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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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渡」杂志社成员

主编 龚宇喆 美术总监 杭浅君 梁楹成 美术编辑 蔡罗娜 陶贝茜 文字总监 刘思婕 文字编辑 魏佳辉 许泽昌 林景峰 徐钊 人物板块 过泳安 市场推广 何逸君 张佩钰 特别鸣谢 Oxford University Chinese Society 封面 金秋雨 和我们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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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ITOR’S LETTER

我想我们都有过,对这个世界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刻。 申请的失败,亲人的离开,爱人的告别,梦想的破裂。 而在这些无能为力的时刻,又是什么支撑着你在午夜的灯 光下坚持了下来?在第二期到第三期杂志的筹备过程中,我们 经历了许多选择和改变,作出了很多尝试,但更重要的是,我 们选择了坚持下来。 我们一直在想留学生需要的是什么,有什么是更值得推荐 给大家的东西。从这期杂志开始,每期「津渡」会为大家介绍 有趣的留学生“人物”,与你们分享他们的人生故事,希望他 们“酷酷”的经历能够为你们的人生规划增添灵感,希望这些 不平凡和平凡都能够鼓励你在追寻理想的道路上坚持下来。我 们也希望我们的坚持能够让「津渡」成为你深夜的伙伴,与你 一同翻过青春的页。 在异国的春节没了喧嚷的爆竹声,没了亲戚朋友问东问 西的烦扰,或许你会愿意在和朋友热闹地喝完酒聊完天之后, 留一个安静的时刻给「津渡」。或许这个世界令你感到无能为 力,但或许心中安静的反抗,才是最顽强的坚持。

龚宇喆 2015年冬于牛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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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龚宇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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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一记·远山雾 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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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人 03 蓝火焰 梁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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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七个月每天穿旗袍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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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津·石榴访谈录 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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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喜 [上] 黎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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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理工文艺青年 张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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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作品 张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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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组诗 杨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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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小行 裴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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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作品「费城初见」 裴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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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路 张佩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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蜥脚下目的浪漫 王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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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读 多人 03


本期关键字 「雾」 「笔记本」 「闪烁」

远山雾

三言 一记

下期关键字 「柠檬」 「霓虹」 「果冻」

「Abitudini」 © Riccardo Isola


远景。朦胧的山与无边的雾。 中景。渺小的黑色身影与巨大的山的轮 廓。 特写。男子惊异着迷的眼神。 他眼见茂密的树木,掠过天际的鸟群, 空气中好似弥漫着所谓仙境的气息。俯身触 摸脚边的草叶,晶莹的露珠让他忽然想起湿 漉漉的长发——有一些悠闲的午后,女孩会 就这样湿漉漉的从浴室出来,洗一只苹果, 把从苹果上拨下来的标签贴在水龙头上。她 喜欢让头发自然风干,拿起一本小书就这样 坐在木地板上看。 “好书不少嘛。”她一边咬着苹果,这 么说着。 这般可爱的景色是他喜爱的。有一次如 此动情,忍不住俯身向她,把书轻轻地推到 一边。 背后龙头滴水的声音在房间里变得明 晰,她总是忘记关紧。 他想起来,嘴角隐隐一动。 起风了,视线开始搜寻着什么。在林间 见到一条小径,男子信步走上上山的路。 他忆起女孩这么说过:“我原本就是属 于那里的嘛。为什么……要爱上我呢?”那 声音,那表情,不带任何雕琢的痕迹,能氲 开一份细腻的情感。女孩站在窗边看向不知 名的所在,好像在轻轻呵责这份徒然。 忽然,他眼前似有一个黑影快速闪过。 “是谁?!……有人吗?” 男子开始警觉起来。也许是有人一直 在注意着自己的行动,也许是什么野兽在出 没。山间的雾气之中根本无法看得真切,他 的手摸向腰间,脚步也略略加快。 走过一段缓坡之后,来到一座木制的 鸟居前。突然感到两边有躁动,有鸟,有 蛇,也有一些在地上跑动的叫不出名字的动 物,它们躲在暗处,却并不在意与男子对上 视线。好像一旦做出冒犯的举动,它们就会 像器官排斥异物一样把他从这座迷雾之山驱 逐。 “会有惩罚吧。”女孩的话音又在耳 边响起。她用双手轻轻包住颈间的玉,闭上 眼,印上男子柔软的唇。惩罚,还是别的一 切,在这一瞬都变得不重要。 男子眉间的意志让他穿过鸟居,踏上了

高高长长的石阶。那些生灵突然像绷紧的弦 一般一动不动,仿佛一触即发。越发紧张地 环顾四周,额已冒汗。他小心地,一步一步 地前行,一步一步深入危险的境地,走向一 个未知的,但必定走向的答案。 “是你吗?” 耳膜真实的触动。那久浸思念的声音。 “是我。你在哪里?”男子洪亮地答 应。 前方高处走出几个身影。那是一伙蒙面 的人和被绑住的女孩。 “不要上来!求你,不要上来!”焦急 与哀伤。接着她又被押了回去,不见了。 那伙蒙面人依然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男子并未料到有如此巨大的阻碍,骤然慌了 神。他不知道贸然的一举一动会带给女孩或 者自己怎样的后果。 记得女孩唱过这样的歌谣:“七星加 冕的山顶,是神的领地。我在神的土地上, 望着七颗星星长大。”也是依照这个线索找 到了这里。他大声地喊:“这里是神的领地 吗?” 带头的蒙面人冷冷地回答:“是的。” “为何神要这样对她?” “她是神的孩子。不该踏入俗世。出了 山的孩子要接受审判。” “审判?会怎样?” “也许监禁。”……“也许处死。” “不行!我要和神谈一谈!” “随便你。但是进入神域必须通过测 试。”蒙面人的声音终究不带任何感情。 “……好!我接受测试!”男子咬住牙 关,紧绷的面部肌肉上布满了汗滴。 此时一阵迅猛的风刮过整座山。树枝剧 烈地碰撞,震天的咆哮甚至可以盖过雷鸣。 电饭煲的灯闪烁了一下,发出了滴滴的 声音。 “啊,真伤脑筋哪。还是先吃饭吧。” 漫画家抓抓头,放下了手中的笔,把笔记本 合上。 近景。杂乱的房间。漫画家起身离开的 背影。 窗外远山的雾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白 色。 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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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摄影 © 庸人才



一 千 零 一 人 03 蓝 火 焰

梁 楹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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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看街上人的衣服。穿粉红色的女孩子 有一种尘世的可爱。黑色是实体的藏匿。白 色散发温暖和性感。而蓝色,只有很少的人 适合穿戴蓝色,至少我这么觉得。 那样的人不能臃肿,不能迅速,不能 笨拙,更不能熟过了头。顾城说第一次见英 儿的时候,她是蓝色的。那一定是很好的感 受。

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身影,一边说着 话,一边弯腰脱下短靴,在耳际晃动的,是 两枚小小的幽蓝耳坠。那是在T家的聚会, 聊了天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见到的。 那是我见你的第一眼。 简洁的言语,爽朗的笑,最要命的是那 轻轻晃动的两滴蓝色。这些使我愈发不能把 注意从你身上移开。我向来爱看那些擅长聊 天的人。看他们怎样驾驭着他们的词语如同 踩一个浪,怎样合适地停顿,聆听,问询。 他们毫不费力地把言语抛来抛去,像一场流 畅的网球比赛。不时又迸发闪烁的火花,仿 佛在表演一种我捉摸不透的精湛工艺。 你完美地融入这气氛,不仅融入,而 且仿佛发自本能地在平衡着它。说得并不很 多,但很懂得自然地填补空白,引入新的话 题与参与者。 你指间不知觉升起一杯酒。我赞叹你与 它的相称。也莫如说你使杯中的酒不平常起 来。我想知道你。 一股热情冲破了惯常的慵懒,与你搭了 话。我们短暂地交谈。后来T去阳台抽烟, 问你,你也跟了去。 嘉。从那时起,我念你的名字。

偶尔会有一些突然醒来,无法再入睡的 清晨。一切都还是灰蒙蒙的样子。披上衣服 到处行走,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的事情。突 然想起,给你发一条信息,说找不到人吃早 「Sun」局部 21×21 cm 黑白相纸作品 2014 © 梁楹成

饭。有些唐突,却又像梦里的理所当然。 两个小时之后你回复了一个字:“ 早。” 于是我们一起吃了午饭。 你搅动冰块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些好的事 情。我想说许多话。 我说我的心中总是有一些隐隐的希求。 我不清楚它们是什么。我常常感觉不到它 们,为了保护,我必须经常忘记。但它们也 许会一直陪伴着我,在一些清静时候冒出 来。 我说起我的本子。说也许是害怕遗忘和 失去才去描写。你颇有兴趣地预定了一个位 子。 我说我可能在三十岁的时候要经历一次 崩塌。当朋友们都心安理得地有了家庭和孩 子之后,压力倒是其次,最可怕的是我苦心 建立的模型可能会一下子不成立。至今为止 被我视为独一无二的个体的那些人,会骤然 面目相似,变成秩序的一环,会变成这个世 界无尽延续之中的一个个微小元素。 你笑我想太多,却又点点头。 我想我们的生活不同。但你明白我的像 我明白你的。这总是难得。

长久再没尝试与别人建立深切的联系。 我心中久久沉默的一部分好像一下子有所松 动,摔落下来,露出温热的内核。 我强烈感受到你与我的相对。较之于我 在这世上的摇摇欲坠殚精竭虑,你却展露出 一种毫不牵挂的姿态。那是我羡慕不来的。 有时我在太阳底下感到一阵虚弱,会想起你 来,你活得清楚。 之后和你吃了几次饭,去了几次派对。 在派对上你肆意的样子让我暗暗有些吃惊。 我渐渐意识到你喜爱一切迅疾的,偶然的东 西。你不喜欢呆板的课业,即便那些内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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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能理解。你把飙车和去澳门赌场的经历 当作光辉的故事讲述。所以我知道你不适合 生长在温室里,不适合生长在静止的空气 里。我们在笔直的地铁站奔跑,你的轻快止 不住地洒落下来,而我甚至听见一句意大利 语的赞美。也不适合拍静止的照片的,你的 灵魂本质上不适合被安在一个地方。你行走 时,奔跑时的样子,说话大笑仰起来的样 子,永远比任何摆出的姿势更能透露你内心 的风姿。在那些无比轻的时刻,你的跳跃的 快乐几乎让我想起玛丽·安托内特。

所以那天我说想走走,你也几乎没有迟 疑陪我跳上了火车,去一个好看的小镇。 走过市场的时候,你说这里到处都是 一样,我们走远一些。最后我们没方向地乱 跑。爬过一个小山丘,看见平坦的草地。传 来的马粪味道让我一下子觉得轻松。而你说 喜欢接近天空的地方。 我躺在草地上,望着你宝蓝色的开衫, 舒服得不想说话。 有些想问你耳坠的来由。它和你仿佛要 长到一起。但眼前的景致太明艳。我斜向上 看你。你偷偷把天空也染成了蓝色。 与你交会得愈发深入,便愈加感到一种 危险。我会触到一些边界。知道一些本不该 知道的事。一些所有人都忽略的事。 你曾与我讲最初的故事。讲到一半却又 不愿继续。你垂下的长发间露出一只眼睛, 它努力所保持的笑意使人动容。而你越是避 开唤起你的刺痛和悲伤的东西,我便越是能 够感觉到它们。你笑叹,旧时梦剥不干净。

很快到了傍晚时候,阳光平平地打在那 些草上。你说这样的光很适合拍照。我赞赏 你的眼睛。 我翻过你的相册。那些照片有情绪。自 然的,杂乱生长的情绪。看似幽静,实则野 蛮,强得可怕。有无止尽的的灰暗枝桠和寂 寥屋檐。那些好像是你之外的什么,一直驱 赶你去往空气稀薄之地。 你是聪明的。你懂得什么不该去想。什 么去想了会刺到你的心灵。你从最深处觉得 人不可靠。所以你情愿把心思花在表面的东 西上。化妆。挑选鞋和袍子。完美的表面会 封成一堵严密的墙。而你早已劳累的意识在 其中大可不被打扰地眠去。没有噩梦。而噩 梦来的时候。你也有烟和酒。 在你展露你遗忘的天才的时候。我感到 安慰。你可以忘记这世间的任何复杂。为了 自己而活。挣脱这世间的任何期冀。在这些 片刻我觉得你回归你怀念的那个原点。把得 来的意识和欲望全都退还回去。在无所有的 安宁中获得全然的快乐。 于是你在近乎水平的夕阳里。变成一个 没有伤痕的孩子。此刻,你无疑是无止无息 的轻盈和跳跃,你无疑是火焰,在风里扑扑 作响,蓝色的火焰。 轻轻地把手放在你的手上。耳坠折射着 最后一丝日光。远处房子里的灯亮起来了。 我梦见我们一起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夜 路。前面有灯火,但是仿佛永远到不了。我 想再做这个梦。

(未完待续) 而此刻你的头发拨弄着丝绸般的风, 脸上展露的新鲜气味如同一只动物。那些土 地上的房子,那么适合作背景。你想做男孩 子,想骑马。那时我并不料想到有一天会和 你一起学骑马。但已经很能想象你快乐地与 农夫交谈,爬上马背,蹬上蹬子,嗒嗒地远 去。你适合活在这幅图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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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七個月每天穿旗 袍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石榴

「Bettyes gift」 © Susan Ellio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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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从五月十五号开始穿旗袍,到今天算 算竟然也七个月有余。日子总是这样流逝得 如此迅猛,就像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杏仁,只 顾机械性地咀嚼,恍然回过神儿来,却发现 曾经满满的塑料罐子已经见底。 第一天穿旗袍上街,想着终于要开始了 一个为期一年的旅程,兴奋得早上闹钟一响 就触电一般从床上弹起来。那天我精挑细选 了一件淡粉色的棉麻旗袍,纯色,款式也简 单,一米三的长度恰好到小腿肚子的一半。 我本来对自己的外貌相当自暴自弃,但那个 早上却格外上心,出门之前在镜子前左照右 照,头发编上又放了下来,耳环换了又换, 总觉不够隆重,像是要上花轿一般。磨叽了 半天终于迈出了大门,我一边按电梯一边脑 补着头顶一束追光的设定,心想就算是一只 土豆,粉墨登场后也必能成个角儿,群星璀 璨万众瞩目。 可惜在丰沃的理想面前,现实总是干 瘦到令人发指。我一路踏着高跟鞋招摇到地 铁站,不但无人注意,连斜眼瞥过来一眼的 路人都没有。早上九点上班的人群是那样行 色匆匆,黑压压的脑袋汇聚到一起,一拨碾 着一拨人地往前走。没有人四下张望,更无 人为你驻足。当头一棒打来才知道,翩翩路 人于我,说是萍水相逢都是夸张,就算回眸 之间有一面之缘,也是未回过神的功夫就已 钻进了人海茫茫之中。他们看到的只是一瞬 间的你,没人知道更没有人关心你要穿一整 年旗袍的雄伟计划——在他们眼中,不过是 一条稍微有些打眼的裙子而已。生活是自己 的,不论幻想中的舞台还是马路对面并不存 在的观众,都不过是自己陶醉自己。 “你真的每天穿旗袍啊?走在街上不会 觉得很穿越吗?”几个月来这两句话亲朋好 友见面逢人必问,听得我是简直耳朵起茧, 脑洞抽筋,真想语音录下来一个官方回答, 有人问就掏出手机播放一遍。穿旗袍的日 子,没有想象中的三天两头上演的戏剧,没 有喋喋不休的讨伐。我过着和以前别无二致 的生活,笔直僵硬地坚持着我所有习惯:旗 袍配雨靴,配皮衣,配紫色的长筒袜,配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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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尔跳伞时的冲锋衣,配布达拉宫前编得五 颜六色的藏族辫子。当我咀嚼日子,胃中风 起云涌的是生活本身的酸甜苦辣,而旗袍可 能只是其中的一小枝柠檬草,锦上添花却支 撑不起基调。为数不多的改变,可能也只是 原本穿短袖牛仔裤的我也开始每天早上熨一 下衣服;以前洗完会塞在衣柜里的裙子现在 挂在了衣架上。

[二] 当然,有些本该匆匆掠过的日子也可 能会因为一件旗袍而不那么平凡,比如那个 软绵绵轻飘飘的下午。北京六月的艳阳下, 垂落的叶子绿得要从树上滴了下来,被树枝 勉强一把拉住,摇摇晃晃悬在枝头。一阵风 吹过来,是树叶唰啦啦枝叶摩擦的声音,又 一阵风吹过去,把心拂得痒痒。方家胡同前 有一条很长的林荫路,我打着一把小而轻的 遮阳伞,颠颠地走在胡同中央,吸管吸着忘 记名字的咖啡厅买来的加冰石榴茶。黄色明 晃晃的大花从高束的领口开遍了全身,白色 的高跟鞋穿在脚上,白贝母嵌进白花花的银 耳环里。那件旗袍没改过就很贴身,长到脚 踝,细细窄窄的裙口,走起路来隐约能看到 小腿的肌肤。 那个下午其实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 情,我只是在林荫路上走啊走,走啊走,漫 无目的没有尽头地走了下去。如果我更识相 一点的话一定会假装迷路,穿着旗袍迷失在 北京这个大都市中,这本是一个多么富有隐 喻和诗意的设定。可我对北京实在太熟悉 了,熟悉得不解风情,怎么走也走不丢。我 大步流星地向前,不管不顾更毫不淑女,但 旗袍却那样顺从,柔软的裙角荡着小波浪随 风一起一伏地招摇。穿了一整月的旗袍,她 习惯了我,我也习惯了她。潜意识中我甚至 已经记不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何特别之处, 但是我腰挺的很直,笑的很开心。那件鹅黄 色的旗袍有着很二十年代的印花图案,我就 像是从老上海画报上剪下的一个纸片人,被 一只大手抓起来,背后刷了胶水然后“啪” 地贴到了一个新的世纪,不曾想却毫不费力 地融到了那钢筋水泥的背景里去,甚至感觉


如鱼得水收放自如。虽然先天条件不容许我 风华绝代,但那一瞬间依旧恬不知耻地觉得 自己很美。 那天晚上我和朋友去吃华夫饼,挑了个 窗边能看到夜景的长桌子坐下,一抬头看到 斜对面是另一个穿旗袍的女孩,红色的旗袍 配绿色的皮夹克,烟熏妆,一对大小不一的 金属耳环左右摇摆叮咚乱撞。她冲我笑了一 下,跟我说我的旗袍好看。我也笑回去。我 性格不算外向,说话笨拙且老显得爱答不理 的,但这一来一回间却觉得这个对面的女孩 格外亲切熟悉,原本像是寒暄的赞美也来得 如此真诚和炽热。 后来她成了我的挚友。她会摄影,我 们就一起涂着朋克的黑口红,穿着明黄色骷 髅图案的旗袍去三里屯拍片子。每次跟她闲 逛总会被眼尖的摄影师从人群中拎出来街 拍,她有一种锋利的气场,能将一片黑压压 的人群横竖切割开,然后让你一眼看到她。 她也爱旗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夕阳下她 穿着一双白色乔丹高帮篮球鞋,一件奇短的 黑色的旗袍下是更短的牛仔短裤,她逆着光 影抱着一把吉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弹唱自己写 的歌。歌儿实在难听,连我这种乐痴都不屑 一顾。但日落前金色的光却沿着她身体的边 缘发散出来,和着音乐的节拍忽明忽暗,或 锋利如箭或柔情万丈。她穿旗袍的样子和周 围四溅的金色就这样浸进了我的记忆里,用 洗衣粉拼命揉搓也褪不掉,她就顽固地赖在 那,一直在那,她是我回美国后最想念的姑 娘之一。

我更愿意相信旗袍是一个讲给自己和 那些能听懂的人的故事。大多数时候,你尽 可以将穿旗袍的日子当做一种欢愉的自我修 养,与男朋友无关,与同事上司无关,与擦 肩而过的路人更无关。生活有且只是自己 的,这并不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而是如此 真诚,不迷茫也不矫饰。而有时若有凭空而 降的缘分,则会凭玫瑰相认,三五知己,谈 笑风生。穿上旗袍踏风而去,生命中任何一 个时刻的相遇都会变成最美丽优雅的邂逅。 人需要学会与旗袍相处。如果有机会, 不如多穿穿旗袍。不是指一掷千金定做一件 华服然后将其软禁在箱底,非等领奥斯卡的 那天才肯穿到红毯上,而是置办几件低调却 和你气质同一的旗袍,在某个再平凡不过的 一天,踩着帆布鞋把它理直气壮地穿出去。 往复几次你就会发现,旗袍的美不是一次性 的火山爆发,而是在每次日子索然无味时, 只要品上一口就会在唇齿间留下的清香。绵 绵细语,余音绕梁。 那么,祝你也过有旗袍的生活。

如今我已经穿了大半年的旗袍,跨越 了大半个地球从中国途经迪拜把旗袍穿到了 大洋彼岸的美国。所有绚烂的事物都像玫瑰 花,总是日子过着过着就风干了,每天早上 一打开衣柜看到飘然满满一排旗袍,高低错 落地挂着,忘记了惊喜,忘记了感叹,只是 每个阳光甚暖的清晨应和着天气取下一件衣 服默默穿上,对着镜子按部就班地整好立 领,扣好盘扣,理好发丝。与旗袍的邂逅是 一个让人从平淡之中一飞冲天的烟花筒,在 空中璀璨绚丽燃烧后却又落回平凡,但这有 玫瑰装点的平凡却又与起先的平淡不同,是 有滋味的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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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一个文艺女青年,甚至可以说她 是一个艺术家。人人网上看过别人分享她去 年参加一个公益机构组织的活动,在曼谷几 名艺术家进行了一场以泼墨为形式,以暴乱 为主题的行为艺术表演。过了几个月就又在 朋友圈上看到她做起了“穿旗袍的365天”这 个项目。简单地说,这个项目属于一场长时 间的行为艺术,在一年的时间里每天都连续 不断地穿旗袍,无论是去买菜,上课,或是 吃饭,旅游。在这个过程中自然地散播旗袍 文化,也追求自身的改变。 如今离项目启动已经度过了7个月,不禁 好奇在这过程中都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样 的体验。 直到前几天远隔重洋打起Skype与她进行 采访,才真正的和她有了交流。不是通过在 圈子里涌动的那些流言,也不是单方面的阅 读她发在公共账号的文章。访谈时间不长, 但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网络的那一端有一个 明亮的,大方的,就像现在春日新生的枝芽 般的女孩子,讲着自己走在追寻自我和理想 的故事。 而这一段故事,愿与你于“问津”中分 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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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榴

石榴访谈录

石旻玥这个名字对于我来说一直不是很 陌生。虽说不在一个高中,但一座城市的留 学圈子就那么大,稍微干点什么马上就会传 开。这个自称石榴的女孩,实在是干过许多 与众不同的事情。大约是高二的时候我就知 道她和我另外几个朋友做起了网站,在高中 和校长斗智斗勇最终开起了咖啡店。让人感 觉眼前一亮。

问津

前言 我知道這世界上 有 石榴 這么一个女孩 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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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水:

维的,因为创作它是一个完整的过程。

先从艺术的问题开始吧。在你“穿旗袍 的365天”的简介里,也就是在追梦网和微信 都有推送里都能看到的那个活动介绍,里面 有一句话叫做:“对于艺术家而言,行为既 是艺术,艺术既是行为。”其实说到艺术, 大众的一般反应都会是绘画,摄影,雕塑这 样的静态艺术。行为艺术可能相比静态艺术 比较脱离主线。那么你是怎样定位行为艺 术?又是怎样看待行为艺术和静态艺术之间 的关系呢?

三水:

石榴: 我觉得开始有进行行为艺术的想法和我 去年1月参与的一个在泰国的活动有很大关 系。活动的举办方是Peace Revolution,专 门在全世界范围内传播冥想。那次的活动叫 做Artistic Meditation Retreat,在全球范 围内找了20个艺术家在一个泰国的小岛上, 由几个僧侣带着我们冥想,课余的时间便用 来艺术创作。在场的艺术家有音乐家,也有 舞者,还有街头艺术家。和这些人一起的过 程改变了我许多。因为我是画画的,我对艺 术的理解一开始也挺局限于画画的。 在场的其它艺术家都是30岁左右,比较 有成就的。我其实并不觉得我在这里是一个 艺术家,只是个学生。我一开始是想去学习 一下,看看真正的艺术家都是怎样进行创作 的。跟他们的交流过程中才知道他们的想法 是怎么形成的。 我们当时看着一个雕塑家把 一块石头变成雕塑,给我启发很大。这就是 行为艺术,它是生活中的一个动态的东西, 和静态的东西太最大的区别就是它是四维 的,是一个空间再加上一个时间。雕塑家先 有想法之后他把石头打磨成他想要的形状。 看这些事情发生的过程对我的影响很大,也 改变了我对艺术的看法。一幅画你可以把它 看成是一个静态的,二维的东西,你也可以 把他看成是三维的,甚至是四维,的一个过 程。当我真正目睹了这一过程,让我觉得行 为艺术和被大众所熟悉的那种艺术的区别是 不大的。其实任何一种艺术都可以被解读成 行为艺术。这取决于角度,作为一个观众它 是二维的,而作为一个艺术家而言它就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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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为什么选择了旗袍作为你现在进行 的行为艺术的主题呢? 石榴: 旗袍项目最关键的导火索是因为我在冥 想项目结束的酒会上穿了一件旗袍。其实我 刚开始到美国留学的时候并没有带旗袍,因 为觉得它好土啊。说起中国人就是穿旗袍, 太恶俗了。但是那次机缘巧合穿了一件改良 旗袍,黑色的也不花哨,大家都说特别好 看。我就发现他们都对民俗的东西特别感兴 趣。我有一个关系很好的阿富汗的姐姐,她 穿了全镶着镜子的阿富汗传统服饰,我当时 就觉得“哇,好美啊!”我觉得对于我们来 说,因为从小到大就一直沉浸在这种文化之 中,可能就对中国的传统服饰感觉有点厌烦 了。但是对于外国人来说,当我穿着旗袍, 他们会管这个叫做Chinese Dress,因为他们 不知道这个叫什么,可能他们之前也没见过 穿旗袍的中国人。前两天把旗袍穿到墨西哥 大街上有人和我握手,因为他们觉得好好玩 啊,没有见过。所以我觉得换一个环境之后 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的意义。让我坚定地把这 件事情做下去。其实365天之后也可以继续穿 旗袍。我现在觉得这样挺好的,也不用去思 考每天穿什么了。我觉得行为艺术就是一个 从零到有的发生的过程。我觉得从现在到7个 月前我刚开始做这个项目的时候对旗袍的认 识有了巨大的改变,可能到了5月活动结束的 时候我的看法就又不一样了。 另外一个原因是我之前出于兴趣学过做 旗袍。这种对传统手工艺制作的兴趣一直都 在。除了旗袍之外,我拜师学过国画;也在 庙会学过做云南泥哨;在初中的一个暑假跟 天津一个叫面人汤的学过捏面人;还学过欧 洲的乌漆彩绘,考了资格证把家里家具都画 满了;上个暑假还去山里面学了羌绣,是真 的很喜欢手工艺。我也不觉得学一个手艺一 定要学通,但是我觉得学一个手艺可以让你 更好地欣赏到很多的和那个手艺相关的很多 东西。比如学过旗袍之后,再逛旗袍店会有


不一样的感觉。我第一次做的旗袍穿上去就 开线了,因为缝纫线就不是直的,所以再看 到那些精致的缝纫线的时候就会有心生崇拜 的敬畏之感吧。 这种欣赏一定是要学过才有 的。就像一些抽象大师的画,画了才知道不 是那么容易的。比如油画要画一条直线,对 笔,对颜料的稀释程度都是有要求的,需要 一定的功底。我觉得越是门外汉才越容易批 评,了解了之后更多的是一种尊重,能更好 的欣赏。 三水: 你说行为艺术最吸引你的地方是其动态 性,包含着变动和可能性。在穿了那么多天 旗袍之后,现在旗袍对于你来说又是一种什 么样的东西呢? 石榴: 我觉得它从一个离我很远的传统,一 个“它在那,我在这”的东西,变成了我生 活中的一部分,在我心中经历了一个“去特 殊化”的过程。我觉得人们对旗袍还是停留 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在阮玲玉的电影里。 但是旗袍从清朝人穿的A字型,完全修身的大 袍子开始,它是一个动态的概念。从清朝到 现在,旗袍是一个一直在改变的概念。清朝 主要是旗袍马甲,变到20世纪的人们比较熟 悉旗袍,再到现在21世纪的旗袍。我觉得20 世纪和21世纪的旗袍也是不一样的,现在的 旗袍设计都是改良的,走的是都市旗袍的概 念。旗袍这个概念变得越来越丰富,适应生 活中不同的需求。就像买菜可以穿素的棉麻 的旗袍,出席晚宴穿比较花的真丝旗袍。我 觉得我对旗袍现在的包容性更大了,我也会 觉得它不再是一种华丽的裙子,而只是融入 我生活中的一类衣服,就好比说牛仔裤。

旗袍下穿牛仔小短裤的时候,又觉得似乎游 戏规则不是这样的。 石榴: 其实我在设计这个项目的时候,里面是 包括了这种冲突的美的——比如穿着旗袍在 高楼林立的城市穿梭可能是一件特别不协调 的事情,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其实是非常协调 的。当我穿着旗袍走出去的时候我以为大家 都会看我,都会觉得我特别的不正常。但是 当我真的穿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事情真 的没有那么不正常。就像刚才说的,行为艺 术是个开放式的事情。你在最开始的时候, 也许你想表达一个主旨,但是这个主旨可能 和这个结果是相悖的。如果这个结果和主旨 是冲突的,那反而是更有意义的。它会让我 们重新审视一下,比如旗袍是否真的是那么 传统的一个东西。行为艺术会传递一些讯 息。这个讯息可能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比 如你说的“The Shape of Peace”,大家往 我身上泼完墨,我起来这个行为艺术就结束 了。事物的不确定性和时间的长度是成正比 的,我持续的时间越长不确定性也就越多。 我刚开始穿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把时间拉长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它最后会 变成一个怎样的结果。而在穿旗袍的这个事 情上,这个过程是很关键的。不能说我是为 了证明什么,我也没有预先就设计好的想要 传递的讯息。 三水: 你刚才也说过你不是艺术家而是一个 学生。不过就我所知,还是有很多人把你称 作艺术家的,你现在所做的事情也使你确实 可以被称作艺术家。社会对艺术家有很多看 法,其中有一种觉得艺术家都有病,你是怎 么看待的?

三水: 石榴: 我和很多人一样,也是认为旗袍是一种 传统的象征的,如你刚刚所说。所以一开始 我曾觉得这个项目是为了表现一种传统性和 现代性的冲突美。就像你在曼谷“The Shape of Peace”活动中进行的泼墨表演是为了展 现“暴乱”这一主题一样。但当我看到你在

那我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我是艺术家 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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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水: 回到艺术家本身,艺术家又是如何看待自 己的呢?独立音乐人邱比在作品《美美美美》中 写到:“艺术让人崩溃。人在崩溃的时候就会变 成艺术家”。艺术评论家桑塔格在话剧中也表达 过:“绝望是艺术家的常态。”你举得这种相对 负面和消极的描述对你适用么?换句话说长时间 的艺术创作会给你带来什么影响么? 石榴: 我觉得不能把艺术家看成静态的东西。艺 术家的本质是个人。是个人就有欢天喜地的时 候,也会有悲惨绝望的时候。我认为自己不是艺 术家是因为我不像很多已经成家的艺术家那样有 自己特定的风格,他们知道自己主要的兴趣点是 在探讨什么问题,但我还不知道。我之前创作过 相对负面的作品,会读一些比较黑暗的文学,那 个时候也比较喜欢日本文学,比较喜欢那种凄美 的感觉。越是钻进去越是出不来。在我高二的时 候其他高中有人脱光衣服在全校上操的时候从11 楼跳下去自杀了。那件事情对我影响也很大,那 段时间画的油画也比较黑暗。一个人呆的时间长 了就会倾向于自我毁灭的方向。但这也不完全适 用于我,因为一个人的风格也是在不停变化的。 去年我上了一个画画的课,迫使我反常地画了 很多画。上学期刚和男朋友分手,也不相信爱情 了。另外因为刚开始做旗袍的项目于是看了很多 文化评论的东西,看一些现代人写的民国历史也 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所以我就对传统和历史产 生了质疑,作品也都比较讽刺。比如上个暑假我 去了一趟西藏,回来就画了一幅恶搞唐卡的画, 也解构过大卫的石膏像,画京剧人物然后把头换 成大樱桃。按我教授的评论就是比较有黑色幽默 的感觉。我觉得这也算是我现在生活的一个直观 反映。我觉得对于艺术家来说,他们所创造的艺 术是非常诚实,是没法说谎的。这个艺术是对他 当下生活的一个十分真实的写照——他的状态是 绝望的,那么他的作品就是绝望的。他的状态是 得意忘形的,他的作品也就是得意忘形的。与其 说艺术造就艺术家的状态,不如是艺术家决定艺 术的形态。刚才你说的这两条评论也是无可厚非 的,每个人都能形成自己对艺术的定义。但是对 于我来说,这个定义也是动态的,像过山车一样 忽上忽下的。

© Jonathan Greg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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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水:

社会对于女性的成见呢?

那么我们刚才讨论了你和艺术的关系, 也就是艺术是你内心的一种映射。现在重新 来看“艺术家都有病”这个问题——说有病 也肯定不是真的有病,而是一种不理解。这 种不理解和不在意也可以说是艺术家和外界 社会的一种冲突。你是如何协调这种内在想 法和外界大环境的冲突呢?

石榴:

石榴: 我觉得艺术家在这个方面可以分为两 种。第一种是比较有仕途之心的,带有一些 政治色彩,希望通过自己的艺术来给外界大 环境,比如政治或者中国现状,带来一些改 变。第二种比较关照自己的内心,觉得艺术 就是为了我自己,我不在乎你们是不是觉得 我有病。我觉得我比较属于第二种。旗袍这 个项目本身只是我自身的一种想法。我自己 对于公共反应,也就是刚才说的结果,比较 好奇。我想知道365天之后会发生什么。我是 一个活在当下,喜欢拥抱变化和不可能性的 人。我也不是很想去改变公众的想法。不管 他们说什么我都会继续穿下去。在这个过程 当中,我觉得我的自身感受,和我获得的对 我来说可能价值更大。 我觉得一个艺术家如果想要改变大环 境其实是把自己放在了过高的位置上。个体 能影响的人,比如一个个人公共账号,可能 也就是在千人这个数量级上。在大环境里影 响不了多少人的。因为我同时也在创业,我 也大概知道你想打开一个市场需要多少钱。 在做艺术的时候我觉得更多的是和自己的对 话,不是在强调对公众的影响。 三水: 刚才我们说完了由艺术产生的冲突,而 从表面上看你和外界发生冲突的点并不是只 有艺术这一个方面,而且外界也并不是只有 对艺术家有成见。最近你更新了很多和Gril Up这个女性创业组织有关的内容。我个人非 常欣赏“做花瓶只是我们的业余爱好”这句 话,但这也说明了大环境和女性创业者的矛 盾。年龄的问题随着自然增长总能被解决, 而性别的改变是相对困难的。你是如何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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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个人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但 是可能因为我也比较激进,所以可能会被看 做女权主义者。我觉得投资人有投不投女性 的自由,而女性也有创不创业的自由。虽说 拿到投资的女性创业者确实少,但是这个群 体的基数本来就很小。我认识的大多数姑娘 都是想找一个稳定的工作,最好再找一个不 创业的老公,稳定地过完一生。所以我觉得 女性,至少在创业这一方面,天生就不是很 有优势。人数很少,而且一般也不会像男性 那样对权力和金钱有很大渴望,没有创业的 原动力。我觉得女权应该注重保护女性的基 本人权,但是女性和男性平等这一部分就很 说不清。本身平等就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你 说什么是平等?一样的金钱,一样的社会地 位,干一样的事情吗?这不可能,男人女人 的优势就是不一样的,愿意干的事情也是不 一样的。自己愿意而且基本人权不受侵犯就 可以了。我关系很好的那个阿富汗姐姐就说 当地妇女很讨厌美国的女权主义者,尤其是 劝她们摘下头巾的那些。虽然那些女权主义 者认为这是一种社会强加女性的束缚,但是 当地女性是很愿意穿戴布卡的。她们觉得那 是一种对自己老公和宗教的尊重,如果以己 度人也是会招人反感的。所以在性别冲突这 个上,我觉得尊重不平等也是很重要的。 三水: 你正运营着自己的公共账号,之前你也 运营过自己的网站。结合一下你正在进行的 艺术创作,请谈一下关于社交媒体的影响力 和其对艺术的影响吧。 石榴: 我觉得影响力是个急不得的东西,它是 运营出来的。我觉得在这个互联网年代,影 响力是个有血有肉的东西,它不是一个人发 出信息,之后其他人接纳信息,而是一个交 互的东西。交互越强影响力会越大。交互就 像滚雪球,滚着滚着有一天会突然爆发。 对于艺术,其实艺术家也是商人,因为


你要卖画。其实现在有很多艺术家为了养活 自己,他把艺术看成一个产品。既然看成一 个产品,具有商业属性的话,那么它和商业 营销的差别应该也不是特别地大。前两天在 上海有一个装置艺术叫《九层浪》,在河边 用烟花和火药做成浪花的样子。蔡国强这种 艺术的体量很大,很多人也能看到。他的影 响力肯定就比一般画画的人要大一些。艺术 的影响力也决定于艺术的种类。如果这位艺 术家每次都在网络上先炒作一下他的影响力 会更大一些。所以有些时候看到一些艺术家 在炒作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他们在把艺术当产 品在运营吧。 社交媒体对艺术的普及性也肯定是有帮 助的,有了社交媒体,肯定会有艺术家运用 这个渠道进行营销。不过也有很多艺术家不 在意,也是因人而异的。 三水: 你觉得高调是成功的关键之一么? 石榴: 不能说是关键,但是是捷径之一。你不 高调当然可以,踏实做事一点点往上爬。但 是很多时候高调能吸引到很多我不知道,也 没有去找的资源。这些资源能找到我,带来 很多意想不到的方便。另外高调也是一种营 销手段,可以把自己推出去。可它肯定也有 弊端——高调一定会有人骂。我其实不是那 么高调,像马佳佳那种高调就会先被人塑造 成偶像,再从偶像被打倒,其实我觉得也挺 惨的。所以高调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后记

© 石榴

我和石榴有着五小时的时差。谈了很 久,从正经的话题一路说到生活的琐事, 说音乐,说画画,谈有趣的人。屏幕那边 的她穿着一件靛蓝色的旗袍,倒映白墙的 背景让人感觉真实又虚幻,就像“穿旗袍 的365天”一开始带给我的感觉。 那边的太阳慢慢地沉下去了,光影 的变换让白墙看上去越来越亮,像在发着 光——那些曾经飘渺的东西也在访谈中变 得拥有了重量,直到视屏挂断,电源关 闭。我对着漆黑的微微映着自己影子的屏 幕,似乎看到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少女,坚 21 实地走在通向远方那开着鲜花的地方。


人 物 征 集 要求 现在或是曾经的留学生,追寻自我,有些许的与众不同感。

提 / 问方式

被提名的候选人经过筛选,将由﹁问津﹂联系。 确认后将向读者征集问题,整合补充后进行采访。

提名 微信公众号: jindumagazine 邮箱: jindumagazine@gmail.com

问津 寻找那些远航的星星 南阳刘子骥后,桃花源被人遗忘,亦再无人问津。而今天,「津渡」邀你一道走上探求之路,发现 身边那些闪闪发亮的留学生和他们的生活。

津者,水渡也。船支们在此起航。站在津口,有些正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出发,有些在犹豫离港的 去处。若是眺向远方,还能看到几只已然起航的小船,在大海之上发出微亮的光,好像远航的星星。 他们是一群留学生,他们追求者自己的道义,如群星般明亮。 「津渡」向所有读者征集心目中有光亮的留学生们。将由我们在﹁问津﹂处,分享他们的故事。


下期﹁问津﹂预告

金翱文 金翱文出生在文化古都洛阳,她是中国 第一代独生子女,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自费到 国外大学深造的中国高中生。英国作为西方文 化的发源地,其悠久的历史、一流的教育、高 度的文明与现代化的高科技吸引着成千上万来 自世界各地的人才到英国留学深造、求职、定 居、发展,这就使得英国成为一个可容纳多民 族、开放的、丰富多彩的多元文化国家,并成 为金翱文留学首选英国的理由。

杜梦杰 南京邮电大学2007级学生,曾在大学期间 参与首届雷励中国甘肃远征。在2010年7月至 2011年4月期间通过在网络近两万字的筹款信 为自己募得旅行经费实现休学去游学的梦想。 参加国际组织、打工等方式游走了印度、尼泊 尔、迪拜、巴林、阿富汗五个国家。游学途中 为帮更多人实现梦想,于2012年4月回国组建团 队创办众筹网站追梦网。现任追梦网CEO一职。

林海音 本科就读于复旦大学社会学系,期间担 任复旦大学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手。大学中后 期曾在新东方作为老师任职,后出国深造,就 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在大学期间发现了摄影 的影响力和其魅力。研究生毕业后成为一名全 职的人像摄影师并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作品 出现在《人物》、《ELLE》、《睿士》等期刊 上。

© Volkan Olme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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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喜

[上]

—— 黎盐

爱喜抽的第一支烟其实不是爱喜。她第一次抽烟,是在 寒假的一个晚上。那天,她和学姐喝酒到深夜,学姐想下楼抽 烟。她也跟着下楼,只穿着拖鞋和睡衣,站在明州的冬夜里, 竟也不觉得冷。 试试吗?学姐问。 她伸出僵硬的手指,接过烟。她极力想掩饰自己的不知 所措,冰冷的手指却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地颤抖,还伴着疼 痛——小时候冬天在双杠上坐到双脚麻木到没有冷感时,从双 杠上跳下来着地时的那种疼痛。疼顺着手指向上爬,蔓延整个 手臂,几乎让她打了个激灵,险些拿不住那支万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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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y Mantri


自己恐怕再也丢不掉了,虽然她都不知道自 己到底在迷恋什么。她又抽了一口,这次呼 吸没那么深,但还是呛得咳嗽。 你可真笨呐。别吸那么狠,吸半口气就 把烟拿开,再吸剩下半口。照你那么吸,真 是浪费姐的烟。 爱喜几乎要呛出泪来。她不服气地又吸 了一口,照学姐说的抽完再吸半口气,只见 白色的烟雾缓缓升腾,遮住了视线。

“一包金色万宝路。” “给我看看ID好吗?” 那次之后,爱喜就时不时抽烟。多数 是在晚上。靠着树,靠着墙。天上冷冷的月 亮,光秃秃的树枝,隔着氤氲的烟雾,仿 佛都温柔起来。她其实并不喜欢烟的味道。 烟走过鼻腔时,刀割一样。抽过烟后,手上 嘴里都有残留的气味,发干发涩。可又忍不 住抽。掸烟灰时,还带着火星的烟灰摇摇晃 晃地落下,渐渐熄灭,像在中国寺庙里的香 火。烟越燃越短,明明灭灭的火星越接近 手指,就越觉得暖。也许爱喜贪恋的就是 这点亮,这点暖,所以烟快燃尽时总舍不得 扔,总想让这暖近点,再近点,直至烟草燃 尽了,烧到烟蒂,吸进去满口酸涩,才肯罢 休。这于她几乎成了一种游戏。

她背向学姐长吐一口气,指尖的疼终于 缓和一些。她勉强把烟放进嘴里,深深地吸 了一口,顿时满口都是呛人的气息,烟草的 香味早就不知所踪。她无所适从,不知道接 下来该怎样,正犹豫该怎么吐气的时候,一 阵风吹来,烟头冒出的烟扑向她,比停在鼻 腔里的烟更呛人。她一慌神,烟便呛进了嗓 子里,小火苗似的在喉咙里烧着,她忍不住 咳嗽起来,呼出一大团白气。学姐拍拍她的 背,说你再试试。她一边喘气一边想,原来 香烟是这个味道。和当初在乡下烧麦秆作引 火柴时的黑烟也没什么差别。可她也知道,

她抽烟时不止一次地想起那天晚上。 那时她和表姐还在广州也是一个冬天的晚 上,她们周五放学一起去家附近的咖啡馆喝 东西。前夜刚下过雨,空气比平时更湿,她 和表姐穿过积水的后巷,走进一家新开的小 店。小店名叫“默默”,只有三张桌子和一 个吧台,每张桌上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无 声无息地伫立在两家热闹的粥粉面档中间, 叫这个名字也算应景。爱喜坐下来脱下外套 便忍不住向手心呵气,却还是觉得冷,索性 把手伸进灯罩里,放在灯泡上。冰凉的手指 触到灯泡,竟不觉得烫,只感到手指渐渐回 暖过来恢复知觉。那持续的暖意让爱喜舍不 得把手拿开,却不想手暖过来后很快就感觉 到灯泡真实的温度,烫得她迅速缩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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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已经被灼成了粉红,透着星星点点的 血色,握笔时针刺一样地疼,持续好几天。 爱喜觉得,表姐家就像这灯泡。冷时握 在手心只觉得暖意不急不缓又源源不断,无 害的样子让人觉得可以放心索取,想放手时 已为时已晚。 爱喜的爸爸只比她姑妈大半小时。他们 大学毕业时还会分配工作,姑妈不顾家里反 对,去了流动单位,在广东福建一带颠沛流 离许多年。常年住在竹子编成的活动房里, 五十米外就是日日夜夜隆隆作响的工地。而 爱喜的爸爸似乎过得好得多。去了离家不远 的钢铁厂,朝九晚五,住在厂里分的宿舍, 可以每天骑车去幼儿园接爱喜,晚饭后在阳 台上抽烟,看着爱喜和职工宿舍里的其他孩 子在楼下追逐嬉戏。 就在家人都说姑妈不安分,自作自受 时,姑妈用补发的工资和流动补贴下海经 商,从此顺风顺水。而爱喜爸爸工作的钢铁 厂却每况愈下,最后索性倒闭了。在表姐一 家搬进可以看到小蛮腰的公寓时,爱喜妈妈终 于对职工宿 舍爬满蛆虫的厕所和没有盼头的 日子忍无可忍,与爱喜爸爸离婚了,留下刚 上小学的爱喜。爱喜爸爸盘下一间小铺子开 始做生意,总算不用坐吃山空。 爱喜早就不记得自己第一次上飞机时怯 生生的样子了。她只记得第一次喝早茶时, 自己着实被荔湾艇仔粥的阵势吓了一跳。一 碗粥竟有那么多配料,密密麻麻地铺排在小 碟里,占了小半张桌子。她一面喝粥一面看 着晶莹的虾饺,恨不得整张脸都埋进碗里。 而旁边的表姐则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慢慢搅 着粥,吃着叉烧酥。 姑父问,爱喜,好吃吗? 好吃。她含糊地答道,一边说一边伸筷 子去夹另一只虾饺。 如果你好好读书,我就接你过来,和姐 姐一起上学,随时都可以来吃,好不好? 爱喜忘了自己当时作了怎样的回答。但 彼时她是喜欢夏天的。夏天不仅有美食,有 玩伴,还有夏末回家时,姑妈让自己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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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各种东西,小说,文具,衣服,等等。虽 然都是表姐用过的或不要的,但在爱喜的小 镇里,这一切都是新奇的。 爱喜爸爸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换了大 铺子,雇小工打理,不必再骑着摩托四处奔 走,不忙的时候还能偶尔偷得半日清闲,于 是也就不再送爱喜去广州过暑假了。 爱喜夏天不再去广州后,姑父姑妈每年 暑假都会带上表姐回小镇看看。开着吉普, 尾箱里塞满东西,一路颠簸过来,停在书店 前狭窄的巷子里,在街坊的侧目中把尾箱里 的东西搬出来。 “爱喜,你来看,这次来顺便带了些东 西。这些衣服文具都是给你的,还有一个MP3 ,听听歌听听英语什么的。这两箱东西你挑 挑,留下喜欢的,剩下的你爸爸可以拿去卖 掉,都是八成新。”末了还加上一句,这堆 东西一路搬过来可真不容易。 听到姑父最后那句话时,爱喜心里一 凛,笑容几乎僵在脸上。虽然这些东西只是 锦上添花,但她终究还是欠下了还不清的人 情。爱喜,快谢谢姑父。爸爸一边打电话让 餐馆做一桌菜,一边试图让店里仅容两人擦 肩而过的过道变宽一点,好在里面放几张凳 子,又试图搭把手搬东西,还要招呼爱喜做 这做那。 爱喜拖着一个箱子,倒退着进入里屋, 看着爸爸手忙脚乱的样子,她忽然宁可表姐 一家没有来。这算什么呢。好好的一个下 午,本可以在屋檐下的躺椅上看看杂志,却 要用来陪大人们再演一遍这每年重复的寒 暄。 爱喜从里屋出来时,表姐一家和爸爸 已经坐下了。表姐看见爱喜,点头淡淡地一 笑,低声说,爱喜。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爱喜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表姐,也坐下来。 对话的内容无非是生意如何,爱喜在学校好 不好,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之类——在爱喜 耳边,通通不过是无意义的嗡嗡声,她始终 想着姑父刚才那句话,还有表姐的笑容。爱 喜不是不了解表姐。她似乎总和周围隔着什


么似的,对什么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这样 的笑爱喜在表姐脸上见过不知道多少次。可 在此时的爱喜看来,连这再熟悉不过的笑 容,也有了施舍的意味。她讨厌方才的场 景,讨厌父亲刚刚不知所措的样子,讨厌姑 父说那句话时轻描淡写又刻意为之的口气, 于是爱屋及乌,连表姐向来的淡然,也一并 讨厌了。 表姐一家吃过饭小坐一会儿就走了,像 是完成了对不幸的亲人应尽的义务似的,走 得一身轻松。吉普迅速远去,在巷子里扬起 许久不散的灰尘。而爱喜知道,这一切还不 算完。晚上吃着中午打包的剩菜时,爸爸必 然会说,爱喜,你要学表姐,好好读书,云 云。之后就是表姐如何如何。尽管每次的话 大同小异,以往爱喜都认真地应承,这次她 却觉得无论如何都忍耐不下去了,不耐烦地 答道,知道了。留下爸爸错愕又困惑地坐在 那里,夹着菜的筷子悬在半空中。

爱喜五年级那年暑假,表姐一家又来 了,如往年一样。还是一箱又一箱的东西。 姑妈和爸爸站在书店的角落里说话,爱喜搬 东西进里屋时偷听到了只言片语。 爱喜也长大了,也不好再给她旧的东 西。这次带来的都是新的。姑妈说。 谢谢你对爱喜这么好。谢谢。我之前 说的事你考虑过吗?我想在离镇中心近一点 的地方买间房子,让爱喜住得好些,但首付 还不太够,你会借给我吗?爸爸压低的声音 里,掩不住的无奈。 我不是不想借给你,但我觉得不值得。 我也想爱喜好。你有钱在这里买房,为什么 不带爱喜和我们一起去广州呢?我会帮你。 你在这里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的日子呢? 爸爸似乎没料到姑妈竟会这么说,惊 讶得不知如何回复,只说,我习惯这里了。 再说,我带着爱喜去,你先生也不一定开心 吧。 这是我们两个的意思。你考虑下。别说 什么习惯了的话。我和你从小什么都一起, 你比我差了什么,就一定要留在这里呢?

然后爱喜就什么都没听见了。姑父似乎 要兑现他多年前当玩笑说出来的承诺了,可 爱喜却并不开心,只觉得自己最隐秘的心事 也被看穿,脸上烧得慌。吃饭时谁也没提这 件事。爱喜也不晓得之后事情又有怎样的发 展,只是有天晚饭时,爸爸对他说,你小学 毕业后去广州念书吧。爸爸把店卖了,和你 一起去。没安顿下来之前,你先和表姐住。 反正平时也住学校,只是周末住表姐家而 已。 毕业后没多久,表姐家的吉普就来了, 这次来时尾箱空着,走时尾箱装满东西。爱 喜坐在后座,看着车轮扬起的尘埃在日光下 飞舞,闪闪发光。

一晃就是三年。暑假全家一起喝早茶, 有爱喜和爸爸,表姐一家,还有各路亲戚。 看着并排而坐的爱喜和表姐,大家免不了感 慨。这姐妹两个可真好,相处这么多年,像 亲姐妹一样,又上同一所高中。你可真是好 福气呀。爸爸一边应承是啊是啊,一边感激 地瞥了姑妈一眼。姑爷姑妈只是含糊地否认 两句,又招呼大家吃菜,那人却还不死心, 说,你们姐俩觉得呢,是吧。 表姐还是那副淡淡的笑容,配上轻轻地 颔首。爱喜坐直了看向姑父,笑盈盈地说, 谢谢姑父。席间的人都哄哄地笑了,然后七 嘴八舌拉起家常,开始吃菜。这事总算过去 了。 那人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爱喜和表姐的。 有多少人曾这么说过,爱喜数都数不清。每 每遇见这样的人,表姐总是那么一笑,让爱 喜觉得她只有这一种表情,并打算用这一笑 应对世上所有的事情。爱喜总是嘻哈打笑 地承认两人的相似,然后就此敷衍过去,心 里却想,能不像吗。这么多年,我穿她穿过 的,用她用过的。一台电脑设两个用户,一 副耳机两人听。她就大我一岁,连她用过的 教辅资料都不必扔,打包全部给我,我就是 照着她的模子刻出来的。爱喜这样想,气愤 又无奈。 表姐不过大她一岁,可偏偏就因为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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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事事都比她早。因此无论爱喜做什么, 都有个表姐在前头,设好了标杆让她跳。她 这些年总觉得亦步亦趋,木偶似的被无形的 绳子牵着,没法随心所欲,似乎永远活在表 姐的影子里。她想跳出去,又怕跳出去。爸 爸也一样,不过晚了一步,就算不必像从前 一样接受近乎施舍的馈赠,也摆脱不了曾受 人恩惠的事实,总是如履薄冰,时刻准备着 打起精神,向人全方位展示自己的感激。就 差这一年,就差这一步,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甘心。

那件事之后,爱喜便不仅仅是不甘心 了。那是一天中午在食堂排队时,爱喜看 到表姐正欲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坐下,犹 豫要不要打招呼时,她听见表姐对面的女生 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坐在这里。看着你故作 清高的样子,我胃口都没有了。 大声而戏 谑的口气,逗得旁边一起的几个人尖利又刻 意地笑了。她以为淡漠了十几年的表姐这次 要在沉默中爆发了,会端起餐盘扣在女生头 上,或更尖酸刻薄地讽刺回去。可表姐只是 停顿了下,抬了抬眼皮,旁人都不确定她这 一抬眼到底看了哪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 的坐下开始吃饭了。听到女生这么说的人, 见当事人都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便说什 么,也就继续吃饭。 表姐那样的个性,能得罪谁到这个地 步,以至于要如此挖苦她呢?她装作没有 看见表姐,走到角落里边吃边回想刚才的场 景。原来如此。她以为的淡然,其实不过是 一种软弱的不作为而已。这种软弱让表姐对 什么都报以那个练习了千百遍,毫无破绽的 笑容。那笑容浅得几乎装不下任何意思,可 这又正是其高明之处,让看见这笑容的人可 以读出任何自己想要的意味,久而久之居然 让很多人误读为随和。 那顿饭爱喜吃得食不知味,一面愧疚自 己对表姐的揣测,一面替自己伤心起来。自 己还得沿着表姐这样的人划出的轨迹走多久 呢?表姐随手拿些自己不用的东西给自己, 自己还得心存感激也罢了,还有那么多人把 表姐作为衡量爱喜的一切标准。可爱喜除了 小一岁以外,又输了表姐什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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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念头从此就一直扎在爱喜心里,她对 谁也没说。爱喜高一读到一半那年,表姐决 定去美国读书,一边上学一边准备出国,比 砖头还厚的书一本一本往家里搬,堆起来有 半人高。表姐在美国,什么都和国内迥然不 同,何况出国之后表姐不会再经常回来,兴 许大家就能停止拿爱喜和表姐比较,把自由 还给爱喜。这样想着,爱喜对表姐也多了几 分同情,周末和同学去吃南信双皮奶时,也 不忘带一份龟苓膏给在家对付那堆砖头的表 姐,甚至在机场送表姐走时,对着表姐一如 既往淡然的笑掉了几滴眼泪。 回去的路上,爱喜打开车上的天窗,风 嗖嗖地灌进车内,她看着路旁高大的木棉, 天边渺小的飞鸟。 然而,爱喜很快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 早。表姐去了美国,鲜有人再拿表姐和她比 较,可眼看着小时候的情景兜兜转转又回来 了。表姐寒假从美国回来,给爱喜带了许多 东西。电脑,化妆品,衣服,包,甚至还有 曲奇饼干。所以,当姑父问爱喜想不想像姐 姐一样去美国读书时,爱喜没有马上拒绝。 姑妈接话道,你俩争取去一个州读书,也好 有个照应。说得像这事就定下来了一般。爸 爸也没表示出很想爱喜留在身边的意思,爱 喜转念一想,去了美国,虽然离表姐近些, 但毕竟那些只会说闲话的人再也管不了自 己,也就开始着手准备了。为了避开在芝加 哥的表姐,她刻意选了明州的学校,这样两 人不至于相隔太远,也好向家里交差。

于是现在,爱喜就窝在一楼的宿舍里, 外面下着大雪,半个窗户都被雪给埋起来 了。她想起自己当初在广州用灯泡暖手的 事,不禁笑起来,明州这么冷,但因为有暖 气的缘故,她倒不再需要这么做了。 手机屏幕亮了,滑开是爸爸发来的微 信。感恩节你去芝加哥看看表姐吧。你们很 久没见,况且到时候学校大部分人都回家 了,你多孤单。在小镇上那么久,去城里和 姐姐一起购物玩两天吧。


从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去另一个冰天 雪地的地方,有什么意思。字都打好了,她 终究还是没发出去。当年那么捉襟见肘的时 候,爸爸也从没舍得委屈过爱喜。去了广州 之后更是如此。在数千公里外,爸爸也惦记 着提醒她。她觉得不忍心拒绝,于是删掉打 好的字,改成了好。

爱喜乘早上七点的飞机,凌晨四点起床 去机场。在飞机上睡得极浅。广播通知即将 降落时,睁开眼看窗外,蓝黑的天际正在苏 醒,太阳蠢蠢欲动要升起了,但似乎夜色太 厚找不到出路,只在天边照耀出一道七彩的 霞,像是倒置的彩虹。她在地铁口见到了表 姐,穿得比从前精致些,还化了妆,可笑容 依旧没变。 好久不见,你好吗?在明州还习惯吗? 我这两天还没放假,先带你把行李放回公寓 我就得回学校。你和我室友先聊聊吧,他是 美国人,会一点中文。他叫丹尼。表姐说。

爱喜一推开门就看见一个浅棕色头发的 白人把腿支在茶几上,穿着学校的帽衫和及 膝的短裤,在吃厚底披萨。头发乱糟糟的, 嘴角和手上都沾着披萨红红的馅料,大男孩 似的。他看见爱喜进来,忙站起来想找张纸 擦手擦嘴,但茶几上实在太乱,他除了打翻 一堆瓶瓶罐罐之外什么也没找到。他抱歉地 笑笑,想伸手去拨额前的头发,手举到一半 又想起手上还有披萨馅,只好放下,甩甩头 一脸尴尬地说,你好,我是丹尼。很高兴认 识你。 你好,我是薇薇安。 这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薇薇安,她从明 州来过感恩节。我还有事先走,麻烦你照顾 下她。谢谢。晚上我请你吃饭。 爱喜,行李放我房间吧,就是客厅隔壁 有阳台那间。牙刷毛巾什么的在卫生间的柜 子里有新的,拿就是。要出去的话地铁站出 门右拐走两个街区就到。不累的话去逛逛千 禧公园或密歇根大道吧。晚上七点我在John Hancock上的Signature Room订了一张桌子, 那里夜色很好,我们一起去吃饭,算给你

接风。有事打电话。表姐似乎很急的样子, 都没有进门,站在门外说完这些,就转身走 了。 和表姐说话的当口,那美国人已从卫生 间洗手出来了,擦去了嘴角的食物,头发也 整理过,爱喜这才注意到他雕塑般的面孔。 我来帮你搬行李吧,他一边说一边随手抓过 爱喜手边的箱子和背包,走向表姐的房间。 爱喜忙说谢谢,拿上挎包跟上去。 他把箱子放到墙角,看着爱喜,用中 文说,你叫什么?他似乎分不清二声和四 声,“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听上去像“甚 么”。 爱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不是告诉 过了吗,我叫薇薇安。 他竟不依不挠,换成英文说,我知道。 你表姐常提起她在明州有个表妹叫薇薇安。 我问你的中文名字是什么。 爱喜恍然大悟似的,又觉得好玩。这人 可真有意思。她刚到美国时,总对人说,我 叫爱喜。后来爱喜索性不再对人说自己叫爱 喜。每次遇见不认识的人都说,你好,我叫 薇薇安。很高兴认识你。换个名字,似乎也 换了身份,离表姐的影子又更远了些,还省 去许多麻烦,何乐而不为。现在却有人刻意 问自己的中文名,还那么执着。 我叫爱喜。爱喜用中文说。 爱。喜。爱。喜。是这样吗,爱喜?他 一字一顿地说着,带点小心翼翼的较真,很 下意识地想咬准汉字的声调,却还是让人觉 得少了点什么,像谷歌翻译里滑稽的语音。 爱喜却笑不出来,还隐隐觉得感动。从没有 人这样认真地叫过自己的名字,这个她几乎 要忘记,又始终割舍不下的、最初的名字。 那我就叫你爱喜了,好吗? 爱喜笑着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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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理工文艺青年 张莹

据说我的微博号是搜索“德国留学” 第一个出现的个人账号——私以为是之前画 了很多关于德国留学的吐槽漫画的缘故。说 到留学,每当有人咨询具体点的选专业和学 校的问题的时候,我都会反问一个问题—— “你想好为什么学这个了么?”于是我听见 一个个年轻的声音说出我当年也说过的世故 答案:学一个就业前景好的专业。我默默叹 气,心想这些乖孩子们一定希望早日赚钱让 父母放心。如果他们在这个领域虽缺少热 爱,却是极有天赋,那么未来也会充满金币 的光泽。可我知道,我们多数人只是普通 人,要么选择自己热爱的,要么选择自己擅 长的。在别处我不知道,在德国不容耍花招 也没有倦怠的机会,对普通人来说这是持久 战,精神的强大无法仅靠国内主流价值观给 你画的饼而支撑。当你看见现实,那些虚妄 的精神鸦片带给你的力量瞬间消亡。于是你 发现这才是你人生中的第一次自主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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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教堂」局部 60×80 cm 布面油画 2014

© 张莹


第一次出国时候,登上T3航站楼的摆渡 车,才知道接下来一切都不同了。一个人去 学会生活,一个人去面对一切,,一个人去 和自己抗争。 可是我没有具体的目标;我只想走得远 一点。想到有机会看很棒的摇滚现场,便忘 记了离开家的伤感和恐慌。而漫长的留学之 路就此拉开序幕。 现在想来,如果我不那么喜欢画画, 我的求学历程不会有那么多纠结。但是这过 程的痛苦和直观,让我如浴火重生。我是一 个必须听从本性的人,而这却是我和本性抗 争了那么多年才发现的。而对自我的不再逃 避,是因为在德国求学必须动用自己的大部 分潜能。一个不经常鼓励自己、用一个真实 的梦想为鼓励自己的人,是很容易退缩的。 不想冗述太多求学的坎坷,我只在此和 大家分享毕设期间的心路历程。 2011年底,早已经经历过了对所学专 业的迷茫,最终坚定地要把这条理工之路 走完。不为别的,只为证明我可以完成我 想要完成的事情,不管我从本能多么排斥 它。这是一次单纯的历练,在过程中我当 然有收获。可是如果重新选择,我不会选择 这个专业。回头与“也许”的假想是毫无意 义的,在这个所有人都奋力拼搏的环境,自 己只有拼尽全力向前到达毕业的节点,才有 资格重获选择的自由。这是我自己每天对自 己强调的。作为软件工程的master学生,我 认为编程是男生的强项,自己对抽象语言毫 无兴趣,更不要提擅长。这些年选课多数选 择理论课,虽然艰难但是自己很喜欢。那是 一个神秘而复杂的逻辑世界。在苦学的那些 日子,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没有画画的爱 好,我一定会爱上这一类科学,甚至上瘾去 研究更多。熬到最后一门图论算法口试的时 候,因为之前从未经历过口试这种形式,举 步维艰,只得狂看平时的练习题。没想到教 授问的都是书上的定理是怎样被推导出来的 这类问题——于是就这样被挂了,自己却无 法埋怨别人。 在第二次准备的时候,拼命去理解每

个定理,厚着脸皮请教数学好的同学,把他 们问个底儿吊以后,还有问题的,再去问教 授。教授是一个非常敬业又喜庆的老头,每 次都会在他办公室的白板上为我画详细的讲 解图。实在觉得考不好是很对不起人家的。 准备充分的第二次,一上来,教授竟然笑眯 眯地问我:你会什么就说什么吧。你自己 选,第几张。我一下子晕眩啊,也太不按常 理出牌了。于是我主动说了几个定理的证明 方法。教授以此章节延伸问了一些问题,就 结束了。后来没有拿到一点几,他说因为我 没提那个最难的定理证明。我明明把那个东 西搞得门儿清了等他问呢……唉。不过总算 顺利过关了。 最大的难题是毕业论文。正常情况下, 我们专业的毕设都是要编程的。但是我实在 不想做这些。经过一个朋友的推荐,我在人 机交互所找了一个研究理论方向的题目。还 没美几天,就要经常和一个即将博士毕业的 advisor开会。这个严谨的德国人,和这个所 的所有人一样,思维敏捷,要求严格。他让 我先在海量论文中游泳,然后和我讨论确定 几个方向。接下来的日子,那就是无尽的辛 苦。在那些痛苦中我学会了如何快速看好几 百篇论文,如何抓住重点,如何忽略废话。 和导师的每次讨论都很紧张,因为他不苟言 笑。总觉得我们在彼此折磨,却又得硬着头 皮完成任务。在了解我的背景以后,他和所 有认识我的德国人一样都会问,为什么学计 算机?只不过他的疑问更具体,问我以后毕 业要做什么,希望这次毕设为我提供一些有 用的经历。我心想,那是绝对不可能太沾边 的。 值得庆幸的是,在德国这些年长的肉, 全在做毕设的半年内消失了。因为苦恼和着 急,我经常去所里的机房熬夜。瘦了十五 斤。而最让旁人大跌眼镜的是,为了排解郁 闷和让自己在压力面前不致崩溃,我还在继 续画油画,还开办了画室开始教学生。这一 切发生在2012年四五月。朋友们奇怪我怎么 还敢去一边画画一边做论文。我想他们心里 认为我没有分清主次。从小到大也许大家都 认为我从未分清主次,我倒想问问,难道“ 主”就是别人和主流社会价值观给你画好的 轮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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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画让我保持心态的平和,让我时刻 明白自己是谁。所有飘渺,绝望,无力的情 绪,都在我拿着画笔画下去的那一刻烟消 云散。记得2010年,我看着摄影系的朋友在 台湾办展,突然顿悟,自己的人生不在二十 年后,不在有钱有闲那根本没谱的未来,更 不在退休之后。自己的人生只在当下。那一 年,我趁暑假回国,靠自己举办了自己的个 人画展。来参观的朋友和陌生人很多。那是 我人生的第一个仪式。从只是想看看自己能 走多远,到现在确定了,我必须做这类事 情。我想这种坚定,是只在国内生活而无法 顿悟的。 2012年开办画室的时候,发现有很多心 存文艺之心的理工学生。看到我,她们看到 了希望。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怪胎,也不是一 个人在战斗。大家经常会探讨,问什么来德 国学这种无趣的理工专业?初衷都是为了让 父母安心,为了找个赚钱的工作。后来慢慢 明白,生存不是一个想当然的游戏,在一个 自己能真正发光的领域,拼尽全力,不吃不 睡都不会觉得辛苦。

拿到了难搞的亚琛工大软件工程硕士学位。 只有我自己知道一点也不传奇。我付出 了多少文艺青年无法想象的辛苦。我战胜了 多少理工青年不曾有过的迟疑。我不能潇洒 地说走就走离开小时候就开始的理工之路, 让父母有一点点失望和不爽。而我更不能对 不起自己的本性,放弃我的天赋和热情。结 束一条路最好的方法是走完它。现在的我拥 有了心安理得的自由。 而经过历练的自己,无论做什么,父母 都信任我,全力支持。跨界的背景让别人对 我印象深刻。每当自我介绍的时候,又要费 力多说几句了,而提到亚琛工大这一部分, 我无比自豪:我是个画家,也是个理工女, 毕业于德国一所淘汰率很高的排名前三的理 工大学哦!

在我做毕设期间,晚上也会有别的做 博士论文的学生来机房。大家经常面对屏幕 抓狂甚至骂脏话。但是却忘我地泡在机房, 长时间研究着。饿了也只是出去吃很简单的 三明治。我想着小时候的胆怯,那种世俗赋 予自己逃避所爱事业的理所当然。那个时候 我想,如果,我为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废寝忘 食,我不相信我会做的太失败。 五月底终于答辩结束通过了论文。导师 无奈地笑着对我说,你是一个艺术家,不该 再卡在计算机这个领域。我想他是说还是别 给他们行业添堵了吧哈哈。我完成了这个蜕 变。虽然一路走来并不潇洒。 在这段经历中我把自己放得很低。我 明白自己和别人比毫不起眼。周围有那么多 比我聪明而且比我努力的人。这种经历让自 己变得谦卑。努力拼搏的大环境震撼了我。 而即将毕业的时候,我了解到,在很多人眼 里,我才是一段小传奇。一个没有学过画画 的人,不但卖出了很多油画作品,开了画 展,收了学生,还在不怎么会编程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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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局部 50×60 cm 布面油画 2013 © 张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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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刹海银锭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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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cm 布面油画 2006

© 张莹


「M8星云」局部 40×50 cm 布面油画 2010 © 张莹

「蜘蛛星云」局部 60×80 cm 布面油画 2011

© 张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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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

60×80 cm 布面油画 2011 © 张莹


「撒丁岛的海」

60×80 cm 布面油画 2011 © 张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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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草原」 60×80 cm 布面油画 2013 © 张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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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莹印象 魏佳辉 她是一理性的画手。从小爱画,善于捕捉, 理工科思维平衡着内心的感性。“我也会问我 自己,我的理工科头脑是不是会限制我的创作。 曾经我也和自己学哲学的学长讨论,他就告诉 我,感性的对立不是理性,而是非理性。而作 画时的痛苦,让我懂得画家们的那种头疼欲裂, 站在奔溃的边缘心境。我就是靠着我作为工科 生的理智把自己拉了回来。有时候自己也开玩 笑说,跨行很大的好处是在哪里大家都不会对 你太过苛求。” 她又是明智的追梦人。德国亚琛大学软件 工程本硕,回国在北京以绘画谋生。有人质疑 她的选择,有人钦佩她的勇气,有人认可她现 今的成就,也有人不以为然。“我没有为了热 爱绘画而转专业。既然读了我就会一口气读完。 但是绘画一直是我爱的东西。有的人的梦想破 了,因为他们没有现实地规划梦想。”没有将 梦想仅仅停留于梦想,她在学期空档作画,在 德国街头卖画——她的梦早就开始了,但卖出 第一幅画的时候她的梦开始实现了。 她更是忠于本心的创作者。名气渐渐变响, 前来学画的学生络绎不绝。当谈及绘画作品是 否也会因此变得更于商业化时,她严肃地说: “我的创作仍旧会源自内心的灵感,教画是为 了更好地推动绘画的普及”。她曾认真思索过 是否继续留在德国创作,然而在中国,绘画的 未普及仍是是个潜在并且巨大的市场。在回国 后,她的创作也从之前的人物创作变为了更带 有中国色彩的绘画。越来越多的艺术展让她看 到了人们对艺术知识的渴求。正如她所进行的 绘画教学一样,“这些都是大家自发的行为。 不像艺校等等,学生被迫进行绘画。绘画是一 种原生动力的创作,是不能被艺校式的教育强 行限制的。”

葳蕤映画 VegaRege WeChat ID: vegarege2011

“在德国,在亚琛,我才有这个机会去 思索是否要把绘画从爱好变为职业,也是因为 留学才给了我找到真正徜徉于博物馆,让心灵 接受艺术的颤动的窗口。我无数次问过自己, 我最爱的是什么?可是每一次我都无法欺骗自 己,我爱的就是绘画。不知道哪天,它会改变 我一生。而所有的留学生也是一样,你不知道 哪天,哪个决定,就会改变你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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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組詩 杨顺 芝加哥 我跌进时空的漩涡里 脚下是夜晚和川流不息的车辆 肩上是风 风上是亿万个宇宙 我想刺破天空的楼 被莫奈一笔代过 我的腕表 由铁轨衔接 旋钮被回忆拧开 指针倒转 我想度过的余生 被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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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 我被贯穿的脊骨 挂满项链 上面映着破碎的世界 和一千个太阳 烟花 在深渊之上开放 我的皮肤是透明的 身体被金属浇灌 然后缝上由艺术粘合的画布 人类的哭喊 叫嚣 喧闹 悲鸣 从我口中说出 我的失败是人类文明的失败

「Core」 © 梁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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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小行 44

裴若然


Jan,20th 虹姐说,哪有那麽快就蹦跶走的。以为 你会晚几天离开,本想带去你香港玩玩。 坐在车厢里的我傻呵呵地挽着她的手 臂,说,虹虹姨妈你就安心在家把感冒药吃 了好好休息一阵子,这段时间你太忙了。 我把指尖用力在玻璃窗上擦拭了几下, 想努力看清雾气外面的世界。 车窗外面,是南国永远灿烂的阳光。 过安检的时候,S送我的鼠标垫光荣牺 牲在机场。 飞机上坐在我旁边的小男生对他爸妈 说,耶,又可以吃到飞机餐了。 我觉得有些热,脱下了红外套。 再见广州,你好北京。 到达北京的时候是下午。 老爸比我想像中的仍苍老了许多。满头 花白的头发在寒风呼啸中迎风飘扬。 这个比我妈大十二岁的男人,当初在泛 黄老照片中蹲在爷爷老瓦屋顶房子前抱着我 骑木马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晚上坐在他办公室里上网。把下午陪他 去冰河上行走的照片发给老妈看。 老妈在电脑那头笑的很开心。 我知道,她非常想念这个跟她一起经历 二十多年风风雨雨的男人,还有我。 亲爱的爸妈,你们知道吗。其实有一个 被全家遗忘,被你们刻意对我隐藏的秘密, 我早知道了。 我是有过一个从未谋面的姐姐。但是现 在真相已经不那麽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分居在大陆各 地,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生活着。

Jan,21st 起了一个大早。因为要去找一个朋友。 老爸把我送去车站。公司离真正的京城 其实很远,需要一个小时的高速车程。 「逆光的一跃」 © 裴若然

朋友的学校位于海淀区。要在东直门总 枢纽站下车再转地铁。 我们认识快4年。但这是第一次见面。 和照片上那个大眼白皮肤的乖乖妹一 样。我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嘿,快跟我上车。 接下来开始了我们浪漫悲怆的北京一日 游。 在北航我第一次见到结冰的湖。学校 里的野猫又肥又胖,跟原来高中那隻“小老 虎”有得媲美。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麽东西。 一路颠簸着经过学院路。因为坐单车后 座老是觉得不习惯,在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情 况下,我果断选择了跳车。 因为我觉得这样载人的单车速度并不 快。 在一秒钟之后,我后悔了。我在空中滚 了半圈后直接重重摔在地上。 朋友吓坏了。我拍拍屁屁立马站了起 来,只是想让自己别太丢脸。 转过一个弯道,“清华大学”四个字赫 然在目。得出一个结论,“成才之路”必坎 坷。囧。 清华在冬天里看起来光秃秃的,像劳教 所。如果不仔细看看挂在各栋楼门口的各式 国家级研究所牌子,简直要被雷焦。 距清华100多米处就是圆明园。关于这 个地方我不需多说。 我们半开玩笑地说,难道清华的学生没 事就跑到这裡来溜达麽。 已经接近傍晚了。冬日的帝都游人本身 就少,况且这只是一堆废墟。 破落的石头隐没在愈来愈暗的空气中。 两个女生就这样扔下单车,在看起来似乎随 时要倒下的摇摇欲坠的建筑中穿行。 著名的大水法在我眼前出现的那一刻, 什么都没感觉到,除了肃杀。 西太后估计没有想到,百年后她曾经的 乐园如今只能在没有主人的土地上,整日被 大风刮着,哀哀哭泣。 远处有灯光和人的呼喊。我们很幸运, 搭上了最后一班出园的观光车。 沿着道路的正上方,随处可见巨大的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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幅,写着“XX游园会XX冰雪节即将开幕”。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继续北京单车一日游。夜色中的北京显 得并不那么摩登现代,反倒是突兀独立。 低矮的小店和房屋跟宽阔的街道以及矗 立在旁的巨型路灯对比鲜明,有种荒诞感。 在电影《苹果》中有一句台词让我印象 深刻:北京那麽大,怎麽就容不下一个小小 的我? 身后一个鬼佬很快地超车,背后也坐着 一个年纪相彷的西洋女子,裹着头巾。在经 过我们时,他诡秘地笑着。似乎嘲笑我们骑 得太慢。 她一定要去唱K,用以庆祝刚刚熬过的考 试。 那间KTV的楼下有好多咖啡厅和西式甜点 店。由于KTV是韩国老板的关係,Menu里的小 吃几乎都是韩国货。 夜色中的帝都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寒夜 里人们习惯在室内过着各自的夜生活。 晚上留宿在朋友宿舍。6人间的宿舍显得 很拥挤。 或许我应该停止整天的抱怨。 11点。整栋楼静得能听见呼吸。好早的 作息时间,我想。呵,应该说,平时我睡得 太晚了。

Jan,22nd 我并未提起在老爸那儿,是跟两个90后 女生一起住在公司宿舍。 这就是被定义为的“外出务工人员”。 我只想让她们的身份听起来正式一点。 两个女生跟我唯一接触的时间就是吃早 点和夜晚。日复一日地重複着单调琐碎的工 作,她们对外面的世界感到新奇和欣喜,不 停地缠着我问这问那。 年轻女工的生活貌似都没有什么娱乐, 唯一开心的事就是每晚临睡前发着短信跟经 理调情并且相互爆粗,以此为乐。 清早我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她们已经开 始晨跑准备出工了。我站在床边把窗户打开 一点,冰冷的气流顺着我的鼻子直灌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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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群围绕着厂房跑步的年轻人中竭力地 寻找着她俩的影子。 收拾好准备出门,我看见她俩的床头边 都摊开着几本杂志。最上面的一本是《故事 会》。我把门轻轻合上。 从二楼经过旋转楼梯爬到三楼,并经过 一条长长的在夜晚中永远不可能同时把所有 灯都亮着的弧形走廊,再穿过一间大概有80 平方米的空房,才能找到老爸的卧室。 卧室很小,但是对于一个独居男人来 说已经显得足够。卧室里带有一个独立盥洗 室。这就是管理人员和普通工人的不同待 遇。 在公司住的那几日,我都在老爸的盥洗 室洗澡。出来的时候看到老爸一个人躺在床 上闭着眼睛,手机里播着邓丽君的老歌。 有些时候并未能看见他,不过在楼下的 办公室里总能找到。 卧室里没有电视机,有也是显得多馀。 所以乾脆抱着本本到办公室上WIFI。 这一天晚上回来才想起并未吃过晚饭, 老爸径直把我带到谢大叔的小屋里,给了一 盒泡麵。 谢大叔是老爸在这裡的同事和好友。 在我大口吃着泡麵的同时,两个男人在 旁边吃着花生,开心地说笑。 原来这就是老爸的生活。没有我和老妈 的生活。 记得快要高中毕业那段时间,老爸爲了 我专门回了家。 一天傍晚老爸正在做饭,我进了厨房, 一边看着一边跟他聊天。老爸说,我们家的 生活即将出现不可逆转的变化。我很快就要 去北京工作,你也即将去外地读书。我们三 个人即将异地分居。 嗯。我知道。老爸你放心好了,我离开 你和老妈后会很快适应独自生活的。 当时我是这样讲。


「情人节焰火」 © 裴若然

「我拍戏,我牛掰」 © 裴若然

「舞者的手」 © 裴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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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23rd 朋友是天津人。她邀请我到天津玩。 一个人又从平谷出发,靠着汽车地铁还 有动车,来到了天津。 巨大的天津站钟楼准点报时发出的“东 方红”音乐让我感觉一瞬间穿越了。 在出站口驻足等待了半小时,在零下 八度的街头迎着乾燥的冷风啃着麻花和龙鬚 酥。 在车站广场旁的一间M记里,见识了一 个“北京大老爷”的发飚。 起因是旁边桌的男人。他在大发一顿脾 气之后把手中的咖啡泼了女生一身然后头也 不回地走开。其中还祸及我。旁边那女生连 忙向我道歉,我递了一包纸巾给她,问“你 没事吧”。她说,“他有毛病,没事的”。 女友因为迟到而且在他抱怨的同时偷偷 笑的态度把他惹恼了,接着他开始大声地呵 斥。其中某些言语让我们这一桌差点一口气 憋不住笑出声。例如用纯正的京腔冷不防爆 出一句“我他妈和外地人挤地铁,挤完地铁 挤火车,就为他妈看你一眼,你他妈这什么 态度,你笑什么笑……” 天津的城市佈局跟北京比起来相当紧 凑。但这种强烈的新旧冲突让我惶恐不已。 玻璃幕牆的对面往往是老租界,中式老街道 的旁边往往是高耸独立的哥特大教堂。 这个城市处处有惊喜。朋友主要带我走 的法意德租界以及海河沿岸。当然少不了老 天津。 有一座桥两边全是巨大的雕塑。桥栏上 是鸢尾花的浮凋。法国人的建筑艺术给这座 老城带来了一种非常戏剧化的张力。 晚上和朋友一家吃重庆火锅。我感到万 分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他们竟然用的芝 麻酱当佐料!我最后用四川话问店员,他们 说是爲了迎合北方人的口味需要,所以把麻 油改成了芝麻酱。 朋友的妈妈很喜欢我,不停地和我聊 天。 她把自己去新疆考察的游记给我看。 突然想起曾经在高考前信誓旦旦要去新 疆寻找外公老战友的没有兑现的承诺,我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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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愧疚。 朋友的父母甚至把自己的卧室让出来 给我睡。我对此深表感激。心裡想着有朝一 日他们一家来四川玩,一定要让他们玩够玩 嗨。 但是谁也说不准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了。 天津的糖炒栗子真是一绝。想起自己放 假前在广州疯狂地搜寻糖炒栗子的日子,可 是怎麽着也比不过天津的。 回到北京的时候把剩下的一大袋以及小 半袋驴打滚全给了公司宿舍的女生。开始她 们都不吃。我说,天津买的呢,专门带回来 的。 洗漱完毕回来的时候,驴打滚没了,栗 子也只剩下几颗。

Jan,25th 东北男人会侃,能侃。而且他们很帅。 外貌原因当然有占很大比重,但主要是他们 的气场太强了。这是我要说的。 小王哥是齐齐哈尔人,他在北京工作。 开车带我去十三陵和八达岭长城的,就是 他。 第一次见面就可以聊那麽多。一直没有 停下来过的对话。从上车打招呼开始,一直 聊到晚上吃完涮羊肉分别。 我们从平谷——京城的大东北开始,绕 着北六环到昌平。 他很爱自己的女友。提起曾经与女友在 昌平的幸福时光。 并不惜绕远路旧地重游,带我把昌平转 了个大半。 在经过一栋几近废弃的老楼时,他让我 看地面的水泥路。我说,是不是上面的细细 的分裂的纹路很有来历。 他说,那是坦克开过之后留下的。 我们在零下十几度快要让人窒息的狂风 大作的天气里坐缆车飘荡上了长城。 我以这种到此一游的心态为耻。Shame On You!!!!!!


Jan,26th 独自一人搭上了开往天安门的地铁。上 午10点的北京,人头在脏兮兮的地铁站内攒 动。 我被推着挤上车厢。我被挤到了过道中 间,紧贴着座位边的人。脸几乎就要贴在车 窗上。看到的全是脸、脸、脸。 一切都冲你压过来,没有藏身之地。其 中不乏车厢内的道德胁迫。 北京的地铁内经常可以看见一群乞丐家 庭,父母拖拉着一群小孩,往往背上还背一 个,人手一个破碗,不论走在那儿,都伸手 到你面前,直面拷问人群的良心。 这个时候,给还是不给,是一个永恆的 问题。 给呢,所有的乞丐会一拥而上。不给 呢,他们又继续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走过 一节一节的车厢,经过一个一个的人,直至 一个新的轮回。 很奇怪,首都的地铁一向以严格的安保 系统着称。 若不是后面那个魁梧的大叔把我向门外 推,估计可能开到西单我都无法把自己从地 铁里弄出去。

走。 广场周围的楼房太低。道路又太宽太笔 直。这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走到西单那间中国移动,我足足坐着休 息了半小时。然后我觉得,我可以徒步走完 家乡市区的所有干道。 北京太大,地铁每一站之间的运行时间 是广州的一倍到两倍。我就这样一个人看站 牌外加问工作人员的方式从西单到了北京西 站。 在西站旁的M记坐了许久,直至老爸接我 进站。 候车室全是人。站着排队的睡着的,坐 在地上打牌的,躺在椅子上休息的,各种姿 势各种方式打发时间的都有。 那一刻我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拿着 相机咔咔地按下快门。 凌晨十二点半,列车准时出发。车厢内 就像是一个小四川俱乐部,各种乡音此起彼 伏。 人们好像都不愿意入睡,因为他们中的 大多数爲了这一刻苦苦等待了一整年。 老爸和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故宫结构太方太正,无论怎么拍都压 抑。在经过午门下边那长长的城门通道时, 我满脑子都是电影里宫廷中太监高喊“皇上 驾到”的声音。 日本人和韩国人很多,一边絮絮低语一 边用相机不停地拍照。遇见很多N家机党。甚 至还听到了久违的白话。 其实沿着里面的主要干道这样逛下来可 以觉察故宫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大。墙体太高 太厚,外加道路的直线延伸,给人一种压抑 的庄严感。 从故宫出来时,手机欠费了。我沿途问 了几个人,都说钟楼下边有一间中国移动。 我抬头一看,哇,很近噢。然后我就开 始往钟楼方向走。 然而我的决策大错特错。我走了几乎快 半小时才走到钟楼。然后我悲剧地发现,那 是一间联通,不是移动。 前面就是图书大厦,再往前就是西单。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个份上了,那就继续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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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的Delaware河畔,桥 的另一头是新泽西州。没 错,Delaware River就是宾州 与New Jersey的分界线。 从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 步行回学校的路上,途中经 过费城的火车站。脚下的铁 路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正在 修缮,可以通过铁丝网看到 远处的市中心商业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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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城初见」组照 2014 © 裴若然

万圣节去了以收藏畸形标本 和一部分爱因斯坦大脑而著 称的Mütter Museum,之后一 个人走去中国城,街道略显 冷清,难以置信——这是在 周末的美国第五大城市的市 中心街道。 从新泽西的Atlantic City大西 洋海边开车回费城的路上, 太阳刚刚好要没入地平线的 那一刻。那是我第一次跟ex 来到大西洋的海岸线,现在 想来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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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路

张佩钰

人的生命里有一种能量,它使你不安宁。说它是欲望也行,幻想也行,妄想 也行,总之它不可能停下来,它需要一个表达形式。这个形式可能是革命,也 可能是爱情;可能是搬一块石头,也可能是写一首诗。只要这个形式和生命力 里的这个能量吻合了,就有了一个完美的过程。一个彻底诚实的人是从不面对 选择的,那条路永远会清楚无二地呈现在你面前,这和你的憧憬无关,就像你 是一棵苹果树,你憧憬结橘子,但是你还是诚实地结出苹果一样。

——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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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ad」 © Andy Lee


英国的夜一直那么沉静。夜空非常清澈, 月亮也愈发圆润。一个人随便对付了晚饭, 才发觉天已经黑得透彻了。一如既往地泡了 杯茶,坐在窗前,打开永远听不厌的歌曲列表。 正好播放到电影《大话西游》的主题曲 《一生所爱》。我对网上看懂《大话西游》 的四重标准嗤之以鼻,也觉得略显矫情。所 谓第一重就是当作一般喜剧来看,只为乐子。 如果看完了忽然发现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 有泪水,此为第二重。第三重为笑也笑过泪 也流过后,忽然怔在那里,忽然觉得不知是 该哭还是该笑。最高一重为,如果你看完后 默默地坐在那里感到无处可去,感到一种深 入骨髓的悲哀和无奈,也就是真正看懂了。 而我这四重都不沾边,没笑没哭也没有那么 深沉的悲哀,只是感觉多了一份共鸣。

如果按照给二十多岁青年原本设定的路 线——中规中矩的小职员,早起街道公车办 公室回家睡觉,然后结婚生子挣奶粉钱,那 我不该坐在这里,而是现在正在工作而且谈 一份恋爱,隔段时间见父母一次,吃着小时 候就爱吃的小吃,和从小就一起长大的朋友 逛街聚会,然后再结婚生子,按照某种大家 默认的模式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就像至尊 宝安分地当他的山贼一辈子。可是这样的生 活会让人想到一句很让人心疼的话,“也许 我并没活过,仅仅是存在过。” 可让我困惑的一点是,这种简单的生活 一般都是那些经历过大风大浪且有所成就的 人所向往的生活。让我想起朴树沉寂多年后 唱到“我曾经跨过山河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小时候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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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单纯地觉得这些人是看破红尘了,而又兀 自期待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但现在却觉得其实多少复杂的情绪,都可以 用一句话就给解释了——人总是在渴望并且 羡慕自己不曾拥有或者失去的东西。就算让 这些人再经历一次人生,并且选择了他们所 期望的简单生活,他们最后还是会感叹吧—— 当初要是折腾一番该多好,这么单调地过着 真没劲。大多数人打从生出来就是非常平凡 的,可为了得不到的山河大海,大多数人还 是选择去折腾一把。于是我们就向着孙悟空 的道路迈进了。 作为大多数人的其中一员,我取经取到 了大英帝国。可是我却不敢说我是有长远计 划 的, 就 如 我 从 未 想 过 自 己 会 出 国。 记 得 高考前和所有人一样给自己定了目标大学 一二三,都在国内并且倾向选老家的大学, 但现在不仅踏出乡土还到异国了。我一直认 为是命运让我成为了一名留学生,而我做的 只是踏踏实实地跟从命运。就像以前走过的 路,要么是父母要么是金钱或者社会价值观 决定的,自己的参与度非常低,当然因为三 观不成熟也没有多少选择的能力。 然而当我开始申请研究生的时候,一个 岔路口出现了。我前所未有地开始深深的怀 疑——我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样一个角色? 我可以自己决定我的未来吗?我真的想要这 样吗?我发现大多数大四大学生都会有这样 的迷茫期,而我的迷茫仿佛极其严重。可能 是两种文化的冲击的缘故吧,如果一直在国 内上大学或许我已经随波逐流,以众思为己 思,以众方向为已方向,安心地和身边的队 友走在时代的洪流中,向着那条大众踏出来 所谓最好的路大踏步走去。而我来到英国后, 发现这里每个个体的颜色那么亮,他们从来 不会组成大军,他们每个人有自己的路,这 条路只有兴趣和意愿,没有好坏。比如我那 个喜欢音乐的室友每天一定会留出时间弹一 曲,喜欢甜食的希腊姐姐每周末会烤制不同 的蛋糕。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所散发出来的 那种开心非常感染人。而我除了学习,几乎 没有什么让我提得起兴趣,再加上已经习惯 在国内和朋友有同样的时间表,而现在只剩 一个人,所以就只剩发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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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呆时间长了,就迷茫了,仿佛有一个 问题一直萦绕在脑中。当一个人从生活、社会、 大千世界里抽离出来,被问道为什么活着的 时候,我的答案会是什么?而我觉得这个答 案和我仿佛隔着一个银河。 于是乎惶恐强烈地袭来。 问题接踵而至。人生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我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在一个如此丰 富多彩的世界,我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这就影响到自己未来的选择,去接着念书还 是进入社会,念书的话要选择什么学校和专 业等等。那时侯站在这个十字路口第一次觉 得选择是那么艰难。 由于一直想不通,我去问父亲。 然而父亲说,青春的本质即是惶恐。 这使得我更加不安。 那段时间,我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有些 事情干完回来,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我 觉得自己一直在宿舍,从没出过门,可是现 实的痕迹已经告诉我截然相反的结果。而且 每天早晨醒来,做的梦就和真的似的历历在 目。而留学生就苦在这里,在个体非常独立 的国外,没有寝室的卧谈会,当然也没有妈 妈的热汤面,于是我没人可以指望。我在房 间和自己死磕,受着孤独和惶恐的折磨,躺 在床上看着太阳的影子从东往西渐渐地移动, 看着英国天空的白云不断变换,在云的漂浮 里,独自慢慢地消融着,仿佛融化在了蓝天里。 于是我开始尝试改变自己的生活来消除自 己的惶恐。 在这中间,我没干过任何一件所谓正经事, 我一直在通过各种方式寻找答案:书籍,画 作,音乐,脱口秀,名人采访等等,我仿佛 一口气通过这些弥补了前十几年三观的缺失。 最终,当我默数过太阳的影子在我的房间从 东向西地移动了一遍又一遍的时候,我终于


有一点辨别真假的能力了,也有了一些自己 的喜好,我发现在我极度痛苦的时候画画可 以帮助我缓解这种痛苦,用画笔去记录自己 的心情和身边的人,这个过程让我非常享受, 在这记录的中间我终于貌似明白一些自己要 什么了。

人满足,会开始欣赏很多事情,不再沉浸在 之前的那个狭小的组织里,慢慢没有了抱怨,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最重要的是,我找到 适合自己的生活节奏,安静并有条不紊地生 活着,内心时常喜悦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战 胜自己。

作为一个那么渺小的个体,我愈发地意 识到,生活是活给自己的。不论是外表还是 内心的越来越强大,对于生活有越来越多的 灵感,享受每个选择的过程,是我不论做任 何事情的意义。想明白之后,不再流泪,豁 达一笑。于是我不再空想母亲的热汤面,也 不再期待他人的怀抱。于是我发现,一个人 去度过一些事情,不但没有什么悲惨,相反 感觉不错。

然而,我也意识到自己为此也失去了很 多东西,比如一些插科打诨的朋友,曾经拥 有的“旧我”,一些所谓的人脉等等。在后 来自己认为独立的生活中也深深地被孤独侵 蚀过。但这些在现在看来都是另一种层面上 的收获,这些都是成熟与坚强的必修课。经 历过深深的孤独后,热爱生活是我最大的收 获,当一个人赶路,一个人逛街,我会前所 未有地去观察生活并惊喜地发现原来自己所 在的环境那么美。生活少了诸多抱怨,并会 积极地尝试很多新鲜事物。时常感到天清地 静,做着美好的自己,跟这个世界微笑着说 晚安,经历着一场场雨,空气很好,走过的 路很干净。以前那么想逃离的这个异国他乡, 原来别有一番风味。这时候我才体会到一丝 顾城的那句——

我也不再怀疑自己走的路了,生存和生 活是两个概念,生存就是温饱,生活就是兴趣, 生存包含着对他人的责任,生活包含着对自 己的责任。人不仅要有日常,更要有诗意和 远方。 于是我开始放弃自己之前的很多习惯, 我的时间表里只有我想做的事情。因为我想 主动改变自己,因为我不想再被动地被捏成 任何形状,因为我想按照自己的喜好增益我 所不能。当然我还是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 命运,都要接受命运的洗礼,但是我却更相 信上天会给你留下自己奋斗的空间,只是能 不能触到你的命运里最高的那条线,还得看 自己怎么折腾。在这样的信念下,我开始了 独立并且自由地生活,我开始自己上街、自 己吃饭、自己乐、自己笑、自己哭、自己应 付难题……这是有用的。因为我发现我比之 前开心,我发现原来我可以干好多事情,仿 佛整个人的自信度加深很多,懒得做的羞于 做的事情也能做好了。我可以和陌生人聊天 不去担心英文不被认可,可以不懂就问不去 担心被身边的人嘲笑,可以干心血来潮的事 情,可以在某个午后独自漫步享受陌生街区 的风景 ...... 经过那些一个人的日子,我尝 到了从必然王国飞跃到自由王国的乐趣,我 感到天马行空独往独来比起因为恐惧而盲目 地和另一个人或另一群人绑在一起更好,一 个人在观望别人生活时的自省和自修,很让

“只有在你生命美丽的时候,世界才是 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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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还没有戴上眼镜的时候,对于脖子 很长的动物有就有着莫名的狂热。彼时第一 次去西郊公园,心无旁骛地吵着要看长颈鹿, 在狮虎象猿的面前父母被我“要看长颈鹿” 的反复广播催促着急行军,然后我终于在一 个比预期矮的多的笼子里得以一睹尊容—— 大失所望:即使是在孩子那可以将水沟看作 深渊,石笋视为巨崖(盖富春江畔一怪石就 给我留下了巨兽绵延千里的阴影)的无限之 眼中,这两层楼左右的高度还是远无法满足 小儿想象的需要。于是乎郁郁而返,而“看 长颈鹿”也成了王家“钻牛角尖“的代名词。 后 来 有 一 天, 看 到 了 侏 罗 纪 公 园 的 VCD,当小伙伴们都在霸王龙怒砸游览车和小 破孩智斗迅猛龙这些惊悚桥段惨叫如杀猪时, 我却保持了相当的淡定,盖在第一个特效镜 头出现之时,我就把就一切疯狂耗尽——只 见那两个黄头发的洋人颤抖着从吉普车中立 起,在他们满脸震惊的特写之后,镜头转为 其视角——一只数十米高的腕龙猛地立起, 昂着长长的颈项咬在一棵高树之巅,“嚓!” 地撕下,前足落地,巨树摇摆,大地震颤。 然后这头电脑的产物高扬着头发出一声我此 后不断尝试用上颚和鼻腔模仿的咏唱: “昻——唔——!“ 我疯狂了!我眩晕了!我的小小的身躯 里以违反能量守恒的气势爆发出无尽的啸叫: 是欢呼?是怒吼?还是灵魂深处的共鸣?我 只知道当我在小伙伴们看赤佬的眼神中坐下 后,我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 wikipedia

“我要看恐龙!脖子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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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脖子恐龙的话,上海自然博物馆就 有啊,马门溪龙。”我爹淡定的回答。 “我要去!”我找到了人生新的目标。 “有空带你去吧。。。”我爹有些不耐烦。 “我要去!我现在就要去!!!!”我 开始满地打滚。我爹则开始用一种怜悯的眼 神看着我,生怕我在那博物学的宝库中又来 一次“看长颈鹿”, 空手而归。但为了家中 地板的健康,我爹还是拉着我在当周周末冒 着酷暑连倒几辆公交,来到那座曾经是棉布 期货市场的灰色石头房子之前。 我依然相信当时是马门溪龙化石刚来上 海的时候,否则无法解释为何自然博物馆里 会有那么多人,然而五十年代初就发现的马 门溪龙为何会到了九十年代末才光临沪上, 我至今也无法自圆其说。只记得当时在忐忑 和兴奋中穿过人山人海的入口阶梯,跨过地 上那虽千万人吾住矣(没有弄错)的熊猫马 赛克,一个小小的身影冲进曾经的棉纱交易 大厅,然后猛地站住,把头一扬,“哇!——” 的欢呼淹没在周围摩肩接踵的嘈杂之中。 第一印象自然是那长长的脖子,它以冲 破玻璃天棚的气势耸立着顶着一颗狭长的, 小得不成比例的头颅,给人一种近大远小的 错觉,仿佛这脖子比它真实的长度还要长上 几丈。阳光从天花板洒下,逆着马门溪龙的 颈 项流 淌, 使 其笼罩在一种逆光的朦胧之 中,显得益加高远。我甚至有种幻觉,这马 门溪龙是如此之高,以至于博物馆馆长不得 不把它的脖子锯短一截才能放入这个玻璃盒 子——这种 Procrustes 式的狂想在十多年后 的重游竟得到了支持——三楼的浸制矛尾鱼 标本的尖尾巴竟在水箱尽头戛然而止,削去 半截。然后我才看清,这庞然大物并不是靠 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的,而是像烤串一样,一 截截的椎骨挂在细长的铁架上从高架着的头 颅一直串到低垂的尾稍,而后者由于常被好 奇如我的熊孩子突破万千拦阻去摸,已近松 动。我一时间还以为这有着长长头尾的马门 溪龙就是我在茶杯上常见的蟠龙的原型,盖 中国恐龙应该就有中国式的样子,与大腹便 便的腕龙梁龙自然有所不同。直到我仔细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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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了那原本囊括着恐怖噬草肠胃巨大肋骨和 宽大如卡车底盘,粗壮似公园石凳的髋股(所 谓蜥脚类,就是以此而定),我才意识到我 幼小的浪漫主义是多么的浅薄,而生物的实 用主义又是多么的现实。这些史前食草巨兽 们若是要生存,不管是在北美东非抑或是巴 渝,一概都得长成这副小头长尾大腹便便的 模样。我仰望着高及天穹的瘦小龙头,沉浸 在第一次对于历史唯物主义的思考之中,直 到我爹在人群中找到我,把我痛骂一顿。 之后在博物馆中的游荡竞全无记忆,只 依稀记得我爹把我牢牢担在肩上,自己则贪 婪地去读那些动物标本的标签,至于扛我的 手法是是骑肩车式还是拐小孩式我也都记不 清了。不用说,这又是一次“看长颈鹿”式 的游览。但是对我而言,看长颈鹿时的钻牛 角尖劲虽不变,过后的失望却被无比的狂热 所取代,我从细长的脖子中看到了漫长的时 间,从苦干的骨架上看到了鲜活的生命:恐 龙是最能激发孩子想像之眼的动物,盖其所 留下的都是骨骸,而张弛跃动的肉体和色彩 则任由孩子们漫无边际的想象力任意填补。 而这一兴奋就是十多年。 我开始找一切能找到的和恐龙有关的 书,我开始知道什么是鸟脚类和蜥脚类,什 么是古生代和中生代,什么是物种演化,什 么是温血爬行类;也开始明白原来霸王龙不 应该出现在“侏罗纪”公园,而迅猛龙也不 是凶如狮虎的梦魇,剑龙的“剑”其实是散 热板,腕龙很可能和河马一样终日泡在水里, 窃蛋龙只是在抱窝并不是小偷,而禽龙的的 拇指曾一度被放在他的鼻子上(如果曼特尔 是对的呢?我曾经这么想)。我意淫过恐爪 龙鲜艳的羽毛,也脑补过副栉龙魔人布欧似 的头冠,还似懂非懂的打探过恐龙和鸟类还 有现代爬行类那并不清楚的血缘,强读过几 条莫名其妙的分类学纲目,背诵过那些无法 辨读的地质年代。我还记得当我和小伙伴们 说我们其实是“第四纪生物”时他们那崇敬 的表情,而我个人则最喜欢寒武纪——因为 在寒武纪,一切都从单调变为有趣。 很快我发现,恐龙只是浩瀚生物海洋里 的沧海一目,本着狗熊掰棒子掰一个扔一个


的原则,我很快转向了我能找到的一切博物 学书籍。比起恐龙狂热时的想象至上,博物 学给了我更多实践的理由:我还记得树干的 天牛,树顶的知了,树下的蝼蛄,草丛里的 蚱蜢和螽斯,灌木上的 n 星瓢虫,推动太阳 的蜣螂……甚至连如同毛栗子一般的熊蜂, 我都尝试去捕捉,直到和鳞翅目结仇之后, 对待昆虫的狂热才有一些收敛。然而对于草 木山石,飞禽走兽的狂热却一波接着一波, 老爹带着我去看各处诡异的岩层地貌,告诉 我啥是火成岩,啥是沉积岩,啥是变质岩, 之后又是什么页岩泥岩片麻岩,板岩片岩斜 长岩。可是当他叫我识别树木的时候,我却 显露了拙笨的智商,以至于现在除了花之外, 此树与彼树的区别我还真看不太出来。至于 动物,在小伙伴们背着神奇宝贝图鉴的时候, 我正在为下一次西郊公园的远征背诵动物大 百科。以至于最后我终于洗脱了只看长颈鹿 的恶名,而可以在我娘面前解释笼子里的猞 猁和笼子外的野猫到底有什么区别。 在这一切疯狂之后我的兴奋到达了巅 峰:我惊异地发现,在一切生物中,人这个 东西的故事才是最翔实有趣的。于是乎,在 山川野兽之中徘徊一遭之后,我的视线以这 种最莫名其妙的方式回到了人类身上,探求 与博物学不一样的充斥着微妙与主观的故事。 至于对我在人类的故事中的翻腾回忆还是打 住罢,这是一个如此浑噩而美妙的故事,足 以淹没我本想在这篇文章里要说的一切。 然而恐龙呢?在掰了又扔,扔了又掰这 么多苞米之后,第一根苞米似乎早已化作玉 米地的养料,滋养着这片任由狗熊肆虐的天 地。以至于后来一位友人和我介绍恐龙时, 煞有介事的向我解释何为蜥臀,何为鸟臀。 我在世人眼中,竟然与恐龙无缘至此? 不到 20 年的人生过了十多年,又是一个 炎热的上午。已经戴上眼镜十几年的小破孩 骑车晃晃悠悠的晃过延安东路,眼角忽然掠 过一丝金色,暮然回首,只见那熟悉的新古 典主义小楼正门上郭大湿写的几个金字儿: “上海自然博物馆”

刷扫过。飞快地草拟了一个游览方案,我买 了张票,然后先直奔三楼四楼,在中学化学 实验室的气味中赞叹着鸟兽鱼虫标本的数 量,吐槽极具时代感的标签文字,怒骂着令 人痛心的保存环境的暴殄天物,欣赏着这一 切从九十年代末仿佛就再未变过的时间的永 恒——或许更早,但再早我就不曾来过。 最后我缓缓踏回二楼。将一切回忆的意 念集中在脖颈,我将头转向右侧。 我又看见了马门溪龙。 或者应该说,我第一个看见的竟然是那 天棚,陈旧的玻璃早已落满尘埃,去年的沙土, 前年的落叶堆积在茶色的玻璃上,嵌在生锈 的铁框中,仿佛一张古老的蛛网,一个凝固 时空的结界。支撑着天穹的柱子,原想应是 描绘万物图景的却只给人留下一种雪花斑驳 的印象。而天花板下的墙壁早已斑驳不堪, gargoyle 似的支梁露出了暗黄的底色。我甚 至都可以想象,在哪个八几年的酷热夏日, 那片灰泥开始龟裂;在哪个九几年的潮湿秋 夜,那片墙皮开始剥落。 但是马门溪龙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阳 光染上茶色十几年如一日地流下。几千万年 的沉积让他在这十几年的沧海桑田中只用呆 呆地站着。它的颈项还是很长,但已经没有 记忆中的冲破天棚之势。它的尾巴依然低垂, 但旁边却一个熊孩子也没有,只有一个前熊 孩子。它的肋骨依然弓着,两旁支棱出巨大 的骨盆,只不过小时候我似乎可以在其中看 出温热的血流,巨大的心脏,繁复的肠胃和 干练的筋腱。而现在,我的眼中只剩下了这 幅高昂的骨骸。 十几年中,事情究竟变了多少?没变多 少?我不知道。只觉得,在这一切的开始之处, 我就站在我的身旁,心中一样的童趣。 盖往昔分两种,一种只可成追忆,一种 不时可重启,宛若朝花夕拾。 而这便是蜥脚下目的浪漫。

我 倏 地 跳 下 车, 脑 中 回 忆 如 闪 电 般 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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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读 60


说真的,我并不喜欢我的家乡,可扪心自问,我的确又是爱它的。但愿 前者不是罪行,后者也并非荣耀。大哲有言," 人是被抛到世界上来的 ", 故有权不喜欢某一处 ' 被抛到 ' 的地方。可我真又是多麽希望家乡能变 得让人喜欢呀,并为此愿附绵薄之力。 ——史铁生《喜欢与爱》

在时间与空间裡流浪,所有古代的神祗,所有受祭奠的魂魄,所有依靠 在一起生活,在生与死,爱与恨中纠缠的生命,父子、母女、夫妻、兄 弟姐妹、朋友、爱人,或许都只是短暂相遇的流浪者,所有的拥抱不会 是永远的拥抱,所有的爱恨或许也只是自以为是的 ' 永恆 ' 吧! 湘夫人在流浪,山鬼在流浪,云中君在流浪,舞台上提着皮箱的流浪者, 像是刚出远门,要赴远行,或许刚回来,一身疲惫。 ——蒋勋《九歌•诸神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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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好意思面对赤裸裸的感动,所有的感情,都要装在若无其事的 袋子里才好意思收下。收下后,在没有人的时候再打开,然后用文字 再去好好地说。 ——桑格格《不留心,看不见》

一个人走在路上,相关的人都很远,也没有一个一定要去的地方;此 刻并不伤感,内心澄明稳定,像是蚂蚁推着的一粒露珠。纯正的孤独, 质比金坚。 ——桑格格《不留心,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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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旧物、旧事、旧时,不禁感到,乡土上遍地是哲学,不仅长万物, 也长道理。大地道德有自然的教化之功,让人唯真而动、唯善而行、 唯美而崇。人们只要一亲近土地,人性的病症,就不治而愈。 ——凸凹 《乡土哲学》

人为甚麽要长大呢?不是为了逃进生活,也不是为了关上门,而是为 了再相遇。为了选择相遇,为了走到自己选择的地方去。 ——角田光代《对岸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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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稿启事 在你阅读「津渡」第三期的时候,我们也在认真地为第四期杂志做着准备。 作为由牛津学生开启的中文杂志,「津渡」由来自全世界的留学生共同维护。我们 的核心理念是记录留学生最灿烂的岁月、最真挚的情感和最值得聆听的声音。因 此,「津渡」随时欢迎不止是来自牛津、来自英国,而是来自世界的投稿。 作品类型 文学类作品:小说,诗歌,散文,随笔,游记,纪实文学,三言一记 评论类作品:书评,影评,社会评论 图像类作品:摄影,绘画,艺术设计 新增版块:「津读」 其中,三言一记为由既定三个词展开故事的题材。 本期三言:柠檬、霓虹、果冻 「津读」则为摘录版块,目的是让大家能够轻松分享阅读中得到的感悟和乐 趣。 第三期推出的「人物」板块,等你一同发掘有趣青年。欢迎发送你的人物推 荐或对下期采访对象的问题给我们,我们会筛选之后把它分享给更多的人。 「津渡」本着试验和创新的精神,期待着你更多的创意和表达形式。如果你 有别的形式的留学生作品想要与「津渡」和更多的读者分享,也请与我们联系。 具体要求 小说及三言一记:目前以短篇小说为主,范围不限,长度在3000-7000字以内 散文及随笔游记:范围不限,长度在1500-3000字以内为佳 诗歌:兼收古体诗和现代诗,篇幅暂不作限定 评论:长度在1000-5000字为佳,书评影评请附上具体评论作品名称 「津读」200字以内,可以来自经典小说,散文随笔,甚至是你觉得很赞的豆 瓣小文 图像作品:JPG格式,CMYK色彩模式,精度不低于150dpi;每张图片不小于A4 幅面,且大小不超过10M 「津读」版块 微信用户们请发送文字或随手拍摄图片到津渡公共号jindumagazine 人人用户们请发送文字或随手拍摄图片直接@津渡中文杂志 你还可以直接把文字或图片发送至我们的投稿邮箱jindumagazine@gmail.com 投稿方式 请将作品命名为:姓名+作品名称+投稿板块发送至jindumagazine@gmail.com 收到投稿作品之后,「津渡」会安排版块编辑审读并在两周内与作者联系。 如果作品风格、主题符合杂志要求,编辑会与作者进行沟通反馈并最终定稿。 另外为了方便读者们加深对创作者的了解,请作者附上作品介绍和个人简 介,至少包括姓名、学校和专业,篇幅在500字以内。 第四期截稿时间: 2015年3月15日



津渡

第三期 ╳

二零一五年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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