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AGING
企業傳承 揭開老醬油廠的傳承之祕
鄧凱元 攝影 —
邱劍英 —
稅後淨利率超過一 ○的丸莊， 與亞洲糖王郭鶴年旗下的益海嘉
去年，年營業額近三億台幣、 傳統市場旁賣醬油的柑仔店，因
里集團合作，一起投下六千萬美
把鏡頭拉遠，丸莊原本是西螺 為在地的好水與雲林出產的黑
元在中國建廠。 的篇章。
現在，丸莊即將開啟一個全新
豆，造就了西螺醬油聚落。
空隧道。
黑矸仔裝醬油，西螺丸莊醬油深藏不露，已傳承超過百年， 還跟亞洲糖王旗下的益海嘉里合資到中國建廠。 它如何讓第三代、第四代共同治理， 還完全持股、企業規模愈長愈大 ？
文
裝笨＋吃虧 傳承百年
已經熱氣逼人，空氣中瀰
月上旬，正午的西螺街頭
丸莊醬油 三 漫著豆麴香。 走進丸莊醬油的起家厝，前面 是店鋪，後面是醬油廠。早已停 用數十年的蒸汽鍋爐，靜靜地佔 據了醬廠的一角，上面斑斑鐵 鏽，記錄著丸莊的歷史。 醬油廠二樓是丸莊第二代掌門 人莊昭典、第三代莊英烈的起居 室，舊榻榻米床鋪、踩踏式的縫 紉機，恍如走進了塵封已久的時
場的重要一步，更拚百年企業要
對丸莊來說，這是擴張海外市
%
管理
69.
120
70.
長出新枝枒。背後的思考是，崛 起中的中國中產階級，有能力買 得起品質更好的醬油。 投資中國的另一層意義，也是 丸莊董事長莊英堯給下一代的試 煉舞台。
台灣百年醬油，下個百年考驗 台灣俗語黑矸仔裝醬油，指一 個人深藏不露，傳承，從來不是 件容易的事，為何賣醬油的丸莊 九年，莊家第三 能邁入第一 ○ 代、第四代能共同治理、完全持 股、還能愈長愈大？ 根 據 美 國︽ 家 族 企 業 中 心 ︾統 計，只有三 ○企業能傳到第二 代，能傳到第三代的剩下一二 ，只有三 能傳四代以上。 曾任政大
執行長，著
有︽百年企業．產業百年：台灣 企業發展史︾的溫肇東說，百年 企業不只台灣屈指可數，放眼世 搶進中國市場，丸莊要 拚下個一百年，也是丸莊 董事長莊英堯（右）給副總 經理莊偉中（左）的試煉。
界也不多，常面臨的 問題就是傳承。 傳承很難，而危機 往往是考驗企業是否
121
做好傳承的最佳工
3
具。一九六九年，丸
年 月 日
14
%
E % M B A
莊第一代與第二代掌
天下雜誌
2 0 1 8
%
▲
71.
門人，竟在五天內相繼過世，留 下群龍無首的家族和老臣。 回憶起這段往事，第三代董事 長莊英堯還歷歷在目。 當時在服兵役的莊英堯說，﹁第
三年突然過世。 二 ○○ 同樣的變局又發生了，莊英堯
突然接班，緊急把在美國念行銷
的兒子莊偉中從美國﹁拐﹂了回
來，一起承擔也一起扛起重新塑
爸爸相繼過世，最後變成兩人一
為電報打錯了，沒想到是爺爺和
來另一張電報寫﹃父亡﹄，我還以
道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成長
麼釀造醬油都懵懵懂懂，大概知
在台北長大，莊偉中一開始連怎
這是傳承也是一種訓練，從小
造品牌的重任。
起出殯，人世間最悲慘的事莫過
過程中，只有在過年或掃墓時，
一張電報寫﹃祖父亡﹄，幾天後又
於此。﹂
兒子，二子丸莊前任董事長莊英
二代掌門人莊昭典早就安排兩個
危難中見真本事與心法，原來
﹄剛開始，也 歲，總覺得﹃ career 會覺得家族事業很傳統。﹂
業或外商上班，﹁那時候還沒三十
畢 尤其莊偉中剛從美國 業，心中憧憬是去最夯的科技產
他才會回到雲林老家。
烈負責管理西螺的工廠，另一手
父命難違，莊偉中硬著頭皮回
家族悲劇，考驗真本事
安排莊英堯到台北念中興大學， 陪著莊昭典在台北經銷醬油。 一南一北，既是分工也是一種 歷練。 所以當莊昭典過世，莊英烈早
台。﹁那一段時間沒有定下來，還
，我想說在美國讀 沒有 full power 書花很多錢，家裡要做品牌，我
本身就是念行銷，也要回來幫忙
父子想的卻是完全不同，莊英
一下，﹂莊偉中說。 西螺管工廠、一個在台北拚業
莊英堯仿效他父親的接班人培
堯想傳承，莊偉中卻想回來幫忙 也許是巧合，第
訓模式。除了莊偉中外，培訓莊
務，兄弟齊心撐起
二次危機，是莊英
家第四代
莊英烈的兒子、丸 —— 堯的二哥莊英烈在
半年就能脫身。
有歷練，領著弟弟莊英堯一個在
M B A 了丸莊的擔子。 ▲ 黑豆醬油放在 甕裡手工釀造， 產量小、成本 高，但售價也高 出許多。
管理
122
72.
銜，分掌生產與行銷的方式，同
兩個堂兄弟掛著副總經理的職
莊副總經理莊偉民管西螺工廠。
甕釀造，自動化程度低，成本也
醬油，而黑豆醬油是以傳統的陶
都是能靠機械化設備量產的豆麥
油。當時幾個主要大廠，主打的
產業界的先行者。
計、銷售通路重新改造，是當時
尖好手，從產品定位、瓶裝設
步入萎縮期，醬油總產值從 三 ○ 年開始，連三年負成長。而當時
的試煉。當年，台灣的醬油市場
這次傳承還得要面對市場競爭
了幾千萬了，但相較於市場上的
﹁豆麥這個領域，雖然我們花
油，也賣一百塊。
多塊，三百五十毫升的黑豆醬
豆麥醬油，一千五百毫升賣一百
兩者身價也不一樣，市面上的
實回來後經歷了起起伏伏的曖昧
這段日子有幾次想放棄接班，﹁其
外界想像的快樂，伸出一隻手數
匙的富二代，日子過得其實沒有
喜愛家族本業，尤其是含著金湯
這場轉型也在測試莊偉中是否
三到 七 從二 ○○ ○年間，年營業 額從八千萬成長到兩億台幣。
父子攜手接掌的結果，讓丸莊
套模式從二代傳到了四代。
的醬油，又是龜甲萬、統一、金
金蘭、味全、統一，丸莊只是個
掙扎，那種﹃不要做了﹄的念頭竟
因此比較高。
蘭、味全、萬家香等五大品牌的
小廠，這些大廠資本雄厚，想拚
五大品牌夾殺，老廠突圍
天下，市佔率超過七成。
面，吵了起來。雖然公司執行面
父子甚至在公司當著外人的
仍從心中冒出來，﹂莊偉中說。
轍，﹂莊英堯說。
產能一定輸他們，所以要改弦易
丸莊想拚一席之地，投資了數 千萬添購釀造設備，尚未見到起 色，董事長卻突然亡故。
董事長仍會不斷﹁耳提面命﹂。一
都是莊偉中負責，但兒子抱怨老 當時剛回台灣的莊偉中，人生
次中國大陸外賓將來訪，父子兩
倍
展銷售通路，從傳統雜貨店與小
地不熟，莊英堯給兒子的第一
人對於如何接待意見不合，當場
品牌再造，營收增
型超市轉進量販店，但也未能如
課，是要他跟在父親身邊，一方
互相嚷嚷起來。
人在台北的莊英堯，原想要拓
願。禍不單行，公司營業額因此
面傳承自己的人脈，也傳承企業
家族持股，不傳女也不外傳
企管人﹂。
的莊 喝洋墨水、讀美國 偉中，也會調侃父親的管理是﹁老
掉到十年低點。
父子倆把丸莊品牌重新定位上
經營的哲學。
必須為丸莊謀出路。他想，拚大
百個產品，重新分高、中、初三
從哥哥手上接下棒子，莊英堯 拚不過上市公司、大廠，丸莊起
個等級，並增加專賣店、網路、
父子意見不合只是家事，最難
家﹁黑 豆 醬 油﹂與 大 品 牌 雄 踞 的
當時協助丸莊找資源的前台灣
的是丸莊傳承到第四代是枝繁葉
百貨公司等通路銷售。 台灣市場的醬油主要為兩種，
創意設計中心高級企劃師高玉麟
﹁豆麥醬油﹂，恰好是一個區隔。 一是由黃豆與小麥釀造的豆麥醬
茂，怎麼樣讓家族與股權平衡才
123
說，丸莊願意砸大錢，請業界頂
3
油，另一種則是由黑豆釀造的醬
年 月 日
14
M B A
天下雜誌
2 0 1 8
1.5
充分理解其他家族成員的處境，
家族互動的原則很重要，﹁處事者
攤開丸莊的股權，主要分成四 而且有﹃利他﹄的精神，才能把
難。 個部份。莊英堯家族持有最大股 但要做到很難。莊英堯說，即
﹃人﹄的問題處理好。﹂
董事長莊英烈的兒子莊偉民、莊 便掛著董事長的職銜，但家族成
份，但莊英堯的大哥莊英煌、前 英堯的弟弟莊英志，也同樣持有
麼重，﹁家族的成員，會想著自己
員都是一起長大，權威感不會那
因此兄弟聚餐常常就等於是丸
也是頭家，﹂因此有時也會在外答
不小股份。 莊董事會，﹁我們股東會沒有固定
應外人﹁事情﹂。﹁這是家族企業 的通病，這時如果不答應他對外
時間，常常兩、三個人講一講就 當成是董事會，﹂莊英堯說，﹁每
的承諾，他就會認為他沒面子。﹂
可以裝笨，不要真笨
一房都是一個人講話。﹂ 這裡面卻沒有女性的角色，已 經完成三代傳承的丸莊，女性一
前不可以賣給別人，連女生都不
﹁我們比較單純一點，股票目
較。你可以精明，但不要可怕。﹂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但我不會計
要真笨就好，我一向是這樣。你
他 也 說 ，﹁ 你 可 以 裝 笨 ， 但 不
者全拿，職位與利潤都要共享，
示，家族一向的作風是，不能贏
對於接班人的安排，莊英堯表
這是丸莊維繫百年的祕密心 團結最關鍵的心法。
什麼時候要讓第四代接班，今
給，假設真的沒有錢，︵股份︶就
因此掌權者要有表現，卻只能
不過擔心的難題是，過去累積的
年已經高齡七十一歲的莊英堯，
兄弟自己買回來。股票沒有規劃
拿得比別人少。莊偉中說，﹁在外
人際關係，兒子是否已經能掌
心，下一代是否已經準備好。
其實已有退休的念頭，但他仍掛
上市，我也沒有要這樣做，﹂莊英
面公司工作，每換一個，薪水就
堯說。 與丸莊往來多年的資誠聯合會
張股票也沒有，也不能介入經
莊偉中
（現任副總經理）
財散人聚，財聚人散，是家族
莊偉民
（現任副總經理）
握 ，﹁這 可 以 幫 助 公 司 事 業 ， 也
法 ， 莊 英 堯 說 ，﹁ 有 些 事 情 你 要
四子
能跳一級。但在家裡不好爭取調
營，與莊英堯同輩的四位姐妹，
莊英志
三子（現任董事長）
計師事務所副所長、高資產家族
吃一點小虧。但又不能把小虧點
莊英堯
次子
可以幫助他，有一些他還連結不
現都已移居國外。並且規定，家
莊英烈
長子
薪，又不能跳、換工作，這很痛
破，別人自然會心知肚明，沒有
莊英煌
企業主持會計師郭宗銘說，丸莊
族也不允許對外出售股份，目的
莊昭典（第二代掌門人） 上。﹂
人那麼笨。﹂
莊清臨（丸莊第一代創始人，1909 年創立）
苦。﹂
是降低股權的複雜性。
丸莊醬油家族圖
傳承至第三代，董事長莊英堯與
註：本表僅簡列丸莊家族中與持股、經營相關者。
▲
73.
處事者充分理解其他家族成員的處境， 而且有「利他」的精神，才能把「人」的問題處理好。
管理
124
75.
要大規模投資，下一代對財務能
另外，莊英堯也說，現在丸莊
活力，因此下一代接班人要對公
的是如何活過一百年，還能保有
致對外。
才不會在舊的東西吵來吵去，一
■
整理）
﹁一個事業過了幾年，就要有
（鄧 凱 元 採 訪
司有宏觀的看法，不只進軍中國
淬鍊的機會。
否掌握，也是他還不放心的原
跌、讓你去有
一個新的東西出來，才會進步，
去摔、讓你
市場，也要有能力開拓中國之外
學習，就讓你
因。
就是要讓你去
才會有繼續延續下去的力量，樹
範圍裡面，我
枝如果再發，接枝的時候才會再
爸，已經有一個額度在這個地方了，在這個額度、這個
傳承很難，傳承百年更難，丸
因此，有些情況下要能夠放得開。過往就有一個老
壯大，﹂莊英堯說。
當然很多情況是，捏太緊怕捏死了，放手又怕飛掉， 很多人在接班傳承裡面都有這樣的顧慮。
的市場，﹂莊英堯說。
第一代攬著，下一代接班人歷練的機會就少了。
食品工業研究所企劃室主任簡
調。人是接班傳承裡面最核心的，如果人事權一直都是
百歲企業如何保持活力 ？
答：可以從「產銷人發財」五個部門，給下一代不同的輪
相堂認為，台灣醬油市場已經飽
問：你認為實質掌權者，如何逐步放權給接班人？
莊英堯希望，年底即將在中國
輪調有助於換位思考。
和，向外拓展是選項之一。
域裡面的時候，本位主義在某些情況下是可能發生的。
大陸上市，打著丸莊品牌的醬
免從頭到尾在一個領域裡。當每一個人都只在自己的領
莊能做到是隨時做好接班培訓、
答：培養接班人的時候，可以有輪調的概念與原則，盡量避
第一次和非家族成員的益海嘉
議？
油，能在中國站穩腳步，成為丸
表決，我覺得那個時候都已經有些狀況了。 問：過去丸莊以行銷與生產兩個部門培訓接班人，你有何建
努力保持成長、設定目標讓家族
裡面還是要有共識決，家族要用到遊戲規則，要去進行
里集團合作，雙方各佔一半股
但法律或明文的遊戲規則，這些都在預防萬一。家族
莊進軍全球華人市場的基石，也
夠記錄下來，作為家族傳承的無形資產。
保持前進動力，更重要的是吃虧
是，應把企業核心的價值、經營理念，這些價值觀，能
權，其實也是凝聚團結的方法，
前來看是口耳相傳，但是口耳相傳總會失真。我的建議
活化丸莊在台灣的市場。
憲法，你有何建議？ 答：丸莊已經傳到第三代，有些家族的傳統與經營理念。目
才能凝聚家族。
問：家族未有固定董事會召開形式與時間，也無明文的家族
莊偉中也說，家族要有新目標，
郭宗銘：丸莊如何把接班做更好？
﹁企業要活一百年不困難，難
專訪資誠聯合會計師事務所副所長
管理 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