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刻文學生活誌103期封面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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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人物

小 說 之 外 的

村 上 春 樹 關

村上春樹不容易寫,因為看他書的人多,每個讀者都有個人不同的意見,不管誰來解村上的小說, 都會對應自己的經驗,而產生相異的印象與看法。 那,不然就來寫啤酒吧,特別是精釀啤酒。 啤酒有苦有甘,有人喜歡甜味多一點,有人愛喝苦一些的。啤酒的苦來自啤酒花,甜則來自麥芽, 在釀造過程中,要調配出何種口感,就是所謂釀酒師的風格吧。一般以 IBU 來衡量啤酒的苦度,譬 如台啤 IBU 大約 10 到 18 之間。呵,怎麼同款台啤苦度會有這樣的落差?因為它不是精釀嘛。即使精 釀,即使是有風格又有很棒經驗的釀製師傅手裡,在不同批或說不同桶子出產的啤酒,苦度也不百 分之百的確定,比酒精濃度的正負差還要難以掌控。 釀造啤酒的師傅就像小說家,這樣說會很奇怪嗎?一點也不。幾乎所有作家可以運用的文字不會差 距太大(是啦,是有一些愛用冷僻字彙的,但大約不是用來寫小說吧),不同的是誰來調配同樣的這 批文字,如同酒花與麥芽糖分的比例,加上酵母和水製作上百千款不同的啤酒,而這又得回來說精 釀啤酒了。當你同時喝兩款啤酒,感覺其中一瓶比較苦,那準會猜說,啊這瓶的 IBU 高。錯,這可 不一定喔。數據與口感,可沒那麼容易混合,不然誰都可以當小說家了。簡單說,有些低 IBU 的啤 酒,喝起來卻是苦的,因為它的麥芽糖化的甜度低;而若是麥芽甜度夠,IBU 即使很高的啤酒,喝 起來並非那樣的苦。而且後者的苦入口後,由於人自然生理的反應,會反饋地分泌出與之平衡的分 子,就產生回甘的感覺,棒的哩,不然怎會說苦盡甘來呢。 村上的小說,是相當具有風格手感調度出苦與甜的融合,很多人想仿,但仿不來,因為他們不喜歡 跑步,跑步和寫作的關係可以說的也跟啤酒同樣多。就是這樣,如果你不進去很深很深的世界末日 與冷酷異境,不懂得去聽風唱歌,又不冒險去找出羊來,你一輩子都不會是海邊的卡夫卡。 台灣流行一陣比利時水果口味啤酒,現在也還喝的人多。但得小心,有些是假貨。如果要讓啤酒有 水果或其他的香氣口味,得把水果或其他原物料一起放進桶子裡,但有些釀酒人偷吃步,不一步一 步來,就把利口酒香甜酒直接混啤酒,好像真的一樣,反正喝得出來不同的人也不多。而這些添加 物,雖是讓啤酒有了香氣,其實卻破壞啤酒本身美味。不過這樣的東西還是受到歡迎,因為不管是 小說、啤酒或是跑步,八十分以下的大概都一般,也沒甚麼好分別的;難在於,到了九十分,九十 一分,九十二分……,那樣上去頂端的差異,就得喝得仔細些了。 然而如果你只是要乾杯,要買醉,那就好好的大口大口喝,其他不用想太多,反正都只是酒精而 已。(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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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 上 春 樹

圖片版權:Redux / C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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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解讀村上春樹

村上春樹の読み解く村上春樹 賴明珠.譯

村上春樹(Haruki Murakami) 一九四九年生於京都。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部戲劇系畢業。一九七九年以《聽風的歌》獲群像新人文 學獎。一九八七年暢銷七百萬冊的代表作《挪威的森林》出版,奠定村上在日本多年不墜的名聲。主 要的長篇作品中,《尋羊冒險記》獲野間文藝新人獎,《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獲谷崎潤一郎獎、《發 條鳥年代記》獲讀賣文學獎,《挪威的森林》、《海邊的卡夫卡》、《1Q84》獲每日出版文化獎。主要的 短篇作品有《開往中國的慢船》、《神的孩子都在跳舞》、《東京奇譚集》。有關地下鐵沙林事件、奧姆 真理教著作有《地下鐵事件》、《約束的場所》。譯作有《瑞蒙 ‧ 卡佛全集》、《刺穿心臟》、《麥田捕 手》、《大亨小傳》、《漫長的告別》等。二○○六年獲法蘭茲 ‧ 卡夫卡獎、歐康納國際短篇小說獎, 二○○九年獲耶路撒冷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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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 上 春 樹

東京地下的黑色魔幻

東京の地下のブラック マ •ジック

這篇文章是美國一家雜誌請我對地下鐵沙林事件和《地下鐵事件》這本 書寫一篇稿子而寫的,但結果沒被採用。我想大約是比二○○○年稍前 寫的。因此,這次是第一次刊出。為了讓外國讀者能更正確理解地下鐵 沙林事件的真相,而花時間仔細寫的文章,但我覺得雜誌方面可能期待 和這不同類的東西。這種事情日本也往往會有。

一九二九年十月股價大暴跌的新聞,史考特 • 費茲傑羅是在遙遠 的大西洋彼岸北非的沙漠中聽到的。那聲響聽起來像遙遠的空虛回聲 般(We heard a dull distant crash which echoed to the farthest wastes of the desert),他事後這樣回顧。但對費茲傑羅來說,那個事件在世界歷史上 會造成多大的影響,他當時是否能理解?或者他對華爾街的騷動,不如 妻子潔妲精神上的疾病,和自己身為小說家的萎靡不振等個人問題,更 心碎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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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到了嗎?」 「沒什麼啊。」 「回國來確認一下比較好吧?」 「不─沒什麼啦。」 (史考特 • 費茲傑羅《My Lost City》) 任何國家的歷史,或任何人的歷史,都有幾個戲劇性的分水嶺。例如 對美國來說的一九二九年,對凱撒來說的 Rubicon 河,對希特勒來說的 史達林格勒,對披頭四來說的《胡椒軍曹》……。在有些情況下,那些 是誰都不會看漏的明白轉折點。人們會屏氣凝神,肅靜地通過那地點。 但有些情況,要同時感知那衝擊卻很困難。那事件的真正意義,就像長 期支票的兌現那樣,要等後日才會安靜來臨。事隔相當歲月之後,人們 才恍然大悟「啊!現在回頭看,才知道那是一個分歧點」。 無論如何,後世歷史學家要追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日本歷史時,一 九九五年這一年可能成為一個重要里程碑。那是日本這個國家,大為激 烈轉變她的航跡的年度。話雖如此,但並沒有任何特定個人對那轉變負 有責任。就像奇里柯(Chirico)畫中出現的那樣,沒有臉和名字的神祕 的誰,誰都不是的誰,在昏暗的掌舵室安靜地操著舵。 那不祥之年,我在遠遠隔著太平洋的美國麻州劍橋迎接。在波士頓郊 外的大學開了一堂日本文學的小班課,每年春天來臨,就參加美麗的波 士頓馬拉松跑步,在那之間則寫著長篇小說。離開日本開始在美國東海 岸生活已經過了四年。月曆變成一九九五年不久,兩則陰鬱的新聞從日 本傳來。不過那時我耳裡聽到的,並不像費茲傑羅所聽到的那樣像「遠 方空虛的回聲」。而是聽得很清楚的,不祥的轟聲。 「或許該回國的時候已經到了」,我記得這樣想。並開始準備離開新英 格蘭。 一九九五年算是安靜來臨了。那開幕─當然是指現在回想起來─ 或許有點太安靜。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所謂預言這東西的話,預言者可 能會到處用全國的木槌去敲響全國的鐘。但就我所知,沒有一個人做過 那種事。新年像平常一樣安靜地來臨,人們像平常那樣元旦到神社去, 合掌祈求和平健康和繁榮。吃烤年糕,喝屠蘇酒。干支屬「豬」,在日 本豬是被視為「勇往直前的動物」,不會冷靜觀察周圍的狀況,只會一 股勁往前衝。這未嘗不是對所謂日本這個國家的一種比喻,年初應該有 不少人有這種感覺。雖說如此,當然比喻終究只是比喻。那只會在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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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 上 春 樹 上傷人,或殺人。 一九九五年,日本第二次世界大戰敗戰後正好五十年告一段落的年 度。但許多日本人,在這值得紀念的年度,卻下不了決心到底該以什 麼樣的心情,以什麼樣的評價迎接新年。日本經濟在泡沫破裂的陰影籠 罩下,正一點一點逐漸被吞噬。股價可怕地繼續下跌,由於日圓急遽高 漲,汽車、半導體和家電產業等仰賴外銷的產業,被逼到懸崖邊緣。 雖然如此,一般市民的生活並沒有受到多大波及。在這時間點,決定 性受害的,是以股票和土地投機,正謳歌著自己一世春天的所謂「泡沫 暴發戶」,追求輕鬆容易的暴利,奔走於理財技術的企業,他們的急遽 沒落,一般人反而以「健全現象」視之。人們邊搖著頭說,「以前反而 有點異常」,「景氣實在熱過頭了。沒什麼本事的傢伙卻賺太多錢了。 這樣一來日本社會總算可以顯得稍微成熟穩健一點了吧。」 日本經濟現在還很富裕,企業和個人都還有足夠儲蓄和餘力可以吸收 損失。經濟活動的下降在許多層面,被接受為軟著陸(soft landing)所 帶來的過渡現象。日本經濟確實受了傷,雖然如此依然像「不沉戰艦」 般堂堂浮在太平洋的西端。美國經濟還從衰退的傷中尚未完全復原,路 上還留有斑斑血跡。德國統一後陷入經濟混亂的泥沼中,辛辛苦苦難以 拔腳。 然而和表面所見的相反,世界的潮流即將大為扭轉乾坤。這年春天日 圓對美元匯率跌破八○日圓,創下史上最高價紀錄,那一時看來像要 席捲世界般,成為日本經濟的「史達林格勒」。像雲霄飛車般的地價暴 跌,和與那步調呼應的股價暴落,金融機構所保資產的大部分,慢慢確 實地化為不良資產,就像體內危險的膿悄悄增殖下去般,然後地獄的蓋 子終於被打開了。 一月十七日上午五時四十六分,巨大的地震沒有任何預兆地襲擊神戶 和附近的都市。那是第一個惡夢。寒冷的早晨,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 大多數人還窩在溫暖的棉被裡沉沉睡著。人們被崩落的水泥壓扁,被房 屋活埋,被火災的火焰燒焦。超過六千四百人喪失性命。 剛開始從 CBS 的新聞聽到這報導時,還沒辦法相信那事件是事實。因 為神戶在全日本是以地震最少的地區之一為人所知的。我少年時代在神 戶近郊度過,在那十八年間記憶中並沒有經驗過像地震的地震。住在那 裡的人應該任誰(包括因地震失去家園的我父母在內)做夢都沒想到, 大地震有一天可能會襲擊自己。 加上日本政府對大地震的危機處理能力,難以相信的拙劣。他們名副 其實因驚愕而呆住了,未能迅速敏捷地適當對應。對幾個申請派出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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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的國家猶豫該接受或拒絕,延遲自衛隊趕赴現地的派遣。時間在無為 中過去。在那之間許多人在瓦礫下喪失性命。政治家的束手無策和官僚 系統的僵硬是很大的原因。權力中樞沒有一個人敢說「我下決斷,那決 斷的責任由我負」。 這次地震給許多日本國民,帶來兩個極陰鬱的認識。 1. 我們終究是活在,不安定而暴力的地面上。 2. 我們的社會體制,似乎有什麼錯誤的地方。 然而不安定的暴力性東西,不僅停留在地面而已。在阪神大地震的僅 僅兩個月後,人們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三月二十日一個叫「奧姆真理 教」的新興宗教團體,用沙林毒氣(納粹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所開發的 劇烈毒氣,因沙達 • 胡笙用來鎮壓庫特人而為人所知)襲擊東京地下 鐵車輛。五個變裝的實行犯,在東京的三條路線進入五輛列車,把裝有 二百毫升的液態沙林毒氣的塑膠袋兩個重疊放在地板上,用尖銳的雨傘 尖端刺破。星期一早晨的尖峰時段。結果,乘客及地下鐵站員十二人喪 生,超過三千個市民被送進醫院。這是無差別的恐怖行動。東京都內陷 入戰後最大的混亂狀態。「這裡簡直就是戰場」,電視播音員對著鏡頭 喊叫。 死者人數雖然遠不及阪神大地震,但這地下鐵沙林事件卻從根本大大 地撼動了日本人的精神基礎。日本人是和地震和颱風等自然帶來的災難 共存的民族。說得極端一點,自然所帶來的暴力性已經在精神中無意識 地程式化了。人們心中某個角落經常準備著災難的來臨,無論那被害有 多巨大,多不講理,都學會咬緊牙根忍耐度過。所謂「諸行無常」是日 本人最愛的詞句之一,也就是,一切東西都在變遷。日本人是一直繼續 忍受崩潰,知道萬事皆空,耐力堅強,會朝設定目標努力前進的民族。 但地下鐵沙林事件,是日本人─至少就我所能想得起的範圍內─ 從來沒見過,沒經驗過的完全不同類的新災難。那是 1. 宗教團體以教義 的延長所引起的,2. 使用特殊毒氣武器的計畫性犯罪,3. 日本人事實上 以無差別地殺害日本人為目的。那所顯示的是,日本是「世界罕見安全 而和平的國家」這共有觀念的崩潰。人們一直以為「我們的社會或許確 實有一些缺陷」。「但至少,我們是住在安全的社會裡。任何城鄉的任 何道路上,都不用害怕遇到犯罪,可以自由走動。這難道不是一種成就 嗎?」然而現在連那都變成只是空虛的幻想了。 很多人從這事件中感覺到的是,一個「無邪時代」宣告結束的事實。 奧姆真理教團所嘗試的無差別殺人的被害者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而 且那武器可能是比這次所用的沙林毒氣更具破壞力更致命的「什麼」也 不一定。因為奧姆真理教實際上就在開發細菌武器,連核子也納進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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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 上 春 樹 的視野中。他們擁有俄國製軍用大型直升機,甚至意圖購入戰車。 知道了這些事實,許多人大為震驚。原來他們還想以組織殺害更多人 哪!人們深深不解,到底是什麼樣的精神會鼓舞人衝向那樣戰鬥性的憎 恨?而且那樣的憎恨,是突然變異地產生的嗎?或是我們自己所製造的 體制必然地生出來的東西嗎? 事件進行搜查,犯人陸續被逮捕,人們從震驚變成困惑。因為地下鐵 沙林事件的五個實行犯,全都不是一般所熟悉的單純而狂信的「宗教狂 熱者」,而是受過極高教育的知性「菁英」。 在千代田線造成兩個站員死去的林郁夫(當時 48 歲)曾經是評語很 高的心臟外科專科醫師。在丸之內線造成一個乘客死去的廣瀨健一(當 時 30 歲)是早稻田大學(我的母校)理工學院應用物理學系第一名畢 業,進了研究所。同樣在丸之內線造成二百人輕重傷的橫山真人(當時 31 歲)在東海大學主修應用物理學。在日比谷線造成一個乘客死亡的豐 田亨(當時 27 歲)從東京大學理學院應用物理學系,進入日本有數的 優秀研究室上博士課程。同樣在日比谷線事實上造成八個乘客死亡的林 泰男(當時 37 歲)在工學院大學研究人工智能。 他們本來應該是負起日本產業社會中樞任務的人。如果早生十年或十 五年,他們可能會活用自己的頭腦和技能貢獻日本經濟耀眼的發展,成 為社會棟梁─非常自然,可能不會懷疑自己。然而他們卻沒有意願朝 那條路前進。他們主動脫離社會體制,從世間一般認為荒唐無稽而危險 的神祕主義新宗教中,找到一個代替的新體制。他們辭去社會所尊敬的 職位,離開大學的研究室,把所有的財產捐給教團,捨棄了家人,為追 求宗教的理想而出家。而且最後,在教祖麻原彰晃的命令下,執行了殘 忍的無差別殺人的事。 要說是皮肉或許只是皮肉的小事─但也可能完全不只是皮肉的小事 ─他們所殺的人,並不是企業的菁英,也不是擔負日本體制的高級官 僚(據推測他們本來是目標)。在地下鐵車站吸進沙林毒氣陷入呼吸困 難,在莫名其妙之下,激烈痛苦中,猛抓喉嚨地死去的,是在體制內每 天辛苦勤勞地努力工作的極「普通的人」。我為了寫成書而採訪了這事 件六十多位受害者,知道其中半數以上的人並沒有受大學教育,感到相 當驚訝。只有極少數擁有足以和實行犯相匹敵的高學歷。 這五個實行犯除了全體都是研修理工系學問的「菁英」之外,還擁有 另外一個共通項目,當時大多三十幾歲。他們是六○年代後半的學生運 動時代之後進來的「遲到」世代。進大學時,大的政治、文化運動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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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鐘擺改變方向,統治階層再度掌握權力。他們眼睛所見的是「宴 會後」的慵懶安靜。過去所高舉的理想已經失去光輝,尖銳叫喊的口號 已經失去力量,應該具有挑戰性的對抗文化也失去了尖銳性。已經沒有 吉姆 • 莫里森和吉米 • 漢卓克斯,從收音機聽到的,只是有點莫名悲 哀的迪斯可音樂而已。散發著「好東西都被前一個世代吃光了」似的漠 然失望感。 他們被稱為「白色世代」(譯注:しらけ世代、shirake 世代、掃興的 褪色的世代、或稱新人類)。先行的「團塊世代」傾向上是熱烈的,集 團性的,攻擊性的,容易落入垂直性思考,相較之下,一般認為「白色 世代」則是冷酷的,個人主義的,防禦性的、思考型態是水平性的。在 這樣的意義上,他們或許可以說是經濟富裕為背景所出場的新日本人類 型。 「團塊世代」把政治色彩濃厚的意識型態為主軸的「共有感」放在中 心命題,相對的,他們反而重視製造和他人間的差異。例如著眼在穿和 他人不同的服飾,聽不同的音樂,讀不同的書。當然這沒錯。人應該 是自由的,人應該是「不是任何別人的自己」。但事情卻沒那麼簡單, 在這裡有個很大的暗中默契的社會規則,所謂「那差異不可超出世間一 般認可的範圍」的規則。一方面大主幹是「相同的」,在個別的局面上 「和別人稍微不同」。極單純地說,日本還沒有充分整備好接受全面個人 主義的基本土壤。這是他們的世代所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在那樣的狀況下,他們所追求的差異,是無限細分化、技巧化的。結 果,不再追求為了確立自己身分的建設性差異,而變質為光以差異化為 目的的「沒有出口的差異」。而且和泡沫經濟的出現互相呼應,那差異 化變成越需要花錢。朝 Giorgio Armani、BMW,Vintage 的葡萄酒,事情 往商品目錄式進展。六○年代的年輕人所提倡的「理想主義」像鴿子鐘 般變成過去的遺物。那種競爭所帶來的東西,在很多情況下,是無限的 閉塞感,是喪失目的所帶來的挫折。 他們的世代的一部分會無防備得驚人地被神祕主義式的運動所吸引, 或許那窒息性可以成為原因。擁有強烈神祕氛圍的誰從體制外來到,嘩 啦嘩啦打開窗戶,送進新鮮空氣,招呼他說「什麼個別差異,沒必要做 那麼麻煩的事。到這裡來照我說的做吧」時,他們無法抗拒。因為沒有 足以對抗那引誘的思想支柱。 在通勤途中遇到地下鐵沙林事件的被害者,三十多歲的上班族中,很 多人口中一邊雖對犯行感到憤怒,一邊還─稍微小聲地─補充說 「他們會被奧姆真理教吸引的心情,我個人並不是不了解」,令我有點驚 訝,也讓我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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