐵 閘上畫上了蓮花和燉盅裝著的糖水，配上米色的鐵 閘和綠色主調的照片，搭出一種懷舊中式店的感 覺。就算沒有去過「地茂」都能從鐵閘感受到它的 味道。 這個計劃由2017年開始推行，經過三年不斷的延 續，今年除了在九龍城和鴨脷洲為本土小店的鐵閘 獻上畫作外，同時也推出了「城市閘誌」的流動應 用程式，就算在店舖營業時，也能透過應用程式看 到畫在鐵閘上的畫作，了解社區的文化。 當然，如果真的想了解一個社區，只靠一幅鐵閘上 的塗鴉是不夠的，還需要在這個社區生活，與這裏 的人交流。但我覺得，這扇鐵閘中，已經能讓人隱 約感受到這個地方的情緒和味道了。 「城市閘誌」Facebook： https://www.facebook.com/HKUrbanCanvas/
一扇鐵閘
香港的味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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