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
中国古典小说四大名著
西
游
记
[ 明 ] 吴承恩 古 群 责任编 辑
孟
著
整 理
良
责 任校 对
孙 宝瑞
中州 古籍 出版社 出版发 行 郑 州市 农业路 73 号 新华书 店经 销
邮 政编码 450002 河南省
印 刷厂 印刷
850 × 1168 毫米 32 开本 33. 125 印张 890 千 字 1998 年 9 月 第 1 版
1998 年 9 月第 1 次印 刷
印 数 : 1———
册
I SB N 7 — 5348 — — / 定价: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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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今天能看到的明代刻本 《西游记》 是两个系统 : 一是华阳洞 天主人校、首 秣陵 陈 元之 序 的 本子 , 一 是 所谓 “ 李卓 吾 先 生 批 评”、首幔亭过客序的 本子。前 者以 万历二 十年 世德 堂本 为代 表 ( 该本今有人民文学 出版 社 1980 年的 排印 标点本 ) , 后者 则是 中 州书画社影印明末的本子。从 《西游记》 本文来看 , 世德堂本与 李评本实际是一回事 , 而称为华阳洞天主人校、万历三十一年的 “闽书林杨闽斋梓” 的本子 , 文字有删略处。 ( 孙楷第 《日本东京 所见小说书目》、傅惜华 《内阁文库访书记》) 所以 , 如果说世德 堂本即 ( 或相近 ) 吴承恩 《西游记》 原本 , 李评本比之杨闽斋本 是更接近吴承恩原作的了。李评本也没有清刻本始有的唐僧出世 的单独回目。说 李 评本 就 是以 世 德 堂 本为 底 本 , 去掉 陈 元 之 的 序 , 换成幔亭过客 ( 袁 于令 ) 的序 , 去 掉华阳 洞天 主 人校 字样 , 加上所谓的李卓吾评语 , 也是说得过去的吧。 李评本 《西游记》 的评语是叶昼假托李卓吾之名搞成的。明 末或明末 清 初的 人 士有 明 确 的记 叙。钱 希 言 《戏 瑕》 卷 三 《赝 籍》 条 : “比 来盛行温 陵李贽 书 , 则有梁 溪人叶 阳开名 昼者 , 刻 画摹仿 , 次 第 勒成 , 托 于 温陵 之 名 以 行。…… 数 年 前 , 温 陵 事 败 , 当路令毁其集 , 吴中锓藏书版并废。近年始复大行。于是有 李宏父批点 《水浒传》、《三国志》、《西游记》、《红拂》、《明珠》、 《玉合》 数种传 奇及 《皇明英 烈传》, 并 出叶 手 , 何 关于 李 ! 昼 , 落魄不羁人也 , 家故贫 , 素嗜酒 , 时从人贷饮 , 醒即著书 , 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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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持金鬻去 , 不责其值 , 即著 《樗斋漫录》 者也。近又辑 《黑旋 风集》 行于世 , 以讽刺 进贤 , 斯真滑 稽之 雄已。” 盛 于斯 《休 庵 影语》 的 《西游记误》 条 : “ 《四书 眼》、《四书 评》, 批 点 《西 游》、《水浒》 等 书 , 皆称 李卓吾 , 其 实皆 叶文 通笔也。” 钱、 盛 的记叙相当明确 , 所谓 李卓吾 先生 批评 《西游记》, 乃是 叶昼 的 手笔。明末清初的周亮工 , 在他的 《因树屋书影》 第一卷谈到叶 昼假李卓吾之名评 《水浒》, 未涉及李评 《西游记》, 但他介绍叶 昼的行实 , 可 补前 述 钱、盛二 家 言 : “叶 文通 , 名昼 , 无 锡人。 多读书 , 有才情 , 留心二氏学 , 故为诡异之行。迹其生平 , 多似 何心隐。或自称锦翁 , 或自称叶五叶 , 或称叶不夜 , 最后名梁无 知 , 谓梁溪无人知之也。 …… 文通 自 有 《中庸 颂》、 《法海 雪》、 《悦客编》 诸集 , 今所传者 , 独 《悦客编》 耳 !” 所谓李卓吾批评 诚然是假 , 还其叶昼批评的本来面貌 , 丝毫不使 《西游记》 的批 与评减色。叶朗 《中国小说美学》 特把叶昼与李卓吾、冯梦龙并 列 , 称他们是“ 古典小 说美学 的先 驱”, 是公 平的。 可惜 叶朗 评 述中引叶昼批评的小 说 , 仅及 容与 堂百回 本 《水 浒传》, 没有 引 提他批评的 《西 游记》 ( 也 没有 引提 他 批评 的 《三 国志 演 义》) , 其实 , 叶昼批评的 《西游记》 大有可称道之处。无美学见解而忽 之乎 ? 抑别有谓乎 ? 据孙楷第 《日本东京所 见 小 说书 目》 与傅 惜 华 《内阁 文 库 访书记》, 日本内 阁文库 藏的“ 刻绘 精绝” 的昌、启 时刻 本 《李 卓吾先生批评西 游 记》, 在 幔 亭 过 客 序 之 后 , 有“ 凡 例” 五 条 , 曰批着眼处 , 批猴处 , 批趣处 , 总评处 , 碎评处。今中州书画社 影印本无这样的五条“ 凡例”, 约是 所据 以影 印的中 国历 史博 物 馆与河南省图书馆藏本 , 均偶缺所致。日本内阁文库藏本的行间 批 , 有“ 着眼”、“ 猴”、“ 趣” 的简单一两个字处颇多 , 大约就是 “凡例” 的前三批了。 这样的 批虽 意义 不甚大 , 却对 读者 有提 示 作用。更可珍视的是回末的“ 总评” ( 有的称“总批”) 与行间的 “碎评”, 总评与碎评往往相呼应。下边即主要结合“ 总”、“ 碎”, 按所评性质拈例并略加说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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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 评 《西 游记》 宗旨 叶昼认为 《西游记》 的第一回就已把作品宗旨和盘托出 , 宗 旨即说明一个“ 心” 字 , 而此“ 心” 须求 得解 脱 ( 释 厄 ) 。当 樵 夫向求道的美猴王介绍须菩提祖师的住处 , 说“ 此山叫做灵台方 寸山 , 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 叶昼加小注云 : “ 灵台、方寸 , 心 也。 ”“ 斜月象一勾 , 三星象三点 , 也是心。言学仙不必在远 , 只 在此心。 ” 这两句的旁批云 : “ 一部 《西游》, 此是宗旨。” 此第一 回开首诗八句 , 最后两句 : “欲 知造化会 元功 , 须 看 《西 游释 厄 传》。” 旁批 : “ 释 厄 二字 着 眼 , 不 能 释厄 , 不如 不 读 《西 游》。 ” 总批则把心与释厄 联结起来 阐释 : “读 《西 游记》 者 , 不 知作 者 宗旨 , 定作戏论。余为一一拈出 , 庶几不埋没了作者之意。即如 第一回有无限妙处。若得其意 , 胜如罄翻一 《大藏》 了也。篇中 云‘ 释厄传’, 见此书读之可释厄也 , 若读了 《西游》 厄仍不释 , 却不辜负了 《西游 记》 么 ? 何 以言 释厄 ? 只 是 能解 脱便 是。” 又 曰 : “‘高登王位 , 将石字儿隐了’, 盖猴言心之动也 , 石言心之 刚也……得道之后 , 用刚字不着 , 故隐了石字。 ” 又曰 : “‘子者 , 儿男也 ; 系者 , 婴细也。 ’ 正合婴儿之本论 , 即是 《庄子》‘ 为婴 儿’, 《孟子》‘不失赤子之心’ 之意。” 叶昼对 《西游记》 宗旨的 所谓阐释 , 正是明末心学盛行时节某些人士的共同扭曲理解。他 既然打着李卓 吾的 旗 号讲 话 , 当然 他 的思 想 与 李 卓吾 有 相 近 似 处 , 所谓“ 为婴儿”、“不 失赤子之 心”, 也就是 李卓吾的 童心 说 了。鲁迅驳清人谓 《西游记》 是“ 劝学”、“谈 禅”、“讲 道”, 皆 阐明理法诸说 , 说 : “假 欲勉求 大旨 , 则谢 肇淛 ( 《五杂 俎》 十 五 ) 之‘ 《西游记》 曼 衍虚诞 , 而其 纵横变 化 , 以 猿 为心 之神 , 以猪为意之驰 , 其始之放纵 , 上天下地 , 莫能禁制 , 而归于紧箍 一咒 , 能使心猿驯服 , 至 死靡 他 , 盖亦 求放 心之 喻 , 非 浪作 也’ 数语 , 已足尽之。 ” ( 《中 国 小说 史 略》 第十 七 篇 ) 谢 肇淛 谈 的 “心” 与叶昼 谈的“ 心” 有 差别 , 虽 然所 谓“求 禁放心” 与“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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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脱” 也有相通处。袁于令的 题词说 : “ 魔非 他 , 即我 也。我 化 为佛 , 未佛皆魔。魔与佛力齐而位逼 , 丝发之微 , 关头匪细。摧 挫之极 , 心性不惊 , 此 《西游》 之所 以作也。” 袁 于 令与 叶昼 的 看法比较接近。袁氏批评“ 说者以为寓五行生克之理 , 玄门修炼 之道” 是无谓的 , “余 谓三教 已括于一 部 , 能读 是书者 , 于其 变 化横生之处 引 而伸 之 , 何境 不 通 , 何 通不 洽 ? 而 必问 玄 机 于 玉 椟 , 探禅蕴于龙藏 , 乃始 有得 于心也 哉”。此论 也与 叶评 的“ 胜 如罄翻一 《大藏》 了也” 的意见相似。叶昼的心之解脱说 , 与万 历二十年陈元之序世德堂本提到的“ 旧叙” 所说“ 孙 , 狲也 , 以 为心之神。马 , 马也 , 以为意之驰”, “ 故魔以 心生 , 亦以心 摄” 等看法 , 也相通。《西游 记》 产 生的初期 阶段 , 用 它表面 上讲 到 的“ 心” 以定作品宗 旨 ( 大 旨 ) , 较占 统治地 位 , 我 们今 天应 该 历史地看待叶昼的观点 , 这种观点比之后代的劝学、谈禅、讲道 等说法 , 还算略胜一筹 , 所以 鲁迅说“ 假欲 勉求 大旨”, 则谢 肇 淛的“ 求放心” 的“ 数语 , 已足尽之”。小说作品的宗旨或大旨 , 用今天通行的术语 是“主 题” 或“ 主题思 想”, 它是 作家 经过 对 现实生活的观察、体验、分析、研究 , 经过对题材的提炼而得出 的思想结晶 , 也是作家对 现实 生活的 认识、评 价和 理 想的 表现。 鲁迅认为的是“ 勉求”《西 游记》 的“ 大旨” 如此如 此 , 如不 勉 求呢 ? 则此书“ 实出于 游戏”, 也 没有 什么“ 求放心” 之 类的 大 旨的。实际情况确实是这样 , 《西游记》 第一百 回 , 孙悟 空已 被 封为斗战胜佛 , 他发狠要把头上紧箍拿下砸碎 , 莫教那什么菩萨 再去捉弄他人 , 不是表明本书宗旨提倡紧箍一咒并不能制服放心 的么 !
( 二 ) 总评、旁 批时时表现 对明末社 会现实的批 判 明清小说的评论者常常借评点作品的因由 , 随笔旁敲侧击现 实社会的人或事 , 我 们从 金批 《水浒传》、 脂评 《红楼 梦》 …… 看到的不算少。叶昼比金圣叹略早一些的吧 , 他借 《西游记》 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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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发议论。他不满当时人们只能穿衣着履 , 摇摇摆摆 , 而追名逐 利 , 不学道 ( 即理学家的 所谓 身命之 道 ) 。在第 一回 美猴 王访 道 途中经南赡部洲时 , 剥了人的衣服穿在身上 , 穿州过府 , 在市廛 中学人礼 , 学人话 , 见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 , 更无一个为身命 者。本来作品说穿衣着履是猴子干的 , 而且还学习人的动作 , 摇 摇摆摆 ; 追名逐利之徒则是猴子遇到的南赡部洲的人的行径 , 叶 昼把两者联结起来 , 在第二 回的总 批中发挥 说 : “ 篇中讽 刺南 赡 部洲人极毒 , 鞭策南赡部洲人亦极慈。曰着此衣穿此履 , 摆摆摇 摇 , 更不曾有道。见得南赡部洲人只会着衣穿履 , 摇摆而已 , 并 未尝有一个为道者也。 ” 叶昼又涉笔借天曹地府说人间政治之弊。 批“ 那玉帝不会用人” ( 四 回 ) 句 : “玉 帝 也不 会用 人 , 奈 何 !” 批玉帝设蟠桃会 , 因孙 悟 空“乃 无禄 人 员 , 不 曾请 他” ( 六 回 ) 句 : “原不该有许多名色分别 , 还是玉帝不是。” 批崔判官为唐太 宗还阳出力改阳寿 ( 十回 ) : “原来 阴司亦说 分上”, “判官 作弊 , 如何定罪 ?” 如果上述的 批语 还算委 婉 , 谈 及人间 的 现实 便有 些 直而愤激了。鹰愁涧水神变化为渔翁驾船渡唐僧、孙悟空 , 唐僧 欲给钱钞 , 水神说“ 不要钱 , 不要钱” ( 十 五回 ) , 批曰 : “如 今 做官的到要钱 !” 宝 象国 王 问 群臣 谁 可 领 兵去 救 百 花 公 主回 国 , “连问数声 , 更无一人敢答。真是木雕成的武将 , 泥塑就的文官” ( 二十九回 ) , 旁批曰 : “那一国不如此 !” 此批可参照李卓吾 《因 记往事》 (《焚书》 卷四 ) , 说那些奸诈士人如大头巾吴少虞等辈 , “平居无事 , 只解打 恭作 揖 , 终日 匡坐 , 同 于 泥塑 , 以为 杂念 不 起 , 便是真实大圣大贤 人矣。其 稍学 奸诈者 , 又搀 入 良知 讲席 , 以阴博高官 , 一旦 有 警 , 则 面 面 相 觑 , 绝 无 人 色 , 甚 至 互 相 推 委 , 以为能明哲。盖因国 家专 用此 等辈 , 故 临 时无 人可 用。” 叶 昼的一句批语 , 等于李卓吾的百字论述。叶昼遇到他更加直接接 触到的生活现实 , 有所不满 , 就显得火气盛 , 语言尖刻。作为下 层知识分子的叶昼 , 经常遇到不学无文的士人 , 肚里空空。第九 十三回 在 天 竺 国 布 金 禅 寺 , 猪 八 戒 表 演 神 吃 手 段 , 沙 僧 告 诫 : “斯文 !” 八戒叫将起来 : “ 斯 文 ! 斯文 ! 肚里 空空 !” 沙僧 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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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 你不晓得 , 天 下多少 斯文 , 若论起 肚 子来 , 正替 你我 一 般哩 !” 叶昼与 《西游 记》 作 者吴承 恩大 有知 己之 感 , 此 回的 总 批曰 : “一部 《西游记》, 独此回为第一义矣 , 此回内说‘ 斯文肚 里空空’ 处 , 真 是 活佛 出 世方 能 说 此 妙语。 今 日 这班 做 举 子 业 的 , 斯文不识一瞎字 , 真 正可 怜。不知 是何 缘 故 , 却 被猪 八戒、 沙和尚看出破绽来 也。大羞 ! 大羞 !” 吴承 恩、叶 昼 的这 种看 法 和感慨 , 被明清许多小说家写进作品。叶昼的嘲弄 , 在于他竟说 肚里空空的斯文 , 是被无有半点斯文气、毫无知识的猪八戒、沙 和尚看出破绽 , 所以更加“ 大羞 ! 大羞” 也 ! 明末知识界除肚里 空空的假斯文外 , 还有一批假道学 , 他们是“ 高屐大履 , 长袖阔 带 , 纲常之冠 , 人伦之衣 , 拾纸墨之一二 , 窃唇吻之三四 , 自谓 真仲尼之徒焉”。 ( 李卓 吾 《焚书》 卷三 《赞刘谐》) 叶 昼不放 过 机会抽他一鞭子。二心扰乱中 , 六耳猕猴另制造一套假的取经班 子 ( 五十七回 ) , 叶昼总 批日 : “天 下无一 事无 假 , 唐僧、 行者、 八戒、沙僧、白马都假到 矣 , 又何 怪乎 道学 之 假也 !” 从 批假 道 学出发 , 把唐僧也当作迂腐道学来鞭笞。六耳猕猴变孙悟空以铁 棒砑唐僧背一下 , 叶昼竟赞假行者贬真唐僧 , 因为真唐僧是腐和 尚 : “ 行者 虽 是 假的 , 打死 唐 僧 亦是 快 事。不 然 , 这 等 腐 和尚 , 不打死他如何。 ” ( 五十七回 ) 唐僧怎么迂腐法呢 ? 行者打死两名 剪径强盗 , 唐僧“ 甚不忍见 , 即 着八戒 : ‘ 快使 钉钯 , 筑 个坑 子 埋了 , 我与他念卷 《倒头经》’”。叶昼批道 : “ 此和尚可厌。缘何 和尚到有秀才气 ! 腐极了 ! 腐极了 !” ( 五十六回 ) 借和尚之腐说 的是秀才之腐 , 腐秀才邻于假道学矣 , 叶昼希望把这类腐秀才打 死才痛快。联而牵之 , 恨到庸师身上。九十回太乙天尊收回九头 狮子 , 天竺国把捉获的其他狮子或砍头或剥皮 , 叶昼竟由狮的谐 音联想到师 , 总批说 : “ 六狮砍 头 , 黄狮 剥皮 , 快则快 矣 , 安 得 把世上许多误人子弟 的庸 师 , 一并 食肉 寝皮 , 更为 快也。” 打 死 还不够 , 尚须食肉寝皮 , 叶昼对本行的知识分子中之假的腐的之 愤之恨 , 超过对 贪 枉官 吏 之愤 之 恨。总 因 他 经 常 交接 的 是 此 类 人。有时他也冷嘲庸师 , 以为他们是废物。四十一回红孩儿对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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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说 : “那唐 僧与你做 得师父 , 也 与我做 得按 酒。 ”旁批: “如 今师父连按酒也做 不得。” 像 《后 西游 记》 弘 歌村的 塾师 ( 二 十 二回 ) 、《绿野仙踪》 山村的塾师 ( 六回 ) 、《镜花缘》 白民国学馆 的塾师 ( 二十二回 ) , 大约都 是连 按酒 也不配 了 , 因 为太 腐太 酸 了。“ 按酒也 做不得” 的批语 , 俏皮而幽 默 , 比“ 食肉寝 皮” 高 级。叶昼还借批语揭庸医的疮疤 , 第六十八回唐僧斥孙悟空不识 药性 , 未读医书 , 何敢称医国之 手 , 总批 云 : “三 藏真是 个痴 和 尚 , 如今的医生 , 那一 个 是 知 药 性 读 医 书 的 ? 说 什 么 《素 问》、 《难经》、《本草》、《脉诀》?” 第七十八 回总批 比丘国国 丈以小 儿 做药引子 : “ 国丈以 一千一百 一十一 个小儿做 药引子 , 今 日小 儿 科医生又以药引子杀无数小儿矣。可怜 ! 可怜 !” 上述的批或评 , 多属 借 题 发 挥 之 类 , 不 是 引 导 读 者 如 何 读 懂、读好 《西游记》, 说 这 是评 《西 游 记》, 不 如 说 是 借 《西 游 记》 的因由进 行的 社 会杂 评 为 好。没 有报 纸 刊 载 社会 杂 评 的 时 代 , 用通于众、谐于俗的小说评点方式 , 向老百姓渗透点类似报 纸杂评 , 是小说评点者 的创 造。话 不多 , 几 句 , 以 至 只一 句话 , 与原文相发相生 , 独得妙韵 , 回味无穷。如 《三国志演义》 许褚 裸衣斗马超 , 两军混战中 , “许褚臂 中两箭”, 毛宗 岗批 曰 : “ 谁 叫汝赤膊 !” ( 毛 本第 五十 九回 ) 鲁 迅从 毛批 中 体悟 到 人生 的 哲 理 , 几次引用以自警警人。 (《华盖集续编・空谈》、《伪自由书・ 不负责任的坦克车》、《书信集 ・致萧 军、萧红》) 这类匕 首式 的 点评 , 有的小说被作者的叙述解释代替了 , 大段大段是作者跳进 作品发议论 , 用叶昼式的点评 , 可以批 曰 : “ 迂腐可 憎 !” 虽然 , 小说的这类评点 , 不免散布有明显的落后观点。譬如叶昼批 《西 游记》 时时表示对妇女的轻蔑 , “ 看来世上 只有妇 人毒 !”“人 言 蝎子毒 , 我道妇人更 毒。或 问 : 何 也 ? 曰 : 若 是蝎 子 毒似 妇人 , 他不来假妇人名色矣。 ” ( 五 十五回 ) “ 谁家没 有个白 骨夫人 , 安 得行者一棒打杀 !” ( 二十七 回 ) “谁 人没个玉 面狐狸 , 安 得行 者 打杀 !” ( 七十九回 ) 尽管推测或许叶昼本人有闺阃之憾的吧 , 频 频讲此类话 , 总也有点男人中心的味道。孙悟空救朱紫国金圣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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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 与金圣宫单独谈话 , 他嘲 弄是女 人要偷 和尚 , 批曰 : “ 一 个娘娘 , 一个和尚 , 关 在门 里 , 甚是 可 疑。 ” ( 七 十回 ) 轻 薄 是 矣 , 惟轻薄到说皇后娘娘要偷和尚 , 笔头便重了 , 须另眼相看。
( 三 ) 对 《西 游记》 的艺 术的评论 评 《西游记》 应是 主体 , 前 述谈 《西游 记》 的 宗 旨即 其一。 明清小说评点又多是对作品艺术的点评 , 也是通例。大体是前期 点评者如李卓吾、叶昼、冯梦龙这类的点评较简略 , 但 , 画龙点 睛 , 自可使读者受到启示 , 增强艺术欣赏能力。 (1 ) 《西 游记》 中 韵语之 多 , 在通俗 小说中 是少见 的。一 般 情况是 : 写景、抒情的韵语多是文人诗词的格调 , 个别的诗词还 有韵致 , 多数韵语与后代常见的鼓词、弹词相似。按诸小说发展 的历史看 , 它既然与说话 有直 接关连 , 虽然衍 而为 文 人的 改作 , 小说中穿插的韵语多是 不合乎 文人 诗词格 调的 俗唱 , 是正 常的 , 是通俗小说应有的姿态。叶昼深体此旨 , 在 《西游记》 第一回由 作书者 ( 可能即吴承恩 所作 , 也可能 是吴 承恩据 《西游 记平 话》 之类的改写 ) 写的 《花果 山赋》, 于“ 丹崖 怪石 , 削壁 奇峰。 丹 崖上 , 彩凤双鸣 ; 削壁前 , 麒 麟独 卧” 处 旁批 云 : “ 凡 《西 游》 诗赋 , 只要好听 , 原为 只说 而设 , 若以 文理 求之 , 则腐 矣。” 这 个批语不只针对 《花 果山 赋》, 甚至也 不只 是针 对 《西游 记》 的 诗赋 , 而是包括所有的通俗小说的诗赋 , 都应做如是观。明末容 有以文理要求通俗小 说的 人 , 叶昼 认为这 种要 求“则 腐矣”。 后 一百多年的清乾隆 间有畸笏 叟者 , 他于 《红楼梦》 ( 《石头记》) 第二十七回黛玉葬花处批云 : “ 开生面 , 立新场 , 是书不 止 《红 楼梦》 一回 , 惟是回更生更新。且读去非阿颦无是佳吟 , 非石兄 断无是章法行文 , 愧杀古今小说家也。 ” ( 庚辰本眉批 ) 固然 , 畸 笏叟是就这一回立 论 , 但他夸 奖林黛玉 《葬花诗》 的 佳吟 , “ 愧 杀古今小说家” 云者 , 实包含赞石兄代颦卿作的 《葬花诗》 行文 之妙。畸笏叟如果把 《西游记・花果山赋》 之类的诗赋 , 也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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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 愧杀” 之列 , 就不合适了。《红楼梦》 以至 《花月痕》 等作 , 多诗词赋佳作 , 是对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说如 《玉娇梨》、《平山 冷燕》 发展起 来的 作 品中 人 物 吟诗 造 赋的 继 承 , 作者 的 才 力 不 齐 , 他们精心殚思代人物构造的诗词赋自然有高下 , 只是小说中 的诗词赋 , 已由“ 只要 好听 , 原 为只 说而设”, 变 成 刻画 人物 思 想性格的一部分。中国小说历史的发展 , 小说作者运用诗词赋这 一艺术表现手 法 , 使它 承 担的 任 务 改 变了 , 畸 笏 叟不 理 解 此 道 理 , 说什么“ 愧杀” 的外行话 , 叶昼有灵 , 当在畸笏叟批语旁加 批曰 : “腐矣 !” 根据上述的析述 , 我们可以下断语 : 叶昼是有历 史的又是现实 的 眼 光的。 如谈 小 说 的 美学 , 这 几 句批 语 应 归 入 之 , 且是高水平的。 (2 ) 叶昼的一字批语 : “猴” 或“趣”, 被“ 凡例” 特为列出 的五批之二。尽 管 只一 字 嫌笼 统 , 显示 着 初 期 小 说点 评 的 粗 略 ( 后来的小说点评也有类似的一字评 , 叶昼的“猴”、“趣”, 特在 “凡例” 中标出为一类 , 须着眼 ) , 但 也不可忽 视。《西游 记》 的 “趣”, 就是陈元之序世 德堂 本所 说的“浪 谑笑 虐以 恣肆”, 张 含 章 《通易西游正旨 自序》 说 的“ 诙谐 游戏”。“趣” 正 是 《西 游 记》 思想和艺术的聚合点之一 , 读或分析 《西游记》 看不到它的 “趣”, 便没有完全 弄懂 《西游 记》。 所“趣” 之处 , 多是 与故 事 情节行进关系不大 , 与人物性格大有关系之处表现出来的。如第 二回须菩提祖师说孙猴 子虽然 像人 , “却比 人少腮”, 悟空 笑答 : “师父没成算 , 我虽 少腮 , 却 比人 多这个 素 袋 , 亦 可准 折过 也。 ” 旁批 : “趣。” 第二十五回镇元大仙重把四众捉回 , 叫小仙拿布要 把唐、猪、沙三人漆裹起来 , 孙悟 空竟对 八戒说 : “ 这先 生有 意 思 , 拿出布来与我们做中袖哩 !” 旁 批 : “ 趣。 ” 是“趣” 啊 ! 叶 昼批得对。素袋折腮 , 只有孙悟空才能对师父打趣式地说 ; 四众 被镇元大仙重行捉回 , 不会善待他们 , 只有孙悟空才有“ 趣” 的 心思开玩笑说 做什 么 中袖 穿 穿 的话。 故事 情 节 行 进中 不 必 有 此 “趣”, 孙悟空却应 该有此“ 趣”, 这就 是 《西 游记》 叙写 的矛 盾 统一。第七回孙悟空在如来佛手掌上翻筋斗 , 拔毫毛变笔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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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红柱上写“ 齐天大 圣到 此一游”, 叶 昼觉 得批 一个“趣” 字 不 够 , 便拉长批语云 : “趣 甚 ! 妙 甚 ! 何物 文人 , 思笔双 幻乃 尔 !” ( “何物文人”? 叶昼还不知这文人是“ 善谐剧 ( 谑 )” 的哩 !) 这 是批作者文思之趣之妙 , 联而及之 , 前举二例批猴言谈之趣 , 又 何尝不是对作者文 思之 批 ! 批猴 处的一 字“猴”, 与一字 “趣”, 有联系又有差别 , 《西游记》 是猴子的传奇嘛 , 点出“猴”, 是叶 昼理解到作品的中心点 , 但写猴 , 不一定具有“ 趣” 的特点 , 此 是叶昼分别两类批的根据。 (3 ) 对人物等描写的点评时有灼见 , 叶昼是小说创作文心的 内行人。《西游记》 写得活灵 活现的 人物是猴 和猪 , 读者 或有 同 感 , 评者自然不会 放 过。 第 三 十 二 回 , 八 戒 巡 山 , 悟 空 加 以 戏 耍 , 总评曰 : “ 描画孙行 者顽处 , 猪八戒 呆处 , 令人绝 倒 , 画 工 笔也。 ” 第三十八回 , 悟空与八戒取乌鸡国王尸体一节 , 总评曰 : “描写行者耍处 , 八戒笨处 , 咄咄欲真 , 传神笔也。” 上两评是就 猴猪对映描写而言 , 细 读 《西 游记》, 此等 对映 描写 的传 神之 笔 尚多 , 叶昼选择两处点评一番 , 聊示一斑而已。单批猴、猪妙处 的还有 : 第四十五回 , 行者三人骗吃三清观斋供 , 虎力大仙等求 圣水 , 行者三人撒尿予饮 , 虎力等生疑 , 行者念诵一套嘲弄的韵 语 , 旁批 : “顽皮恶状至此 , 可发大笑。” 第四十六回 , 行者欲把 小老道变成小和尚 , “ 我儿 , 头 便像个和 尚 , 只 是衣裳 不趁 , 脱 下来 , 我与你变一变”。旁批 : “ 看到此 , 哭人也笑 , 死人也活。 ” 及至假小和尚“ 顶 开 柜 盖 , 敲 着 木 鱼 , 念着 佛 钻 出 来”, 旁 批 : “到此 , 作者读者俱结大欢喜缘矣。” 第七十五回 , 孙行者钻狮陀 洞老妖肚皮等节 , 总批 : “描画猴处 , 都是匪夷所思。” 第二十三 回 , 八戒想入赘四圣显化的山庄 , 总批 : “描画八戒贪色处妙绝 , 只三个‘ 不要栽我 , 还从众计较’, 便画出无限不可画处。” 批八 戒的这一条 , 叶昼拈出“不要 栽我 , 还 从众计较” 八 戒语 , “ 便 画出无限不可画处”。我们也可 以对叶 昼的批语 加批曰 : “ 妙极 , 如此拈八戒贪色特点 , 便画出八戒矣。 ”《西游记》 以旁行侧出之 笔勾画似乎游离情节主要线索的小情节并不很多 , 有之 , 叶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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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之抉剔出来。第九十七 回 , 孙悟 空从 铜台府 狱变 猛 虫儿 飞出 , 飞到做豆腐的老儿处 , 听豆腐老儿讲寇员外往事 , 旁批云 : “画 ! 《西游》 妙处专 在冷 处 着 精 神 , 如 此 等 处 , 妙 不 可 言。 ” 所谓冷 处 , 即闲笔。此冷笔闲笔其实不冷不闲 , 很似杂剧中的楔子 , 起 向热笔忙笔的过渡作用。如本处豆腐老儿讲寇员外的妻子小名叫 穿针儿 , 便起到行者去寇家的“ 穿针” 作用。小说中这类冷处闲 笔的穿插 , 多缓解紧张气氛 , 而增新趣。后来批 《水浒传》 的金 圣叹 , 批 《三国志演义》 的毛宗岗 , 批 《金瓶梅》 的张竹坡 , 也 多点出这类闲 笔 的 妙处。 叶昼 , 竟 是看 到 小 说 此 等妙 处 的 第 一 人。
( 四 ) 评 《西 游记》 的不 足处 叶昼在评语 中 也有 时 点出 《西 游 记》 的 纰 漏 与描 写 不 足 之 处。但 , 他点出的多不准确 , 不足为 《西游记》 病。第三回写孙 悟空从东海龙王处拿到金箍棒 , 回花果山在群猴面前表演法天象 地的神通 , “他就长的高万丈 , 头如泰山 , 腰如峻岭 , 眼如闪电 , 口似血盆 , 牙如剑戟”。叶昼在“口似血盆” 旁边批云 : “ 只是口 太小了。 ” 俏皮的嘲弄 ! 血盆口 与身 高万丈 , 头如 泰 山的 比例 确 是不相称。可是 , 《西游 记》 何 尝仅 此 失 调 ! 三 尺高 的 小 猴子 , 攥丈二长碗 口 粗的 棒 子 , 不 相 称 ; 在 赛太 岁 处 , 孙悟 空 为 了 避 沙 , 竟拿鹅卵石把鼻孔塞住 , 简直可笑。叶昼说口太小 , 倒点出 《西游记》 描写上 的随意 处 , 不 是缺点。 第四 十七 回 , 猪 八戒 正 在通天河畔 陈家 庄 表演 吃 的本 领 , 小童 说 八戒 是 “磨 砖 砌 的 喉 咙”。叶昼批云 : “ 凡形容 八戒饮食 处 , 都 俗且 重复 , 可 厌 !” 不 对了。猪八戒在天竺国布金禅寺的吃 , 喊“ 斯文 ! 斯文 ! 肚里空 空”! 在女儿国饮子母河水 , 对女王驾下官要旨酒吃 , 女王设宴 , 一骨辣把玉屑米饭、蒸饼……山药、黄精等噇了个罄尽。在万寿 山五庄观吞人参果 , 等等 , 不重复 , 不俗 , 不可厌。叶昼不了解 猪八戒之所以为猪八 戒 , 吃 , 是他 的重 要 组 成部 分 , 《西 游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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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不多方面写猪八戒的吃 , 那猪八戒形象还能站立起来 ? 第十八回 孙悟空假扮高翠兰骗猪八戒 , 总批 : “行者 , 妆女儿处尚少描画 , 若能设身做出夫妻 模样 , 更 当令 人绝 倒。” 不恰 , 不恰。 行者 如 做出夫妻模样 , 不合猴子的假扮身分。八戒来搂亲嘴 , 猴子托他 的长嘴掼下 床 ; 八 戒 去 摸人 , 猴 子 蹲 到净 桶 上 假 出 恭 , 八 戒 摸 空 , 皆未做夫妻模样。然而 这一切 却是 假扮者 猴子 的 应有 模样。 猴子哪里能去 真 做 夫妻 模 样 ? 第 三 十 一回 , 变 百 花公 主 骗 黄 袍 怪 , 无夫妻模样 ; 第六十回 , 猴子变牛魔王去骗铁扇公主 , 虚假 陪笑 , 有分寸 , 不能做出夫妻模样者与高老庄处同。当然 , 猴子 骗猪八戒时放肆点尚可 ( 骗铁扇公主时势不能也 ) , 但当时情景 , 猴子也只能掼八戒 , 坐 净桶 , 不 能做 出夫妻 模 样。叶 昼的 要求 , 恰如他批八戒饮食的话 : “俗 !” 李评本 《西游记》 的原文虽然说就是世德堂本 , 读李评本原 文即读世德堂本 , 但李评本的个别字词也与世德堂本有差违 , 这 差违并非刻版错误 , 乃是 叶昼 有意的 改动。随 便选 出 一些 字词 , 对比中加以考察。原文引世德堂本 , 世德堂本以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0 年排印本为 准。这 个排 印 本是 经 过整 理 的 , 已 不 是世 德 堂 本一字一句的原貌。近三十多年来 , 我国小说的出版 , 除影印本 外 , 多是编者根据几种不同刻本加以校订整理而成的中华人民共 和国新版本 , 从研 究 角 度看 , 这 是 不 可取 的 , 但 我下 边 举 的 例 证 , 相信尚是世德堂本的原文 : 例 ( 1) , 第二回 , 孙悟空与混世魔王战斗 , 孙悟空拔毫毛变 许多小猴子 , “ 把 个 魔王 围 绕…… 踢 打 捋毛 , 抠 眼睛 , 捻 鼻子 , 抬鼓弄 , 直打做一个 攒盘”。 ( 27 页 ) 李 评本 将“抬 鼓弄” 改 为 “抬屁股”。 例 ( 2) , 第八回 , 猪八戒 向观 世音菩 萨叙 述自 己 被贬 下凡 , 投猪胎 , 生下以后 , “是 我咬杀 母猪 , 可死 群彘 , 在此处 占了 山 场 , 吃人度日”。 ( 96 页 ) 李 评 本 改“ 可 死 群 彘” 为 “ 打 死 群 彘”。 例 ( 3) , 第十四回 , 唐僧收悟空后 , 向一庄院借宿 , 唐僧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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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老者说 : “ 特造 檀府 借宿 一宵 , 明早 不犯 天 光就 行。 ” (177 页 ) 李评本把“ 不犯天光” 改成“ 不等天亮”。 例 ( 4) , 第二十三回 , 龙马疾跑 后 , “ 奔上 山崖 , 才 大达 辿 步走”。 ( 290 页 ) 李评本改“达辿步” 为“达起步”。 例 ( 5) , 第二十六回 , 孙悟空答应医治人参果树 , 猪八戒说 孙悟空“ 者着求医治树 , 单单了脱身走 路”。 (329 页 ) 李评本 改 “者着” 为“哄着”。 例 ( 6) , 第三十四回 , 孙悟空收去装天的毫毛假葫芦 , 精细 鬼、伶俐虫两名小妖“ 都去地下乱摸 , 草里胡寻 , 吞袖子 , 揣腰 间 , 那里得有”。 ( 432 页 ) 李评本改“吞袖子” 为“到袖子”。 例 ( 7) , 第四十四回 , 在车迟国三清观 , 行者说五谷轮回之 所“ 那里面 秽 气 畜 人”。 ( 577 页 ) 李 评 本 改“ 畜 人” 为 “ 触 人”。 例 ( 8) , 第四十七回 , 在通天河东岸陈家在 , 陈清向陈澄介 绍八戒等 , “ 果然 是山 恶人 善”。 ( 609 页 ) 李评 本改 “山 恶 人 善” 为“ 相恶人善”。同样 , 第七十 四回 , 孙悟空 对 假变 老者 报 妖精信息的太白金星说 : “ 我等山 恶人善。” ( 944 页 ) 李 评本 改 为“ 我等面恶人善”。 例 ( 9) , 第四十九回 , 在通天河 , 猪八戒故意掼行者的毫毛 假身 , 行者在八戒耳朵里 高叫 , 八戒 跪在泥里 哀告 : “你 在那 里 做声 , 就影杀我也。 ” ( 630 页 ) 李评本改“影杀” 为“ 杀”。 例 ( 10 ) , 第七十七 回 , 在狮 陀国 行者 说八 戒“ 你这 呆子 口 敞 , 延地里就对人说我们是爬墙头的和尚了”。 ( 987 页～988 页 ) 李评本改“ 延地” 为“ 蓦地”。 上述 10 例 , 仅是李评 本改世 德堂 本的 一 小部 分字 词例 , 如 果仔细核校 , 排除误 刻 , 当也 不止 百处吧。 尽管 说“ 百”, 也 只 是个别字词的差违 , 不妨李评本原文乃世德堂本化身的实质 , 分 别读两个本子 , 是不易发觉有这类差违的。仅就其差违 , 提出的 问题是 : 谁改动的 ? 为什么改动 ? 一般推断 , 像袁于令这样比较有名气的人物 , 应书商或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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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之请 , 给 《西游记》 写一篇序 , 谈谈看法 , 大约是仅此而已 , 不 会字斟句酌地考察文字的细微末节的吧。评论的人就不能轻轻松 松随手志感 , 而是要反复研读 , 一字一句地考校 , 然后始旁而批 之、总而评之的。也不会另有个第三者专门核校文字。因此 , 十 之九以上改动文字的人即冒充李贽名头的叶昼 ( 可以类推 , 清代 一些评本小说之改动文 字者 , 也当是 评点 者本人 ) 。 叶昼 为什 么 要动字词手术 ? 以上述 10 例 为准 , 可以有 两 点考 虑 : 一 是原 世 德堂本的语词为叶昼所 不懂 , 至少是 看着 别扭 , 必 须 改而 后快 ; 二是语词并非 不 懂 , 但 考 虑到 它 们 的 地方 色 彩 太 浓 , 不 能 通 于 远 , 即李笠翁说戏曲中的宾白 少用方 言之谓。 ( 《闲情偶 寄》 卷 三 ) 所以叶昼为了使 《西游记》 这部书更广泛地为他方人读得有 趣 , 故改从不太“ 方” 的词语以代之。此两种可能 , 何者是 , 何 者非 , 试以人民文学 出 版社 排印 ( 1980 年 5 月 ) 的 黄 肃秋 注 的 世德堂本该词语来对比叶昼所改词语 , 加以论证。 (1 ) 抬鼓弄———许多人把一个人抬起来让他翻倒叫抬鼓弄。 (2 ) 可———方言。这里用作“ 嗑” 字。咬 , 噬。 (3 ) 不犯———不等 , 不到。 ( 兴按 : 不犯天光即不等天亮 ) (4 ) 达辿步———放慢了脚步。 (5 ) 者着———支着 , 借着 , 托着 , 指着的意思。 (6 ) 吞———把手缩进袖管里叫吞。 (7 ) 畜———淮安方言 : 熏 , 呛。第六十七回又写作“ 旭”。 (8 ) 山恶人善———淮安成语 : 地理环境虽然险恶 , 居民却很 善良。这里意为相貌丑恶而心地善良。 (9 ) 影———方 言。指 对 不 确 定、不 可 确 知 的 事 物 的 一 种 担 心、害怕的精神感觉。此处谓闻声而不能见面 , 令人恐惧。 (10) 延地———延与沿同音。地 , 到处、随处的意思。 据黄肃秋注 , 有的虽未皆注明方言以至淮安方言 , 也似流行 区域较狭窄的语词。 陆澹安 《小说 词语 汇释》 ( 中华书 局 , 1964 年 ) 仅收 ( 1) 、 (6 ) 、 ( 10) , 皆引的上 述 《西游记》 例 , 可见 这 10 个词语不见 于其 他小 说。基 于 此 , 考虑 到 黄 肃秋 的 注是 得 到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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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铃、季振淮、魏建功等专家帮助的 , 不会有误释 , 那么就来 看叶昼改动处是否按方言原字词含意改为普通语言的 , 即叶昼懂 不懂原来的方言语词。看起来 , 只有 ( 3 ) 、 (8 ) 两 则符合 原意 , 但这两则结合上下文以意推之 , 即使一点不懂该语词的其他地方 的人 ( 譬如北方人 ) , 也能较 准确 地翻 成普通 语词 的。另 外 8 处 都与原语词含 意相径 庭 , 把“ 畜” 改 成“触”, 是 把“畜” 字 读 作“ 畜生” 的“ 畜”, 不知 乃是“ 牲畜” 的“畜” 字音。 由是 似 乎可以结论为叶昼所改语词系不懂该地方性语言的乱改 , 非从不 通于诸方言而改成普通语词。如果是这样 , 又怎样解释黄肃秋已 明确注为“ 方言” 以 至“淮 安方 言” 的语 词 , 李 评本 并没 有改 ; 如第十四回“ 状告 是” 与 第三 十一回 “柳柳 惊是” 的“是”, 黄 注 : “淮安方言 , 语尾词。” 第三十五回“ 户”, 黄注 : “ 淮安方 言 , 烂糊的意思。 ” 第六十七回“污秽之气旭人”, 黄注 ( 四十四 回 ) 以为此“ 旭人” 即“ 畜人”, 淮安 方言。 第九十 四回 “热 舌 头铎我” 的“ 铎”, 黄注 : “ 作戳、啄解释 , 就是用舌头伤人、刺 人的意思。 ” 也是方言 , 等等。 我以为这 类的“ 方言”、“ 淮安 方 言” 所以没有改 , 一种可能是改别人著作不可能仔细到每字每句 都审核清楚 , 凡自己读起来别扭的字词都扫除干净 , 观乎今百二 十回本 《红楼梦》 前八 十回 被后 四十回 续作 者 ( 高 鹗 ?) 修改 的 情况 , 可以有所理解。另一种可能是 , 前述“ 户” 等词语 , 不 限于一地 , 叶昼也懂 , 以为可以保留。综合考察 , 总是前者为合 乎实际 , 就是 说 无锡 人 叶昼 对 《西 游记》 的 一 些 地方 性 词 语 不 懂 , 改了 , 不符原意。无锡的语言 , 应是吴语区的语言吧 , 前举 10 例中的 8 例 , 该是 吴语 区的 叶 昼弄 不懂 的 了。能 不 能说 这 便 是 《西游记》 系长江以北淮安人吴承恩所作的证据之一呢 ? 由于 我不懂吴语和江北语 , 兹推论 , 只能志之俟方家。 由于论定李评本改世德堂本的语词 , 联系到李评本的 200 幅 插图中猪八戒使用的九齿钉钯。今天我们常见到的插图本 《西游 记》 里边猪八戒的钯子 , 都是北方农村整地用的钯子 , 一切戏曲 的道具 ( 猪八戒的 钯 子 ) 也 都如 此。 《中 国 古典 文学 版画 选 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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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 傅惜华编 ,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 社 , 1981 年 ) 第 三六 三图 收 《临 凡宝卷》 的 《唐三 藏取 经》 中猪 八戒 掮的 钯子 同 , 《临凡 宝 卷》 原书是万历三十六年 ( 1608 ) 重刻本。但是李评本插图中猪八戒 拿的竟都是狼牙棒式 的东 西 , 枣核 棒头 , 周 遭 都是 齿 , 短 短的 , 猪八戒用一只手握着。奇 怪了 , 《西游 记》 常说 猪八戒的 钯子 被 别人嘲成是农家种菜筑地的钯子 , 钯齿是一个方向 , 八戒说一钯 九个血窟窿 , 而且八戒都是拿钯子筑人 , 等等 , 证明那确实是旱 田里使用的钯子 , 怎么李评本的插图竟变成了狼牙棒 ? 这只能是 一种解释 , 即叶昼和刻图的刘君裕以及出版商人等对旱田使用的 钯子不熟不懂。他们处 于江南 水乡 ( 水田 地带 ) , 看 到的 只是 水 田中老牛拉的耙地的钯和稻秧成长中荡 ( 扬 ) 田用的荡杷 ( 扒 ) , 明代这种在太湖一带用的钯 , 见万历二十一年 ( 1593 ) 刊本 《便 民图纂》 的插图。 ( 农业 出版社排 印本 《便 民图纂》 的 插图系 影 印原图 ) 荡杷的头也是枣核形 , 惟齿在一面。可能江南的叶昼和 刘君裕想象猪八戒的钯子既然是件武器 , 就按荡杷样子改成狼牙 棒的形状了。由这也似乎证明作 《西游记》 的吴承恩把自己熟悉 的旱田钯子送给猪八戒 当武 器 , 叶昼、 刘君裕 等江 南 人士 不懂 , 把猪八戒的钯子变成 狼牙 棒的东 西。关于 此 , 也 证明 《西游 记》 作者确实是江北淮安人吴承恩 , 而不可能是江南人的吧。说及李 评本插图中猪八戒钯子 , 顺便也把 《中国古典文学版画选集》 中 六七五图、六七八图上猪八戒的钯子介绍一下。该两幅图采自顺 治间刻本汪象旭改编 并笺 评、黄太 鸿印正 的 《西 游证 道书》。 其 猪八戒的兵器 竟 是 所谓 的 通天 钯 , 中 心是 枪 尖 , 辅以 横 木 带 钯 齿 , 是刺的兵器。六七五图 , 八戒与悟空在云栈洞前交战 , 八戒 便做持钯刺悟 空 的 姿势。 此通 天 钯 是 正式 兵 器 的 一 种 , 不 是 农 具 , 与 《西游记》 所写不符。汪象旭何处人不详 , 黄太鸿则是南 京人 ( 钟山黄太鸿 ) , 可见与 叶昼 等相 同 , 也不 了解 猪八 戒应 该 使长江以北旱田中农具式的钯子。再往前寻找 , 广东省博物馆藏 的元代磁州窑烧造的唐僧取经瓷枕 , 猪八戒扛的钯子则是习见的 旱田钯子。磁州窑在今河北省磁县 , 当地画工画的瓷枕 , 其想象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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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相传猪八戒的钯子 , 自然是当地旱田使用的钯子。由此也可以 反证后来印本 《西游记》 插图。猪八戒的钯子竟有三种形状 , 其 中两种乃是 江南 人 不知 旱 田钯 子 的 样式 , 又未 仔 细 研 究 《西 游 记》 所写的钯子 , 于是出现了狼牙棒或主刺的通天钯。 《李卓吾先生批评西游记》 在明末出世 , 似乎仅热闹一阵子 , 不十分行时 , 很快被顺 治间的 汪象 旭评本 《西游 证道 书》 代替 , 其后又被悟一子的 《西游真 诠》 所垄断 , 《西游证道 书》 也背 运 了。《西游证道书》 还有幸被刘廷玑 《在园杂志》 ( 卷二 ) 提上一 嘴 , 尽管说“ 其批注处 , 大半摸索皮毛” 吧 , 小小历史记录总算 有。李评本则除前引钱希言、盛于斯从叶昼假李卓吾名批书提及 外 , 似已被历史忘记。本世纪 30 年代始有记录在案 , ( 《中国通 俗小说书目》, 孙楷 第 ) 然而 其书 只躺 在日本 内阁 文库 , 常人 不 得见。现在国内有影印本 , 又将有标点本 , 大好 , 大好。学术界 有实物可证 , 对 《西游记》 的研究相信会有新的进展。我的粗略 说述 , 恐怕连砖都够不上 , 一团泥土吧 , 能否引出玉来呢 ? 殷切 地期待着。 苏
兴
1985 年 4 月 19 日
题
辞
文不幻不 文 , 幻不 极 不 幻 , 是 知 天 下 极 幻之 事 , 乃 极 真 之 事 ; 极幻之理乃极真之理。故言真不如言幻 , 言佛不如言魔 , 魔 非他即我也。我化为佛 , 未佛皆魔。魔与佛力齐而位逼 , 丝发之 微 , 关头匪细。摧挫之 极 , 心 性不惊 , 此 《西游》 之 所以 作也。 说者以为寓五 行 生 克之 理 , 三 门 修 炼 之道。 余 谓 三教 已 括 于 一 部 , 能读是书者 , 于其变化横生之处引而申之 , 何境不通 ? 何道 不洽 ? 而必问玄机于玉 椟 , 探禅 蕴于 龙藏 ? 乃 始有 得 于心 也哉 ! 至于文章之妙 , 《西游》、《水浒》 实并 驰中 原 , 今 日 雕空 凿影 , 画脂镂冰 , 呕心沥血。断数茎髭而不得惊人只字者 , 何如此书驾 虚游刃 , 洋洋 , 数 百 万 言 而 不 复 一境 , 不 离 本 宗 , 日 见 闻 之 , 厌饫不起 , 日诵读之 , 颖悟自开也。故闲居之士不可一日无 此书。 幔亭过客
目
第 第
一 二
录
回
灵根育孕源流出
回
心性修持大道生 ……………………… ( 1) 悟彻菩提真妙理 断魔归本合元神 …………………… (12)
第
三
回
四海千山皆拱伏 九幽十类尽除名 …………………… (23)
第
四
回
官封弼马心何足 名注齐天意未宁 …………………… (33)
第
五
回
乱蟠桃大圣偷丹 反天宫诸神捉怪 …………………… (43)
第
六
回
观音赴会问原因
回
小圣施威降大圣 …………………… (52) 八卦炉中逃大圣
第
七
五行山下定心猿 …………………… (62) 第
八
附 第
九
回
我佛造经传极乐 观音奉旨上长安 …………………… (71)
录
陈光蕊赴任逢灾 江流僧复仇报本 …………………… (81)
回
袁守诚妙算无私曲 老龙王拙计犯天条 ………………… (90)
2
第
十
回
第 十 一 回 第 十 二 回
西游记
二将军宫门镇鬼 唐太宗地府还魂 …………………… ( 99 ) 还受生唐王遵善果 度孤魂萧瑀正空门 ……………… (109 ) 玄奘秉诚建大会 观音显象化金蝉 ………………… (119 )
第 十 三 回
陷虎穴金星解厄 双叉岭伯钦留僧 ………………… (128 )
第 十 四 回 第 十 五 回
心猿归正 六贼无踪 ………………………… (137 ) 蛇盘山诸神暗佑
第 十 六 回
鹰愁涧意马收缰 ………………… (149 ) 观音院僧谋宝贝
第 十 七 回 第 十 八 回
黑风山怪窃袈裟 ………………… (159 ) 孙行者大闹黑风山 观世音收伏熊罴怪 ……………… (170 )
第 十 九 回
观音院唐僧脱难 高老庄行者降魔 ………………… (182 ) 云栈洞悟空收八戒
第 二 十 回
浮屠山玄奘受心经 ……………… (190 ) 黄风岭唐僧有难
第二十一回
半山中八戒争先 ………………… (200 ) 护法设庄留大圣 须弥灵吉定风魔 ………………… (210 )
第二十二回
八戒大战流沙河 木叉奉法收悟净 ………………… (220 )
第二十三回
三藏不忘本 四圣试禅心 ……………………… (230 ) 万寿山大仙留故友
第二十四回
五庄观行者窃人参 ……………… (240 )
目
录
3
第二十五回
镇元仙赶捉取经僧
第二十六回
孙行者大闹五庄观 ………………… ( 250) 孙悟空三岛求方
第二十七回
观世音甘泉活树 …………………… ( 261) 尸魔三戏唐三藏 圣僧恨逐美猴王 …………………… ( 271)
第二十八回
花果山群妖聚义 黑松林三藏逢魔 …………………… ( 281)
第二十九回 第 三 十 回
脱难江流来国土 承恩八戒转山林 …………………… ( 291) 邪魔侵正法
第三十一回
意马忆心猿 ………………………… ( 300) 猪八戒义激猴王
第三十二回 第三十三回
孙行者智降妖怪 …………………… ( 311) 平顶山功曹传信 莲花洞木母逢灾 …………………… ( 323)
第三十四回
外道迷真性 元神助本心 ………………………… ( 334) 魔王巧筭困心猿
第三十五回
大圣腾那骗宝贝 …………………… ( 345) 外道施威欺正性
第三十六回
心猿获宝伏邪魔 …………………… ( 356) 心猿正处诸缘伏 劈破旁门见月明 …………………… ( 366)
第三十七回
鬼王夜谒唐三藏 悟空神化引婴儿 …………………… ( 376)
第三十八回
婴儿问母知邪正 金木参玄见假真 …………………… ( 387) 一粒金丹天上得
第三十九回
三年故主世间生 …………………… ( 397)
4
西游记
第 四 十 回
婴儿戏化禅心乱
第四十一回
猿马刀归木母空 ………………… (408 ) 心猿遭火败
第四十二回
木母被魔擒 ……………………… (419 ) 大圣殷勤拜南海 观音慈善缚红孩 ………………… (430 )
第四十三回
黑河妖孽擒僧去 西洋龙子捉鼍回 ………………… (442 )
第四十四回 第四十五回
法身元运逢车力 心正妖邪度脊关 ………………… (453 ) 三清观大圣留名
第四十六回
车迟国猴王显法 ………………… (464 ) 外道弄强欺正法
第四十七回 第四十八回
心猿显圣灭诸邪 ………………… (474 ) 圣僧夜阻通天水 金木垂慈救小童 ………………… (485 )
第四十九回
魔弄寒风飘大雪 僧思拜佛履层冰 ………………… (496 ) 三藏有灾沉水宅
第 五 十 回
观音救难现鱼篮 ………………… (506 ) 情乱性从因爱欲
第五十一回
神昏心动遇魔头 ………………… (517 ) 心猿空用千般计 水火无功难炼魔 ………………… (526 )
第五十二回
悟空大闹金 洞 如来暗示主人公 ………………… (536 )
第五十三回
禅主吞餐怀鬼孕 黄婆运水解邪胎 ………………… (547 ) 法性西来逢女国
第五十四回
心猿定计脱烟花 ………………… (558 )
目
录
5
第五十五回
色邪淫戏唐三藏
第五十六回
性正修持不坏身 …………………… ( 568) 神狂诛草寇
第五十七回
道昧放心猿 ………………………… ( 578) 真行者落伽山诉苦 假猴王水帘洞誊文 ………………… ( 589)
第五十八回
二心搅乱大乾坤 一体难修真寂灭 …………………… ( 598)
第五十九回 第 六 十 回
唐三藏路阻火焰山 孙行者一调芭蕉扇 ………………… ( 607) 牛魔王罢战赴华筵
第六十一回
孙行者二调芭蕉扇 ………………… ( 617) 猪八戒助力破魔王
第六十二回 第六十三回
孙行者三调芭蕉扇 ………………… ( 627) 涤垢洗心惟扫塔 缚魔归正乃修身 …………………… ( 638)
第六十四回
二僧荡怪闹龙宫 群圣除邪获宝贝 …………………… ( 647) 荆棘岭悟能努力
第六十五回
木仙庵三藏谈诗 …………………… ( 657) 妖邪假设小雷音
第六十六回
四众皆遭大厄难 …………………… ( 668) 诸神遭毒手 弥勒缚妖魔 ………………………… ( 677)
第六十七回
拯救驼罗禅性稳 脱离秽污道心清 …………………… ( 686)
第六十八回
朱紫国唐僧论前世 孙行者施为三折肱 ………………… ( 696) 心主夜间修药物
第六十九回
君王筵上论妖邪 …………………… ( 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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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第 七 十 回
妖魔宝放烟沙火
第七十一回
悟空计盗紫金铃 ………………… (716 ) 行者假名降怪犼
第七十二回
观音现像伏妖王 ………………… (727 ) 盘丝洞七情迷本 濯垢泉八戒忘形 ………………… (738 )
第七十三回
情因旧恨生灾毒 心主遭魔幸破光 ………………… (749 )
第七十四回 第七十五回
长庚传报魔头狠 行者施为变化能 ………………… (760 ) 心猿钻透阴阳窍
第七十六回
魔王还归大道真 ………………… (771 ) 心神居舍魔归性
第七十七回 第七十八回
木母同降怪体真 ………………… (782 ) 群魔欺本性 一体拜真如 ……………………… (793 )
第七十九回
比丘怜子遣阴神 金殿识魔谈道德 ………………… (804 ) 寻洞擒妖逢老寿
第 八 十 回
当朝正主救婴儿 ………………… (814 ) 姹女育阳求配偶
第八十一回
心猿护主识妖邪 ………………… (823 ) 镇海寺心猿知怪 黑松林三众寻师 ………………… (833 )
第八十二回
姹女求阳 元神护道 ………………………… (843 )
第八十三回
心猿识得丹头 姹女还归本性 …………………… (854 ) 难灭伽持圆大觉
第八十四回
法王成正体天然 ………………… (863 )
目
录
7
第八十五回
心猿妒木母
第八十六回
魔主计吞禅 ………………………… ( 873) 木母助威征怪物
第八十七回
金公施法灭妖邪 …………………… ( 883) 凤仙郡冒天止雨 孙大圣劝善施霖 …………………… ( 894)
第八十八回
禅到玉华施法会 心猿木土授门人 …………………… ( 903)
第八十九回 第 九 十 回
黄狮精虚设钉钯宴 金木土计闹豹头山 ………………… ( 912) 师狮授受同归一
第九十一回
盗道缠禅静九灵 …………………… ( 921) 金平府元夜观灯
第九十二回 第九十三回
玄英洞唐僧供状 …………………… ( 931) 三僧大战青龙山 四星挟捉犀牛怪 …………………… ( 941)
第九十四回
给孤园问古谈因 天竺国朝王遇偶 …………………… ( 951) 四僧宴乐御花园
第九十五回
一怪空怀情欲喜 …………………… ( 960) 假合形骸擒玉兔
第九十六回
真阴归正会灵元 …………………… ( 969) 寇员外喜待高僧 唐长老不贪富贵 …………………… ( 978)
第九十七回
金酬外护遭魔蛰 圣显幽魂救本原 …………………… ( 987)
第九十八回
猿熟马驯方脱壳 功成行满见真如 …………………… ( 999) 九九数完魔灭尽
第九十九回
三三行满道归根 …………………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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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百 回 后
西游记
径回东土
五圣成真 ………………………… (1020) 记 ……………………………………… (1031)
第
一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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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 混沌未分天地乱 , 茫茫渺渺无人见。 自从盘古破鸿濛 , 开辟从兹清浊辨。 覆载群生仰至仁 , 发明万物皆成善。 欲知造化会元功 , 须看 《西 游 释厄 传》。旁 批 : 释 厄 二 字着眼 , 不能释厄 , 不如不读 《西游》。 盖闻天地之数 , 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 二会 , 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 十二支也。每会该一万八百岁。且就一日而论 : 子时得阳气 , 而 丑则鸡鸣 ; 寅不通光 , 而卯则日出 ; 辰时食后 , 而巳则挨排 ; 日 午天中 , 而未则西蹉 ; 申时晡而日落酉 , 戌黄昏而人定亥。譬于 大数 , 若到戌会之 终 , 则 天 地 昏 曚 而 万物 否 矣。 旁 批 : 说 得 明 白。再去五千 四百 岁 , 交亥 会 之 初 , 则 当 黑 暗 而 两间 人 物 俱 无 矣 , 故曰混 沌。 又 五千 四 百 岁 , 亥会 将 终 , 贞下 起 元 , 近 子 之 会 , 而复逐渐开明。邵康节曰 : “ 冬至子 之半 , 天心无 改移。 一 阳初动处 , 万物未生 时。 ” 到 此 , 天 始 有根。 再五 千四 百岁 , 正 当子会 , 轻 清 上 腾 , 有 日 , 有 月 , 有 星 , 有 辰。 日、 月、 星、 辰 , 谓之四 象。 故 曰天 开 于 子。 旁批 : 从 大 道理 说 起 , 是 会 白 □□者。又经五千四百 岁 , 子会 将 终 , 近丑 之 会 , 而 逐渐 坚实。 《易》 曰 : “ 大哉乾元 ! 至哉坤元 ! 万物资生 , 乃顺承天。 ” 至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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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始凝结。再五千四 百岁 , 正当 丑会 , 重浊 下凝 , 有水 , 有火 , 有山 , 有石 , 有土。水、火、山、石、土 , 谓之五形。故曰地辟 于丑。又经五千四百岁 , 丑会 终而 寅会 之初 , 发生 万物。 历曰 : “天气 下 降 , 地气 上 升 ; 天地 交 合 , 群 物皆 生。” 至 此 , 天 清 地 爽 , 阴阳交合。再五千四 百岁 , 正 当寅 会 , 生 人 , 生 兽 , 生禽 , 正谓天、地、人三才定位。故曰人生于寅。感盘古开辟 , 三皇治 世 , 五帝定伦 , 世界之间 , 遂分为四大部洲 : 曰东胜神洲 , 曰西 牛贺洲 , 曰南赡部洲 , 曰北俱芦洲。 这部书单表东胜神洲。海外有一国土 , 名曰傲来国。国近大 海 , 海中有一座名山 , 唤为花果山。此山乃十洲之祖脉 , 三岛之 来龙 ; 自开清浊而立 , 鸿 濛判 后而 成。真个 好 山 ! 有 词赋 为证。 赋曰 : 势镇汪洋 , 威灵瑶海。势镇汪洋 , 潮涌银山鱼入穴 ; 威灵瑶 海 , 波翻雪浪蜃离渊。水 火方 隅高 积土 , 东海 之 处耸 崇巅。 丹崖怪石 , 削壁奇峰。丹崖上 , 彩凤双鸣 , 削壁前 , 麒麟独 卧。峰头时听锦鸡鸣 , 石 窟每 观龙 出入。 林中 有 寿鹿 仙狐 , 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 , 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 果 , 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 , 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 百川会 处 擎 天 柱 , 万 劫 无 移 大地 根。 旁 批 : 凡 《西 游》 诗 赋 , 只要好听。原为只说而设 , 若以文理求之 , 则腐矣 ! 那座山 , 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 , 有 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 , 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 ; 二丈四 尺围圆 , 按政历二十四 气。上 有九 窍八 孔 , 按 九宫 八卦。 旁批 : 此说心之始也 , 勿认说猴。四面更无树木遮阴 , 左右倒有芝兰相 衬。盖自开辟以来 , 每受天真地秀 , 日精月华 , 感之既久 , 遂有 灵通之意。内育仙胎 , 一日迸裂 , 产一石卵 , 似圆球样大。因见 风 , 化作一个石猴 , 五官俱备 , 四肢皆全。便就学爬学走 , 拜了 四方。目运两道金光 , 射冲斗府。惊动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 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 , 驾座金阙云宫灵霄宝殿 , 聚集仙卿 , 见 有金光焰焰 , 即命千里眼、顺风耳开南天门观看。二将果奉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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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 , 看的真 , 听的明 , 须 臾 回报 道 : “ 臣奉 旨 观听 金 光 之处 , 乃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小 国之 界 , 有一 座花 果山 , 山 上 有一 仙石 , 石产一卵 , 见风化 一 石 猴 , 在 那 里 拜 四方 , 眼 运 金 光 , 射 冲 斗 府。旁批 : 着眼。如今服饵 水食 , 金光 将潜 息 矣。 ” 玉帝 垂赐 恩 慈曰 : “下方之物 , 乃天地精华所生 , 不足为异。” 那猴在山中 , 却会行走跳跃 , 食草木 , 饮涧泉 , 采山花 , 觅 树果 ; 与狼虫为伴 , 虎豹为群 , 獐鹿为友 , 猕猿为亲 ; 夜宿石崖 之下 , 朝游峰洞之中。真是山中无甲子 , 寒尽不知年。一朝天气 炎热 , 与群猴避暑 , 都在松阴之下顽耍 , 你看他一个个 : 跳树攀枝 , 采花觅果 ; 抛 弹 子 , 邷 么 儿 ; 跑 沙窝 , 砌 宝塔 ; 赶蜻蜓 , 扑 蜡 ; 参老天 , 拜菩萨 ; 扯葛藤 , 编草帓 ; 捉虱 子 , 咬又掐 ; 理 毛衣 , 剔指 甲。挨 的挨 , 擦的 擦 ; 推 的推 , 压的压 ; 扯的扯 , 拉的拉 , 青松林下任他顽 , 绿水涧边随洗 濯。 一群猴子耍了一会 , 却去那山涧中洗澡。见那股涧水奔流 , 真个 似滚瓜涌溅。古云 : “禽有 禽言 , 兽有 兽语。” 众猴 都道 : “这 股 水不知是那里的水。我们今日赶闲无事 , 顺涧边往上溜头寻看源 流耍子去耶 !” 喊一 声 , 多拖 男 挈女 , 唤弟 呼兄 , 一齐 跑来 , 顺 洞爬山 , 直至源流之处 , 乃是一股瀑布飞泉。但见那 : 一派白虹起 , 千寻雪浪飞。海风吹不断 , 江月照还依。 冷气分青嶂 , 余流润翠微。潺湲名瀑布 , 真似挂帘帷。 众猴拍手称扬道 : “好 水 ! 好水 ! 原来此处 远通 山脚之 下 , 直 接 大海之波。 ” 又道 : “ 那一个有本事的 , 钻进去寻个源头出来 , 不 伤身体者 , 我等即拜他 为王。” 旁批 : 着眼 今 世上 , 那一 个有 本 事 , 钻进去讨出个源头来。可叹 ! 可叹 ! 连呼了三声 , 忽见丛杂 中跳出一个石猴 , 应声高叫道 : “我进去 ! 我进去 !” 好猴 ! 也是 他: 今日方名显 , 时来大运通。有缘居此地 , 天遣入仙宫。 你看他瞑目 蹲 身 , 将 身 一纵 , 径 跳 入 瀑布 泉 中 , 忽睁 睛 抬 头 观 看 , 那里边却无水无波 , 明明朗朗的一架桥梁。他住了身 , 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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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神 , 仔细再看 , 原来是座 铁板 桥。桥下 之水 , 冲贯 于 石窍 之间 , 倒挂流出去 , 遮闭了桥门。却又欠身上桥头 , 再走再看 , 却似有 人家住处一般 , 真个好所在。但见那 : 翠藓堆蓝 , 白云浮玉 , 光摇片片烟霞。虚窗静室 , 滑凳板生 花。乳窟龙珠倚挂 , 萦回满地奇葩。锅灶傍崖有火迹 , 樽 靠案见肴渣。石座石床真可爱 , 石盆石碗更堪夸。又见那一 竿两竿修竹 , 三点五点梅花。几树青松常带雨 , 浑然象个人 家。 看罢多时 , 跳过桥中间 , 左右观看 , 只见正当中有一石碣。碣上 有一行楷书大字 , 镌 着“花 果山 福地 , 水 帘洞 洞天”。 旁批 : 人 人俱在此洞天福地 , 惜不曾看见耳。石猿喜不自胜 , 急抽身往外 便走 , 复瞑目蹲身 , 跳出水外 , 打 了两个 呵呵 道 : “大 造化 ! 大 造化 !” 众猴把他围住 , 问道 : “ 里面 怎么 样 ? 水 有多深 ?” 石 猴 道 : “ 没水 ! 没 水 ! 原来是 一座铁 板桥。桥那 边是 一座天 造地 设 的家当。 ” 旁批 : 那个没有个家当 , 只是不能受用。众猴道 : “ 怎 见得是个家当 ?” 石猴笑道 : “ 这股水乃是桥下冲贯石窍 , 倒挂下 来遮闭门户的。桥边有花有树 , 乃是一座石房 , 房内有石锅、石 灶、石碗、石盆、石床、石凳 , 中间一块石碣上镌着‘ 花果山福 地 , 水帘洞洞天’。真 个是我 们安 身之 处。里 面且 是宽 阔 , 容 得 千百口老小。我们都进去住 , 也省得受老天之气。旁批 : 省得受 老天之气 , 如此说话 , 谁说得出 ? 这里边 : 刮风有处躲 , 下雨好存身。霜雪全无惧 , 雷声永不闻。烟霞 常照耀 , 祥瑞每蒸熏。松竹年年秀 , 奇花日日新。 ” 众猴听得 , 个个欢喜。都道 : “ 你还先 走 , 带 我们进 去 , 进 去 !” 石猴却又瞑目蹲身 , 往里一跳 , 叫道 : “都随我进来 , 进来 !” 那 些猴有胆大的 , 都跳进去了 ; 胆小的 , 一个个伸头缩颈 , 抓耳挠 腮 , 大声叫喊 , 缠一会 , 也都进去了。跳过桥头 , 一个个抢盆夺 碗 , 占灶争 床 , 搬 过来 , 移 过 去 , 正 是 猴 性 顽劣 , 再 无 一 个 宁 时 , 旁批 : 着眼。只搬得力倦神疲 方止。石 猴端 坐上面 道 : “ 列 位呵 !‘人而 无信 , 不知 其可。’ 旁批 : 老 猴也 曾读 《论语》。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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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才说有本事进得来 , 出得去 , 不伤身体者 , 就拜他为王。我如 今进来又出去 , 出去又进 来 , 寻了 这一 个洞天 与列 位 安眠 稳睡 , 各享成家之福 , 何不拜 我为 王 ?” 众 猴 听说 , 即拱 伏无 违。一 个 个序齿排班 , 朝上礼 拜。都称“ 千岁 大王”。 自此 , 石猿 高登 王 位 , 将“ 石” 字儿隐了 , 旁批 : 着 眼。遂 称美 猴 王。有 诗 为证。 诗曰 : 三阳交泰产群生 , 仙石胞含日月精。 借卵化猴完大道 , 假他名姓配丹成。 内观不识因无相 , 外合明知作有形。 历代人人皆属此 , 称王称圣任纵横。 美猴王领一群猿猴、猕猴、马猴等 , 分派了君臣佐使 , 朝游花果 山 , 暮宿水帘洞 , 旁批 : 此物原是外王内圣的 , 故有美猴王、齐 天大圣之号 , 着眼 , 着眼。合契同情 , 不入飞鸟之丛 , 不从走兽 之类 , 独自为王 , 不胜欢乐。是以 : 春采百花为饮食 , 夏寻诸果作生涯。 秋收芋栗延时节 , 冬觅黄精度岁华。 美猴王享乐天真 , 何期有三五百载。一日 , 与群猴喜宴之间 , 忽 然忧恼 , 堕下泪来。众猴 慌 忙 罗拜 道 : “ 大王 何 为烦 恼 ?” 猴 王 道 : “我虽在欢喜之时 , 却有一点儿远虑 , 故此烦恼。” 众猴又笑 道 : “ 大王 好 不 知足 , 我等 日 日 欢会 , 在 仙山 福 地 , 古 洞 神洲 , 不伏麒磷辖 , 不伏凤凰 管 , 又不 伏人 间王位 所 拘束 , 自由 自在 , 乃无量之福 , 为何远虑 而忧 也 ?” 猴 王 道 : “ 今 日虽 不 归人 王 法 律 , 不惧禽兽威服 , 将来年老血衰 , 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 , 一旦 身亡 , 可不枉生世 界 之 中 , 不 得 久 注 大 人 之 内 ?” 众 猴 闻 此 言 , 一个个掩面悲啼 , 俱以无常为虑。 只见那班部中 , 忽跳出一个通 背猿猴 , 厉声 高叫道 : “大 王 若是道心远虑 , 真所谓道心开发也。如今五虫之内 , 惟有三等名 色 , 不伏阎王 老子 所 管。 ” 猴 王 道 : “ 你 知那 三等 人 ?” 猿 猴道 : “乃是佛与仙与神 圣三者 , 躲过 轮回 , 不 生不 灭 , 与 天地 山川 齐 寿。 ” 猴王道 : “ 此三者居于何所 ?” 猿猴道 : “ 他只在阎浮世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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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 古洞仙山之内。 ” 猴王闻之 , 满心欢喜 , 道 : “ 我明日就辞汝 等下山 , 云游海角 , 远 涉 天 涯 , 务 必 访 此 三 者 , 学 一 个 不 老 长 生 , 常躲过阎君之难。” 噫 ! 这 句话 , 顿教 跳 出轮 回网 , 致使 齐 天大圣成。众猴鼓掌称扬 , 都道 : “ 善哉 ! 善哉 ! 我等明 日越 岭 登山 , 广寻些果品 , 大设筵宴送大王也。 ” 次日 , 众猴果去采仙桃 , 摘异果 , 刨山药 , 黄精 , 芝兰香 蕙 , 瑶草奇花 , 般般件件 , 齐齐整整 , 摆开石凳石桌 , 排列仙酒 仙肴。但见那 : 金丸珠弹 , 红纵黄肥。金丸珠弹腊樱桃 , 色真甘美 ; 红纵黄 肥熟梅子 , 味果香酸。鲜龙眼 , 肉甜皮薄 ; 火荔枝 , 核小囊 红。林檎碧实连枝献 , 枇 杷缃 苞带 叶擎。 兔头 梨 子鸡 心枣 , 消渴除烦 更 解 酲。香 桃 烂 杏 , 美 甘 甘 似 玉液 琼 浆 ; 脆 李 杨 梅 , 酸荫荫 如 脂酥 膏 酪。 红囊 黑 子 熟 西 瓜 , 四 瓣 黄 皮 大 柿 子。石榴裂破 , 丹砂粒现火晶珠 ; 芋栗剖开 , 坚硬肉团蜜蜡 珀。胡桃银杏可传茶 , 椰 子葡 萄能 做酒。 榛松 榧 柰满 盘盛 , 藕蔗柑橙盈案摆。熟煨 山药 , 烂煮 黄精。 捣碎 茯 苓兼 薏苡 , 石锅微火漫炊羹。人间纵有珍羞味 , 怎比山猿乐更宁 ? 群猴尊美猴 王 上坐 , 各 依齿 肩 排 于 下 边 , 一 个 个 轮 流上 前 , 奉 酒 , 奉花 , 奉果 , 痛饮了一日。 次 日 , 美 猴王 早 起 , 教 小 的们 : “替我折些枯松 , 编 作 筏 子 , 取 个 竹 竿 作 篙 , 收 拾 些 果 品 之 类 , 我将去也。 ” 果独自登筏 , 尽力撑开 , 飘飘荡荡 , 径向大海波中 , 旁批 : 如此勇决 , 自然跳出生死。可羡可法。趁天风 , 来渡南赡 部洲地界。这一去 , 正是那 : 天产仙猴道行隆 , 离山驾筏趁天风。 飘洋过海寻仙道 , 立志潜修建大功。 有分有缘休俗愿 , 无忧无虑会元龙。 料应必遇知音者 , 说破源流万法通。 也是他运至时来 , 自登木筏之后 , 连日东南风紧 , 将他送到西北 岸前 , 乃是南赡部洲地界。持篙试水 , 偶得浅水 , 弃了筏子 , 跳 上岸来 , 只见海边有人捕鱼、打雁、挖蛤、淘盐。他走近前 , 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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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把戏 , 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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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 , 吓得那些人丢筐弃网 , 四散奔跑。将那跑不
动的拿住一个 , 剥了他的衣裳 , 也学人穿在身上 , 摇摇摆摆 , 穿 州道府 , 在于市廛中 , 学人礼 , 学人话。朝餐夜宿 , 一心里访问 佛仙神圣之道 , 觅个长生 不老 之方。见 世人都 是为 名 为利 之徒 , 更无一个为身命者。旁批 : 真 , 真。正是那 : 争名争利几时休 ? 早起迟眠不自由。 骑着驴骡思骏马 , 官居宰相望王侯。 只愁衣食耽劳碌 , 何怕阎君就取勾 ? 继子荫孙图富贵 , 更无 一 个肯 回 头。旁 批 : 世 人 可惜 , 世人可 叹 , 不及那猴王多矣 ! 猴王参访仙道 , 无缘得遇。在于南赠部洲 , 串长城 , 游小县 , 不 觉八九年余。忽行至西洋大海 , 他想着海外必有神仙。独自个依 前作筏 , 又飘过西海 , 直至西牛贺洲地界。登岸遍访多时 , 忽见 一座高山秀丽 , 林麓幽深。他也不怕狼虫 , 不惧虎豹 , 登山顶上 观看。果是好山 : 千峰列戟 , 万仞开屏。日 映岚 光轻 锁翠 , 雨收 黛 色冷 含青。 枯藤缠 老树 , 古 渡 界幽 程。 奇 花 瑞草 , 修 竹 乔 松。 修 竹 乔 松 , 万载常青欺福地 ; 奇花瑞草 , 四时不谢赛蓬瀛。幽鸟啼 声近 , 源泉响溜清。重重谷壑芝兰绕 , 处处巉崖苔藓生。起 伏峦头龙脉好 , 必有高人隐姓名。 正观看间 , 忽闻得林深之处 , 有人言语 , 急忙趋步 , 穿入林 中 , 侧耳而听 , 原来是歌唱之声。歌曰 : “观棋柯烂 , 伐木 丁丁 , 云 边谷 口 徐行。 卖薪 沽酒 , 狂笑 自 陶情。苍径秋高 , 对月枕松根 , 一觉天明。认旧林 , 登崖过 岭 , 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 , 行歌市上 , 易米三升 , 更无 些子争竞 , 时价平平。 不会 机 谋巧 算 , 没 荣辱 , 恬淡 延生。 旁批 : 好快活。相逢处 , 非仙即道 , 静坐讲 《黄庭》。” 美猴王听得此言 , 满心欢喜道 : “神仙原来藏在这里 !” 即忙跳入 里面 , 仔细再看 , 乃是一个樵子 , 在那里举斧砍柴。但看他打扮 非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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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头上戴箬笠 , 乃是新笋初脱之箨。身上穿布衣 , 乃是木棉拈 就之纱。腰间系环绦 , 乃是老蚕口吐之丝。足下踏草履 , 乃 是枯莎槎就之爽。手执 衠钢 斧 , 担 挽火 麻 绳。扳 松劈 枯树 , 争似此樵能 ! 猴王近前叫道 : “老神仙 ! 弟子起手。” 那樵汉慌忙丢了斧 , 转身 答礼道 : “不 当人 ! 不 当人 ! 我拙 汉 衣 食不 全 , 怎 敢 当‘ 神 仙’ 二字 ?” 猴王道 : “ 你不是神仙 , 如何说出神仙的话来 ?” 樵夫道 : “我说甚么神仙话 ?” 猴王道 : “我才来至林边 , 只听的你说 : ‘ 相 逢处非仙即道 , 静坐讲 《黄庭》。’《黄庭》 乃道 德真言 , 非神 仙 而何 ?” 樵夫笑道 : “ 实不瞒 你说 , 这个 词名做 《满 庭芳》, 乃 一 神仙教我的。 那神 仙 与 我舍 下 相 邻。 他见 我 家 事 劳 苦 , 日 常 烦 恼 , 教我遇烦恼时 , 即把这词儿念念 , 一则散心 , 二则解困。我 才有些不足处思虑 , 故此念念。不期被你听了。 ” 猴王道 : “ 你家 既与神仙相邻 , 何 不 从 他 修 行 ? 学 得 个 不 老 之 方 , 却 不 是 好 ?” 樵夫道 : “ 我一 生命 苦 , 自幼 蒙 父母 养 育 至八 九 岁 , 才 知 人事 , 不幸父丧 , 母亲居孀 , 再无兄弟姊妹 , 只我一人 , 没奈何 , 早晚 侍奉。如今母老 , 一发不敢抛离。却又田园荒芜 , 衣食不足 , 只 得斫两束柴薪 , 挑 向 市 廛 之 间 , 货 几 文钱 , 籴 几 升 米 , 自 炊 自 造 , 安排些茶饭 , 供养老母 , 所以不能修行。 ” 猴王道 : “ 据你说 起来 , 乃是一个行孝的君子 , 向后必有好处。但求你指与我那神 仙住处 , 却好拜访去也。 ” 樵夫道 : “ 不远 , 不远。此山叫做灵台 方寸山。灵台、方寸 , 心也。旁批 : 一部 《西游》 此是宗旨。山 中有座斜月三星洞。斜月象一勾 , 三星象三点 , 也是心。言学仙 不必在远 , 只在此心。那洞中有一个神仙 , 称名须菩提祖师。那 祖师出去的徒弟 , 也不计其数 , 见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修行。你 顺那条小路儿 , 向南行 七八里 远近 , 即是他 家 了。 ” 猴王 用手 扯 住樵夫道 : “ 老兄 , 你便 同我去 去 , 若还得 了好 处 , 决不 忘你 指 引之恩。 ” 旁批 : 痴猴。樵夫道 : “ 你这汉子 , 甚不通变。我方才 这般与你说 了 , 你 还 不 须信 , 若 我 与 你去 了 , 却 不误 了 我 的 生 意 ? 老母何人奉养 ? 我要斫柴 , 你自去 , 自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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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王听说 , 只得相辞。出深林 , 找上路径 , 过了山坡 , 约有 七八里远 , 果然望见一座洞府 , 挺身观看 , 真好去处 , 但见 : 烟霞散彩 , 日月摇光。千株老柏 , 万节修篁。千株老柏 , 带 雨半空青 冉 冉 ; 万 节 修 篁 , 含 烟 一 壑 色 苍苍。 门 外 奇 花 布 锦 , 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 , 悬壁高张翠藓长。旁 批 : 此是什么去处 , 人 须自 想。时 闻仙 鹤 唳 , 每 见凤 凰翔。 仙鹤唳时 , 声振九皋霄 汉远 ; 凤凰 翔起 , 翎毛 五 色彩 云光。 玄猿白鹿随隐见 , 金狮玉象任行藏。细观灵福地 , 真个赛天 堂。 又见那洞门紧闭 , 静悄 悄沓无 人迹。 忽回头 , 见崖 头 立一 石碑 , 约有三丈余高 , 八尺余阔 , 上有一行十个大字 , 乃是“ 灵台方寸 山 , 斜月三星洞”。美猴王十分欢喜道 : “ 此间人果是朴实。果有 此山此洞。 ” 看勾多 时 , 不敢 敲门。且 去跳 上 松枝 梢头 , 摘松 子 吃了顽耍。 少顷间 , 只听得呀的一 声 , 洞 门开 处 , 里 面走 出 一个 仙童 , 真个丰姿英伟 , 像貌清奇 , 比寻常俗子不同。旁批 : 此童子是什 么人 , 自思之。但见他 : 髽髻双丝绾 , 宽袍两袖风。 貌和身自别 , 心与相俱空。 物外长年客 , 山中永寿童。 一尘全不染 , 甲子任翻登。 那童子出得门来 , 高叫道 : “甚么人在此搔扰 ?” 猴王扑的跳下树 来 , 上前躬身道 : “仙童 , 我是个 访道学仙 之弟 子 , 更不 敢在 此 搔扰。 ” 仙童笑道 : “ 你是个访道的么 ?” 猴王道 : “ 是。 ” 童子道 : “我家师父 , 正才下 榻 , 登坛 讲道 , 还未说 出 原由 , 就教 我出 来 开门。说 : ‘外面有个修行的来了 , 可去接待接待。’ 想必就是你 了 ?” 猴王笑道 : “ 是我 , 是我。 ” 旁批 : 好担当。童子道 : “ 你跟 我进来。 ” 这猴王整衣端肃 , 随童子径入洞天深处观看 : 一层层深阁琼 楼 , 一进进珠宫贝阙 , 说不尽那静室幽居 , 直至瑶台之下。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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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祖师端坐在台上 , 两边有三十个小仙侍立台下。果然是 : 大觉金仙没垢姿 , 西方妙相祖菩提。 不生不灭三三行 , 全气全神万万慈。 空寂自然随变化 , 真如本性任为之。旁批 : 着眼。 与天同寿庄严体 , 历劫明心大法师。 美猴王一见 , 倒身下拜 , 磕头不 计其数 , 口中 只道 : “ 师父 ! 师 父 ! 我弟子志心朝礼 ! 志心朝礼 !” 祖师道 : “ 你是那方人氏 ? 且 说个乡贯姓名明白 , 再拜。 ” 猴王道 : “ 弟子乃东胜神洲傲来国花 果山水帘洞人氏。 ” 祖 师喝 令 : “ 赶 出 去 ! 他 本 是个 撒 诈捣 虚 之 徒 , 那里修甚么道果 !” 猴 王 慌忙 磕 头 不住 道 : “ 弟 子 是老 实 之 言 , 决无虚诈。 ” 祖师道 : “ 你既老实 , 怎么说东胜神洲 ? 那去处 到我这里 , 隔两重大海 , 一座 南赡 部洲 , 如 何 就得 到此 ?” 猴 王 叩头道 : “弟 子飘洋过 海 , 登界 游方 , 有十 数个 年头 , 方 才访 到 此处。 ” 祖师道 : “既 是逐渐 行来的 , 也罢。 你姓 甚么 ?” 猴王 又 道 : “ 我无性。 人若骂我 , 我也 不恼 ; 若 打我 , 我也不 嗔 , 只 是 陪个礼儿就罢了。一生无性。 ” 祖师道 : “ 不是这个性。旁批 : 好 提醒。你父母原来姓甚么 ?” 猴王道 : “我 也无 父母。” 旁批 : 着 眼。无父母 , 就是自家作主了。祖 师道 : “ 既无 父母 , 想 是树 上 生的 ?” 猴王道 : “ 我虽不是树上生 , 却是石里长的。我只记得花 果山上有一块仙石 , 其年石破 , 我便生也。 ” 祖师闻言暗喜 , 道 : “这等说 , 却是个天 地 生 成 的。 你 起 来 走 走 我 看。 ” 猴王纵身跳 起 , 拐呀拐的走了两遍。祖师笑 道 : “你身 躯虽 是鄙陋 , 却像 个 食松果的猢狲 , 我与你 就身 上取 个姓氏 , 意思教 你 姓‘猢’。 猢 字去了兽傍 , 乃是个古月。古者 , 老也 ; 月者 , 阴也。老阴不能 化育 , 教你姓‘ 狲’ 倒好。旁批 : 大道理。只是如今姓胡的怎么 处 ? 狲字去了 兽 傍 , 乃 是 个 子 系。子 者 , 儿 男 也 ; 系 者 , 婴 细 也。正合婴儿之本论。教你姓‘ 孙’ 罢。 ” 猴王听说 , 满心欢喜 , 朝上叩头道 : “ 好 ! 好 ! 好 ! 今日 方知姓 也。万 望师父 慈悲 , 既 然有姓 , 再乞赐个名字 , 却好呼唤。 ” 祖师道 : “ 我们中有十二个 字 , 分派起名 , 到你乃第 一 辈 之小 徒 矣 !” 猴王 道 : “ 那十 二 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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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 祖师道 : “乃广、 大、智、 慧、真、 如、性、海、 颖、悟、 圆、觉十二字。排到你 , 正当‘ 悟’ 字。与你起个法名叫做‘ 孙 悟空’, 好 么 ?” 猴 王 笑 道 : “ 好 ! 好 ! 好 ! 自今 就 叫 做 孙 悟 空 也 !” 正是 : 鸿濛初辟原无姓 , 打破顽空须悟空。 毕竟不知向后修些甚么道果 , 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 读 《西游记》 者 , 不知作者宗旨 , 定作戏论。余为一一 拈出 , 庶几不埋没了作 者之 意。即 如第 一 回 , 有 无限 妙处。 若得其意 , 胜如 罄 翻 一 《大 藏》 了 也。 篇 中 云“ 释 厄 传”, 见此书读之可释厄也。若读了 《西游》 厄仍不释 , 却不辜负 了 《西 游 记》 么 ? 何 以 言 释 厄 ? 只 是 能 解 脱 便 是。 又 曰 : “高登王位 , 将石字儿隐了。” 盖猴言心之动也 , 石言心之刚 也。心不刚 , 斩世缘不断 , 不可以入道。入道之初 , 用得刚 字着 , 故显个石字 , 心终刚。入道味不深 , 不可以得道。得 道之后用刚字不着 , 故隐了石字。大有微意 , 何可埋没 ? 又 “不入飞鸟之丛 , 不从走兽之类”, 见得人不为圣贤 , 即为禽 兽。今既登王入圣 , 便不为禽兽了 , 所以不入飞鸟之丛 , 不 从走兽之类也。人何可不为圣 贤而甘 为禽 兽乎 ? 又 曰 : “ 子 者 , 儿男也 ; 系者 , 婴细也。 正合 婴 儿之 本 论。 ” 即是 庄 子 “为婴儿”, 孟子“ 不失赤子之心” 之意。若如“ 佛与仙与神 圣三者躲过轮回”, 又曰 : “ 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 , 更无一 个为身命者。 ” 已是 明白说 了也 , 余不 必 多为 注脚 , 读者 须 自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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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彻菩提真妙理 断魔归本合元神
话表美猴王得了姓名 , 怡然踊跃 , 对菩提前作礼启谢。那祖 师即命大众引孙悟空出 二门 外 , 教他 洒扫 应对 , 进 退 周旋 之节。 众仙奉行而出。悟空到门外 , 又拜了大众师兄 , 就于廊庑之间安 排寝处。次早 , 与众师兄学言语礼貌 , 讲经论道 , 习字焚香 , 每 日如此。闲时即扫地锄园 , 养花修树 , 寻柴燃火 , 挑水运浆。凡 所用之物 , 无一不 备。 在 洞 不 觉 倏 六 七年。 一 日 , 祖 师 登 坛 高 坐 , 唤集诸仙 , 开讲大道 , 真个是 : 天花乱坠 , 地涌金莲。妙演三乘教 , 精微万法全。慢摇麈尾 喷珠玉 , 响振雷霆动九天。说一会道 , 讲一会禅 , 三家配合 本如然。开明一字皈诚理 , 指引无生了性玄。 孙悟空在旁 闻 讲 , 喜 得 他抓 耳 挠 腮 , 眉花 眼 笑。 忍不 住 手 之 舞 之 , 足之蹈之。忽被祖师看见 , 叫 孙悟空 道 : “ 你在班 中 , 怎 么 颠狂跃舞 , 不听我讲 ?” 悟空道 : “ 弟子诚心听讲 , 听到老师父妙 音处 , 喜不自胜 , 故不觉作此踊跃之状。望师父恕罪 !” 祖师道 : “你既识妙音 , 我且问你 , 你到洞中 多少时 了 ?” 悟空 道 : “弟 子 本来懵懂 , 不知多少时节。只记得灶下无火 , 常去山后打柴 , 见 一山好桃树 , 我在那里吃了七次饱桃矣。 ” 祖师道 : “ 那山唤名烂 桃山。你既吃七次 , 想是 七年 了。你今 要从 我 学些 甚么 道 ?” 悟 空道 : “但凭尊师教诲 , 只是有些道气儿 , 弟子便就学了。” 祖师道 : “‘ 道’ 字门中有三百六十傍门 , 傍门皆有正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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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你学那一门哩 ?” 悟空道 : “ 凭尊师 意思。 弟子 倾心听 从。” 祖 师道 : “我 教你个‘术’ 字门中之 道 , 如何 ?” 悟空 道 : “ 术门 之 道怎么说 ?” 祖师道 : “ 术字 门中 , 乃是 些请 仙扶 鸾 , 问卜 揲蓍 , 能知趋吉避凶之理。 ” 悟空 道 : “似这 般可 得长 生么 ?” 旁批 : 着 眼。祖师道 : “ 不能 , 不能 !” 悟 空道 : “ 不 学 , 不 学 !” 祖 师 又 道 : “教 你‘ 流’ 字 门 中之 道 , 如 何 ?” 悟空 又问 : “ 流字 门中 , 是甚义理 ?” 祖师道 : “ 流字门中 , 乃是儒家、释家、道家、阴阳 家、墨家、医家 , 或看经 , 或念佛 , 并朝真降圣之类。 ” 悟空道 : “似这般可得长生么 ?” 祖师道 : “若要长生 , 也似‘壁里安柱’。 ” 悟空道 : “师 父 , 我是个 老实人 , 不晓得打 市语 , 怎么谓 之‘ 壁 里安柱’?” 祖师道 : “人 家盖房 , 欲图坚 固 , 将 墙壁之 间 , 立 一 顶柱 , 有日大 厦将 颓 , 他 必朽 矣。” 悟 空道 : “ 据此 说 , 也 不 长 久。不学 , 不学 !” 祖 师道 : “教 你‘ 静’ 字 门 中 之道 , 如 何 ?” 悟空道 : “静字 门中 , 是甚 正果 ?” 祖师道 : “此 是休 粮守谷 , 清 净无为 , 参禅打坐 , 戒语持斋 , 或睡功 , 或立功 , 并入定坐关之 类。 ” 悟空道 : “ 这 般 也能 长 生 么 ?” 祖 师 道 : “ 也 似 ‘ 窑 头 土 坯’。” 悟空笑道 : “师父 果有些 滴酺。一行 说我 不会打 市语。 怎 么谓之‘ 窑头土坯’?” 祖师道 : “就如那窑头上 , 造成砖瓦之坯 , 虽已成形 , 尚未经水火锻炼 , 旁批 : 道家只在水 火既济 , 才能 得 手。一朝大雨滂沱 , 他必滥矣。 ” 悟空道 : “ 也不长远。不学 , 不 学 !” 祖师道 : “ 教你‘ 动’ 字门中之道 , 如何 ?” 悟空道 : “ 动门 之道 , 却又怎么 ?” 祖师道 : “ 此是有为有作 , 采阴补阳 , 攀弓踏 弩 , 摩脐过气 , 用方炮制 , 烧茅打鼎 , 进红铅 , 炼秋石 , 并服妇 乳之类。 ” 悟空道 : “似这 等也得 长生么 ?” 祖 师道 : “ 此欲 长生 , 亦如‘ 水中捞月’。” 悟空道 : “ 师父又来 了 ! 怎么 叫做‘ 水中 捞 月’?” 祖师道 : “ 月在长 空 , 水中 有影 , 虽 然看 见 , 只是 无捞 摸 处 , 到底只成空耳。 ” 悟空道 : “也 不学 , 不学 !” 祖师 闻言 , 咄 的一声 , 跳下高台 , 手持戒尺 , 指 定悟空 道 : “ 你这猢 狲 , 这 般 不学 , 那般 不 学 , 却 待 怎 么 ?” 走 上 前 , 将 悟 空 头上 打 了 三 下 , 倒背着手 , 走入里面 , 将中门关了 , 撇下大众而去。旁批 : 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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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语。唬得那一班听讲的 , 人人惊惧 , 皆怨悟空道 : “你这泼猴 , 十分无状 ! 师父传你道法 , 如何不学 , 却与师父顶嘴 ? 这番冲撞 了他 , 不知几时才 出 来 呵 !” 此 时 俱 甚 报 怨 他 , 又 鄙 贱 嫌 恶 他。 悟空一些儿也不恼 , 只是满脸陪笑。原来那猴王 , 他打破盘中之 谜 , 暗暗在心 , 所以不与众人争竞 , 只是忍耐无言。旁批 : 老猴 聪明。祖师打他三下者 , 教他三更时分存心 ; 倒背着手 , 走入里 面 , 将中门关上者 , 教他从后门进步 , 秘处传他道也。旁批 : 师 父到底打市语。 当日悟空与众等 , 喜喜 欢欢 , 在三 星仙 洞 之前 , 盼望 天色 , 急不能到晚。及黄昏时 , 却与众就寝 , 假合眼 , 定息存神。山中 又没打更传箭 , 不知时分 , 只自家将鼻孔中出入之气调定。约到 子时前后 , 轻轻的起身 , 穿了衣服 , 偷开前门 , 躲离大众 , 走出 外 , 抬头观看 , 正是那 : 月明清露冷 , 八极迥无尘。 深树幽禽宿 , 源头水溜汾。 飞萤光散影 , 过雁字排云。 正直三更候 , 应该访道真。 你看他 从 旧 路 径 至 后 门 外 , 只 见 那 门 儿 半 开 半 掩。 悟 空 喜 道 : “老师父果然注意与我传道 , 故此开着门也。” 即曳步近前 , 侧身 进得门里 , 直 走到 祖 师 寝榻 之 下。 见 祖师 蜷 跼 身 躯 , 朝 里 睡 着 了。悟空不敢惊动 , 即 跪 在 榻 前。那 祖 师 不 多 时 觉 来 , 舒 开 两 足 , 口中自吟道 : “难 ! 难 ! 难 ! 道最玄 , 莫把金丹作等闲。 不遇至人传妙诀 , 空言口困舌头干 !” 悟空应声叫道 : “师父 , 弟子在此跪候多时。” 祖师闻得声音是悟 空 , 即起披衣盘坐。喝道 : “ 这猢 狲 ! 你不 在前 边去睡 , 却来 我 这后边作甚 ?” 旁批 : 又打市语。悟空道 : “ 师父昨日坛前对众相 允 , 教弟子三更时候 , 从后门里传我道理 , 故此大胆径拜老爷榻 下。 ” 祖师听说 , 十分欢喜 , 暗自寻思道 : “ 这厮果然是个天地生 成的 , 不然 , 何就打破我盘中之暗谜也 ?” 悟空道 : “ 此间更无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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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 , 止只弟子一人 , 望师父大舍慈悲 , 传与我长生之道罢 , 永不 忘恩 !” 祖师道 : “ 你今有缘 , 我亦喜说。既识得盘中暗谜 , 你近 前来仔细听之 , 当传与 你长生 之妙 道也。” 悟 空叩 头谢 了 , 洗 耳 用心 , 跪于榻下。祖师云 : “显密圆通真妙诀 , 惜修性命无他说。 都来总是精气神 , 谨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 , 体中藏 , 汝受吾传道自昌。 口诀记来多有益 , 屏除邪欲得清凉。旁批 : 着眼。 得清凉 , 光皎洁 , 好向丹台赏明月。 月藏玉兔日藏乌 , 自有龟蛇相盘结。 相盘结 , 性命坚 , 却能火里种金莲。 攒簇五行颠倒用 , 功完随作佛和仙。 ” 此时说破根 源 , 悟 空 心 灵福 至 , 切 切 记了 口 诀 , 对祖 师 拜 谢 深 思 , 即出后门观看。但见东方天色微舒白 , 西路金光大显明。依 旧路转到前门 , 轻轻的推开进去 , 坐在原寝之处 , 故将床铺摇响 道 : “天光了 ! 天光了 ! 起耶 !” 那大众还正睡哩 , 不知悟空已得 了好事。当日起来打混 , 暗暗维持。子前午后 , 自己调息。 却早过了 三 年 , 祖 师 复 登 宝 座 , 与 众 说 法。谈 的 是 公 案 比 语 , 论的是外像包皮。忽问 : “ 悟空何 在 ?” 悟空近 前跪 下 : “ 弟 子有。 ” 祖师道 : “ 你这一向修些甚么道来 ?” 悟空道 : “ 弟子近来 法性颇通 , 根源亦渐 坚固 矣。” 祖 师道 : “ 你 既通 法 性 , 会 得 根 源 , 已注神体 , 却只是防备着‘ 三灾利害’。” 悟空听说 , 沉吟良 久道 : “师父之言谬矣。我尝闻道高德隆 , 与天同寿 ; 水火既济 , 百病不 生 , 旁 批 : 着 眼。 却 怎 么 有 个 ‘ 三 灾 利 害’?” 祖 师 道 : “此乃非常之道 : 夺 天地 之造化 , 侵日 月之 玄机。 丹成 之后 , 鬼 神难容。虽驻颜益寿 , 但到了五百年后 , 天降雷灾打你 , 须要见 性明心 , 预先躲避。躲得过 , 寿与天齐 ; 躲不过 , 就此绝命。再 五百年后 , 天降火 灾 烧 你。 这 火 不 是 天火 , 亦 不 是 凡 火 , 唤 做 ‘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 , 直透泥垣宫 , 五脏成灰 , 四肢皆 朽 , 把千年苦行 , 俱为虚幻。旁批 : 说得极明白 , 人还不知 , 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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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 再五百年 , 又降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 , 不是和薰 金朔风 , 亦不是花柳松竹风 , 唤做‘ 风’。自囱门中吹入六腑 , 过丹田 , 穿九窍 , 骨肉 消疏 , 其 身 自解。所 以 都要 躲过。” 悟 空 闻说 , 毛骨悚然 , 叩头礼拜道 : “ 万望老爷 垂悯 , 传与躲 避三 灾 之法 , 到底不敢忘恩。” 祖 师道 : “ 此 亦无 难 , 只是 你 比他 人 不 同 , 故传不得。 ” 悟空道 : “ 我也头圆顶天 , 足方履地 , 一般有九 窍四肢 , 五脏六腑 , 何以比人不同 ?” 祖师道 : “ 你虽然像人 , 却 比人少腮。 ” 原来那 猴 子 孤 拐 面 , 凹 脸 尖 嘴。孙 悟 空 伸 手 一 摸 , 笑道 : “师父 没成算 , 我 虽少腮 , 却比人多 这个 素袋 , 亦 可准 折 过也。 ” 旁批 : 趣。祖师说 : “ 也罢 , 你要学那一般 ? 有一般天罡 数 , 该三十六般变化 ; 有 一般 地煞 数 , 该七 十 二般 变化。” 悟 空 道 : “弟子愿多里捞摸 , 学一个地煞变化罢。” 祖师道 : “既如此 , 上前来 , 传与你口诀。” 遂附 耳低语 , 不知 说 了些 甚么 妙法。 这 猴王也是他一窍通时百窍通 , 当时习了口诀 , 自修自炼 , 将七十 二般变化 , 都学成了。 忽一日 , 祖师与众门人在三星 洞前戏 玩晚 景。祖师 道 : “ 悟 空 , 事成了未曾 ?” 悟空道 : “ 多蒙师父海恩 , 弟子功果完备 , 已 能霞举飞升也。 ” 祖师道 : “ 你试飞举 我看。” 悟 空弄本 事 , 将 身 一耸 , 打了个连扯跟头 , 跳离地有五六丈 , 踏云霞去勾有顿饭之 时 , 返复不上三里远近 , 落在面 前 , 扠手 道 : “ 师父 , 这 就是 飞 举腾云了。 ” 祖师笑道 : “ 这个算不得腾云 , 只算得爬云而已。自 古道 : ‘神仙朝游北海暮苍梧。’ 似你这半日 , 去不上三里 , 即爬 云也还算不得哩 !” 悟空道 : “ 怎么为‘ 朝游北海暮苍梧’?” 祖师 道 : “ 凡腾云 之辈 , 早辰 起自 北海 , 游 过东 海、西海、 南海 , 复 转苍梧。苍梧者 , 却是北海零陵之语话也。将四海之外 , 一日都 游遍 , 方算得腾云。 ” 悟空道 : “ 这个却难 , 却难 !” 祖师道 : “ 世 上无难事 , 只怕有心 人。 ” 旁 批 : 着 眼。悟 空 闻得 此言 , 叩头 礼 拜 , 启道 : “师父 , ‘为人 须为彻’, 索性 舍个大 慈悲 , 将 此腾 云 之法 , 一发传与我罢 , 决不敢忘恩。 ” 祖师道 : “ 凡诸仙腾云 , 皆 跌足而起 , 你却不是这般。我才见你去 , 连扯方才跳上。我今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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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这个势 , 传你个‘ 筋斗 云’ 罢。” 悟空 又 礼拜 恳求 , 祖师 却 又传个口诀道 : “这朵 云 , 捻着 诀 , 念动 真言 , 攒紧了 拳 , 将 身 一抖 , 跳将起来 , 一筋斗 就有 十万 八千 里路 哩 !” 大众 听说 , 一 个个嘻嘻笑道 : “悟空 造化 ! 若 会这个法 儿 , 与 人家当 铺兵 , 送 文书 , 递报单 , 不管那 里都 寻了 饭吃 !” 旁 批 : 众 人见 识 , 定 是 如此。师徒们天昏各归洞府 , 这一夜 , 悟空即运神炼法 , 会了筋 斗云。逐日家无拘无束 , 自在逍遥 , 此亦长生之美。 一日 , 春归夏至 , 大众都在松 树下会 讲多 时。大众 道 : “ 悟 空 , 你是那世修来的缘法 ? 前日老师父附耳低言 , 传与你的躲三 灾变化之法 , 可都会么 ?” 悟空笑道 : “ 不瞒诸兄长说 , 一则是师 父传授 , 二来也是我昼夜殷勤 , 那几般儿都会了。 ” 大众道 : “ 趁 此良时 , 你试演演 , 让 我等 看看。” 悟 空闻 说 , 抖 搜精 神 , 卖 弄 手段道 : “众师 兄请出个 题目 , 要我 变化甚 么 ?” 大 众道 : “就 变 一颗松树。 ” 悟空捻 着诀 , 念 动咒语 , 摇身 一 变 , 就 变做 一颗 松 树 , 真个是 : 郁郁含烟贯四时 , 凌云直上秀贞姿。 全无一点妖猴像 , 尽是经霜耐雪枝。旁批 : 难道松树不 是猴。 大家见了 , 鼓掌呵呵大笑。都道 : “好猴儿 ! 好猴儿 !” 不觉的嚷 闹 , 惊动了祖师。祖师急拽杖出 门来问 道 : “是 何人在 此喧 哗 ?” 大众闻呼 , 慌忙检 束 , 整 衣 向 前。悟 空 也 现 了 本 相 , 杂 在 丛 中 道 : “ 启上尊 师 , 我等在 此会讲 , 更无外 姓喧 哗。 ” 祖师怒 喝道 : “你等大呼小叫 , 全不像个修行的体段。修行的人 , 口开神气散 , 舌动是非生 , 如何在此嚷笑 ?” 旁批 : 着眼。大众道 : “ 不敢瞒师 父 , 适才孙悟空演变化耍子。教他变颗松树 , 果然是颗松树 , 弟 子们俱称扬喝采 , 故高声惊冒尊师 , 望乞恕罪。 ” 祖师道 : “ 你等 起去。 ” 叫 : “ 悟空 , 过来 ! 我问你弄甚么精神 , 变甚么松树 ? 这 个功夫可在人前卖弄 ? 旁批 : 老成之言。假如你见别人有 , 必要 求他 ; 别人 见 你 有 , 必 然 求 你。 你若 畏 祸 , 却要 传 他 ; 若 不 传 他 , 必然加害 , 你之性命 又 不 可保。” 悟 空 叩头 道 : “ 望师 父 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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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 !” 祖师道 : “我也 不罪你 , 但只是 你去 罢。 ” 悟空闻 此言 , 满 眼堕泪道 : “师 父 , 教我往 那里去 ?” 祖师 道 : “ 你从 那里来 , 便 从那里去就是了。 ” 旁批 : 着眼。悟空顿然醒悟道 : “ 我自东胜神 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来的。” 祖师 道 : “你 快回 去 , 全你 性命 ; 若在此间 , 断然不可。 ” 悟空领罪 , 上告尊师 : “ 我也离家有二十 年矣 , 虽是回顾旧日儿 孙 , 但 念师 父厚 恩未 报 , 不 敢去。” 祖 师 道 : “那里甚么恩义 ? 你只不惹祸 , 不牵带我就罢了。” 旁批 : 可 以为师矣 ! 悟空见没奈何 , 只得 拜辞 , 与 众相 别。祖师 道 : “ 你 这去 , 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 , 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 说出半个字来 , 我就知之 , 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 , 将神魂贬在九 幽之处 , 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 悟空道 : “ 决不 敢提 起师父 一字 , 只说是我自家会的便罢。 ” 旁批 : 如今弟子都是如此。 悟空谢了。即抽身 , 捻着诀 , 丢个连扯 , 纵起筋斗云 , 径回 东海。那里消 一个 时 辰 , 早 看 见 花 果 山水 帘 洞 , 美猴 王 自 知 快 乐 , 暗暗的自称道 : “去时凡骨凡胎重 , 得道身轻体亦轻。 举世无人肯立志 , 立志修玄玄自明。旁批 : 着眼。 当时过海波难进 , 今日回来甚易行。 别语叮咛还在耳 , 何期顷刻见东溟。 ” 悟空按下云头 , 直至花果山。找路而走 , 忽听得鹤唳猿啼 , 鹤唳 声冲霄汉外 , 猿啼悲切甚伤情。 即开口 叫道 : “ 孩儿们 , 我来 了 也 !” 那崖下石坎边 , 花草中 , 树木 里 , 若 大 若小 之猴 , 跳出 千 千万万 , 把个美猴王 围在 当 中 , 叩 头 叫道 : “ 大 王 , 你 好 宽心 ! 怎么一去许久 ? 把我们俱闪在这里。望你诚如饥渴 ! 近来被一妖 魔在此欺虐 , 强要 占 我 们水 帘 洞 府 , 是我 等 舍 死 忘 生 , 与 他 争 斗 , 这些时被那厮抢了我们家火 , 捉了许多子侄 , 教我们昼夜无 眠 , 看守家业。幸得大王来了 , 大王若再几载不来 , 我等连山洞 尽属他人矣 !” 悟空闻 说 , 心中 大 怒道 : “ 是 甚么 妖 魔 , 辄 敢 无 状 ? 你且细细说来 , 待我寻他报仇。 ” 众猴叩头告上大王 : “ 那厮 是称混世魔王 , 住居在直北上。 ” 悟空道 : “ 此间到他那里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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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程 ?” 众猴道 : “ 他来时云 , 去时雾 , 或风或雨 , 或电或雷 , 我 等不知有多少路。 ” 悟空道 : “ 既如此 , 你们休怕 , 且自顽耍 , 等 我寻他去来 !” 好猴王 , 将身一纵 , 跳起去 , 一路筋斗 , 直至北下观看 , 见 一座高山 , 真是十分崄峻。好山 : 笔峰挺立 , 曲涧深沉。笔 峰挺 立透 空霄 , 曲涧 深 沉通 地户。 两崖花 木争 奇 , 几 处松 篁 斗 翠。 左边 龙 , 熟 熟 驯 驯 ; 右 边 虎 , 平平伏伏。每见铁牛耕 , 常有金钱种。幽禽 睆声 , 丹 凤朝阳立。石磷磷 , 波净净 , 古怪跷蹊真恶狞。世上名山无 数多 , 花开 花 谢繁 还 众。 争如 此 景 永 长 存 , 八 节 四 时 浑 不 动。诚为三界坎源山 , 滋养五行水脏洞。 美猴王正然观看景致 , 只听得有人言语。径自下山寻觅 , 原来那 陡崖之前 , 乃是那水脏洞。洞门外有几个小妖跳舞 , 见了悟空就 走。悟空道 : “ 休走 ! 借你 口中言 , 传我心 内事。 我乃正 南方 花 果山水帘洞 洞 主。你 家 甚么 混 世 鸟 魔 , 屡 次 欺 我 儿 孙 , 我 特 寻 来 , 要与他见个上下 !” 那小妖听说 , 疾忙跑入洞里 , 报道 : “ 大 王 , 祸事了 !” 魔王道 : “ 有甚祸事 ?” 小妖道 : “ 洞外有猴头称为 花果山水帘洞 洞 主。他 说 你屡 次 欺 他 儿孙 , 特 来 寻你 见 个 上 下 哩 !” 魔王笑道 : “ 我常闻得那些猴精说 : 他有个大王 , 出家修行 去 , 想是今 番 来 了。你 们 见 他 怎生 打 扮 , 有甚 器 械 ?” 小 妖 道 : “他也没甚么器 械 , 光着 个头 , 穿 一领 红色 衣 , 勒 一条 黄绦 , 足 下踏一对乌靴。不憎不俗 , 又不像道士神仙。赤手空拳 , 在门外 叫哩 !” 魔王闻说 : “ 取出披 挂兵器来 !” 那 小妖 即时取 出。那 魔 王穿了甲胄 , 提刀在手 , 与众妖 出得门 来 , 即高 声叫 道 : “那 个 是水帘洞洞主 ?” 悟空急睁睛观看 , 只见那魔王 : 头戴乌金盔 , 映日光明 ; 身挂皂罗袍 , 迎风飘荡。下穿着黑 铁甲 , 紧勒皮条 ; 足踏着花褶靴 , 雄如上将。腰广十围 , 身 高三丈。手执一口刀 , 锋刃多明亮。称为混世魔 , 磊落凶模 样。 猴王喝道 : “ 这 泼 魔 这般 眼 大 , 看不 见 老 孙 !” 魔 王 见 了 笑 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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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不满四尺 , 年 不 过 三 旬 , 手 内 又 无 兵 器 , 怎 么 大 胆 猖 狂 , 要寻我见甚么上下 ?” 悟空骂道 : “ 你这泼魔 , 原来没眼 ! 你量我 小 , 要大却也不难。你量我无兵器 , 我两只手勾着天边月哩 ! 你 不要怕 , 只吃老孙一 拳 !” 纵 一 纵 , 跳 上去 , 劈脸 就打。 那魔 王 伸手架住道 : “你这般锉矮 , 我这般高长 ; 你要施拳 , 我要使刀 ; 使刀就杀了你 , 也吃人 笑 , 待 我放 下刀 , 与 你 使路 拳看。” 悟 空 道 : “说得是。好汉子 , 走来 !” 那魔王丢开架子便打 , 这悟空钻 进去相撞相迎。他两个拳捶脚踢 , 一冲一撞。原来长拳空大 , 短 簇坚牢。那魔王被 悟 空 掏 短 胁 , 撞 丫 裆 , 几 下 筋 节 , 把 他 打 重 了。他闪过 , 拿起那 板 大 的 钢 刀 , 望 悟 空 劈 头 就 砍。 悟 空 急 撤 身 , 他砍了一个空。 悟 空 见 他 凶 猛 , 即 使 身 外 身 法 , 拔 一 把 毫 毛 , 丢在口中嚼碎 , 望 空喷去 , 叫一 声“变 !” 即 变 做三 二百 个 小猴 , 周围攒簇。原来人得仙体 , 出神变化无方。不知这猴王自 从了道之后 , 身上有八万四千毛羽 , 根根能变 , 应物随心。那些 小猴 , 眼乖会跳 , 刀来砍 不着 , 枪 去不 能伤。 你看 他 前踊 后跃 , 钻上去 , 把个魔王围绕 , 抱的抱 , 扯的扯 , 钻裆的钻裆 , 扳脚的 扳脚 , 踢打挦毛 , 抠眼 睛 , 捻鼻 子 , 抬 屁股 , 直打 做 一个 攒盘。 这悟空才去夺得他的 刀来 , 分 开小 猴 , 照顶 门 一下 , 砍为 两段。 旁批 : 不灭此魔 , 终不成道。领众杀进洞中 , 将那大小妖精 , 尽 皆剿灭。却把毫毛一抖 , 收上身来。又见那收不上身者 , 却是那 魔王在水帘洞擒去的小猴 , 悟空道 : “汝等何为到此 ?” 约有三五 十个 , 都含泪道 : “我等 因大王 修仙去后 , 这两 年被他 争吵 , 把 我们都摄将来 , 那不是我们洞中的家火 ? 石盆、石碗都被这厮拿 来也。 ” 悟空道 : “既 是我们 的家火 , 你 们都 搬出 外去。” 随即 洞 里放起火来 , 把那水脏洞烧得 枯干 , 尽 归了一 体。对 众道 : “ 汝 等跟我回去。 ” 众猴道 : “ 大王 , 我们来时 , 只听得耳边风响 , 虚 飘飘到于此地 , 更不识路径 , 今怎得回乡 ?” 悟空道 : “ 这是他弄 的个术法儿 , 有何难也 ! 我如今一窍通 , 百窍通 , 我也会弄。你 们都合了眼 , 休怕 !” 好猴王 , 念声咒语 , 驾 阵 狂 风 , 云 头 落 下。叫 : “ 孩儿 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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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 ” 众 猴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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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地 , 认 得 是家 乡 , 旁 批 : 着 眼。个 个 欢 喜 ,
都奔洞门旧路。那在洞众猴 , 都一齐簇拥同入 , 分班序齿 , 礼拜 猴王。安排酒果 , 接风贺喜 , 启问降魔救子之事。悟空备细言了 一遍 , 众猴称扬不尽道 : “ 大王 去到那方 , 不意 学得这 般手 段 !” 悟空又道 : “ 我当年别 汝等 , 随 波逐流 , 漂 过东 洋大海 , 径至 南 赡部洲 , 学成人像 , 着此衣 , 穿此履 , 摆摆摇摇 , 云游了八九年 余。更不曾有道。旁批 : 原来南赡部洲无道。又渡西洋大海到西 牛贺洲地界 , 访问 多 时 , 幸 遇 一 老 祖 , 传 了 我 与 天同 寿 的 真 功 果 , 不死长生的大法门。 ” 众 猴称贺。 都道 : “ 万 劫难逢 也 !” 悟 空又笑道 : “小 的们 , 又喜我 这一门 皆有姓 氏。 ” 众 猴道 : “大 王 姓甚 ?” 悟空道 : “我 今姓孙 , 法名悟 空。” 众猴 闻说 , 鼓 掌忻 然 道 : “ 大王是 老孙 , 我们都 是二 孙、三孙、 细孙、小 孙、———一 家孙、一国孙、一窝孙矣 !” 旁 批 : 趣。都 来 奉 承老 孙 , 大 盆 小 碗的 , 椰子酒、葡萄酒、仙花、仙果 , 真个是合家欢乐。咦 ! 贯通一姓身归本 , 只待荣迁仙 名。 毕竟不知怎生结果 , 居此界终始如何 , 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 样样不学 , 只学长生。猴且如此 , 而况人乎 ! 世人岂惟不学长生 , 且学短生矣 ! 何也 ? 酒色财气俱短 生之术也 , 世人有能离此四者谁乎 ? 《西 游 记》 极 多 寓 言 , 读 者 切 勿 草 草 放 过。 如 此 回 中 “水火既济 , 百病不生”、“世上无 难事 , 只 怕有 心人”、“ 口 开神气散 , 舌动是非生”、“ 你从那 里来 , 便从 那里去”, 俱 是性命微言也。 篇中讥刺南赡部洲人极毒 , 鞭策南赡部洲人亦极慈。曰 “着此衣 , 穿此履 , 摆摆摇摇 , 更不曾有道。” 见得南赡部洲 人只会着衣穿履 , 摇摆而已 , 并未尝有一个为道者也。 混世魔王处 亦 有 意 , 盖 道 高 一 尺 , 魔 高 一 丈 , 理 势 然 也。若成道之后 , 不灭得魔道 , 非其道也。所以于小猴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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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二语曰 : 脚 踏实 地 , 认 得是 家 乡 , 此灭 魔 成 道 之 真 光 景 也。读者察之。 老师父数句市语 , 遂为今日方士骗人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