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SUE 2 FALL ‘14 记录留学时光里 最灿烂的岁月 最真挚的情感 最值得聆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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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渡」杂志社成员 主编 龚宇喆 美术总监 杭浅君 美术编辑 梁楹成 毛维菁 蔡罗娜 陶贝茜 文字总监 刘思婕 文字编辑 魏佳辉 许泽昌 王岚乔 市场推广 何逸君 特别鸣谢 Oxford University Society 封面 Silvestri Matteo「San Zenone」 和我们做朋友:
WeChat ID: jindumagazine 官方网站:jindumagazine.com 邮箱:jindumagazine@gmail.com 02
EDITOR’S LETTER
我时常会在翻着「津渡」的时候,想象她的读者。 你是否在世界的一隅与我一样东张西望,表面上装作大 人模样内心却还是怀着孩童般的纯真好奇;你是否对未来的不 确定性感到无能为力却也被时光和机缘推着做选择;你是否也 喜欢从厚重窗帘缝隙间透入的温暖光线却仍旧贪心地在床上翻 了个身…… 新加入「津渡」的一个女孩子和我说起她的朋友问她, 留学生在外面那么累,真的有心看这么文艺的杂志吗。我想把 她的回答与大家分享:“确实一个人在外面很多时候上完课写 完作业做完杂事已经挺累了,只能看看爸爸去哪儿折腾着做顿 饭吃了。但就是觉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那点文艺的心情才显得 真实,津渡这个平台才显得可贵。”或许总有一天我们会屈服 于生活的磨砺,变得平庸而市井。但我总是期待着在困囿于柴 米油盐论文计算之余,是否还有什么能够帮助我们保有这份质 朴的文艺的温暖心情,还有什么能够让我们找到最初的自己。 我知道,你们与我和她一样,都是以这样的心情在看着 「津渡」。这样的几千个你让我们觉得我们做的事有意义,让 我们觉得这样一份文艺却不庸俗的情绪值得被传递。这是「津 渡」的第二期,我们不知道她会走向哪里,但我们很感激在前 行的路上,一直有你在。
龚宇喆 2014年秋于伊斯坦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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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龚宇喆
油画作品 沈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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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一记 金煜寒
CI 设计 毛维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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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人 02 白衣 梁楹成
绘画作品 李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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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旅人 刘鑫淼
摄影作品 刘小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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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两首 伍奕行
摄影作品 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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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梦白 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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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六年 黎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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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一人 刘鑫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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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读 多人
CO NTE NTS 03
三言 一记 金煜寒
下一期的题目是「雾」、 「笔记本」和「闪烁」 哦,来写一篇好吃的点心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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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功能是煮饭。作为一个电饭煲,我有很多的功能,包括 煮粥,但是我不叫电粥煲,只叫电饭煲。事实上,大部分人只会 用我来煮饭——这对我来说是一大宽慰。有些惭愧,因为说明书 和包装盒上说的其他那些华丽花哨的功能,大部分我都干不了。 我只能煮饭,也还好还能煮饭。 每天晚上都要被准时开启,误差在前后十分钟之内。奇怪 的是,根据说明书,我有定时选项,但是那个人从来没想着用, 一回家第一件事是煮饭——就好像条件反射似的。他把我打开之 后,就去做别的事情。一年当中,会有几个晚上,这个人会在盛 饭出来的时候说,还是以前的那种电饭锅好啊。
我是一个电饭煲
这句话,我捉摸了很久。我现在全身都是电子的,电子的屏 幕,电子的按钮,还有灯泡跳到橘黄色告诉你我在保温。以前的 电饭锅有什么好,什么东西都没有,一个锅子拖着一根粗绳包裹 的线,没有电子的选项,还很危险,哪天忘了关就会烧起来。后 来有一次,这个人独自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满屋子的走来走去, 我听他说,“还是锅巴吃起来香啊。” 原来是锅巴,有一点焦的那种,我是烧不出来的,烧出来我 就坏了。 我每天煮饭的量几乎都是一样的,一年当中,林林总总加 起来,休息个两三个星期,但是和常识相悖,我休息的日子都被 人叫做工作日,双休日我从来没有休息过。偶尔长的假期会休息 一下,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幸好这个人每次煮多少饭,就吃多 少饭,基本不留剩的。不然,剩饭吃进肚子里,虽然不会生什么 病,总觉得不大舒服。 昨天,这个人生病了。感冒,又不是什么重病,但是,吃 什么都吐。他脑子一动,看到我身上写着“煮粥”两个字,就按 部就班地煮了粥。我的肚子也不舒服起来,有好一阵,我都很恶 心。突然我就吐了。我吐的只是米饭和水,但那人一声不响,忙 活了很久才收拾好。 第二天,收旧货的把我带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煮好 粥,可我还能煮饭啊。
© Todd Quackenbu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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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巴克咖啡。最被吐槽的那种量产咖啡。可能我还可以鄙视 一下食物链最低端的雀巢速溶。 学校里的星巴克,课间,和周日夜里最畅销。
人在熬夜奋战,高度集中的时候,喝手边的劣质咖啡会变 成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写完这一段,眼角余光一扫,哎,竟然还 有一杯咖啡,喝一口。一系列动作的跨度越来越长,把我喝到最 后四分之一的时候,他就彻底忘了。越忘,也就越凉。凉了就变 酸,不好喝了,就要被丢掉。这时候,天慢慢要亮了。 喷一点奶油,盖子盖上,烫。如果我是单独一个,就加一个 硬纸板的外套,如果成群结队有了伙伴,就给我一个能装四个的 底座。来加一个绿色的塑料棒子堵住我的嘴,拿上几张纸巾。这 样,我可以凉的慢一点。 啊呀,操,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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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itudini」 © Riccardo Isola
我是一杯咖啡
这人是一个学生,女学生,美国女学生。穿着套头衫,戴着 头带,很短的裤子,人字拖,双肩包。看上去是要熬夜的样子。 店员问她要什么,她伸手一递信用卡,刷。对了,忘了问你叫什 么。于是,这一头是搅拌机,那一头就是黑色马克笔潇洒的写了 几个字母。对于这样的顾客,你仔细想一想,上好的咖啡豆的香 醇对她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她要的是咖啡因,或者传说中咖啡因 的提神效果,是能连哄带骗他撑过最困的钟点的信念,是自己刻 苦学习的感天动地的意象,是见到同学时的抱怨,是第二天上课 睡觉的理由。在煮咖啡豆的时候,你想要的或是朋友的陪伴,或 是忙里偷来的闲适,用精心烘焙的咖啡来熬夜写论文的,如同动 用整个交响乐团为你演奏《小苹果》。所以说,我的这个黑锅, 其他人都背不起。通常来说,我是不会被彻底喝完的。
我是一杯茶
我是一杯待客的茶。 不知道为什么,主人是看到客人进门了才想起来要泡茶的, 很慌忙地找起茶杯和茶垫的。在翻箱倒柜之后倒是翻出了几盒茶 叶,打开闻了一闻,能喝?能喝。 有一个词叫做“一期一会”知道么?真是渡尽劫波兄弟在, 相逢一笑泯恩仇。屋子的主人快速地冲洗了一下杯子,摸了一小 撮茶叶,就往里面灌了开水。 茶叶被泡开了,等等,慢动作,倒回去,再来看一遍。 Action。 像是墨汁滴在水里。对了,你们知道什么叫布朗运动么?那 是微小的粒子在水中永不停歇的无规则运动。不消说,你只需等 一会,一整杯茶就会变成均匀的淡绿色。有几片叶子浮了上来。 每一杯茶都是不一样的,独一无二的, 从泡好到茶凉,所谓的黄金时段只有那短短的半个小时,三 十分钟,一千八百秒,现在开始计时。 来来来,请慢用,不用不用真不用。别客气。真是麻烦你 了。 按照前辈的经验来讲,喝茶这件事也变成得越来越不严肃 了。先不说装我的这个杯子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里挖出来 的,如果没有茶壶,就不要买这么好的茶叶吧,什么?送的茶 叶?你有茶壶?买了不知道塞在那里了。我就说态度,态度! 客人的态度也普遍越来越恶劣,听主人讲话不耐烦了,或者 自己说到一半,想要装个逼,留个悬念,这时他就拿起眼前的这 杯液体,抿上一口,嘴唇上粘了一片叶子,噗,噗,接着说了几 句,突然冒出来,“这茶真不错,刚才说到哪儿了?”不要用我 做这么卑鄙的伎俩可以吗?茶也是有尊严的。你临走了的时候知 道自己在喝什么? 这就走了?还有事呢。送送你吧,下次再来。不用了,就在 门口吧。 主人回到房间,把我忘了。吃完晚饭看电视,看了看桌上的 茶,好像也没有动过,就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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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 佛 是 一 段 洁 净 而 深 邃 的 基 因 , 偶 然 地 降 落 在 人 类 这 个 物 种 上 。
眼 中 闪 出 谦 逊 的 光 , 不 杂 , 好 似 动 物 的 眸 子 。
一 千 零 一 人 02 白 衣
梁 楹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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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省去了科莫这一站,风尘仆仆地赶 到了卢塞恩,不过我还是爱念它的旧名—— 琉森。坐了很久的巴士终于到达事先查好的 医院,一路轻快,兴许是因了出火车站时琉 森湖的一瞥。直至在五层出了电梯,想着他 正在离我可能二十米都不到的地方,心里却 突然紧张了起来。走廊里安静干净得很,而 我们实在长久没见。我一步一步地走,思索 怎样自然地打招呼。 璟是我初中和高中的同学,直至高一结 束跟随家人去了瑞士生活。已经忘记是怎样 开始相熟,然而是为数不多的心照不宣的 人,许多话说了一半,他就明白了意思,这 种合适,舒服的感觉,即便猫被抚摸时也不 过如此。他会对着一样东西笑很久而反被人 取笑,却又没有人能否认他的聪明——数学 好,与班中的亚、折他们总是争第一的。要 是让我用一个词来描述那个时候的璟,那会 是云淡风轻的优越感。是的,优越感。他的 家里有钱,教养好,面目朗逸,好像没有什 么更完美的了。所以他从来不急切地追要什 么,有所向往,便不急不慢地趋近。好像他 知道,好的东西最终都会慢慢来到他面前。 焦急忧虑的神情,至少在那之前,一次也没 有在他的脸上见到过。 还是初三的时候。那一天的自习,再寻 常不过,走读的同学已经回家了,我们坐在 教室里,做着作业,一边说笑。璟突然重重 地咳嗽了几声,迅速地走了出去。近二十分 钟才回来,我们问他,他也说没事。而那 天晚上却给我发短信说,咳出了血,有点 担心。那时我也并不觉得是很大的事情。之 后的一段时间,去了医院,确诊为肺结核之 后,两个月都没有来学校,先住院了两周, 随后一直处于轮番去医院和在家疗养的状 态。 璟不在学校的那段时间,我们发了比其 他时间加起来都多的短信。他告诉我,有家 族病史。他告诉我,父母很难过,还吵了 架。他告诉我,他很不安。他心情十分低 落,说了许多在以前我不会觉得是他会说的 话。那时我也不解,一直被命运所庇护的 璟,怎么骤然间被如此捉弄。 在这期间我也去医院探望过他,顺便带
去女生给他复印的笔记。那时也是一个人走 在走廊里,忐忑的心情。会很害怕,病床上 转过来的脸,让我感觉陌生。 我在走廊里找到他的名字,顿了一顿, 敲门进入。 他端坐在床上,看见是我,微微一 笑。“好久不见。不好意思没能去接你。” 大大的落地窗外是瑞士山间连绵的针叶 林,能够感受到广远的山风。床边放了一小 壶茶,又倒出一杯。他苍白的手腕搭在洁 净的被单上,大男孩的指节竟然透出一丝柔 弱。手边有一本书,是蒙田,反过来安放 着。他说正在发闷看风景,不如下楼走走。 说是长久未见,然而自进入大学,我们 保持了书信上的往来,每年总能收到几张纸 或卡片。倒也并不生分。 我说,你比那一次好多了。见到他的样 子我暗中大大地松了口气。璟哈哈地笑起 来,说我怎么还记得。我细细地打量他。个 子长了不少,头发修成干净的样子,戴了一 副无框眼镜,愈发文气。 那一次在病床上见到的他,在冬日的阳 光中,仿佛一幅用炭涂抹的灰暗的画。消瘦 的躯壳坐起,构成一个脆弱的角度,除此 之外的东西,好像并不在场。面对来人,他 从小养成的礼貌勉强拉扯出笑容。然而在他 胸口仿佛长出了一颗黑洞,所有的能量和光 线不断塌缩。即便被告知这已经不是什么绝 症,从未住过院的他,甚至从未被厄运所捕 获的他,还是被巨大的失落笼罩。这种压迫 感明确地波及到我。 没想到竟然复发了,此时他以浅浅的笑 容和恰到好处的淡然向我解释着自己的状 况,甚至有点自嘲的意味。我想,这不仅仅 是几年的成长,而是生的无常在彼时便已见 识尽了。 楼下的院子也是清静得很,树木茂盛, 随处可见长椅。若干病人走动着,大都年 迈。璟慢慢跟我讲他的生活,而我也试图将 眼前这白衣的身影与久远的回忆重叠起来。 初三那年,他回到班里之后变得不太爱 说话。篮球也自此不打了,体育课被允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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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自习。好心的同学半途回来与他聊聊 天,而他趴在座位上看书倒也显得自得其 乐。尽管待人处事依然周全,成绩依然保 持良好——他说过,最不喜欢给别人添麻 烦——尽管大脑仍然依照惯有的模式运转, 然而他的情绪却如同夜晚的莲花花瓣一样合 拢了。那时候我在他眼睛里看到的尽是疲倦 与厌离。好友折跑来问我璟怎么了,我也无 法说得清楚。然而自习的时候他时而还是会 叫上我和折去小卖部兜一圈,于是我们就买 了东西坐在操场边聊些有的没的,无所顾 忌,我们看着他,恍惚间好像一切没有什么 改变,便也说服自己安下心来。 去瑞士生活是父母一年之后的决定,对 他也来得突然。他没说什么,便接受了。他 告诉我们的时候,有一些难过。于我们,先 是满腔的羡慕,继之到来的却是随着别期临 近而一日日增加的不舍。 记得一天夜里,他突然在操场边问我, 有没有想过未来的事情。我一下子转过脸去 看他——顿时明白,某些对我而言还太过高 深太过长远的谜题,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叩 响了门。我顿了一顿,只能随口说了一句, 你知道的,我还是想写作。他仿佛也只是随 口应了一声,好呀。便看向很远很远的地 方。 而那看向的很远很远的地方,很快地, 把他的身影吞没了。 接下来用了三年读完瑞士的高中,现在 在读经济学与哲学。一个多月前去医院体检 时查出肺结核复发,便住院至今。出院后估 计仍要服许久的药。他在信中告诉我时,正 好我的实习也快告一段落,便安排了这趟旅 程。 话题流转得跳跃而自然,我们谈雪山, 谈人心,谈宗教。 随即问及大家的近况。唔。亚去了美 国。折也在读经济,想去香港。……我一个 一个告诉他。哦对了,雯在日本了。我特意 改换语调。雯是那时他喜欢的女孩子。他笑 着配合我,说要去日本找她。 我忍不住问璟,这一次住院为何如此平 静。 也不是没有波澜,只是学会了脱离出 来,看着自己,看着那些负面的情绪,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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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万物有时,无法追究什么,所能做的 只有尽可能完成自己。 那么,你已经理解了自己? 他又一笑,差不多吧。 我在他神情中发现了一些超乎日常的东 西,无关于终日所见的碌碌生命,而与泉 水,星辰所相通。眼中闪出谦逊的光,不 杂,好似动物的眸子。仿佛是一段洁净而深 邃的基因,偶然地降落在人类这个物种上。 “人的一生就是理解自己然后完成自 己。”他在以前的一次通信中这样写过。在 他的理解中,每个人天生都有独特的资质, 如璞玉,如火苗。而每个人又是自己的匠, 要以恰当的方式把自己塑造为美的东西;要 意志坚决,又不可违逆自己的本源。 对于我而言,自己是什么,以及怎样完 成自己仍是在困惑的事情。而他却有已然找 到答案般的镇定。 在医院一起吃了饭,又聊了会天,约定 好第二天一起去湖边转转,我便就此告别。 虽然并不清楚这颗看似散淡的灵魂的极 限在哪里,但我庆幸命运没有给它以超过荷 载的打击,也没有用太多的琐碎损耗它,而 是借深沉的病痛切削和打磨,使之纯而愈 纯,以至现在的一点躁气也无。 琉森的夜很快安静下来,层叠的回忆与 新的展开一幕幕升起。那些喧嚣蒸腾的生 气,和幽暗辗转的时刻,在他明晰,随顺, 隐忍的笑容中,调和为一场安宁的夜。我长 久陷入清甜的思绪,感觉得到了莫大的鼓 舞。虽则生活在不同的处境,学习着不同的 事物,却有一种始终在一条战线的感觉。 我提起笔,写一张小卡片,想把闪着金 色光芒的细微感触散在空气中,随风传递 去。 嘉,今天终于又见到了璟,编号为十 的,本子的催生者…… (未完待续)
© Taylor Leop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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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 鑫 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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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 落 的 旅 人
I. “你喜欢我的故事吗?” “说真的嘛,喜欢头一句。”何夕漫不经 心地说。 “只是头一句而已?” “说不上来,有种风味。” “风味?你当我的小说是腊肉。” “我只是不读爱情小说。” 我想反驳他什么,话到嘴边却又缩了回 去。 何夕坐在地铁站冰凉的椅子上,幽幽呼出 一口气。以人类的聪明才智,竟在地下造出这 样的旷古荒原,连接这里和那里——寂寞的共 鸣。他将可乐的拉环取掉,手一挥,优雅的弧 线掉落在垃圾桶里。 “呼……真冰。好喝。我说可乐。嗳,你 有没有听说过安娜贝尔·杨?” 我摇了摇头。 “她是尼克·蒙德斯的缪斯。” “哦?” “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平平常常的美国姑 娘,没什么特别的。要真说有什么特别的,她 的眼角有颗泪痣,生得恰到好处,笑起来勾人 魂。”何夕又抿了口可乐,翻了翻眼睛,似乎 在看铅灰色的天花板,又好像透过天花板在看 上面的星星。 II. 二零零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烟蓝乐队来 到了这个小城,巡演的最后一站。虽然是圣诞 夜,却温暖得骇人,尼克·蒙德斯身上的烟草 味被潮湿的晚风吹过来又吹过去。他一共唱了 十四首歌,最后一首是九十年代的经典之作《 失落的旅人》。全场戴着蓝色发带的粉丝都 跳了起来,随着鼓点高声嘶吼着,“O lost travelers, O lost lovers”架子鼓最后一个 重音落下的时候,人们无不落下激动的泪水。 他们说,尼克·蒙德斯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动 人地唱他的成名之作。他转一转眼睛,就仿佛 有冰凉的水从眸间渗出来,流淌出一片深情。 III. 何夕发给我的短信总是充斥着对风景的描 绘。他说清晨湿蒙蒙的雾气中一棵摇晃如醉汉 的树,广场上扑腾着翅膀下来啄食法棍碎屑的 鸽子,慵懒地飘落似乎时间也跟着静止的樱
花,以及明月,曦星,和长得像鸭子的鹅。 从来不说他自己,或是我,或是我们。 我嘲笑何夕,说他像狄更斯,写信给朋 友的时候就想着这些文字迟早要出版。 何夕只是笑。 他的短信我却每一封都收着,不留意的 时候,那些景色就会印刻我的故事里。每次 写完一个故事,我都激动不已地拿去给何夕 看。现在想来,也只有认识何夕的那段时 间,我不停地写,发疯地写,写下这么多故 事。 要说我和何夕,我们只是碰巧都喜欢烟 蓝乐队,而已。 IV. 我后来去查了些资料,才得知安娜贝 尔·杨不是什么无脑的漂亮姑娘,而是剧作 家。(虽然照塞林格的说法,剧作家也不见 得不蠢。)她生于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十二 日,熟悉吗?正是肯尼迪总统被刺杀的那 天。她最著名的作品《风筝》,首场在耶鲁 剧院上演,一九九九年的秋季剧目。 尼克·蒙德斯认识她的时候,她才二十 二岁。我去翻了那个时期她的照片来看,有 一张是在舞台的假山布景前。她穿明黄色衬 衫,紫色长裤,深棕色的头发优雅地在脑后 盘成一个髻。或许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候也 说不定。 V. 何夕是不读爱情小说的。说实话,我甚 至相当怀疑他究竟读不读小说。但每当我把 自己的故事给他看时,他却能全然明白。他 能全然明白,但他不感兴趣。 “一切艺术都是无用的。” “这话谁说的?”我挑眉。 “不记得了。”何夕耸了耸肩,开始哼 哼烟蓝的《反叛》:“人如果活到这个年 纪……仍是为了反叛……”。头顶上的灯坏 了,已经闪了二十一下。有半张撕裂的蓝色 海报落在地上,是尼克·蒙德斯的脸,老, 但是依旧不羁。 “嗳,我说……”我盯着脚边那一小块 海报。 何夕转过脸来看我,同时不断地哼 着:“仍是为了反叛……那么他也未必…… 太窝囊了……”
“我说你相信吗?” 他冲我歪了歪头,“相信什么?” “相信世界上有这种感情:她是你的信 仰,你的良知。不是你的艺术灵感,她是你 的艺术本身。她是一切的开始,她也是一 切。” 头顶上的灯闪了二十二下,像是难言的 隐疾。 半晌,他眨了眨眼,“你,好文艺 啊……” 我瞪了他一眼,一拳就打过去,拳头挨 到肩膀却抽走几分力。一定不疼的,何夕却 嗷嗷乱叫了一阵。看到我气恼的表情,他又 自顾自地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他瞧了瞧我,难得认真的 表情,“那么你相信吗?” 呼啦啦的风打在我们身上,我望着何夕 的脸。破裂的报纸,闪烁的灯光,冰凉的可 乐,温暖的手套,他呼出的气息,一声,两 声。巨大的轰鸣声从身后响起,湮没了这地 底下的呼吸。 “我说……”我觉得喉咙干渴异常。 何夕仍望着我。 “车来了。”我指指他身后。 VI. 二零零九年六月十二日,安娜贝尔·杨 猝死于寓所中。同年十月中旬,尼克·蒙德 斯在洛杉矶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年底即将 解散,对二十多年来一直支持他们的烟蓝迷 们表示歉意与感谢,并将推出精选辑《烟 蓝·二十年》作为最后的纪念。十二月二十 四日,烟蓝乐队举办音乐生涯中第十四场巡 回演唱会,也是他们解散前的最后一场。 VII. 二十几分钟前,我们还在这小城最大的 体育馆里。我和何夕买的是内场票,距离尼 克·蒙德斯只有十几米远。他唱《反叛》的 时候,我瞧见何夕的眼睛里亮晶晶的。那是 他最爱的歌,我却更喜欢《失落的旅人》。 我侧过脸去看他,他也侧过脸来看我。 他的眼睛有些泛蓝,或许是我看花了。 这种蓝色曾落在我的眼里好些年,刻在我那 些深情的句子里,印在那些他看得懂却不感 兴趣的故事里。 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感情:他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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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信仰,你的良知。不是你的艺术灵感,他 是你的艺术本身。他是一切的开始,他也是 一切。 他在看我,又好像不在看我。我受不住 这样的目光,只好转过头去看尼克。他们说 得对,尼克的眼神温柔极了,有如弱水三 千。 “你在想什么?”何夕开口,声音有些 嘶哑。 我眨了眨眼,“我在想……你总是说风 景,说音乐,诅咒文学。”我说。“何夕, 你从来不说爱。” “在那些风景里。” “什么?”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爱在那些 风景里。” VIII. 失落的旅人 词:安娜贝尔·杨 曲:尼克·蒙德斯 你可曾听他歌唱 这一首古老的歌曲 每当它在风中回荡 我就总会想起 世界的尽头 时间的中心啊 失落的旅人 失落的恋人们 IX. “你知道吗,《失落的旅人》最后一句 尼克唱错了。”地下铁轰鸣而过的时候,我 听见何夕这样说。 “世界的尽头,时间的中心啊……不对 吗?” 车灯的光芒如同白昼。 “不对。”何夕说,“是时间的尽头, 世界的中心。我曾经在网上看到过报道,说 尼克醉醺醺地读安娜贝尔的手稿,这两个词 搞反了。后来安娜贝尔将这当作一个笑话和 他打趣,歌词也就沿用下来。” “不过我看没准是炒作。”何夕耸了耸 肩,似笑非笑的表情。 世界的尽头,时间的中心。 世界的中心,时间的尽头。 其实尼克从来都搞不懂安娜贝尔,诗人 安娜贝尔,剧作家安娜贝尔。尼克的缪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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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幻想中塑造出来的一个安娜贝尔,至于那 个形象究竟有几分真实,对于幻想者本身, 没有考证的必要。 就像我以为何夕多么明白我,他只不过 是,碰巧也喜欢烟蓝,仅此而已。 X. 来说一说尼克·蒙德斯吧。 他出生于加利福尼亚州的圣克鲁斯,喜 欢音乐,甜食以及长腿姑娘,在飓风一般的 七十年代他买了第一把吉他。一九七七年他 和几个高中同学组成了“鸢尾蓝” 乐队, 在加州的一些livehouse里演出,一九七九 年在家录制了第一张CD《小小忧郁》。一九 八五年正式改名为“烟蓝”,也就是今后我 们熟知的,大红大紫的烟蓝乐队。 为何改名?或许因为正是在如烟的八十 年代,他遇上了那个姑娘。 二十二岁的安娜贝尔·杨,穿梭于舞台 的光与暗之间,棕褐色的头发如瀑布般倾 泻,她蓝色的眼睛在聚光灯下闪烁,比任何 星星都要璀璨动人。 那时她还是个道具师。她或许穿着蓝色 的连身裙吧,戴一顶可爱的无边帽。她笑起 来的时候,眼睛旁的泪痣像只振翅欲飞的小 蝴蝶。她瞧见了站在一边的尼克,眼睛亮了 一下,微笑着挥挥纤长的手臂,冲他打招 呼: “你是新来的伙计吗?” 她的笑容醇美,催人醉的那种。二十五 岁的尼克,一见倾心。 XI. 如今回想起来,那已经是很早很早以前 的事了。初夏时节,我匆匆忙忙从教室出 来,跑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音像店。店面虽 小,却应有尽有,从古典到流行,甚至是一 些地下乐队。更妙的是,由于比较偏,这里 总是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穿梭在货架间的 感觉格外畅快。 背景乐是一首悠悠扬扬的小提琴曲,好 似风信子绽放,清香四溢。 我在几排货架间徘徊,视线掠过一张张 专辑。很忽然地,我感到对面站了一个人, 他的脚步很轻,但有些迟疑,似乎在找什么 东西。我从架子与架子间的缝隙看过去,只 能瞧见黑色衬衫的领子和一直扎到领口的长
发。我往左走两步,那个人也走两步,好像 在和我较劲。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直想找的那盘烟蓝 的CD,便小心翼翼地从架子上取了下来。我 走到收银台时,那个人正巧绕到了我刚才站 的位置。付完钱拿起袋子时,我回头瞧了一 眼,一个黑色长发的男孩子,低着头正走过 来,手里拿着一盘一样的CD。封面上的男歌 手抱着吉他,笑容澄澈得好像四月的天空。 背景乐戛然而止,在一首乐曲结束,另 一首还未开始的空隙间,空气像十二月间冻 死的苍蝇一般静谧又凝重。我望着他的侧影 出神。我想,他若是抬起头来,我便对他笑 一下,可是没有。乐曲重新响起,他还在不 急不缓地找着零钱,一点儿都没注意到什 么。 我在心里笑了笑,便转身推开店门,六 月的风带着潮气迎面扑来,湿润了谁的眼 睛。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何夕。 这不过是场轻描淡写的初见,日后又有 许多次相逢相错,形影交叠转瞬又分开的空 欢喜。然而一切一开始便是这样:我看着 他,他不看我。 XII. “那一年圣诞,我从银座酒吧抽身。天 空中下着蒙蒙细雨,亦或是雪,我已经记不 分明。只记得车站旁的大钟指向零点,我点 燃一支浅棕色的摩尔,指尖猩红闪烁。 我一直怀疑这段记忆的准确性,当时我 还很年轻,十六岁,应当是不会抽烟的。” 这是在我的故事里,何夕唯一喜欢的那 个开头。 XIII. 在认识何夕的一千一百一十三天中,我 写过十四篇故事。每一篇里都有那种烟蓝乐 队一般淡淡的烟草气息,混杂着青春特殊的 味道,绝望与希冀共存。我曾以为这种流质 一般的风格,灵感来源于何夕。像风一样, 像水一样,流动的,捉摸不定的,天真的, 纯粹的,何夕。 车灯的光芒亮如白昼。 我依旧觉得喉咙干渴。 我想起何夕在演唱会上的那个眼神,以 及他那句话。长久以来一直压在我心上使 我呼吸不能的那股力量又隐现了。于是我
问,“何夕,你爱过我吗?” 他轻轻勾起嘴角,“是的,爱。” 地铁已经在他背后停稳,何夕转身,先 我一步上了车,然后伸出手来,笑嘻嘻地似 乎是想拉我一把。 我望着他,望了又望,他的头上还绑着 荧蓝色的发带,发丝里还有刚从体育馆一路 跑过来淋到的雨水气息。我此前从不知道为 什么雨水会有味道,现在他站在我面前,这 股味道扑面而来,我就明白了,那是云的味 道,几千里高空上飘荡的孤独的云,现在它 在何夕的头发里。风景只不过是风景,即使 它化作雨水,落在我心爱的人的头发里,它 也只是风景。爱不在那里。 预示车门即将关闭的鸣笛叫了起来,滴 滴滴,在空荡的深夜地铁站回荡。 “你说谎。” 讲完这一句,我看着末班地铁的门缓缓 关闭。何夕伸出的手还僵在那里没有放下, 他的面庞随着列车飞速开走而模糊了。最后 的那一刻我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有没有 惊讶。有没有难过。还是淡漠。没有所谓惊 为天人的一瞥。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地铁站再度沉入静谧。头顶上的灯不知 闪了多少下。我在人类创造的地下荒原,缓 缓地蹲下身子。 XIV. 烟蓝终于销声匿迹了。我曾在人来人往 的闹市区看见一张尼克·蒙德斯的大海报, 他破旧不堪的脸上被人用蓝色油漆涂上暧昧 的电话号码。蓝色的他仍笑着,冲着行色匆 匆的蝼蚁般的人们扬起嘴角。 我想起不知在哪儿看来的一个故事,讲 的是一个完蛋了的王国。那里边说,出色王 国的黯然失色,远比二流共和国崩溃的时候 令人悲伤。 XV. 二零一二年十一月,缠绵的秋雨连着下 了好多天,城市一片黯淡。 夜色弥漫,从地铁站走出来,风使劲儿 地往我脖颈里灌,穿透骨髓一般的冷。我想 去便利店买杯热饮。晚间的便利店有种让人 安心的气息,连“叮咚”的开门声都格外好 听。 柜台后面的小音箱流淌出干净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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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不知什么年代的老歌。我想,这店倒还 蛮有风味。 我付了钱,拿了奶茶刚想要离去,那一 首歌正巧放完,小音箱换了一首又开始唱: 世界的尽头 时间的中心啊 失落的旅人 失落的恋人们 歌声里混杂着咔拉咔拉的杂音,我站在 原地默默地把这首歌听完。十一月的秋雨悄 无声息地落下来,仿佛全世界的雨都落了下 来,全世界的雨滴都打在我的心上。 似乎许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雨夜,和谁 一起并肩跑过无人的小路,噼里啪啦的雨水 打在谁晶蓝色的眼睛里,凄冷的冬天里难得 没有凝结成雪的雨水。那一天似乎看到海一 般的蓝色,浪潮一般的呼喊,混合着颓靡与 希冀的气息。尼克·蒙德斯眼神温柔,像是 融化了的冰湖,他一眨眼,那些水就纷纷掉 落出来。人们激动地落下泪水,爱侣们在蓝 色的海洋里旁若无人地拥吻。最后一曲终结 之时有人看着我说爱,我没有相信。是谁来 着?那个冬天以后,回忆连同回忆里的人, 都悄悄地走了。 嘿,你怎么哭了?收银的男生在问我。 胸中一片空白,风在里面轻轻地叩,肺 叶呼啦啦地抖动发出噪声。 他说,你怎么哭了。 我看着他,我觉得很奇怪。 他难道不知道今天的雨下得很大? XVI. 风筝飞啊飞,飞离生命,飞往高处。 高处什么都没有,惟有我和风,亘古不 变的风。 ——《风筝》安娜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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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 是 难 言 的 隐 疾 。
头 顶 上 的 灯 闪 了 二 十 二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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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两首 作者:伍奕行 伤李煜 国破矣, 山河寂寂, 万卷词章空无力。 别时易, 北歌骤急, 雕栏玉砌风飘絮。 忆往昔, 水月镜花, 潇湘院里秋千戏。 残月升, 苍穹戚戚, 小楼昨夜子规啼。
寄西厢 残月方斜西窗口, 孤帆已泊白鹭洲。 不求比翼双飞鸟, 唯愿别离两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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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梦白 三 水
我对你的等待趋近永恒,而到故事的最 后,我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终于出现 我的面前。那是我自己,来结束这一场梦。 起床对于我来说一件可怕的事情,不是 我有多么眷恋被褥的柔软,或者舍不得身边 换来换去的温存。而是每天早上都太一致 了,相比之下我似乎觉得梦里更为真实。每 天早上的苏醒都伴随着麻木的疼痛,可我也 无可奈何,略微过量的安眠药是入睡的必 须。 每天都像是昨日的复刻。如果我只有三 天的记忆,我恐怕很难察觉到今天和昨天和 前天到底有什么差别,尤其是在起床的这段 时间里。 睁开眼睛看到和昨天一样的窗帘,然后 推开一样的窗户。 掀开被子看到和昨天一样的拖鞋,然后 打开一样的门把手。 拿起牙刷看到…… 哦,牙膏你真是太可爱了,你比昨天少 了一点。 就像我也在走向枯竭。 「With a black flower called ‘Sakinohaka’」 © zeissi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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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总有一些事情支持着我挺下去。我 知道单独这句话听上去就非常励志,在一个 厌烦的,单调的,枯燥的世界里,突然出现 了一道光。“人生导师”们总是抓住这个机 会,然后给整个世界铺上冒着粉红色泡泡的 光辉,带着廉价草莓香精的味道,像是小学 生用的草莓香味笔。我一直对这种鸡汤感到 恶心,但是我也不免俗套地会期盼他们笔下 的世界在我身上降临。我一直,一直,向世 界呼唤爱。 我的期盼成真了,真的。 我的头上被倾倒了粉红色的泡泡,或 许。 我觉得他是我的爱人, 放屁。 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和他的不作 为。我知道,他说的誓言都是我的过分解读 和他慵懒的不做解释,他的爱意都是他杯中 酒精赐予我的美丽幻觉。我也知道,他对我 的温柔表情,只是我视网膜不正确地释放神 经递质的结果。而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的 是,他的到来不过是世界对我的回应——单 纯地让我闭嘴罢了。 但是那又怎样。 嘟,嘟,嘟,嘟…… 对不起,您呼叫 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嘟,嘟,嘟,嘟…… 对不起,您呼叫 的用户忙 嘟,嘟,嘟,嘟……. 我想见你。 是的,好。下午见。在公园。 实事求是地说,我对于见到他说些什 么,然后做些什么完全没有把握。肯定不是 一般情侣的甜言蜜语,也不会去看电影。若 是去看那些相遇相熟相知相爱相互猜疑相互 理解相互厮守的恶俗电影,简直是种折磨。 如果连爱恋都是规则的复刻,那么就实 在没有什么能支撑我了。 哦,他是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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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可以去开房。 床单上的仪式可以奇迹一般地让虚无和 空洞像一个物体一样变得实在起来。不过说 真的,我也不是多么确定那是真实的,实体 化的,可以触摸的虚无,可能只是我疼痛的 幻觉。 哦,他是多么重要。 杯子从手中滑落水池,顿时思维空白, 身体冻结——他送我的杯子。 意料之中的响起了声音,十分清脆,甚 至有点悦耳。我伸手去抓,意料之中的十分 疼痛。 我想起了茶叶占卜。严肃静止的瓷片, 随意流淌的血液,将来未来的低语。 没关系。我一直都知道。 今天打开的门把手和昨天没有变化。今 天关闭的门板和矗立的门框和昨天没有变 化。 今天关门的声音,却仿佛要将我挤碎。 但我还是带着完整的身躯出发了, 到达了。 不用了,先生。 不,我真的不需要,我没有什么钱做这 种东西。或许经常来这里的大妈有,但是我 没有。 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大妈们家中都有 一个伴侣,但我没有。 没关系。 小朋友你怎么了? 没关系你妈妈一定也在找你。 你看那个人是么,那个穿红色外套的。 她似乎很急。 快去吧。 嗯哪,谢谢。 我来之前的公园和我来之后的公园是一 样的。推销理财的人也好,迷路的女孩也 好,找到孩子的妈妈也好,他们来之前和来 之后的公园总是一样的。 可是他来之前的公园,和他来之后的公 园,和他离开的公园是不一样的,就像白天 和黑夜的差别。现在的花朵都是虚伪地开 放,枝叶也都站在枯萎的边缘。这一切都需
要一点变化,一点就好。 可是公园还是一样的。我干脆闭上眼睛 不去看了,只渴望当再睁开眼时,可以看到 开放的花朵变得略微的真实一点,只要一 点。或是树叶变为更为舒展一点,多一点生 气,一点就好。 我缓缓缓缓睁开眼,什么也没发生。 实验室的导师曾经说:当我失败的时 候,就要多尝试几次。这样我的失败才具有 统计显著性。 于是我靠着长椅的椅背。深深地呼吸, 庄重地准备为失败赋予统计显著性。重新 闭上眼,再睁开。闭上眼,再睁开。闭上 眼……. 可我的实验失去了统计显著性。我却无 法为它的失去感到丝毫的正面情绪,他没有 出现,取代兴奋的情感则是巨大的疑惑。 这里不是公园,而是庄园。我没有什么 印象的庄园。 巨大的拱形铁门后面似乎已然是世界的 另一面了,整个天空挤压着微微透光的层状 云,像一幅透纳的油画。 四周的草木没有修剪的痕迹,没有修枝 剪叶的香气,也没有不自然的切口,但这也 不意味着这片庄园是个杂乱无章的荒原,倒 不说这个庄园的植被仿佛都是按照什么规定 在生长着。蔓藤简直像是雕刻一般地,螺旋 地,平行地包裹着门旁的铁架。像是被供奉 在神圣庄严的生物分子博物馆正中央的脱氧 核糖核酸链模型被无限放大之后的结果。确 实,这里的每一条蔓藤都是在生长之前便被 规划好的。 冬青如铁卫,单调无比但是难以倦怠, 它的存在就是规划好的紧张和压抑。简单, 明了,无需阐释地拒绝一切。树篱被天空抽 去了任何富有活力的色彩,在门前编制了一 张硕大的棋盘。而我是唯一一颗棋子。 非常迷茫。习惯了让人厌恶的一致与单 调,我对天降的变奏一时间感到非常迷茫。 简直就像那天在巷口遇到了不应出现在那里 的他。是的,我知道,他就在里面。 别墅的门似乎感到了我的视线,自己慢 慢地打开了。道路两旁的蜡烛选择性地被点 燃,屋内所有的画像都看向一个房间。
我打开房间的门。看到他拿着本应打碎 的杯子,在桌子后面啜了一口茶。“你终于 来了。”这声音让我心脏停跳。 “我以为是我在等你。”强作淡定,不 能示弱。 这句话确实很有效果,看上去他陷入了 沉思。他的两只手盖住了口鼻,像是在掩盖 呼吸。确实,我听不到他的呼吸,但是我看 到了他中指上的戒指。我记得那个戒指,我 在两年前丢失了它。 “我在等你,你在等我”他重复着这两 句话,像是在施咒语,“其实也对,我等 你,就是你等我。” 意外的是,我并没有对这个答案感到意 外。在他开口做出这个结论之前,我的观察 或多或少地已经告诉了我这个答案。 这个房间充斥着我已失去的事物。 门口的伞桶里全部都是我曾经遗失在各 个角落的雨伞,但不包括银色的那把。那一 把是伞骨散架被我扔掉的,虽然它现在也 完好地放在那个伞桶里。书架上的书无一 例外的我都读过。第四排第十三本书脊上的 标签来自高中的图书馆,我曾经把那本书洒 上了咖啡于是赔了一本新的,旧的那一本也 随手进了废纸回收。估计其余的书籍也都曾 驻留过我的手中。最上面那一排笔记本恐怕 是我过去的日记。书架旁的镜子是已经拆掉 了的老宅的镜子,右下角的雕花曾经是我弄 掉的,现在它也回去了。以及与这个屋子装 潢完全不相衬的绘画,对,我过去的美术作 品,甚至包括小学时期的,我记起那只被我 画成紫红色的鸭子,我也记起我曾经亲手把 它烧成了灰。 在这巨大的失去集合的中心,是我,和 自称是我的他。 “似乎你都记得。”他有些愉悦,有些 不满。 “是的。”我只有不满。 “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了,毕竟这里就是 用来处理这些东西的,用来保证表面上的单 调性,或者说,用来维持表面的里面的一 致”他像是一个耐心的老师。 “我不太明白。”其实我明白。 “为了让你大致生活在规则的复刻,我 需要移除一些过期的事物。”竟有些调皮。 “包括你的身体。”十分久违地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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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愤怒。 “不,我没有获得这具身体。而是用回 收的感情制造了这幅容貌而已,你看,你本 就不该拥有他。我不能去主动获得什么,但 你失去的都是我的。”就像超市的柜员,一 天内第九十七次解释换购活动的规则。 “……”百感交集。 “但我也是你,你根本上不会失去。这 都是你的选择。为了……” “维持表面和里面的统一”确实明白。 “遗忘和重复都是绝佳的保护,但结果 都是一样的。”绝妙的补充。 “是的,我要去迎接那个结果了。”我 知道的。
后记: 素梦白本身讲述爱情,一种偏执的,固 执的,廖一梅式的爱情。文章中充满了隐 喻,读起来难免会有些闷涩。整篇文章与其 说是一个超短篇小说,可能更像是一个隐喻 的使用练习。但是若能解开一两个隐喻,这 篇文章也就多了许多趣味,不过也未必能让 人开心。 最后,或许有人在阅读中发现,本文一 开始“我”就已然步入了死亡。谨以此故事 展开向苏珊·桑塔格及其著作《死亡匣子》 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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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 WEAR, WE EAT, WE DIE.」 © zeissizm
“如果想离开这里,只需睁开眼便好 了。”他简单地说,不,或许是我简单地 说。 “我正注视着。”我同样简单地回答。 但我发现我错了,眼前的一切正在快速 的消失于黑暗。他似乎笑了一下,笑得很像 我。那是完全漆黑前我看到的最后一个画 面。 我正式睁开眼,或者,努力尝试睁开 眼。确实,这里是刚才的花园,但埋没在风 雪之中,我却没有感觉。 是的,我知道的。 一切被白色覆盖了,漫天的雪像是飞行
的纸片。我似乎听到了微微的哭泣。 他站在我的面前,皑皑之中的他缺失了 影子。 “你知道的。”他的语气一向单调,像 压制着什么,像隐藏着什么。 我点点头,慢慢地起身。将身上的一切 留给了依然坐在椅子上的我。漫天的白雪让 我感到寒冷,穿心透骨的寒冷。 他错开身,风雪中浮现出一辆漆黑的巨 大火车,像装载着圣诞老人的不幸赠礼。 他打开车门,我登上车。我是何时拥有 手中的车票的。 巨大的汽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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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钰
茜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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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六年 黎鹽
如果不是在人人上看见别人发状态, 我也许不会记起,已经六年了。六年前的今 天,我坐在教室里上自习,上课铃刚打响一 分钟。记不起当时在写什么作业。好像刚拿 起笔,就觉得整个教室剧烈地晃动,上下起 伏,仿佛地下有一只沉睡的巨兽正在醒来。 当时并不知道是地震,也感觉不到恐惧,好 像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和同学面面相觑, 听着吊灯的吱呀声和玻璃的哗哗声。我只是 觉得困惑。 妈妈开车到学校接我,提着几大袋零 食。她说家对面的小卖部十分钟之内就卖空 了。之后学校停课,有大约二十天,都不敢 住在家里。开车到开阔的停车场,看书,打 牌,一直开着车里的收音机,晚上睡在车 里。似乎从那时起成都人就显出淡定的气 场。记忆中回学校前的最后几天,像是全城 都在进行一次盛大的野炊,伴随着电波里的 声音,该献血时就去献血,该捐款时就去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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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该搬物资的时候就去搬物资,该打牌 时,就坐下来打牌,手边还放着一袋瓜子, 一包凤爪。有天下雨,开车找地方过夜时, 耳边所能听见的仅仅是车轮碾过雨水的唏 嘘,和广播里通告声的僵硬;而所能看见 的,又只有电视里满目狼藉的废墟——我没 有勇气说我是不害怕的。可同时我又是安心 的。那种无论如何,总有办法面对,总要活 下去的安心。刚地震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楼 都成了空壳,只有街边的植物还在自顾自地 生长,连似乎永远在树荫下打盹的老狗都不 知所踪。过了一阵,文具店,抄手铺,水果 摊都陆陆续续开了,小巷里熟悉的味道又回 来了,混合着卤鸭子,水果,生煎和抄手里 的红油味。手机上开始收到各种调侃的段 子,打趣这盯着倒立的啤酒瓶看一整天的日 子。在伤痛和恐惧里,人们开始试着捡起从 前的生活。很多事都会复原,纵然回不去昨 天,也会找到另一条通往未来的路径。只是
「四月的尾巴,雨天。」 © 偏執君
需要时间而已。彼时我这样想。 之后记忆中地震就没再断过。玉树,雅 安,以及其他各处大小不同的地震。记得雅 安地震那天,我还在赖床。迷迷糊糊感觉像 睡在海浪里,床上下浮动,左右摇摆,我几 乎要不由自主地滚下去。摇晃停止之后,我 和妈妈穿好衣服,带上手机出门了。街上都 是懒觉还没睡醒的人们,和街坊领居议论着 这次地震,顺便吃几个包子或一碗面条当早 饭,再买些中午晚上吃的菜。煎饼铺子前排 着长队,我一边等,一边吸着鼻子,空气里 有面糊和鸡蛋的香味。手机振动了一下,滑 开屏幕是一条同学的短信,他前不久才来成 都玩过。 你还活着吧?他问。 我还活着。 地震是什么感觉? 我觉得自己要被什么从床上甩下去了一 样。
你在干嘛呢? 我在排队买早饭。大家都在买早饭,反 正懒觉也没得睡了。 地震了,但早饭还是要吃的。 后来出国去美帝。在广州出关时,离到 洛杉矶的航班起飞还有大约七小时。关口的 工作人员操着隐约的广东口音说,出关了就 不能再回来了哦。我点头,他手里的图章咔 嚓一声盖下去,让我莫名地联想到手起刀落 这个词。 五月十一日晚深夜,窗外雷声大作。 闪电的光芒还没来得及熄灭,雷声就响起, 似乎近在咫尺。缩在被窝里,随时提防着雷 鸣。回想着六年前,无奈而困惑地发现,那 个地震时都响着麻将声的地方,似乎开始在 我的记忆里分崩离析了。 我似乎不能完全想起文具店里的大叔 笑时的样子了。我似乎也不记得郭家桥和林 荫街的老麻抄手味道有什么分别了。是从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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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时候开始忘记的?是我在成都机场头也不 回地走过安检的时候吗?是广州海关的小哥 敲下那枚图章的时候吗?还是行李没有直挂 在洛杉矶混乱的机场大楼间来回奔跑的时候 呢? 是否所有的遗忘都由此开始。当我隔着 千山万水回望,发现当初生动的细节早已面 目模糊。记忆像是经年的墙纸,当我试图拨 开上面的灰尘,抚平上面的皱褶,努力回忆 企图还原它最初样子,它干脆一股脑儿碎成 粉末散落一地,徒留我诧异而不知所措地站 在原处。在《我的名字叫做红》里,漂泊多 年的黑在回到故乡时这样说:“我已渐渐淡 忘了留在伊斯坦布尔的小恋人的面容。惊恐 中,我努力地试图记起她,但终究发现,无 论你多么爱她,人是会渐渐地忘却那张久未 见面的面孔的。在东方,当帕夏的秘书、受 帕夏之命东奔西跑度过的第六年,我已明白 我幻想中的面孔已不再是我留在伊斯坦布尔 的恋人的脸了。之后,到了第八年的时候, 我再次忘记了自己在第六年时心中误认的那 张脸,于是又编织出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 孔。到了第十二年,我以三十六岁的年纪回 到这座城市时,痛苦地察觉我早已如此这般 地把我恋人的容颜忘却了。”我是不是也正 在经历这样的忘却?忘记我还没离开就开始 怀念的地方?那里的气息,味道,声音,飞 逝的六年,连同我虚构的关于它们的幻觉? 而能在我终于回去时给我一点提示的东 西也越来越少。煎饼摊旁边新疆人开的餐厅 关门了,可我甚至没来得及去试试那里的大 盘鸡。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忘记吃一个煎 饼,十串羊肉和一个卤蛋之后的满足感,可 我知道,这种感觉再也无处重温。走之前很 久以前卖过卤肉饭的地方开了一家串串香, 我很喜欢那里的猪脑和蹄花。有天妈妈在QQ 上说这家也关了。我甚至没来得及记住它的 样子。 有天在人人上看见,初中时的教导主 任由于癌症去世了。我只能隐约记得他严肃 的神情。他教过的学生回忆说,由于他是教 导主任,大家上他的课都小心翼翼的,他私 下还问班主任,孩子们是不是都很怕我? 讲立体几何的时候,他去学校附近的工地找 石膏,自己做模型给学生看,不小心割伤了 手。而写文纪念他的女生,甚至都没有勇气 去医院看看他;总觉得也许这不是真的,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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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也许还有时间,况且见面也不知从何说 起。而当我和在意大利的同学说起这件事, 她竟还不知道。我们甚至来不及感叹两句, 她就下线上课去了。隔着时差,本来就联系 不多,我们都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也不知 道下次回去时多久以后,但我总有种错觉, 我回去还是会见到他的,而经过他的办公室 时,我还是会像从前一样,迅速瞄一眼里面 伏案的身影,再快速走过。同时我又清楚, 这只是我以为了。 有人离开,有人到来,旧的去了,新 的来了。对于一直在那里的人来说,也许这 些只是寻常的变迁。而我担心,当我回去的 时候,那个我曾经熟知的地方,早在这来来 去去的更迭中换了模样。我想不出,如果有 天我再次走进那家文具店,听见的不是大叔 用椒盐普通话说,哎呀卷妹妹你又来了啊, 而是一个年轻而陌生的声音,我会是什么表 情。 上学期一门课讲过这样一篇文章,德 国的艺术家们觉得传统的纪念碑并不能帮助 人们铭记关于二战的历史,因为人们只会过 来看看,在看时想起这段过去,然后如释重 负般过如常的生活。沉重的记忆应当由人来 承担,而不是纪念碑。所以,艺术家们修建 了一座巨大的石柱,让人们以在上面签名的 方式纪念二战。签名覆盖的地方会被沉入地 下,到最终整座石柱会带着人们的笔迹,消 失在地下。这样的absence反而能更好地纪 念历史,因为历史已经成为签名者们经历的 一部分。 这样说的话,我是不是不必那么害怕 忘记和改变?纵然在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 再也找不到熟悉的人,事物,场景,味道, 由于过去一瞬的交集,它们也将一直存在, 哪怕我的记忆里已找不出它们的痕迹。也 许有一天我会再也记不起它们的样子,但在 相遇的瞬间,它们早已在我的味蕾里、瞳孔 里、耳朵里、指尖上刻下了痕迹,哪怕只是 须臾。我不曾目睹六年前那场灾难的全部, 可我曾在场,因而我将一直记得。逝去的人 们,消失的店铺,都是我经历的一部分,如 影随形,不会被忘记。那些在六年前以及这 六年中被吞没的一切,亦会如此,作为星星 点点的片段,存在于无数人的生命里。
「My Love」 © He Junchen
刘 鑫 淼
曾有位老先生说,如何检验真正的美 人,要从两处,一是笑,二是进食的样子。 今晚,方入座,这一位美人就盈盈笑开,小 院风过,满树梨花白。 美人的下颌线凌厉而至苦韧,一脉相 承,在俏丽的尖下巴处适可而止,不至于咄 咄逼人。她已四十来岁,若将她比作春樱, 已是到了由深红渐入浅绛的时节,将要发 白、将要立夏了。
有 美 一 人
美人对面是男人和女人。男人的面容, 即使同窗四年,也很难从茫茫人海中一眼认 出,便是这样的脸。他刚走进来时,美人愣 了愣神,男人就从鼻孔里冒气,“哎哟,七 八年不见,就认不出啦。”美人说,“怎 会,我那会儿还没瞧见你。”身旁的女人只 笑,没有讲话。 美人开始点菜,期间男人瞧着美人,女 人瞧着男人。茶水蒸腾起的雾气在三个人之 间飘过来又飘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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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男人忽然离席接一个电话。女 人和美人面面相觑,片刻,感到气氛凝滞, 女人轻飘飘地开口,“最近还忙?”
“噢,就是那个电视上老放的那个吧, 唱歌的。”男人的声音加入进来,他刚挂完 电话。
美人轻皱了一下动人的眉毛,随口应答 说是。女人端起茶水,轻轻抿一口。女人已 发福,低头喝茶的姿态趋于平庸,顾盼生辉 的劲儿也被稀释彻底。美人仿佛陷入遥远的 回忆,幸亏女人及时砸了下嘴,“你现在在 台里什么职位?”
“对对,原来这个节目是你做的啊,挺 好。”女人说。 “可我从来没看过节目开头。”男人 说。 “或者是节目结尾,没看完过。”女人
“导演。”美人举起筷子夹菜。 “那怎会忙呢?活儿交给手下的人去做 不就好了吗?”女人问。 “录制的时候,还是要在现场啊。”美 人说。 “就不能提前把所有事都交代好吗?” 女人问。 “这个……总是会有意料之外的状况 吧。”美人说。 女人摆出一副“我不明白”的表情,翻 来覆去地问着上述几个问题。 “这和电影导演是一样的,你首先有这 样一个思路,还要确保底下的人能理解,能 执行,能最终完成。不是说有个想法抛下去 就好了的。” 女人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开始咬一小根 儿沾了酱的黄瓜,咬得活色生香,“你的节 目叫什么来着?” 美人说了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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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 Junchen
说。 “你怎么不也上去唱个歌啊,或者, 或者从那个,后面那扇门那儿走出来,亮个 相。”男人说。 “是啊,你也不露个面儿。”女人说。 “演职员表上也没写个名儿。”男人 说。 “有的。”美人说。 “……什么?”男人放下酒杯,恍若走 在夜路里被人在后脑猛击了一般看着美人。 嘿,为什么会有这么美的眼睛,冷峻清幽如 一泓水,目光笔直而纯粹,好像无论什么也 不能在那上面激起波澜,任何东西都不能。 任何东西。 “我是说,片尾有我的名字……”美人 的声音寡淡极了。 “你还是应该出来露个脸的。”夫妇俩 依旧一唱一和,不依不饶。 美人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举箸拨弄着
盘子里的鱼,“就好像钱钟书说的,‘你吃 了一个蛋觉得非常好,又何必去见下蛋的母 鸡呢’。” 女人大声的、特别大声地笑起来。男 人瞟了一眼妻子,也轻笑,法令纹初露端 倪,“可我先认识的这只母鸡呀。” 美人举筷子的手迟疑了那么一下,也 就是几毫秒的事,她的笑容又适时地浮了上 来。嘴角微妙的弧度,计算好的一般精准。 美人吃鱼,姿态亦分外动人,她并不是徒有 虚名。 服务员又潇洒地摆上了一道肉菜,女 人过于讶异地讶异起来,“哎呀呀,这么多 菜,点多了吧。” 男人忽然眼角眉梢统统是笑意,这蠢蠢 欲动的笑意转瞬落了一地,“四个人,刚刚 好呀。” “哪里来的四个人?”继续一唱一和。 “刚才阿毛给我打电话,说他要来。” 男人幽幽道。 饭桌上的二人不约而同看向美人,美人 低头看碗里的菜。感受到目光,却绝对不迎 上去。拥有此种水晶般的才能,竟会有谁纳 闷,为何独她是美人。 “你怎么和他说的?这么些年都约不出 他。”女人似笑非笑,珠圆玉润的面颊染上 色彩。 “我就说啊,我在和大美女吃饭呢,当 年全校第一的大美女……”男人糊里糊涂地
说了好些话,在这不轻不重的声响里,女人 的笑意像天微亮时街边逐一灭掉的路灯,哗 哗哗,哗哗哗,灯光默然消融在日色里。 热气蒸腾,氤氲间有个人走过来,或许 不过几分钟,或许过了很久,今晚的时间感 与意识分外疏离。美人听见有人在唤,“阿 毛呀……”是谁呢,声音连同记忆,连同记 忆里的人,他们悄悄地走了。 被点了名的“阿毛”,忽地就近在眼前 了,落座时轻盈无声。男人正要给他斟酒, 他摆摆手,“开车过来的。” 女人说,“阿毛你瘦了呀。”听者一口 茶水呛在喉咙里,两条眉毛好像打了结,“ 你说笑呢。” “瘦了。”美人笑吟吟地点点头。 无人接茬,静默。 阿毛的眉目清明极了,未曾染上什么阴 影。只是面颊开始往下耷拉,导致整个人看 起来分分秒秒抑郁着。年少时唱着歌讲情话 的一张嘴,此刻叼上了一支烟。 男人和阿毛于是出去抽支烟,美人再次 和女人面面相觑,这次她们谁也不开口。女 人还在慢条斯理地嚼茄子,眼角的细纹成了 叛军,落荒而逃。 “你知道,其实当年……”美人正迟疑 地开口,忽又噤了声。 美人的尾音消失在水气弥漫的杯盏间, 女人望着她,片刻,伸手将碎发捋到耳后。 她们都没有笑,也不说话。这一切多么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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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那个夜晚,在老旧的宿舍楼下,两个 姑娘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百转千回。最后 女人开口说,从小你什么事都让着我,这次 不必了。那一晚的月光下,美人没有说出口 的话,在二十年后的饭桌上,依然没有。 “……其实,我从来也没有得到过什 么。”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中年男人终于勾肩 搭背地回来,一瞬间女人们恍了神,仿佛时 光倒流,彼此年少。直到烟酒气阵阵袭来, 叫阿毛的男人高声说着,“前几年还一起喝 酒,现在这小子他妈的竟然就上市了,你说 这事……” 他曾低沉透骨的声线也终于支离破碎 了。 “他捣腾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点钞 机?半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东西,也能成款 爷?”另一个男人已经歪歪扭扭地坐下,眼 神没了焦点似的,在空中飘。 女人皱了皱眉,“你俩说什么呢?” “你记得隔壁班那姓赵的小子么? 对,一头长发背吉他那个,人家做点钞机发 了。” “现在他身家六七千万打底啊……打 底。”叫阿毛的男人跟了一句。 这个“姓赵的小子”,有种让两个男 人疯魔的魅力。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他们 如痴如醉地讲起他的事迹来,挑着眉,拍着 桌,瞪着目,全然忘却了席上的两位女士, 宛如两个少年因隔壁班那个糟糕透顶却桃花 不断的坏小子愤愤不平。 终于有些情真意切的错觉。 男人递手机给阿毛,“喏,姓赵的照 片。”后者小心翼翼取下金色边眼镜,留心 这一细节,默然许久的美人抿起了薄薄的 唇,“你……花啦?” 阿毛抬头瞧她一眼,期期艾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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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他的声调比夏日特饮还淡上些 许,迅速调转目光,不忍、不敢、不愿触 碰。 女人倒来劲,“奇怪呀,我听人说一般 近视的人是不容易花的,就住我们隔壁那个 老头啊……”尾音湮没在男人惊天动地的一 个大喷嚏里。 男人急急伸手去够餐巾纸,打翻面前的 酒盅。阿毛起身去扶,又碰倒了一只瓷碗, 乒呤乓啷霎时很是热闹。男人大笑起来,不 知是在笑自己笨拙,还是别的什么。他边颤 颤地笑,一双眼咕噜噜地转,直到对上美人 的眼睛,他笑得更开心了,好像许多年、许 多年都未曾这样笑过。他说,“大导演,不 是我说,还好你当初没有……” 话语模糊不清,被烟酒气晕开,被笑声 吞噬。美人没听明白,凑上去问了一句,“ 什么?” “我说啊,还好你当初没有答应他。大 导演啊,这可是你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了。” 头顶上的风扇呼啦啦啦地扇动,似乎 隐约能分辨出灰色天花板的呼吸。美人的眉 梢、眼角、鼻尖、唇线都悄无声息地淡了、 皱了、冷掉了。苍老好像就在一瞬间,正如 迷失、毁灭、才华、爱情。 正如沉默——美人适时地假装失笑,暗 涌之上,是平静的海面,漫不经心地折射出 令凡夫俗子惊为天人的光亮。 觉着美人并未生气,男人自顾自地说下 去, “你瞧呐,他都花啦。哈哈。” 她终于不可救药地老去了。
1. 和人做终身伴侣时,两个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曾 经是异国大学小城里一间简单的公寓,和其他一两家 共一个厨房。窗外飘着陌生的冷雪,可是卧房里伴侣 的手温暖无比。后来是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跟着 一个又一个新的工作,一个又一个重新来过的家。几 件重要的家具总是在运输的路上,其他就在每一个新 的城市里一点一点添加或丢弃。墙上,不敢挂什么真 正和记忆终生不渝的东西,因为墙,是暂时的。在暂 时里,只有假设性的永久和不敢放心的永恒。家,也 就是两个人刚好暂时落脚的地方。 选自:《家是什么》 龙应台
津 读 「A MILE」 © Little Visu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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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看东西只能用心才能看得清楚,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小王子》安东尼·德·圣埃克絮佩里
3. “只有小孩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小王子说,“他们会把时间花在 布娃娃身上,从而觉得布娃娃就非常重要,如果有人把布娃娃抢走, 他们就会哭 ......” “他们真幸运。”扳道工说。 《小王子》安东尼·德·圣埃克絮佩里
4. “当你的悲伤平息之后(悲伤总是会平息的),你将会因为认 识了我而感到高兴。你将永远是我的朋友。你将会想陪我一起 笑。” 《小王子》安东尼·德·圣埃克絮佩里
5. “你们很美丽,但也很空虚,不会有人为你们去 死。当然,寻常的路人会认为我的玫瑰花和你们差 不多。但她比你们全部加起来还重要,因为我给她 浇过水。因为我给她盖过玻璃罩。因为我为她挡过 风。因为我为她消灭过毛毛虫。因为我倾听过她的 抱怨和吹嘘,甚至有时候也倾听她的沉默。因为她 是我的玫瑰。” 《小王子》安东尼·德·圣埃克絮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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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 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 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 《我与地坛》 史铁生
7. 我想和你互相浪费 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 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 比如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水的镜子 直到所有被虚度的事物 在我们身后,长出薄薄的翅膀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李元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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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亲爱的,难道你觉得,两个人一定比一个人不寂寞吗? 《寂寞》 龙应台
9. 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 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山路》 龙应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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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OR」 © Little Visual
十
一切多么远了,我们曾像早晨的蝉一样软弱 翅膀是湿的,叶片是厚厚的 我们年轻,什么也不知道,不想知道 只知道,梦会飘,会把我们带进白天 云会在风中走路 湖水会把光亮聚成闪烁的镜子 我们看着青青的叶片 我还是不想知道 没有去擦玻璃 墨绿色的夏天波浪起伏,桨在敲击 鱼在分开光滑的水流 红游泳衣的笑声在不断隐没 一切多么远了 那个夏天还在拖延 那个声音已经停止
《窗外的夏天》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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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12.
在一次见面会上,有观众问
我知道旁人会无法理解,其实一段爱
我是否曾经失恋?否则怎么
情,是不需要别人理解的。
能把细微难诉之心写的那样
“我爱你”三个字,三个字组成最复
准确?答案是肯定的,不是
杂的一句话。
曾经失恋,而是我一直在失
有些人藏在心里,有些人脱口而出。
恋。我们都是永恒的失恋者,
也许有人曾静静看着你:可不可以等
我们有着永恒的失恋者的灵
等我,等我幡然醒悟,等我明辨是非,
魂,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必
等我说服自己,等我爬上悬崖,等我缝
将失去。
好胸腔来看你。
《悲伤主义的花朵》廖一梅
可是全世界没有人在等,是这样的,一 等,雨水将落满单行道,找不到正确的 路标。一等,生命写满错别字,看不见 华美的封面。 全世界都不知道谁在等谁。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张嘉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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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我正在拉开与故乡的距离 , 越来越像 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人 越来越像 手边的这把钢卷尺 你们看不见我身心分离之苦 拉锯般的刻度 在黑暗中 , 冰凉的 , 以毫米计的 生死时速 你们能看见的 是我回来了 , 带着被酒精浸泡过的舌头 蜷在你们的目光下 越来越像 回了家 《无题》张执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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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稿启事 作为由牛津学生开启的中文杂志,「津渡」的核心理念是记录留学生最灿烂 的岁月、最真挚的情感和最值得聆听的声音。因此,「津渡」随时欢迎不止是来自 牛津、来自英国,而是来自世界的投稿。 作品类型 文学类作品:小说,诗歌,散文,随笔,游记,纪实文学,三言一记 评论类作品:书评,影评,社会评论 图像类作品:摄影,绘画,艺术设计 新增版块:「津读」 其中,三言一记为由既定三个词展开故事的题材,本期三言:雾,笔记本, 闪烁。 「津读」则为摘录版块,目的是让大家能够轻松分享阅读中得到的感悟和乐 趣。 「津渡」本着试验和创新的精神,期待着你更多的创意和表达形式。如果你 有别的形式的留学生作品想要与「津渡」和更多的读者分享,也请与我们联系,我 们相信每一个萌发的点滴灵感,都是即将燎原的星星之火。 具体要求 小说及三言一记:目前以短篇小说为主,范围不限,长度在3000-7000字以内 散文及随笔游记:范围不限,长度在1500-3000字以内为佳 诗歌:兼收古体诗和现代诗,篇幅暂不作限定 评论:长度在1000-5000字为佳,书评影评请附上具体评论作品名称 「津读」200字以内,可以来自经典小说,散文随笔,甚至是你觉得很赞的豆 瓣小文 图像作品:JPG格式,CMYK色彩模式,精度不低于150dpi 每张图片不小于A4幅面,且大小不超过10M 投稿方式 请将作品命名为:姓名+作品名称+投稿板块 发送至jindumagazine@gmail.com 「津读」版块 微信用户们请发送文字或随手拍摄图片到津渡公共号jindumagazine 人人用户们请发送文字或随手拍摄图片直接@津渡中文杂志 你还可以直接把文字或图片发送至我们的投稿邮箱jindumagazine@gmail.com 收到投稿作品之后,「津渡」会安排版块编辑审读并在两周内与作者联系。 如果作品风格、主题符合杂志要求,编辑会与作者进行沟通反馈并最终定稿。 另外为了方便读者们加深对创作者的了解,请作者附上作品介绍和个人简 介,至少包括姓名、学校和专业,篇幅在500字以内。 截稿时间 2015年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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