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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育潔
一直都膽小膽小的,我甚至還想乾脆再去吃碗藥燉排骨好了儘管 它是那麼的甜膩。終於才鼓起勇氣去要了骨頭,然後覺得應該要 給予某種顯而易見的感謝於是乾脆地在那家店吃了午餐與晚餐, 還記得去了別家店時沒要到的尷尬,也記得第二次要的時候膽子 突然就這樣消耗完了的、出口的話瞬間變成: 「一份羊肉炒飯, 內用」 。第一次憑著衝動或許還可以、第二次以後同樣的事情如 果不用同樣的方式好像就會有些害怕,尤其是這種需要跟他人產 生接觸的事情,因為人的不確定性是那麼的高,然後我其實那麼 的膽小當後面沒有人挺著我前行。 骨髓的味道不是那種可以津津有味的吸著的東西,其實油膩的很 噁心,我只是憑著一股既然骨頭肉都啃了不如好好清個夠的心態 才把它吃掉、油膩又噁心,看起來卻好像一場表演一樣的有趣, 能夠獲得很多的掌聲的。可能我覺得拿洗碗精去洗骨頭反而才是 讓它開始發臭的那個主因,我一直都記得那時候剛從湯裡撈起來 時有多香、整個工作室瀰漫著大骨湯的香氣卻不濃郁刺鼻、純純 的淡淡地卻有點永恆的存在著,儘管這永恆就這樣變成那些惡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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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惡夢,但我其實一直沒甚麼感覺,大概是因為每天都待在工作 室所以沒觀察到甚麼變化吧!可能也是因為我一開始鋪了紙又戴 了口罩才全副武裝的開始打毛線大業,覺得實實在在的隔離才能 讓我比較放心的下手。其實我怕的不是骨頭本身,反而是沾染到 它氣味後可能引來的蟑螂螞蟻或是油膩膩又洗不掉的觸感。 我一向認為死了就是死了,沒有靈魂或者甚麼其他所有我不承認 的東西,活著這件事對我來說只在細胞還在運作時才算數,在喉 嚨被抹開心臟停止跳動後每個細胞漸漸死亡,就不是活著的了。 但這次的大骨始終有著濃厚的氣味、或稱屍味。不似一般屍體死 亡後過一陣子才開始漸漸腐爛的那種氣味,它一開始是很香的。 我也曾將鼻子埋進骨頭堆裡聞著那種大骨湯的香味、令人肚子餓 的香味。卻在某一時刻後,對它的喜愛瞬間轉為厭惡,開始嫌它 會油、會長果蠅、會讓靠近它的一切發臭。我突然意識到我害怕 的並不真切是那根骨頭,是它帶來或引來的一切,雖然我從未承 認它是活著的,但我直到現在才清楚, ,它活著的原因並不是 因為它本身還掙扎著、而是因為那些記得它的、被它繼續吸引下 去的事物,使它還活著。然而當它與我並無產生直接關聯,對我 而言,它就只會是一個具有存在性的事物,至於它是否活著,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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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我無干了。 活著的或不是活著的都是存在的,現在所打的那些骨頭是死了一 般的活著,我反而比它生前更加的抗拒它。經常性的否認它於是 就會讓已經發生的事實逐漸的縮小真實度,非常直接的自欺欺人 阿。 我一直害怕這整條工作室的果蠅都是我們帶來的,害怕被討厭到 每組都乾脆的發送一個果蠅陷阱,狂噴漂白水到自己被薰到,我 買了除臭劑放在工作室而火腿買了一瓶空氣清新噴霧,那時候一 直在頂好裡面爭論到底要買橘子味的還是青蘋果味的,試噴之後 不停地懷疑自己的鼻子或是廠商標錯字了其實這該是甚麼奇妙的 化學味才對,一直充滿愧疚然後默默地不停咒罵,到底是甚麼又 讓我縮回去了變的慚愧無比的有點卑躬屈膝的,常常覺得好煩噢 然後就決定一直出走了,在打活著的東西的這個階段裡,我不停 的想從這裡逃走卻又不停地長期待在這裡,一逃跑就會到了另外 一個縣市,無論搭火車客運或只是捷運,一待就是三四天的住在 了這裡,好像讓我的極端變得更極端了。 越來越覺得如果自己就這樣發呆在位置上不動,感覺是不是也像 那些泡過有毒物的骨頭或是遍布螞蟻的木頭,脖子痠的就像頭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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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下來了一樣,一動也不動的待著。 也不是故意大聲地叫著: 「好臭!」的,大概只是想表達某種有 點稚氣卻其實很幼稚的感覺,有時候也會就讓自己好好體會,無 論是嗅覺或是觸覺上的痛楚,就像最近連鞋子不合腳讓腳踝起了 水泡破皮了卻還一直向前走的那樣子感受痛楚,一直很想好好體 會一些用力一點的感覺,時不是地卻還是會分心的痛得想就這麼 停下來,卻又想好好思考這種痛楚於是就一直向前走了,嘖。
我始終沒有去後山撿木頭。大概是某種潛意識的排斥,關於上次 去了那裏撿石頭後、聽別人說了許多關於後山的不安全後,在這 麼多的之後後我就乾脆的決定無論如何我不想去後山帶回關於那 片山的事物。又是一個想待在舒適圈裡面的決定,後山的確是跟 我完全無關的世界,也不是某種逃避,反而更像是無力也懶得離 開安全範圍了。他們這陣子總喜歡一群人的尋找木頭,我常常睡 到一半或是太累或是就不想去的自己一個人去撿了,一路上不怎 麼需要說話、直視前方地面雙目無神四處搜索,可能看起來某程 度的像個新入行的殭屍吧。 通常撿木頭這動作都會接續在某件事情之後的順便上,我好像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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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專程為了「撿木頭」這件事去做「撿」的動作過。吃飽飯後或 是出去拍照片或是就在校門口剛好的遇到修剪樹枝。 學校前面的那個公園小小的,應該要很適合愛走路的我才對,事 實是我極少前往那個地方,又或是因為每次前往那邊總是太悲傷 而自動的避開了,尤其晚上人的數量總是剛好的太詭異、又太多 永遠都只有順時針或逆時針那種散步路線的社區伯父伯母。我還 是喜歡看到人,如果他們只是悄悄從我身邊路過而不是把我撞進 一個來往行人互相交會產生故事的加油休息站,不去猜測也不產 生關聯,只是從眼前掃過的那種輕輕一筆帶過,最近總覺得無力 再與新的人物一起編撰故事了。 接受了自己總是在做別人看起來很奇怪的事情,所以自己看起來 很奇怪的這件事。想到剛開學時學長提醒組上男生要好好記得組 上女生現在的模樣,因為我們之後就會變形了,但他卻指著我 說: 「這個沒有辦法,這已經變形了」的最初的莫名其妙到現在 的好像稍微懂得,好像變色不完全的變色龍,這樣可能會躲敵人 不完整的容易死亡吧。 從第一棵樹看到最後一棵,一直讓我覺得學校發的那把雙面鋸實 在太好用到我應該要連設計課都來利用一下才對。太順手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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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最後到底有沒有切直或是切到線,把兩端永遠的分開了彌補不 了的那個鋸痕的厚度、甚至是鋒利到稍稍劃過就會出血的疼痛, 比起真的利到不行的 30 度美工刀受傷時完全無感的削下一塊肉 還來的令人銷魂。我一直在觀察哪段樹枝的部分或是根適合使 用,連半夜去公園偷鋸的流程都想的差不多了,踩踩突出的那段 樹根如果就這樣斷掉也是蠻省事的、然後它就彈出了一段樹枝給 我,也不知道是怎樣今天這公園好像特別怕我,大概是因為我從 一進入它開始就在盤算半夜要來鋸哪幾段木頭回去用吧,一路上 又撿到了許多小樹枝,遇到一隻很大、不太動的怪鳥,停下來看 了牠一會兒,要走時趨前把牠嚇的飛走了才繼續在石階子上哼哼 唱唱的往前走,又想著如果真沒找到大一點的木頭就半夜來偷鋸 吧之後,我就在一區交錯的樹根裡,看到了一個像從樹上斷掉墜 落的粗枝,趕緊收下貢品的不打算半夜來了。拎著它,一邊害怕 會不會有甚麼蟲子從皺摺裡爬出來、一邊維持腳下平衡,搖頭晃 腦的回了工作室,中途去了工廠拿把氣槍把全部都噴的一乾二淨 安了心後才回來,上面還有些許綠綠的青苔,卻被我帶回工作室 殺死,一點都不慚愧的拿來用了,最初爬在上面的蜘蛛不知道有 沒有來得及回到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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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都是順便的,去台大拍作業的照片時騎著腳踏車,看到了 就停、緊急煞車的那種,連去吃飯都泰然自若的捧著一堆樹枝入 了座。 「椰奶雞飯五號桌」 ,我說,店員的眼神像是那些樹枝有傳 染病一樣的怪異。還跟店家拿了個塑膠袋裝、又是紅白的那種便 當店必備的袋子,看起來又更像一袋參差一點的角材之類的東西 了,總是這樣輕悄悄就被掩蓋過了,裝袋後也不過就是一袋材料 了罷,突然間有點不捨拿著它亂揮的那種幼稚或是不管三七二十 一抱著一大捆在路上走的氣勢,但是一切都輕鬆多了,我又更自 由更自在了些。 我覺得所有那些光禿禿沒葉子粗細剛剛好高度又不太高的在台大 的樹,要是在我們學校裡面應該會被建築系偷偷鋸光吧,路上豆 豆好像想要假裝自己很瀟灑的邊騎腳踏車邊看地圖還叫我幫他拍 了一張照片,也許他想念校園大的可以騎車的那種感覺,但他大 概忘記看地圖這件事本身就無法瀟灑到哪裡去吧,好險照片裡面 看不到紙上寫甚麼,你的圍巾還是飛的很瀟灑,大概啦,哈姆說 瀟灑是一種形容大叔的詞。 那裏原本可能是我的某一條人生路線,就跟我大部分的同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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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北一女然後台大,之後可能再來個國外的研究所之類,繼續 玩社團、上台表演、辦系上活動,很累就是指這陣子每天都超過 十二點才到家的那種累法,好像可以一直很簡單下去的生活。但 是已經都太不一樣了,或是因為我從一上高中後就壞掉了的一路 歪到了這裡,或其實這才是我的正道也都無所謂了,感覺像看著 本來應該會跟你成為男女朋友的人,摟著他的現任女友經過你一 樣的怪異又無感,就像即使只歪掉 0.1 度就再也不會再相交的直 線一樣。對於這種不可逆的事情我始終不想花費心力去感慨如果 當初怎樣怎樣我現在可能怎樣怎樣之類的事,當下太短了,不好 好抓緊一瞬間就飄浮到了未來般的踩不到地、或被過去蠱惑的無 法往前看了,真危險。 又是沒有睡覺吃藥所以還算清醒的一天,剛從工作室兩張椅子併 成的床鋪中清醒,還處於一種對世界不太清楚的混沌中,桌子底 下堆了一箱木頭、後面的位置上也是,好像是剛在工廠切好、切 口平滑還溫熱著,這些木頭。從一開始的好像蠻整齊、到現在這 樣亂的連老鼠從身旁經過都不覺得奇怪的工作室環境,漸進式的 煮青蛙了。很多東西被我們用掉然後用另外一種方式補回來,例 如組產木頭或毛線。這次有一大批的木頭是拿原本工作室裡的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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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切出來的,我完全不知道它們的來歷,跟它們最親近的時候 大概是在工作室睡覺的時候,躺平在某個地方任由老鼠在四周穿 梭,起床後再把自己也開始切成一段一段的,腦袋思考、上半身 吃東西、下半身發呆,偶爾會頭有點痛,像沒切好的木頭一樣有 個小裂痕,一不注意就會從那裏開始崩壞,哪個部分太脆弱,就 頭尾不相連的斷掉了。今天早上腦袋還在想著待辦事項清單要將 它打出來,最後發現上半身一排打完出來是不能解讀的奇怪文 字,就判定該修補裂痕的去睡了。那批木頭太無助了,就這樣即 便無心仍舊被我們切的每個都變成類似的圓柱模樣,太制服般的 回來了,放在大箱子裡任君挑選,像水煮玉米攤的自己拿自己想 要的,是大是小老闆都不介意啦之類。 對這批木頭不特別有感覺或是特別沒有感覺。
這一切都太像一場噩夢,或者是某程度的爽片般的不實際,做著 那些正常大學生不會做的事,不知道到底該為這種獨特感到脫離 的慶幸還是脫離的孤獨,最近時常看著以前的表演影片發呆、或 是過去夥伴現在的表演,我大概只是在發呆吧,偶爾為了那種生 活落幕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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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太常說: 「這樣很蠢」了,偶爾又被抓回來進行很實際的思 考,這件事情該是有邏輯的還是能夠直接憑口而出「這樣很 蠢」?脫口而出之後自己的負擔會輕了些,不過那大概是因為它 落到了別的地方,很實際的去為它落下而造成的外界的改變做出 彌補才是說出「這樣很蠢」之後最該做的事吧,沒有人邀請你當 開場嘉賓、難道不覺得就這樣喊聲開幕掉頭就走是件極失禮的 事,好歹該主持一下才對,又或是能力不足就別接了這案子吧, 想證明自己的能力高強卻反而讓人看見了你的不足。 還有著海的味道、其實它也是一種屍體,關於珊瑚礁石,從綠島 帶回來的珊瑚礁石。我在找到它的那個沿岸還抓到一隻海參、從 岸邊延伸出去的那整個陸橋在幾小時後就被海淹沒了,除了撿石 頭的另外兩天天氣都差的讓人不敢接近那片海岸,甚至在那裏被 嚇得大喊: 「妖島!」最後我竟然從妖島帶回了一個屍體,無數 隻珊瑚蟲堆疊而成被藻類拋棄了而變白的整塊屍體。突出的像是 一颗一颗的疣,又被我打上一圈圈毛線木乃伊般的展示了。不知 道它是否懷念那片海岸?這樣擅自的決定這些東西的去留,原本 該是受著海浪在岸上洗刷自己的坑坑洞洞的珊瑚礁石。 包含了從河堤跑去市立美術館的這段二十分鐘的路程、然後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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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在很冷的空氣中流著汗,卻神奇地持續發熱著不感到冷的身 體,那是一段把自己埋進跑步埋進太深處的過程,不進行任何思 考就只是眼睛盯著前方的向前。回來在過大直橋前我在路邊撿了 幾顆石頭,拿在手裡又戴著外套的帽子、呵著白氣,感覺自己像 是某部片中要拿著石頭去砸人的那種青少年一樣,拿著那幾個石 頭趕緊跑了回來,果然最後還是得回到這裡。手好像始終很冷靜 的接觸那幾顆沾滿泥土的石頭,等紅綠燈時上下拋接著像是馬戲 團的小丑一樣,如果我能如此技巧性的操縱它們就好了。 後山那整片散布的不自然的石塊、碎裂的水泥塊,板岩頁岩火山 岩所有那些曾經在課本上的筆記記憶一起湧了上來,開始評斷眼 前所見的一切,都太假了,關於那些混凝土碎裂偽裝成的石塊, 連頁岩那一層層堆積的層理都太不真實的太過於規則了,一邊畏 懼著蟲子一邊在地上不停翻找我心中真正的石頭,始終有種來不 及了的找不著的慌張,最後妥協了的挑了幾個比較能夠接受的石 塊,像是要被打上毛線的物件也要有著某種條件才得以匹配那樣 的打扮,卻仍舊跟著石頭的重量一起向下降了一階,求完美到最 後反而全都妥協了的不再成長的固執的拒絕了一切的生了根的發 懶發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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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次的打著毛線看著自己長出來的樣子,比較會操縱之後開始 關卡過不去的無聊了起來,久了那種美好的感覺都慢慢被消磨掉 了,開始越看越醜陋的噁心了起來,我是怎樣長出來的、在這個 過程中妥協了多少次、四處連接而沒有規矩的緩慢成長,長蛆、 木屑、頭髮、塵埃,越來越多東西加在上面開始重量向下壓的沉 淪而抽離不了了,像被困在已經沒有獵食者的蜘蛛網上,跟灰塵 一起被黏住又死不了的只剩下待死的無奈。
林玫瑄
石頭不過就只是石頭,隨處可見,每顆長得都不一樣又好像都差 不多,尋找的過程好像很隨便又其實很謹慎,其實都是命運我也 不懂。 我們決定去後山撿石頭,那天早上有點濕冷,早起的我有點沒精 神的懶散感,可是第一次去後山好像又很興奮,一進入不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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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域後神經開始敏銳起來,是山,我以為台北沒有的山。有點安 靜的空氣有點吵雜的鳥鳴有點自然的老樹又有點不自然的人工步 道,早上很有精神登山散步的爺爺奶奶對於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 的這個年齡層有點意外,對於我們東張西望四處翻找著石頭的舉 動更是意外,也可能我們只是自己覺得自己怪其實附近的人早已 習慣的設計系不意外的怪怪當日常。 外界看我們的眼光都差不多,非設計學院覺得七樓都是關在工作 室的一群神經病,吊頭髮時設計學院非建築系的同學經過也只說 果然是建築系,在我還猶豫要不要告訴老媽吊頭髮這種危險有可 怕的事而決定先只說吊石頭轉圈圈時她甚至問那下次是不是要直 接把人吊起來,這些人真的都覺得我們的怪是正常了耶!那我 呢?也覺得這種怪一點都不怪了嗎?那我不就跟這些凡人一樣根 本沒有鬼上身?我不知道。反而是高中同學看到一些不同,前幾 天和她們吃飯我們都感受到了,她們說我臉變圓了眼袋變重了變 得不那麼愛賣萌了卻也變得開始動腦袋了眼睛也變亮了,我則覺 得她們變俗氣了。這些怪怪的事情好像慢慢侵蝕了原本的我,把 我變成了顏組的樣子,好怪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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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禮拜四和仔仔和胖 Q 想趕在模製課之前撿完石頭所以起了 個大早,原本要請阿亮帶我們去結果他睡得不省人事,睡覺其實 也是很可怕的狀態我覺得,進入完全另一個世界了根本,不過像 是鬼上身每個人中毒深淺不同全面啟動偷夢進入的階層不同,睡 覺每個人著迷入魔的狀態也不同,我永遠也無法理解有人可以早 上十點自然醒就像別人無法理解為何我能一次睡十六小時或不設 鬧鐘自然醒就是下午五點,我根本掉入最深層地獄了吧或許是逃 入吧。 總之阿亮不曉得神隱去哪睡覺我們只好自己去了。一路上尋尋覓 覓早起的腦海裡只不斷碎念著小不能小過雞蛋、大不能大過拳 頭、要十顆、要十顆,眼睛很努力地看只要符合條件就好有完成 作業就好我只想回去睡個回籠覺,像是感應到我這種偷懶的想法 一般前面一段路竟然不見任何該是隨處可見的石頭,只好無奈地 繼續往前走繼續往前找,也不知道從哪時開始路上好像突然出現 好多石頭好多選擇,可是找著找著好像入魔一般開始講究起來, 這是土塊不是石頭、這個花色好普通、這個形狀一點都不特別, 想要找到滿意契合的石頭可以很簡單卻突然很難,作業不是撿十 顆石頭而是為十顆石頭打毛線啊!我覺得我找的不夠仔細還是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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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完成作業,因為事後想想我竟然無法憑空想像出那十顆石頭 的樣子。我完全不夠尊重祂。我並沒有找到我的祂。 不尊重這項作品還是不尊重整山的石頭,我敷衍作業得帶走了不 屬於我的祂,於是我受到詛咒了。那天我生病了,發燒嘔吐全身 無力,但石頭這件事卻緊緊纏住我緊緊咬住我不放,想把一切放 手不管灑脫的睡到天亮,但我還是醒了,我的防空洞拒絕了我。 拖著軟弱的身體我回到工作室繼續打著石頭,再打一顆就還是受 不了而回去睡覺了,好難受。 我沒打完的石頭就在工作室莫名消失了,被誰拿去用了吧,我不 記得祂們的長相,我連祂們的模樣也弄丟了。好像會被詛咒。
木頭。 其實我好像一直排斥一直閃躲撿木頭這件事,能用組上的木頭就 盡量用,完全不想自己去撿,後山總讓我覺得怪怪的,台北的木 頭好像不是木頭,我只想回老家的山裡在熟悉的地方裡尋找我的 木頭。一個人我是不敢去後山的,那次約好國文課後要一起去後 山撿木頭才不甘心的答應,很想繼續閃躲。結果我睡過頭了,直 接睡到了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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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學校的垃圾場旁邊那棵樹下撿的,很少人經過那,更不可 能有人放著柏油路不走走到那塊雜草叢生的野地上,樹很高很壯 很原始,明明生長在柏油路邊卻想抵抗這樣命運般將樹根往柏油 路下掏挖,與馬路爭地的想搶回更多土地,我也不知道是樹先到 還是柏油路先開,不管是搶回還是搶來,我知道最終自然會勝 利,祂緩慢而堅強的力量是不容質疑的,你可以一時戰勝祂,但 時候到了祂會搶回去的、連本帶利的搶回去的。底下長著很多莫 名其妙的雜草,是這棵樹的根這麼盤根錯節的佔據這塊地才庇護 了這些野草吧,活在這棵樹下,不比樹高也不必低頭,輕鬆自 在。 我挑了一根彎著奇怪角度的樹枝,那天早上有下雨所以還濕濕的 我覺得很噁心,還撿了另一塊手掌寬的腐爛木頭,蠻大塊的可是 好輕,腐爛的有點類似漂流木的狀態,更輕更噁,原本我沒料想 到祂腐爛到這種狀態便直接撿起祂,結果竟然有隻蜈蚣在木頭上 快速擺動著牠的每一隻腳,紅色的,我很害怕的直接把牠丟到地 上,我更討厭這木頭了。接下來我在翻動樹葉堆或雜草堆找木頭 時都怕怕的,怕傷害到祂怕打擾到牠。找尋就是這樣嗎?不斷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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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翻找著什麼,拿起來的不一定是我要找的,我要找的我也沒 概念,拿起來發現太爛太醜太輕太不適合我,還是被忽然竄出的 小蟲給嚇到了,後來我沒有打那塊腐爛的木頭,卻發現我對祂的 記憶是最多最鮮明的,我好想祂。 又是一次被逼得走投無路只好去撿了,大家都各自有漂亮的木頭 了我什麼都沒有,又懶又膽小完全不敢自己去後山,除了後山又 不知道可以去哪找,朋友的建議下決定去公園碰碰運氣。 我完全沒有一個人來過公園,這麼晚了雖然還有人在球場上打球 可是我還是很怕,對於夜晚的公園一直有奇怪的想像,應該是零 零落落幾個人,不像是傍晚在昏暗燈光下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小 泡泡的依依難捨的無尾熊情侶檔,而是孽子裡漫無目的隻身一人 走著晃著沒有靈魂般尋找著另一伴的靈魂,另一個被詛咒的靈 魂,尋找奢侈的幾近不可能的真愛或只是打砲的一夜狂歡。也是 尋找,不是掉了手機知道手機的模樣要來找回它的找,而是來了 看到今晚公園裡貨色有哪些哪個彼此有緣看對眼了就突然決定是 他了的找,我不知道我會找到怎樣的木頭,沒想過要胖要瘦,可 是這個太胖、那個太瘦、這個太濕、那個太油,標準全都是他的 影子,說沒有標準可是標準全是回憶裡的比較,你告訴我不要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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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我想我沒有比較我只是又被吸入回憶的黑洞裡了,然後好像 又更愛你了,好像才意識到原來我這麼愛你,或許,我只是愛著 愛著你的我,那樣天真那樣直接那麼愛你。好像再也找不到第一 次撿的那種感覺那塊木頭了,我也再也找不到你了,你已死在我 的回憶裡了。 我只能對著空氣訴說,反正找不到那樣完美那樣契合(或只是我 想像中的完美與契合) ,那就無所謂了,給我樹枝拜託掉支樹枝 給我吧!我邊走邊祈求,這邊看看那邊找找,我不想硬折我只是 太用力的試,有些連根一起枯掉的樹枝我當它也死了,搖一搖鬆 了鬆土,那糾結的根好美,死了也好美的愛情,是死了才有這樣 乾枯的硬度還有輕輕使力就破碎的強度吧!上面還有生病長出來 的菌斑,一塊一塊的爭吵都好美,打毛線時我都不想遮住那些菌 斑,即使我知道再怎麼把回憶拿出來曬發霉就是發霉菌斑永遠不 會不見枯枝也不會重新生長,啊,我找到你了,你死在我的回憶 裡,卻像個多美的標本在那裏永遠展在我的心裡,一輩子糾纏我 不放。我也不想放開你。 當從未擁有過生命的毛線與曾經有過生命的骨頭糾纏時,溫暖與 冰冷、細膩與噁心、愛與憎恨、舒爽與惡臭全部糾纏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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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衝突。
第一支牛骨。 回到台南是十二點半吧,和老爸老哥一起去熟悉的牛肉清湯店吃 消夜,那是基測學測前晚自修結束都會來一碗的,營養、美味、 片刻的偷閒。想吃掉更多回憶似的,我竟然吃了一碗牛肉湯一碗 白飯還一盤芥蘭牛肉。吃完很尷尬地向老闆娘要那根燉湯的牛 骨,做作業用的,哈!不意外老闆娘很意外,我說下次來我會把 作品的照片帶來給妳看。 從鍋中剛取出的牛骨很燙,回到家的熱度依然,讓我有種牠還活 著的感覺。可是我還是狠心地用尖銳的鋼刷用力地刷著,用力、 用力,想把對這個麻煩作業感到的煩躁發洩似的用力。不知不覺 中我好像和牠有點親密,我挖著牠的肉牠碰觸著我的心、我感受 著牠骨頭表面凹凸不平卻滑順的觸感牠卻忽然叛逆地咬了我一 口,原來是被鋼刷刮傷了,原來牠不是那麼乖巧溫順,原來牠尚 未死去。 洗淨,曬乾,打包。以為萬無一失結果待到要動手織牠時打開塑 膠袋便是一股濃烈難聞的臭味!對抗這桀敖難馴的傢伙我決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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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火槍對付,惡臭在大火下竟然轉變成炙烤牛肉香!牠想證明牠 最後的魅力嗎?原來牠還未完全死去。 骨頭放涼的隔天我去取回時,幹牠出油了!牛骨底下是一片濁白 的牛油,方圓三公尺都是濃烈的牛騷味!牠再次向我證明牠從未 死去。 可能對牠充滿厭惡吧,對於碰觸牠我充滿排斥。我照著牠的模樣 想像牠的脈絡,織出一塊一塊布料再重新拼裝上去,鮮紅毛線織 成的屍塊似乎重新為那骨架披上一層牛肉皮似的,在凹陷處填 入、在突起處蜿蜒,想像牠原本的樣子以一片一片的毛線重新組 合、想塑造出牠原本那平滑感受。
第二支牛骨。 恰巧回台南幫老媽過生日,所以牠和第一支牛骨來自同一家牛肉 清湯店,部位和大小也差不多相同,和老闆娘約定的作品照片我 忘了,老闆娘也沒有提起,反正都只是場面話的約定吧。知道牛 骨的可怕生命力讓我更急著殺了牠,即便凌晨三點我也想立刻挖 除牠的肉刮淨牠的骨,深怕牠再次攻擊我一般這次我一舉一動都 小心翼翼,我與牠似乎更熟悉了卻依然沒有愛只充滿恨意。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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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動作洗淨又曬乾,可是這次為了封閉味道我還專程以透明防 鏽漆一層一層蓋上,試圖阻止牠和空氣太過親密的化學反應,試 圖阻止牠的腐敗,也可能我想要把牠凍結在我和牠初識美好的那 瞬間吧!即便我內心可能早知道那不可能。 因為牠與第一支牛骨長得太像了,一直以來靠直覺織毛線的我很 害怕雙手自己就循著舊路走去(其實越後面越有這種感覺,十分 擔心作品一個不如一個,找不到新花樣玩不出新創意,好像永遠 只在前一個美好裡兜圈對我來說是種羞辱,不能突破就是退步, 無法進步的作品就只是一份作業) ,所以我給自己一點小限制, 這次我要讓毛線完全是從骨頭上長出來。 我放棄以往比較簡單的拼裝手法,限制自己要一體成形。這對棒 針真的是一大挑戰,結束的地點必定要是另一個開始的起點,環 環相扣緊緊相依,在凹陷處深入、在突起處包覆,應該要順從著 牠原本該長的樣子卻還要同時控制成我想要的樣子,讓大家都認 為這就是牠該有的樣子,其實都只是場騙局。不過也是種事實, 我認為牠本來該有的樣子和你認為牠本來該有的樣子是不一樣 的,但都是真實的。這其中力道拿捏的分寸便是道行深淺表露無 遺,我們都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你認為我們該長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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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滿意這個作品。雖然噴漆了但我還是無法對牠的生命力 放下戒心,我將牠包覆好報紙再放入塑膠袋中避免蟲蠅沾染,我 愛牠,直到我再次打開牠。一股腐臭撲鼻而入,瞬間擴散直衝腦 門,好像抱怨著我把牠關在透明漆中的不滿,牠累積多日的憤怒 此時炸裂在整個走廊。而且,幹牠長蛆了。 小小的乳白蠕動著,牠不只未曾死去我還看到生命在牠身上萌 芽。我對此感到深深的厭惡。 那些小小的生命、那些惡臭都讓我覺得我的作品被玷汙,我那麼 深愛的牠被沾染上罪惡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像過去一般愛牠,還 是我依然愛牠可是不再那麼愛了?那還能算愛嗎?還是我同時深 愛著牠卻又憎恨著牠?還是這才是最狂熱的愛? 我愛妳愛到好想殺了妳……? 或許打活的東西就是這樣吧!這是一場進行中的情感,我對你的 感覺隨時都在變沒什麼是永恆,這一秒還愛著你下一秒便厭倦 了,約定都是假的、誓言都是假的、永恆都是假的,不過沒關 係,此時此刻我對你的迷戀是狂熱而真實的。即使瞬息萬變。 活的就是不斷在變,而且不斷用力告訴你他的存在,他的腐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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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臭還有他的蛆。即使你想以外力阻止時間與空氣對他造成的影 響都是枉然,就像變了心的女友一樣都是不可逆反應。原本我以 為毛線是種不變,然而當它與骨頭纏綿後卻也隨之變化,一起變 臭了、一起長蟲了、一起變色了,這個作品竟然已經擁有了自己 的生命了!這世界果然沒什麼是不變的。
林紫璐
之前從來沒有認為過 骨頭 是活著的東西 倒是除去某些琳瑯滿 目的菜場或者農場 廚子的大刀闊斧 血液放乾 骨頭從組織撕扯 下來 扔至秤中 上面顯示的數字就是此根骨頭的生命值 然後被 扔進花綠的塑料袋裡 還有溫度 馬上褪去 提袋子的我 指節處還 能感受到骨頭傳來的熱氣 有那麼幾秒 我覺得它是活著的 以前 小時候 特別是長身體那會兒 媽媽特別喜歡炖大骨頭湯給我喝 還每次特別交代 裏面的肉最有營養 都要吃乾淨 說實話 那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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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的特別快 真的是骨頭湯的效應 好像我把它榨乾 好像我把它 的生命力吸乾 就都跑到我體內來了?還是在我體內繼續活下 去。骨頭是最後會被遺棄的 或者像天葬那種形式 被白只聚集的 禿鷲撕毀 生命的根源 支撐物 基本 都是骨頭 被老喇嘛毫不猶 豫揪起的頭顱 身邊鈴杵、骨號和念誦組成的儀式 喇嘛如庖丁解 牛一般熟練地肢解著胴體 轉瞬間 骨肉分離 變成了一堆凌亂粘 稠的骨血肉 此時飢腸轆轆的禿鷲像離弦的箭一樣從山坡上俯衝 下來 爭搶 撕扯 如風卷殘雲 骨頭 如此堅硬 一樣粉碎不堪 一 樣脆弱 一樣微小 活著 在此刻是如此殘酷的事實和無奈的悲涼 活著 在消亡的時候 如此無聲無息。編織的骨頭 是在編織生命 的構架 是在編織活著的根本和事實 剛拿到手的骨頭 還有一點 骨頭熟透 混合著各種調味料的香味 把它洗淨準備開始織 到第 二天 味道就開始轉變 它明明已經死了 已經脫離了活性 卻還是 影響這麼大 說也可笑 我才頓悟 生而漫長 死的過程也同樣漫長 只是死的過程是這麼不堪入目 骨骼的脫裂 骨質的鬆垮 活細胞 和礦物質的發酵到糜爛直至消殞 我是很想重生它的 所以想通過 編織各種纏繞的組織來體現血肉 想讓它活過來 可是 事與願違 它的表現總是背道而馳 它開始變腥 發酵 變臭 開始有難看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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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麻麻的斑駁 開始被果蠅 甚至蛆啃噬 開始腐爛 內部的組織在 瓦解 在分解 在自我糜爛 原來 死 也要經過這麼多步驟 這麼繁 複 我是很害怕腐爛的味道的 會讓我距之千里 可是這又是自己 的一件作品 想想 究竟自己不能面對的是什麼 是不能面對它的 萎縮 它的消褪 它的腐爛 它作為生命的後續 原來是以如此方式 慢慢消失。味道的轉變 本身也是它證明生命的一部分。油膩的 味道和触感 直接冲进鼻子 好像味道充满了大脑 一直在浸腻在 渾濁的空氣裡 編織的紋理好像自己大腦裏面的血管 錯綜複雜 思緒萬千。骨頭的味道在氧氣的催化下產生了化學反應 有幾次 企圖導致我反胃 骨頭也需要呼吸 不然如何成型 成長 可是死去 的骨頭我要如何變活 這個曾經最堅毅的 也是最容易斷裂的。在 織的時候一直腦海裡浮現一張畫 高蒙的該隱 畫面的色調很像血 肉骨骼的顏色 畫的是一群在沙漠中行走的人 在奧賽見到它的時 候 覺得畫中解剖出來的氣息另外震驚 關乎血肉和生命。編織骨 頭的時候時不時的想到這幅畫 覺得自己在編織活著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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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培倢
骨頭。 我不怕血,從小就不怕,因此當我聽到那次的作業是處理毛線與 骨頭時,腦海浮現的第一個畫面就是我家附近菜市場的豬肉攤, 那攤架上總是擺滿肉、掛滿皮與骨。雖說不怕血,我卻很討厭血 腥味,總覺得血的味道太赤裸,太接近本質,太獸性……。菜市 場很吵雜,就像肉舖上那些豬肉的情緒一樣…我只好走到攤子前 扯開嗓門向攤販詢問是否有賣骨頭,儘管我已經盡量表現出一副 鎮定、老練的樣子,但在那些臂上刺龍虎、濃眉肅目、手持屠 刀、落刀便血水四濺的壯漢面前,我想我仍像一隻只會喵喵叫的 小貓咪吧。
我盡可能的選一根完整沒有刀口的骨頭……活生生的骨頭,連筋 牽肉帶血,還得見肌理,彷彿下一秒就會順著紋理流洩出它這一 輩子的回憶和哀怨……。滾了水,把大骨丟入鍋內,看著那根大 骨在滾水中沉浮,這一切的一切就像在看一部默劇,人生縮影的 默劇,逼真得好辛酸、好血淋淋,紅塵滾滾,在鮮紅的生靈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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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上烙下燒紅的印記,留下各種不為人知或大或小的燒灼的疼 痛。色變了,質變了,收斂了,而生命的紋理更加清晰,當到達 了一定程度的揮灑或是揮霍甚至糟蹋,那些在生後附加上的一切 便脫落了,不管是喜歡的、不喜歡的、喜悅的、痛徹心扉的都將 以各種姿態脫落,眷戀不捨的、棄如敝屣的、漠然一世的、恍然 大悟的各種姿態……。 鼻腔內滿滿油膩,我一邊打著毛線,一邊吸進整個胸腔滿滿的怨 念,不管是它的或我的。我想 也許傳說中的屍變,就是以這 些,油膩的怨念為基底,互相作用才形成的吧……我在想,是肉 體捨棄了遺留下的這些?還是這些東西捨棄了肉體?比起血的噴 薄,後來的這些東西感覺較為內斂且欲言又止,讓人深刻的留在 心裡,卻時隱時現。而那些欲言又止的,是還未到達某種境界的 我所無法了解的其中深深的意涵…… 是數不清的濕軟的舌頭喧嘩 的念誦他們對世間的嘲諷,不代一絲情感? 還是微顫的雙唇輕輕 的呢喃著一聲的羈絆...... 或是忿恨的咬牙切齒咒罵著施下世間最 惡毒的蠱…… 我不清楚。
但也許某天,我會在某個廟口附近,某個賣烤雞翅或滷豬腳或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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燉排骨的攤販前 霎然明白過往的那些骨頭,以及眼前的這些骨 頭,甚至未來的那些骨頭的難處……的欲言又止的那些。 我想,狹義的活,是血,殘酷的紅、汨汨的流,是死神的胭脂, 是生命最美的讚禮,包藏豐富的爭辯,死亡與再生、纏縛與解 脫、真實與幻滅、囚禁與自由。這樣一想……這血太沉重、太 腥。這樣一想………原來我是害怕血的……。
活著死了。 一直隱隱作痛的我的牙齒,不,應該說是我可憐的神經。似乎又 有什麼爛掉了,可憐的很,但可憐的可憐的我還不想去面對,寧 可相信也許明天它就會不痛了,不在那麼可憐,或是便得更可憐 了。然而可憐的我的牙齒 並不向可憐的白雪公主一樣得到眷 顧……痛到一個程度,我害怕重蹈覆轍像上次一樣忍到變成類蜂 窩性組織炎。我認了,掛了牙科,在候診室裡等待,候診室裡有 各個年齡層的人也在等待看診,同病相憐的,我知道,在這裡, 這間小小的診所裡,或是更準確的,在我們的口腔裡有東西死掉 了、爛掉了,卻在這個時刻,才更能察覺生命力的旺盛……一位 中年婦女在我隔壁的診療檯上聲嘶力竭的近乎鬼哭狼嚎般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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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吼,一種來自心底對生命的慾望捍衛,強大得嚇人,這樣的生 命強度嚇壞我了。相較於她,在隔壁診療檯上的十八歲的我,顯 得垂垂老矣…預料中的,我的門牙神經壞死了,當鑽頭慢慢磨掉 我不重用的法郎質,我可以聞到一股壞死的氣味,就像血的味 道,明明不好聞,卻挺吸引人,存在某種魅力。我的神經 已經 成功的從活的進化成死的,對我來說那是ㄧ直種進化……可是醫 生威脅我要是再不睡覺,免疫力不夠,傷口恢復不了,就要開 刀……還是不夠有勇氣去進化。
木頭。 第一次撿木頭,是一個人到烏來山上,走那條常走的產業道路, 在這條產業道路上常常有 RK,路殺,也就是在馬路上被車子輾 斃的輪下亡魂,不管是青蛙、蟾蜍、小鳥、貓小、或是蛇,都 有。常常有。有的會像桿麵皮一樣被輾得扁扁的,有的只被壓到 身體後半段,還在那死命的掙扎、喘氣,比死掉了 更慘。就像 那天剛下過雨後的天氣上山,看到的一隻赤背松柏根,吃蛋的那 種蛇,才剛被輾過,下半部已被輾得五臟全見,還張著口露出如 開瓶器般又長又銳利的牙,想嚇阻敵人,捍衛最後一點什麼,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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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顯得那麼脆弱,那麼無力......走著走著,看見道路旁的山壁上 有幾根看起來感覺蠻對的木頭,我便一腳踩著地,一腳踏進山壁 上的排水洞孔,想伸手 勾下樹枝,擔心沒踩穩會不小心跌進下 頭的水溝,我低頭一看,嚇了我一大跳!……從我腳邊的山壁排 水孔中鑽出一條蛇,我下意識的馬上從山壁上跳下來,目不轉睛 的盯著那條蛇,還好是一隻沒有毒的蛇,看著他吐舌頭探測我的 體溫…。雖然還是害怕,但為了我的木頭我又重新踏上那個排水 孔,成功拉下樹枝,在跳回馬路上 看著那條紅斑蛇剛才出沒的 洞口,等了幾分鐘,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在等,等那條蛇?還是 等下一條? 一根樹枝一條蛇,那一棵樹 該是幾條蛇?若是一座 森林呢?只有蛇嗎?……我總覺得 拿了什麼就該還……但我要用什 麼還?我還得起嗎?…想到這裡 就覺得無比害怕。我一點也不想砍 或拔樹枝,總覺得那都是偷,我還不起,最不得已,我只能用撿 的……這兩根木頭很乾淨、很營養,營養得快長出香菇了,他本 來應該可以長香菇的。
第二次撿木頭,那天下著毛毛雨,文湖線的車廂裡滿滿都是人, 我在麟光站下車,到富陽生態公園,這理是ㄧ個台北人外採常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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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點,生態很豐富,在入口處就遇見了一隻趴在姑婆芋葉上休息 的台北樹蛙,有一大堆生態攝影師揹著相機圍著牠拍,把幾株腎 蕨都給踩爛了。想起幾年前,晚上到這裡來,還看得見白鼻心, 現在不知道還有沒有。選了一條比較陡峭的步道,沒有石階,沒 有木階。只有一條沒什麼草,看起來似乎可以爬上去的泥土小 路。幾乎是雙腳雙手並用的爬著,其實心理蠻怕的,卻裝沒事, 因為還有一個朋友和我一起來,我並不想被認為是包袱,只要有 第二個人存在,事情總會變得更複雜,需要更多忍受和被忍受。 然而讀了三年女校都沒什麼運動的結果就是,爬沒多久就已經氣 喘如牛了,忍不住坐下來 直接坐在雨後的土上休息,接著我發 現一堆木頭就堆在腳'旁邊 第一個念頭是—太好了 !!! 不用再爬 了…。那堆木頭被排放得整齊,整齊得怪異,沒想太多的我挑了 兩根看起來最不會長香菇的,然後離開了那條小路。感覺還不想 離開,還想再樹林間走走我穿越了一座滿是青苔、雜草、藤蔓 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小舊舊的碉堡,又走了一段距離,突然 發現樹林裡竟然出其的安靜!安靜得很詭異,這事一件很可怕的 事,這安靜是不該存在的,在台灣在這個季節在山上在樹林不該 是安靜的……。這時,只聽見草間沙沙,沙沙作響,很快回頭 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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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聲音的來處,但只見草之擺動……卻在令一處沙沙作響,有些 東西 在林間穿梭,而我肯定那不是鳥,也不只一隻,是ㄧ群, 我知道有,但我卻看不到,牠們太快了,對於一切看不見的 我 總是害怕…,站在原地我不敢動,一直看一直等,那一群大赤鼯 鼠。我也不清楚自己在等什麼,只是安靜的、害怕的等。牠們就 這樣,不停穿梭飛越在快要碰到的很近很近的距離,又等了幾分 鐘,回過神,才離開。 對於那些我拿走的,不管是不是故意或 想不想要,只要是我害別人失去的,總有一天要還,不管願不願 意,終究是要還的,就算還也還不清。一個凡人闖入了神域,撿 走了屬於死神的骨骸,破壞了某種註定的發生,終究還是要討回 來的。
第三次撿木頭是最令我害怕的,那天晚上,爸媽說他們想到貓空 山上喝咖啡看夜景,問我想不想一起,我想到要撿木頭,就跟著 上車了,停了車,拿著手電筒在山上找,我爸突然指著一個地方 說: 「那裏有一根啦」在山間小水流旁,躺著一堆枯枝敗葉,而 水流的來源 在更往林子裡很黑很深的地方,手電筒照不到的, 我心裡好毛…當我和我爸試圖拉起那跟卡住其他樹枝的木頭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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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聽見一大群狗在叫,叫得好淒厲、好兇惡。方向正是那個罩 不到很黑很深的水原的來處……我害怕了,拉著我爸往回走,一 邊說: 「我不要了,我不要那一根,感覺不對啦 」我爸只覺得我 很煩,撿木頭的作業就夠奇怪了,還要看感覺。之後看上了另一 根,拿起來後卻發現上頭連著一個大大的螞蟻窩。還不小心被那 些發怒的螞蟻咬…只是不管怎樣我還是想用撿的。對於還沒撿到 木頭,效率很低,我爸表示很無奈, 他拿出了準備好的鋸子。 指著一棵樹的樹根開始鋸…一邊安慰我說: 「樹根已經外露啦,沒 用了啦,已經死掉啦。」然後順手拔起樹根。沒想到樹根的另一 半還在土裡,牠是活的,就這樣被我硬生生的割下……。樹根很 重很潮濕,一直掉木屑,一如我難過、愧疚得煩躁瑣碎。開山路 我不曾暈車的。那時我卻開始頭昏、想吐。煩不煩啊,這不是我 要的,就算這樣,我還是要還…。隔天在打木頭前,我們先在七 樓走廊祭拜上香跪坐在木頭前打毛線,後來有人開始拜豆花,便 得有點像鬧劇……。我不知道這樣祭拜到底算不算……之後是身體 不好嗎?我病了兩個禮拜。 這些遺骸,或曾經活過的東西,在我看來都複雜得很,甚至比活 著還要難相處,還要難捉摸,掉不停的木頭屑屑,變形的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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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亂爬的螞蟻陪葬品…出油的豬骨頭,發臭長蟲的骨髓,許多 難以承受,許多最真實最醜陋,在生前藏得最深 、包覆得最完 美的一切不堪和尖銳,在死後慢慢顯露、現形,在死後才慢慢的 被看見,而對於已經死的我們還能責備什麼 ? 只是清楚的明白你有的我也有而已。
黎士瑄
幫骨頭榴槤樹枝穿衣服,很奇怪很平常。我知道要做的事會有一 定程度的怪,也接受這種怪,所以不怪了,但其實是怪的,卻理 解的。 去大家都排隊點菜的小吃店要骨頭有點尷尬,兄弟麵館的老闆又 超兇,那種時間到就關門才不會多賺你那一碗的超大牌店,如果 賣完的話你還沒走它也會直接主動跟妳說掰掰,那時候他一直兇 我說昨天有幫我留我居然都沒來拿,但我記得我之前跟他說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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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因為我不確定我會來......還好之後他先幫排隊的人弄好一個 段落之後還是撈了下午才丟下去的骨頭給我,不然時間那麼晚 了,明天要交又找不到骨頭真的會很瞎。 第一次要的時候是跟老闆說好的,所以他留給我的骨頭上面的骨 髓和肉都已經清掉或煮湯煮到脫落了,骨頭只要乾燥也不太會長 蛆,但第二次是沒有煮很久的骨頭,所以上面的骨髓都還在,也 很難清,就算用洗碗精洗過,打毛線的時候還是黏黏的,桌子和 衣服都很髒很臭,而且他的等級一直在進化,果蠅可能也傳宗接 代了,所以之後我又用洗碗精水泡了幾天,然後拿出來的水是黃 色的,有腐敗發酵的感覺,工作室的洗手台真的辛苦了。之後晾 在外面其實有點不好意思,是為了要通風,但如果沒通風我們這 組就又更讓人覺得更臭了。之後去小吃店都不敢點湯了,因為充 斥著心裡面變臭的大骨味,太噁心了。
螃蟹小日記。有一天被叫回家吃螃蟹,我就在想外骨骼可不可以 算是骨頭?原本一直想要打螃蟹殼的,但因為上一次的骨頭好像 不夠明確的貼近形狀,處理形狀,讓我想要再打一次骨頭,螃蟹 的殼是很漂亮,但我把殼帶回工作室之後,還是去要了骨頭,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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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想了又不要的三八奇怪真的很莫名其妙,我想到每次我一開始 想要打出來的東西總跟我最後打出來的不一樣,打到一半時就會 突然改變,覺得說這樣好像也不錯也可以,一直變,甚至忘 記......最後打出來的時候,卻也不會覺得說唉,之前想的好像比 較好,還是我可能忘記了,但好像有點像是長到一半會有些改變 (各種方面形式),然後跟著應變,改變。
第一次打樹枝分配每個人負責的時候,我剛好跟家豪抽到同一 支,他這次應該蠻認真的。我要打之前想了一下,我覺得如果打 完再綁上去的話,綁在哪裡好像就應變一下,沒什麼太大的不 同,所以我就決定拿在手上貼著打,那根不直的細樹枝真的很頑 固,它很長也難固定,不管我坐著打或站著打都很累很酸要再一 直換姿勢,雖然看起來好像不多,但我真的用了全身的力氣去想 辦法征服它。 第二次的樹枝跟第一次算是個大對比,而且它的形狀比較固定, 比較好掌握,所以我反而不想貼著打,我弄了很多個不同的花 樣,再把他們拚在一起,有點感覺想再多一點,但裝不下了,有 點撩亂了。一直都會不小心撩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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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這些已經分解或從生物上拔下來的東西其實還伴隨的好多小 東西,或衍生很多小動物,果蠅、螞蟻、蛆......很渺小,但數量 多時會很恐怖。為什麼這麼髒這麼煩還是一天到晚愛待在工作 室?尖叫抱怨無奈的嘆息都有。但還是喜歡待著。 隔壁的清志組有漸漸出現果蠅了,但他們人都很好,所以我們暫 時還可以被忍受......之後我們有在網路上找到一個抓果蠅的方 法,於是做好了幾個裝置給他們,作為小小的盡力改善心意。 其實我覺得骨頭是很奇妙很怪異很有吸引力的東西,但我不知道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可以多麼討厭活的東西,或曾經是活的東西, 是一種好矛盾的關係,也一直把骨頭對照在自己的身上,成就卻 不順心的感覺。打到之後大拇哥和食指都好像因為握勾針脫了一 層皮,或是常常手指抽筋,只好用透氣膠帶貼起來。還有在工作 是待悶了,走到外面走廊的椅子上打,甚至有人走去公園打,居 然還不小心睡著到隔天早上。打到最後是真的有點悶了,雖然打 好多東西或不同部位的骨頭都長不一樣好像很好玩……卻也不能 這麼說。
原本我是跟其他人一起到後山撿石頭的,但總覺得沒有什麼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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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有可能是被撿光了,或是都是那種磚塊碎片,水泥碎片,我 不想撿,就自己一個人先走了。我打了電話給家裡,說了一下我 在幹嘛,我媽說她有很多石頭,幾乎都是從加拿大的白石撿回來 的,她說那次我也有去,但我一時想不起來。
我看到石頭的時候,有幾個好像是被我用水彩畫過,我記得那個 水彩,因為姐姐小時候有一陣子喜歡畫石頭,畫了好多好多,我 就喜歡學她,我小時候每一次畫畫,第一個東西一定會畫白色的 兔子,有紅色的眼睛 ,旁邊有綠草。我以前養過很多次這種兔 子,時間都很短,因為它很快就會賣出去了。其他的石頭看起來 就是那種,漂亮乾淨的石頭,但明明它原本是從海邊撿的,有可 能時間過太久了,或是我媽有洗過。我隱約有印象,那時候我穿 的上衣是我之後一直找不到的粉紅色 Giordano 的短袖上衣,米 白的長褲,媽媽叫我幫她提石頭,用塑膠袋,我一直在抱怨,為 什麼背石頭?我在被懲罰嗎?我媽就只說那是她要的,要我拿 好。去加拿大的旅遊,就是一直在走路,我拿了石頭走了很久, 雖然我不記得那石頭很髒。真的很不想理我媽,但我住在寄宿家 庭,沒有跟我媽住在一起,只有出去玩的時候會見到我媽,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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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過這件事,因為我不懂為什麼姐姐可以跟媽媽住。我記得外 國人都很愛玩,就這樣從很高的木橋上跳水下去,手滑一滑撿到 水母,我不確定英文的水母是不是只有我們說的水母,但那個東 西真的透明得像果凍,已經死了。我在木橋上差點跌倒,但很快 就踏出另外一隻腳,我記得那一刻我覺得我長大了,這樣的感覺 不誇張,因為以前總是直接跌下去,或是一種肢體的感覺,覺得 我反應跟肌力跟以前不一樣了,會想這麼多是因為我還在練習 吧,那時候我被選拔到另外一個隊,那裏的姐姐都是國手,我是 跟教練申請才翹掉暑假集訓的,我升國小四年級。說到這我又想 起很多事,我不懂為什麼我參加的暑營是我媽選的,為什麼我不 能自己選,她選的課我都一直在畫畫作東西,但我想要去跳 舞‧‧‧‧‧‧ 石頭拿來的時候還跟我抱怨很重,之前我是幫她拿著逛白石的 欸‧‧‧‧‧‧ 她到底那時候為什麼要撿?
第二次要用不同媒材做石頭的時候,我又問了家裡來有沒有石 頭。媽媽這次帶來的石頭我有印象,因為這不是白石的石頭,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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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在這撿的石頭‧‧‧‧‧‧我媽根本就忘了吧,這是我撿的石頭,我 太小了不知道在台灣的哪裡,我記得不遠,大概小一小二的時 候,我小舅舅開車,二阿姨坐在副駕駛,我和姐姐和表哥,去了 一個像海邊的地方,那時候太陽下山,夕陽很美,真的像照片一 樣美,是因為這樣才停路邊的,我們是路過。那裏沒什麼人,我 們沒有碰到海,只有在岸邊撿石頭,不知道為什麼每一塊石頭都 閃閃發亮,我每一塊都想撿回家,我選了十幾顆,但我姊說太多 了,只能選兩顆,我好不容易割捨了很多,但回來的時候才發現 姐姐自己帶很多,我只有兩顆。我是因為看到我最喜歡的那一顆 石頭想起來的,它不大,上面有很多紋路漸層,一圈一圈,我記 得我撿的時候它有一點點紫色,但我記得過幾個禮拜,它閃閃的 東西就越來越少了,到現在我看到的,它不閃也不紫了。總是有 這一種東西,你很喜歡,但就在某時候都找不到了,突然發現它 一直在我媽的甕裡的時候,有一種淡掉的喜悅,但有一點隱藏擔 心的害怕。我姊什麼都不記得了,她也忘記她撿的石頭,忘記有 誰,什麼時候‧‧‧‧‧‧不止一次了,每次我記得什麼,想要問問其他 人,但總是只有我記得,姊姊畫的石頭不知道還找不找得到。每 次生氣只有我記得的時候,就會浮現幼稚園某一天假日中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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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穿著襯衫在講電話,進貨的人在向他推銷但他不想進,我們在 吃午餐,一開始我知道為什麼會是這個畫面,但現在我只記得一 開始我知道。 我想我也知道為什麼那時候我會覺得白石的石頭讓我這麼不知所 以然,因為我覺得之前我在台灣撿的那個亮亮的石頭,比較好 看,白石的石頭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乾淨,就會顯得不知道在 幹嘛,可是想到這裡應該要更覺得羞愧,因為本來就是應該不知 道在幹嘛。去白石是某一天整天的課結束,以前很熟的加拿大籍 的英文老師和她丈夫開一個大車帶大家一起去的,那裏有很多很 多人,有這麼乾淨的石頭。
其中有一次石頭木頭是去旅行的時候撿的,那時候到了外澳,其 實下了車站我就有預感也許這裡是總結了。外澳的火車站沒有 門,沒有人,在我視線所及的地方我沒有看到便利商店,路過的 車也很少,有一個大卡車上面載著砍掉的樹。那時候大概是下午 四點的時候,天氣很差,我想那兩個衝浪客之所以去福隆衝浪應 該是這個原因吧,雲很多,感覺隨時會連同海一起衝過來,雖然 有一堆海的照片,但我根本不熟悉海,我甚至覺得隨時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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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海嘯。我背著東西站在沙子上,我在這撿了感覺像是被風吹斷 的木頭,我原本希望可以找到骨頭的,但在我看到了一個貓還沒 腐爛的屍體,我不敢再靠近了,我不敢拍它,我在遠處看,牠的 身體被扭曲得很嚴重,臉朝上面。
我站了一下子,明明我沒有很靠近海,但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它突 然一瞬間就衝到我這,把膝蓋以下弄濕了,我馬上上岸,在車站 前一個公告欄下裝飾的石頭中撿了一塊應該是石板的石頭,然後 走了。後面有一些騎摩托車的人叫岸邊的人趕快走。感覺就像逃 離快接近絕境的地方。 這裡往台北的車間隔是一小時,這是我在九份查的資料,還是作 弊了,但這裡根本沒有顯示板,如果我沒有查的話,我不知道在 等車的過程我會有多難過,一起等車的人很少,燈不多,天色很 快就暗了,如果要的話,這裡可以變得很危險。我好像跳進那個 小燈裡面,它是亮的地方。風又更大了。我原本是想在往下座 車,住第二晚的。
最後一次撿木頭的那一天,難得我有照約定時間起床,只有我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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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宇去撿。 那天早上下雨,天氣很陰,地上很濕,土很軟,我居然再都是一 團樹葉的地方踩到狗大便,那天那雙鞋我才買沒幾天,之後就變 得有點抱著想要趕快把鞋洗乾淨的心態在找樹枝。看到一根好像 可以撿的樹枝的時候,發現這個現象很奇怪,我有點覺得它是被 切斷的,因為這麼粗這麼長的一根樹幹就躺在那裏,走進一點的 時候發現上面長著白白應該是蕈類的東西,各種綠綠斑點,還有 各種像是被入侵的動,樹皮已經快脫落了,它應該躺在這裡很久 了。 我們在切割的時候,樹幹的切面有很多洞,裡面跑出一堆小蟲, 各種尺寸蜘蛛或是一節節的白色蟲,還有蚯蚓,它就慢慢一點一 點的在桌上爬,還有蟑螂,或是那種整身綠綠噁心的昆蟲‧‧‧‧‧‧這 根樹枝是他們的小世界,就被我們這一節一節切開,其實我真的 很討厭除了人以外的任何活的東西,容易理解的討厭,所以很容 易被提醒,但畢竟是我把它們趕走的,所以在打毛線的時候特別 的感到不行忘記的警惕。
這一次我突然覺得我一直都不對,好像只要弄自己覺得好看就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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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好了,但好像有更多東西需要多過這個好看,不然會感覺不強 韌,一壓就碎,可是我不知道,如果是我看東西的時候,我不知 道我感覺得到還不到。
一開始很理所當然,很沒關西的感覺,之後卻很莫名其妙從這跑 出了好多,好像是當下才突然想到的,但其實又好像不是,有時 候反而是賴床的恍惚。 我覺得我一直在感覺的是沒人喜歡聽的感覺,但如果說起來卻可 以滔滔不絕。不知不覺一直重複畫面,然後一直用自己的話在解 釋或辯解這個畫面,不斷地一直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重複,走下 床,刷牙,洗澡,吹頭髮,上樓梯,買飲料‧‧‧‧‧‧到最後一直延伸 出應該是自己想像出的畫面,或已經感覺不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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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定宇
骨頭。 還記得,第一次上課在誠品敦南附近的咖啡店,完全無法注意四 周濃烈的咖啡豆散發出來的苦澀,手裡緊緊握著手套,對自己的 第一份作業充滿無限想像,之後,每每交完一次作業都在幻想下 一次作業題目可以越特別越厲害,沒想到,接踵而至的是奇臭無 比又會發爛的柚子、骨頭還有榴槤,到後來甚至是長出果蠅還有 蛆,豈止噁心可以形容,這些"活生生"的作業已經把工作室變成 腐爛果實的大溫床,果蠅在這邊傳宗接代。
回到毛線,他是一種又軟又不成形的材料,唯有不斷編織才可長 出一點點東西來,其實有點討厭又喜歡,喜歡他是在於有很大的 空間自己去創造,想要他怎樣就怎樣,但最後通常會讓我有點嘆 息,唉,怎麼跟我想的不一樣,好吧偶爾也會有意料之外的好東 西出現吧,這可能是我打毛線時最大的樂趣。打了好幾周的骨 頭,是生命結束後還存在而且我們看的見的東西,不知道該說他 已經死了還是該說她還活著,他不具有生命力般的生長,但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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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盡頭時會出現的種種跡象,發臭生蟲等等,而我討厭的應該是 他不斷進化的生命力吧,越來越惡臭還有越來越多蟲子亂飛。
榴槤展覽前夕,我正為了即將放到"外面"展覽這件事感到開心也 鬆了一口氣,可以把這個麻煩的小怪物吊上死刑台,已示眾生我 們將這些壞蛋解決了。才不是呢!!討厭的怪物叫了一堆小果蠅大 兵衝進工作室進行毀滅全建築系的秘密計畫的第一步,就是先汙 染建築系的食物,我們措手不及,每天只能把他們趕來趕去,根 本無法對他們造成威脅,建築系被擊潰了,但沒人敢出聲,因為 榴槤被那些神聖的"毛線展覽"保護著,沒人會越雷池一步,僅可 遠觀卻不可亵玩焉。
骨頭是必須先處理過的,用菜瓜布刷洗,用火槍烤,用毛線為他 穿上衣服,現在回想起來,有點像是在處理一個往生者,淨身, 火燒,在幫他穿上壽衣然後化妝,放進墓裡,展覽,給子孫膜 拜,這樣相似的過程讓我打了一個寒顫,害怕沒處理好會跟這骨 頭的靈魂產生些不好的連結。曾經在書上看過,西藏那一代的人 在宗教儀式上,會有些用人骨做成的法器,不同的部位有代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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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的意思,如果是這樣,那我之前還真的是沒仔細認識這些見證 生命的始末的骨頭,死前,是不被看見的,死後,卻是唯一留下 的,我不知道他是否還存在生命,但至少他是值得被尊敬、被重 視。
說說骨頭令我喜歡的部分吧,那一定是吃,排骨湯裏頭骨頭邊的 肉可以說是最好的了,有嚼勁肉香又帶點油脂,一口扯下的快感 就是令人興奮不已,還有還有,雞腿骨上的肉比起其他部位也是 最鮮嫩多汁的。
在骨頭的第二次作業時,湊巧的在大直街上有人在修剪行道樹, 而且就把剪下來的木頭一整堆放在校門口,都市還看到這場景又 是建築系的我,馬上興奮的搬了幾根中意的木頭搬回七樓,沒想 到竟然成為了下一次的作業,有些大有些小,於是我們進行分 工,大的就多點人打,小的就一個人打,分工的過程,是合作也 是競爭,有時會吵架,打得多打得少都是問題,意見分歧,到最 後完成,不同顏色交錯編織,有種之前未有的特別感覺。 生而後死,可以假設,死亡或許只是活著的另一種狀態,比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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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動物時接觸骨頭,或是在路邊看見樹木,甚至是吃螃蟹後滿 足的把蟹殼內的膏吃完,都沒有比這次更貼近這些生命的過去, 我會想如果骨頭或殼本身是可以被保存,然後他訴說的故事,會 不會是一篇篇歷史劇作,他就不會只是土葬或火葬的選擇,他可 以是一生的寫照把風花雪月都記載,就像是一台機器老舊了以 後,我們會想把一些零件保存然後他就代表著我某個時期的生 活,每一個零件代表每一根骨頭,生命的齒輪會老會舊,消磨殆 盡之時,在於我怎麼釋懷。
石頭。 幾顆渾圓的石頭,幾顆尖角的幾何量體像歪掉的肥皂,其中一顆 是片岩般的手掌大小像手機一樣薄,加起來剛好十顆,各自用毛 線包起來,有的緊緊貼著,有的長出來奇奇怪怪扭曲的怪物。石 頭是從工地那裏撿來的,在施工現場地上的石子被打爛成一片, 晚上沒有施工,夜色黑暗之下,我悄悄潛入蹲在地上撿拾尋找, 摸黑用手機燈光照射,要找到大小適中的石子還真不容易,又翻 又挖的,深怕有人拿著手電筒來抓我,然後被送進警局,因該沒 這麼嚴重吧,但還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工地的組成相對單純,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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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是由土壤根水泥或是碎石子在加一些較大的石頭,也沒有生 物跡象,不過也相對沒特色,幾顆長相較好笑的都被我檢了起 來,在這過程中比較像是小偷行竊的緊張氣氛,害怕聽到任何漸 漸變大的腳步聲接近,最後在胸前抱了好幾顆石頭踉蹌地跑回工 作室,結束這緊張又刺激的偷石頭計畫。旅行的石頭,在平溪的 火車站是可以直接在鐵軌上步行的,沒有人會阻止你,在鐵軌上 最多的也就是整片的石子壓在鐵軌四周,火車經過時發出低沉的 震動聲,石頭的重量密度都比一般生或上的物品還高,是個具有 份量的東西,它的形狀通常是透過風或是雨的侵蝕,抑或是人為 或自然的破壞而成,比起木頭它更像是減去的過程,被雕刻成現 在的樣子好像可以去探究它的過去,是怎樣被改變,我特別喜歡 圓滑的石子,他摸起來很順很舒服,也很容易被各種形狀包覆, 但也是最沒特色的吧。
木頭。 東張西望,景色向後移動得有些模糊,灰灰冷冷,呼吸聲急促, 快步像是被追著打的可是卻又像是在尋找遺失的或是那藏寶圖上 的寶藏般,就這樣跳來跳去的,不規則的變化,乎近乎遠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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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望,我在找你,你也在找我。再度前往後山的時候卻還是不熟 悉,今天有一個老人帶隻黝黑的狗,一地枯黃落葉覆蓋草地,偶 爾露出些青澀草皮,氤氳霧氣陰鬱籠罩,好像跟昨天晚上不太一 樣,但整條路還是濕漉漉的一片,我們猛往地上看,想找個像樣 的樹枝,盡是些不起眼的小樹枝,細細短短的散佈,都不是我們 想要的那個樣子,往上爬了好一陣子,鞋子上都沾滿泥濘又黑又 滑,只好被迫放慢腳步,心裡也有些急躁。走到一半,仔仔忽然 大叫,往地上一看他踩到了軟軟黃黃綠茶色的狗大便,軟的像是 剛大出來的感覺塌成一片,接著她瘋狂亂叫但又不敢叫太大聲, 心裡也是尷尬得不得了,急忙往旁邊的草堆磨腳底,不過這好像 是幸運的象徵,不久後我們就在不起眼的角落處發現橫躺著一根 又怪又大的枯木,圓周大約比兩個手掌環繞再大一些,從木頭的 樹皮可以看出有些腐爛和被腐蝕的木紋,在這粗糙的表皮上長出 大大小小的菇蕈類的生物,他是活的,在這具木頭屍體下是另一 個生態體系,它表面摸起來又噁心,把木頭抬起來的時候不小心 把一小塊樹皮扒掉,清脆的聲響訴說這樹木特別年長,經過多次 四季變化,像個長老一樣在那裏打坐,而且它的中心有個大空 洞,重量不如它的外觀一般沉重,兩個人一前一後,像抬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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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跟著夕陽餘暉一起下山。
黏膩令人窒息的接觸,它很怪,但我其實又喜歡又害怕。直接抬 進工廠,用電動鋸切成一段一段,第一刀下去時,幾隻蟲子奔 出,嚇一個往後彈了幾步,電動鋸也彈上來了,有點驚險,黑黑 短短的甲蟲類的,有從些樹皮,有些從樹中間的大洞小洞,亂 竄,從機台上跑到工廠的角落去,幸好沒被工廠管理員看到,接 者是既畏懼又有點潮濕霉味的噁心侵襲著我,切開的棺材裏面的 木紋好美,橫切面樹皮與木材略為分離,造成顏色上的漸層差 異,像是在紙上暈開的墨汁朦朧,中空的協調於平衡,年輪歪斜 濃淡不一,比起外面買的木材更有少見的像是壞掉一般的形狀。 切出十幾根要打的木頭後,覺得這次的毛線不好打,因為本身木 頭的樹皮很容易脫落,所以根本不能沿著他的外面打,只能估計 著大小,去揣測去嘗試,然後木頭形狀都是個大約手掌寬的高 度,它就像是個老舊的基座,讓我的毛線進住,不一定是完全包 起來,我不想讓他被遮住,它的特別不是在形狀是在他那粗糙老 舊的外殼根橫切面的紋路肌理,所以大多是以毛茸茸海膽般的造 型讓他離開木頭表面自成空間,像爆炸頭像章魚觸角向外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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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蠻喜歡那種捲捲的球產生的效果,因為它既規則又不規則, 波浪狀的曲線柔軟的只有毛線能夠表現。
另一批木頭是去台大撿的,那時候去拍所謂的公共藝術,"台大 粉樂町",粉紅色系的海報,十幾個點像是跑關卡一樣蒐集點 數,騎著腳踏車沿路尋找樹叢下的樹枝,大多是又細又小的不過 帶有曲線,相對較沒有甚麼感情,不過在撿路邊樹枝時,台大路 上的行人很多,我想他們不太能理解吧,在公館商圈這樣花花世 界,商業區域發達,各種便利設計或是整齊的行道樹,所有規則 在這裡被安排,捷運出口一排整齊的微笑單車租借,椰林大道筆 直的通道圖書館,各種路線都是簡潔的便利的,所以木頭理所當 然也是最膽小的,太怪太畸形會破壞整齊的美感,所以不允許被 存在,只可能有乖巧的樹枝苟且生存,然而,那些比較有衝擊性 的公共藝術品,也是和諧的座落在比較合適的展覽區塊,看起來 跟公園裡遊戲區很像,盪鞦韆溜滑梯那般,許多小孩在上頭拍照 留念,可能是把它們當成卡通人物一樣喜歡吧。其中有些古老日 式建築也跟那些現代的藝術品格格不入,令人匪夷所思。帶回來 的乖巧樹枝,就沒甚麼威脅性,我用一些不規則的毛線曲面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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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其中一隻包起來竟然還蠻像一朵盛開的杜鵑花,好像台大在 的樹梢上摘下來一樣,我還蠻喜歡那個從平凡樹枝中長出來又怪 又假的花。
旅行的木頭是在平溪的山上撿的,旅行時因為慌亂不熟悉跟計 畫,一直忘記要撿東西,直到在旅館老闆娘介紹下,去爬上一座 可以鳥瞰整個平溪聚落的山巖上,據說要爬一陣子,儘管身上的 服裝完全不適合走路運動,但基於好奇心跟冒險的衝動,還是去 爬一座進入山區後是一階階石做的階梯,有些破損有些青苔,還 有些缺陷,應該是個老的路線通往未知的地帶,這是野生動植物 的天堂,昆蟲多的不得了,樹木亂長,歪歪斜斜沒有一根是直挺 挺的往天上長,雜草滿布,綠的把整個光線都柔化了,細細水流 從山頂流下,發出穩定的旋律,這時候的我還沒撿到木頭,因為 我無心去找,只想趕快攻頂去享受想像中的甜美果實,儘管一切 都只是想像,驚覺,這不就是我們平常在努力的一個縮影嗎,為 了一個想像中的狀態去努力,想像一片風景所以往上爬,最後可 能風景不是風景,也可能根本沒爬到所謂的高點,或是可能到了 卻被各種東西遮蔽了視線,或是在風景中卻渾然不知,旅程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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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頭反省的路上慢慢撿回碎落一地的片段,去拼湊,然後告訴 自己過程的種種曲折離奇或是腥風血雨,各種安慰,所以我在下 山的路上撿了一根屬於這段路的木頭,最特別的就是它叫做"旅 行的頭",提醒填補記憶的負片,無法沖洗。
王嘉豪
是撿骨嗎?是吧!我也忘了!好久以前了。骨頭,石頭,木頭。 三者之間存在著好像有甚麼關連性卻又是那麼疏遠。動物屍骸, 植物殘骸,礦物。是多麼不同的三種物質,卻都是死了遺留下來 了一切。是了!是死吧!三者唯一的關連性。撿著撿著,從最一 開始的骨頭,到木頭,到石頭。循序漸進著。 或許撿拾的時候角色有點差異吧! 撿骨頭的時候,就像個乞丐一樣,到處跟人家要,或用極少的錢 去買。一開始我是跟啾啾要,一種卑躬屈膝,搖尾乞憐,就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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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哈巴狗一般,搖著尾巴流著口水,眼睛閃閃發亮的看著那根一 無所有帶點臭味的骨頭。拋開所有的尊嚴,低聲下氣,就為了這 麼一根「骨頭」 。並非什麼恐龍化石或是多麼昂貴的骨頭,就是 這麼一般般的骨頭,到底是為了什麼?繼續生存吧!死亡跟活 著,如此的息息相關。為了生存,必須依靠死亡來支撐一切。死 亡,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然而,在日常生活中面對著死亡,卻 又這麼的不以為然,這麼的自然。毫不畏懼。但當自己面臨死亡 的那刻,卻又是那麼的抗拒,那麼的驚恐,那麼的不知所措。乞 丐,一種遊走死亡邊緣,隨時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運,是生是 死?然而,一切卻是那麼的氣定神閑。生死或許對他們而言已不 重要,或許死更能讓他們超然解脫,不必在為了生存低聲下氣, 拋下尊嚴,只為了一口飯。一死了之。這種灑脫。然而,如果能 解脫,為何還要苦撐於這個世界?束縛吧!一定是有某種羈絆, 某種牽掛,有形的,無形的。眷戀。才願意為了不存在的夢去苦 苦苛求自己,被別人鄙視,唾棄。 撿石頭的時候,那時的我是個旅人,孤身搭著夜車到花蓮。第一 夜,因為事前也沒有甚麼準備,所以當天晚上除了富麗堂皇的大 飯店外,其它的旅舍都關了。在火車上睡了一下,所以那時的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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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我還是神采奕奕。看著人來人往,大家搭著計程車來計程車 走,亦或是專車接送,很快的花蓮火車站變變的空無一人只剩下 我的孤寂。感慨。還記得從前小時候都是家庭一起出遊,總是坐 在車上安穩的睡覺,下車也不用找餐廳,更不用找睡覺的地方。 沒想到這次的我,是這麼的落魄,宇是就走在深夜的花蓮,本來 想一路走到東海岸,倘佯在星星下睡覺。然而事情是這麼的不順 遂,手機沒電了,完完全全沒有方向感。就這麼的夜闌人靜,獨 自的漫步著。當天天氣沒有很好,沒有星星,無法用以前所學辨 別方位。漫無目的…或許是有目的但也不知道在何方。無法追 求,就這樣一直走著。後來走了大概半個小時,看到了一家“溫 馨吉安”的「民宿」 。其實就是塊看板,後面有張長條凳子。想 說剛好有個遮蔽物,至少不會太多人看到。毅然決然的躺下。躺 下的剎那,發現旁邊有個“洞口”,在看板跟草叢之間。機車, 汽車呼嘯而過。過了十分鐘,才發現自己正前方是火車鐵軌,火 車轟隆作響﹝還好火車不是整個晚上都有,要不然我又要另闢新 地﹞。人也稀疏的走來走去,不安隨之而來。深怕身無分文只有 個幾百塊當旅費的我被搶,於是,睡睡醒醒。不安穩。那個洞, 無形的壓力,壓迫感,好像身無遮蔽被人看個精光。裸露於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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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不時的張望著,好像母雞小心翼翼的保護著自己的蛋,怕自 己的蛋在睡夢中被奪去。不敢熟睡,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便能驚 醒我。三四點時,下起了毛毛細雨。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不好 受。寒風刺骨,很怕自己會感冒發燒,這一趟就白走了。所幸, 沒有照成影響。凌晨六點,起床之後便到便利超商做梳洗。第一 次有這種經驗,一種無家可歸的感覺,淪落到街角做難民。以前 的旅行總是睡在舒舒服服的飯店,行李都不用自己看管。沒有要 擔心的事,只要開開心心的玩耍即可。然而,在第一夜裡,我的 人生嚐到了不一樣的滋味,掩蔽,躲藏,擔心,害怕。一切都是 那麼的真實,沒有人當靠山,都要靠自己。起床之後有一種舒 坦,一種放心的感覺。或許父母的網是想讓我們過得更舒服,一 種不能隨心所欲卻能合乎身形的舒服。只有自己能適合的 SIZE。 然而,破了一個洞,張開羽翼,困難卻接踵而來。未知,害怕, 看不見的事物。如同在黑暗中摸索,摸索著出口。就有蝙蝠尖刺 青苔蛇猛獸不時會朝著自己撲過來。隨時都要提心吊膽,隨時都 是防衛姿態。驚險。 石頭,是後來去七星潭撿的。那是第二天的事了。我租了一台速 克達,在市區找了一間不算貴的民宿。因為昨天晚上的提心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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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害我沒有好好的睡覺,所以我從中午睡到了晚上。晚上時, 先去自強夜市買了晚餐,炭烤木瓜牛奶加潤餅捲,不知為什麼就 這樣大開殺戒害我花了四百多塊然後的二天午餐加第三天的早餐 午餐都沒吃所以在吃的方面總共花了五百塊。帶著炭烤和木瓜牛 奶,看著手機的 GPS 導航,一路從自強夜市騎到了七星潭。完 全沒有任何的方向感,GPS 的標示也怪怪的,路標也指的不清不 楚,實在有點恐怖。路上都暗暗的,沒甚麼路燈,星光也被雲朵 遮掩。就在這樣的半信半疑下最終還是來到了七星潭。其實花蓮 也不是第一次去了,七星潭大概也去過兩三次。但晚上的七星 潭,卻是第一次遇見。海風一直刮著,路上的海巡署拿著探照燈 照啊照的,就像那種監獄怕有人越獄所架設的探照燈。但一個燈 光是保護,另一個卻是防護。在光線不明的情況下,我就這樣走 在七星潭的海邊,搜尋著與自己有緣的石頭,完全不知道他們的 花紋,只知道形狀大小重量而已,夜晚的七星潭,好寧靜。我讓 自己的腳指輕輕的沉浸在水中,然而,三秒後,一股大浪打上 來,直接淹到我的膝蓋!我站都站不穩就直接跌坐在水裡。太可 怕了!僅僅三秒的時間就有這麼大的變化,我連反應都來不及。 只能任由海浪摧殘我的一切,我無從抗拒。是什麼樣的力量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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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這樣的結果?一股對神祕力量的畏懼及敬意油然而生。趕緊 退往堤防。回去的路更加可怕,旁邊是軍營,連一點燈光都沒有 只有我機車的頭前燈,路標也沒有,又是那種小路。就這樣戰戰 兢兢的去戰戰兢兢的回來劫宿了這趟旅程。 撿木頭的時候,是跟家人一起去合歡山。第一天爬完東峰,突然 發現自己的體力比以前還要差太多了!走沒幾步路身體就開始晃 腳就開始抖,到半路還一度虛脫做在地上無法站起。那時的我真 的想放棄了!我看不到目標,更看不到登頂後的美景。我完全不 知道為何要走這段旅程,為何要這樣繼續走下去。我茫然了,我 徬徨了,徬徨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不知道該前進還是該放棄。 到底為何要這樣走,我不懂。是什麼讓我堅持走下去,沒有。就 這樣坐在路上望著天空,望著人群熙熙攘攘,望著一個無知的未 來。應該是雪吧!聽說山頂附近有雪。我一直對雪有種憧憬,莫 名的,一直好想好想看到雪。就是這股衝動讓我繼續走下去,真 的好累,真的好想看到雪。一路上我也不知道我路過甚麼錯過甚 麼,就好像殭屍看到眼前的獵物這樣一直走。終於,我看到雪 了。好美,真的好美,雖然我不知道那跟我家冰箱裡拿出來的那 種碎冰有甚麼不一樣,但就是覺得好美好美,好興奮,好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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舔了一口,冰冰的,有點草味。離山頂也不遠了,於是我決定攻 頂看看。到了山頂,我才發現,好險我有上來。感謝我有上來。 真的,看到之後我啞口無言。我從來沒有看過那樣的景象。群山 環繞,就好像「看見台灣」所拍攝的那種景,但我是親眼看到。 真的好美。下來時腳步也變得特別輕盈,上山花了兩個小時,下 山只花了十分鐘……木頭是第二天去奧萬大撿的,聽說那裏的楓 葉很漂亮,所以我們家決定去賞楓。真不愧是著名旅遊景點,半 路上就開始塞車了。我爸就叫我下車撿木頭,一開始車速來是一 樣很慢,連我走路都能超車,但突然不知道為什麼,車速變超 快!我木頭都來不及拿好,就拖著她一跛一跛的追著我們家的車 子,大概追了兩三百公尺車陣才又停住。我累得半死的爬上車 子,不過木頭太長無法塞進車子裡,迫不得已我只好下車把她採 成兩半,但卻又擔憂著車子會在度裡我而去,所以用極快的速度 把他踩斷後直接開門上車頭也不回。 生物體的定義:生長,感應,代謝,繁殖。只要是任何生物體活 著的時候,就會兼具這四樣功能。然而,活著似乎不是這三言兩 語就能交代清楚的。骨頭,榴槤,骨頭,木頭,骨頭,木頭。一 開始是香的,很想像隻狗一樣啃食,舔個乾乾淨淨。但過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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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他開始發臭,臭的很不舒服,腐爛的味道,令人作嘔,退避 三舍。再過了幾天的情況就不敢想像了,如果不好好處理一定會 有一大堆的蛆在上頭或裡頭恣意跳舞,蠕動。看他們開心的很。 骨頭還會出油,那種油很難洗,再手上會停留一段時間無法甩 開,只能認他在手上黏膩。很臭。不過過了幾十萬年的高溫高壓 似乎會成為人類離不開的能源,矛盾。短期只想要拋棄,但長期 又想要擁有。曲折離奇。榴槤,未腐敗前的味道有的人愛不釋 手,有的卻敬而遠之。味道重到在工作室的門口也能聞香。還有 兩個老師來關注過我們。但來的人幾乎都露出一種極度厭惡的眼 神嘴臉來關心我們。厭惡,是厭惡。然而,榴槤很快就會成熟, 裂開,之後開始腐敗,腐敗的味道讓本來愛她的人也不敢恭維, 可怕,噁心。只有果蠅喜愛,成群結隊的在他們旁邊飛來繞去, 把榴槤殼當成「果蠅窩」 ,一動就會跑出來守護家園。逗趣。有 時候錄過總是會戳個兩三下才心滿意足的回到自己的崗位。一種 變態的滿足感。徹展時,把他打開來一看,不只果蠅,還發霉 了,青青綠綠灰灰的,毛茸茸的,有點可愛卻又可怕的生物。接 著又是骨頭,噴了一層漆之後還是會臭,只是沒有那麼油,一種 保護自己的姿態,減少與空氣接觸的面積,減少腐敗的速度。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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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還是會腐敗。木頭,有一股木頭本身的清香,就算是腐敗 過後的木頭也沒有那麼得難聞。且腐敗的速度奇慢無比。至少要 個一兩年也不一定會就此墮落。不同物體,腐敗的速度也會不盡 相同。氣味更是天差地遠。單單一個定義不能解釋出「生物」 , 何謂生物?何謂活著?死後,就算只剩一根白骨,也會不斷的出 油,是否還有單存的機制存在?死後,也能成就另一些生物體, 蛆,黴菌,果蠅。死後新生。或許世界有一定的容量存在,必須 要有死亡才能成就另一個生命體的新生,週而復始。地球本生似 乎就是一個龐大的生命體,靜靜的運轉著一切的生老病死,不時 來個天災帶走過剩的生命。地震颱風暴風雪暴雨龍捲風火山爆發 等等一切的災害帶走了多少的生命。就這樣消失?或是因為他們 所以成就他人的新生?使一切都循環著,沒有新生,沒有死亡, 就這樣持續不斷的靈魂不滅。生或死,一體兩面。 這四種材質我都有不同的經驗。骨頭,說實話,兩次都不是很滿 意。第一次是連接的方式,我選擇了重現筋肉附著於骨骼之上的 姿態,一條一條的,然而卻不是那麼完美,或是說連及格邊緣都 不到。第二次則是一種包的型態,我卻想像成骨頭是一個人的身 體構造,為她穿上衣裳,不過布料好像少了點……。比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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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榴槤跟樹。榴槤的打法是把每一片果肉在的位置都用毛線打起 來,算加針減針,是完成度很高,我很滿意的作品。就算有毛線 的存在,我還是讓每根刺都露了出來,讓毛線與毛線的空隙展露 出整個榴槤的丰采。而木頭第一次打的時候是了很多把現拉長拉 短做效果,結果感覺還不錯,有變化。第二次就加了一些小花 樣,有些零碎的小飾品。 這幾次的作品,比較有感覺的是榴槤。打的好不好是其次,重點 是,他在動。真的再動。每天都有細微的變化,由於隙縫是用熱 熔膠黏住的,並不是很牢。因此,水分的散失會照呈萎縮,讓毛 線每天都呈現不一樣的風貌。慢慢的枯萎,慢慢的凋零。就像是 即將死去的生命的掙扎。一種介於動態與靜態間的美感。而榴槤 也是長出最多怪東西的作品。並且死後的她就跟活著一樣,剩至 超越活著的自己。意志力的展現,燃燒生命最後的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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