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藝師報導系列03
泥火山豆腐， 一口嘗人生滋味
採訪｜魏旭良 攝影｜沈婷茹 編輯｜忘年青
「那是一堂人生的課程」，林益誠大哥回答我的 問題時，原本揚起的頭臉微微地低了下去的，眼 神也略有所思地看著遠方。我問他的問題是 「影響你很深的事情或是重要的轉折？」
圖｜大自然體驗農家向外眺望一景
豆腐的滋味 五月的一個梅雨下午，我騎著借來的機車 從羅山遊客中心往山裡騎，風微涼，濕潤的 空氣把肺部養舒服，騎行在雲霧裡頭，衣襟 無意間沾濕了，更能感受台灣梅雨季時特有 的浪漫。岔路處靠右再騎一段鄉村小路，接 著一個左拐就到了林大哥家經營的「大自然 體驗農家」。 林家祖輩同羅山的其他村民一樣，在日治時期便從 日人處得知本地泥火山水可製豆腐。在物力維艱的年代， 有時也會製作豆腐入菜，而承平的現在，手工製作豆腐 成為一項技藝，來此製作豆腐的變為一批批從都市中來 的遊客。 我也跟著林大哥了解民國20年後流傳至今的製作豆腐秘 法。
豆腐的滋味 首先，他取了自家「有機」栽種的「非基改」黃豆 放在石磨裏、添水，一圈圈來回磨豆。於是進退之間， 帶點米色的黃豆汁像羞怯的孩子一點一點的探出頭來， 再將這些汁液置於大鍋中以熱火沸煮。黃豆汁下鍋後不 久就逸散豆漿店裡常有的暖熱香氣，林大哥說煮到沸騰 滾動後，才是我們在外面喝到的豆漿。 黃豆汁煮好，加入泥火山泉水。林大哥說製作前三 天就要去泥火山旁撈取泉水，一定要等水中雜質沈澱後 才可以當作拿來做豆腐的凝固劑「鹽滷」，以此法製作 的豆腐，會較石膏做的多保留一點黃豆天然的甜味。 我們在滾燙的豆漿中加入「鹽滷」後不久，大鍋裡 逐漸漂出一塊塊神秘固體，看上去像腦。 林大哥解釋， 鹽滷具排水性，豆汁裡頭的水份被排掉後，其餘天然成 分就凝結在一起了。將豆腐腦一一撈起後，須用胚布瀝 乾水分後，置入木製模型中，再以人力壓搾容器擠出一 點水分，並使豆腐塑形。至此，手工豆腐遂告完成了。 剛出爐的豆腐像初生的嬰孩。純白而無暇、軟嫩且扎實， 嚐起來比一般市售豆腐多了一分濃郁甘醇又更新鮮熱燙， 咀嚼起來比水煮蛋白更為柔軟。 品嚐豆腐後，啜飲鮮榨豆漿，我跟林大哥開始聊天。
從林大哥口中得知最 初「大自然體驗農家」是 林大哥父親經營，直到他 五年前從宜蘭回到故鄉接 手，繁衍家族事業，而此 前的林大哥是機械工程公 司的老闆，每天早上七點 就到工地現場，有時候忙 到晚上十點都還沒回家。 我問他，本來是公司 老闆應該很富足，為什麼 會想回到資源較少的羅山 呢？有什麼影響你很深的 事情或是重要的轉折嗎？ 林大哥原本揚起的頭 臉微微地低了下去的，眼 神也略有所思地看著遠方 答道「那是一堂人生的課 程」。
人生 的滋味 原來，八、九年前， 還是公司老闆的他勤於工 作而至荒於家庭經營，偶 有與妻子口角，因緣際會 上了一個以「人生」為題 的講座課程，自那之後便 調整了自我觀念，分給生 活及家庭更多的時間，自 己也越來越快樂。我看著 林大哥說著這段經歷，本 來低下的頭漸揚起、眼神 也不再望他方而是充滿自 我堅定，嘴角也輕微上揚 著，流露對現在生活的滿 意。他繼續說，那堂課後 又過幾年，父親年事已高， 機械工程生意未如以往， 遂將公司收了，回家經營 「大自然」事業。 「從一個機工老闆轉 換成體驗農家，這個轉圜 會很辛苦嗎？」我問。
人生 的滋味 林大哥説「一開始就跟著父親學做豆腐， 不難，但比較棘手的是如何去行銷農家體驗並 讓内容更豐富。但因為近年網路興起，靠著媒 體報導、網友口碑相傳，很多人開始知道『大 自然』。我在體驗過程，加入豆腐跟漢高祖劉 邦的關係，也配合來客屬性調整講解内容，客 人應該也能感受到那些用心。甚至有位八十幾 歳客人説，活了這麼久、吃了這麼多豆腐，今 天才知道豆腐怎麼做的。這件事情讓我印象非 常深刻。我追問，現在的工作跟以前的工作有 哪裡不同嗎？他表示其實沒有不同，「面對工 地現場跟面對黄豆田、豆腐工坊時，那種對於 工作的慎重態度是相同的。」 雖然都坐擁臺灣東部的好山水，但是自宜 蘭搬回羅山村，生活上有不習慣嗎？我這麼 問。大哥開始回憶兒時在羅山成長的回憶，他 舉著火把，徒歩到幾公里外的富里市場賣菜， 那時雖然資源不豐，童年的滋味卻很上心頭。 現在的生活，輕鬆自由多了，十分「自在」。
人生 的滋味 結束這此採訪前，林大哥聊到身兼羅山社 區理事長的理想，除了讓外地人看見羅山外， 社區發展協會也開始思考羅山孩子們的課後教 育問題及社區環保問題，更希望打造未來的羅 山成為「生活、生態、生產」兼具的綠生活養 生村。他説自己現在的生活的腳步又開始加速 了，日子過得相當充實，雖然忙碌但很滿足。 我看著林大哥，内心突然有一種感覺。 有時候啊，人生的滋味也跟泥火山豆腐的 滋味一樣，軟嫩且扎實，像林大哥的生命轉 折 ; 而人活著也像吃豆腐，一定要趁熱品嚐， 因為每一個當下都是剛出爐的新鮮熱燙。回程 的路上，梅雨漸停了，被雨洗過的羅山，清爽 如新，這是最好的人生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