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立法會代表團應德國政府邀請,於2015年3月1日啟 程到德
國首都柏林及不來梅進行議會訪問五天。藉是次機會,我們除了 跟當地議會交流意見及加強兩地立法機關的聯繫外,亦有機會了 解當地議會及其他政策範疇的發展。
作為教育界議員,我特別關心當地的教育政策。因此,除了
考察當地議會制度及諮詢架構,並與當地議員進行對話外,我特 別留意當地教育及青年政策,並於代表團行程結束後,到當地幼 稚園參觀,以了解當地的幼兒教育政策。
我在訪問德國期間撰寫了六篇文章,以分享是次訪問的經
驗 和見聞,並曾於新媒體 網站《立場新聞》發表(詳見:https:// thestandnews.com/author/葉建源/)。部分文章得到大量讀者關 注,實屬意料之外。德國的政策發展和經驗,均 值得我們去檢視 和學習。因此,我把這些文章匯集成這份刊物,讓大眾更了解德 國的議會制度和公共政策,亦以此回饋德國當局連日來的招待。
感謝德國政府及德國政界朋友的邀請和熱情招待,也感謝
德國駐港領事館及香港立法會秘書處的協助,訪問才得以如此成 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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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EWORD In response to the invitation from the Government of the Federal Republic of Germany, the delegation of the Legislative Council departed on 1st Match for parliamentary visit to Berlin, capital of Germany, and Bremen. I was honoured to be one of the members of the delegation. Besides exchanging ideas with the local parliaments in Germany to strengthen the connection between the Hong Kong and German legislative bodies, it is also an opportunity for us to gain a deeper understanding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arliament and other areas of policy-making. As the legislator of of the educational constituency, I especially concern about the education policy of Germany. Besides investigating the local and national parliamentarian and consulting structure, and interacting with the officials, I paid special attention to understanding the education and youth policies of Germany. After the official trip, I stayed to visit a local kindergarten in Bremen to gain a deeper insight of the 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policy of Germany. Six articles were written during the trip to Germany for sharing my experience and thoughts for this trip. These articles were also published in the new social media ‘The Stand News’ in real time (Refer to https://thestandnews.com/author/葉建源/). It was out of my surprise that some of the articles attracted lots of attention from the readers. I think it is worth reviewing and learning from the experience of the development of the German policies, and here I am gathering the articles to produce this collection. This collection can give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n the parliamentary system and public policies of Germany to its readers, and it is also a way to extend my deepest gratitude to our partners from Germany for their hospit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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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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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e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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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戰敗國到民主強國 - 德國見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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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盟才可執政 - 德國見聞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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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特的德國兩院制 - 德國見聞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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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姿多彩的市民參與 - 德國見聞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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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比複雜的投票制度 - 德國見聞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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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教讀書寫字的幼稚園 - 德國見聞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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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葉建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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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日,我們 一 行九人,飛 抵 柏
林。這是香港立法會歷來第一次獲外國 政府邀請派出代表團。團長由劉慧卿議 員擔任,成員涵蓋泛民及建制中多個黨
从战败国 到民主强国
派及獨立議員。
這一天,柏林氣溫只有攝氏1至7
度。乍雨乍晴,多數時間烏雲密佈,但只 要有陽光透出,整個古老的城市立刻變 得年青起來!
德国见闻 之一
德國,與其他西方大國不同的是,
它曾經淪為侵略國,它的民主制度曾經 完全失敗,慘被大獨裁者踩在腳下。直 至 二 戰 結束,它仍 要 經 歷 幾十 年 的分 裂。幾十年來,它慢慢地在廢墟中重建 起來,完成統一,至今成為歐洲最重要 的經濟強國。與日本 不同的是,德國沒 有迴避它昔日所犯的罪行,小心翼翼地 自我檢 討,重新出發,以免重蹈覆轍。 過去我們認識德國,主要是它的先進的 工業和科技,較少關注它的政治制度。 不過,時至今日,我們已目睹德國政制 已 經 不再是威瑪 共和國時 代的脆弱不 堪;德國近半個多世紀取得的政經社會 以至文化成就,都與它獨特而成熟的民 主政體分不開。認識德國制度,可以為 我們帶來英美制度以外的新角度、新視 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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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國,國會處於整個政治制度的中心,總理也是由國會選出
的。而政黨,無論在選舉或國會日常運作都扮演極其重要的角色,絕 不能忽視。第一天行程,便觸及德國政制的這幾個核心:議會、政黨、 選舉。我們前往拜會聯邦內政部,與官員作了兩個多小時的詳談。接見 我們的是內政部政務署長Dr. Ole Schröder,作詳細講解的則是內
政部選舉法及政黨法分部主管Dr. Henner Jörg Boehl。
德國的政治制度,與其歷史息息相關。自威瑪時代以來,德國都
採用「比例代表制」,以確保國會議席分配能準確反映民意。但這個制 度卻帶來了威瑪共和國的失敗,二戰前的威瑪共和國雖屬民主政體, 但最終被希特拉的納粹主義騎劫,民主失敗。
二戰戰敗之後,德國人痛定思痛,在英美制度的影響下,逐漸演
化成今日我們看到的政治制度。主要的做法有二:
首先,他們汲納了英美制度的優點,引入英式的分區直選制度
(「單議席單票制」),與原本的比例代表制結合起來,成為了「單一選 區兩票制」(Single-District Two-Vote System,又稱「混合制」,Mixedmember System)。這個兩票制的第一票是投給分區直選,選出國會內 一半的議員;第二票則投給政黨,按政黨所得到的票數,經過一個複 雜的分配計算方法後,分配國會內另一半的議席(分配制度非常複雜, 甚至設有補充議席)。
其次,德國設定了一個5%的門檻(Fünfprozenthürde),令那些欠
缺代表性,甚至反民主的政黨不會那麼容易進入國會。而事實上,德 國亦已立法禁止反民主或帶有歧視的政黨成立,這項法律的產生,明 顯地與德國曾經歷過納粹統治的痛苦有莫大關係。 政制演變的結果,德國仍然保持了比例代表制的傳統優點,確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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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於德國國會
會議席分佈準確反映民意的分佈,避免英美政制中「勝者全取」的流 弊。同時,通過分區直選的新安排,選民有機會認識和選出該區的民 意代表,而並非只是選擇一張名單。再加上5%的門檻,整個比例代表 制便更趨穩定了。
由此可見,一個地方的政治制度,與其所經歷過的歷史息息相
關。戰後的德國正是因為深刻反思其獨特的歷史傷痛,因而發展出這 種獨特的民主模式,經長時間的實踐與修正,制度才顯得成熟和穩 定。類似的制度後來引入到日本、台灣,逐漸受到國際重視,對於我 們考慮香港將來政治發展制度的時候,也不無值得借鏡之處。然而, 更加重要的是,我們怎樣能夠按照香港的歷史和政治、社會文化的特 點,發展出一個可讓我們在政治上日趨成熟、且符合民主原則的選舉 制度呢?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應該怎樣看待「政黨」的角色呢?德國 很明顯是以政黨作為他們實現民主的重要手段,但香港的政黨發展 程度仍然不很成熟,在這方面,香港應何去何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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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德國國會大樓
在 柏 林 第 二天,到 訪 聯 邦 國 會
(Bundestag),首先參觀了著名的德國國
联盟 才可执政
會大樓(Reichstagsgebäude)。大樓由飽 受戰火摧殘的舊帝國議會改建而成,負 責改 建的是國際 著名建築師 Nor m a n Foster,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屋頂上新
建的玻璃圓拱,參觀者可在此俯瞰整個 國會議事大廳,象徵國會高度透明及人
德国见闻 之二
民可由上而下監察自己選出的代議士。 香港 興建 新立法會大樓時 也曾參考 這 個設計,開放的旁聽席、高層的可隔著 玻璃俯瞰議事廳現場的觀察室、扇形的 座位安排,以至座位的設計,處處都留 有受德國國會大樓影響的痕 跡(諷刺的 是,立法會行政管理委員會近日建議大 樓外增設三米圍欄及捲閘,與德國國會 強調的開放透明成為極大對比)。現時, 德國國會大樓已 經 成 為柏林 最具 吸引 力的建築物之一,每年前來參觀的遊客 多達3 0 0萬。其實如果想參 觀 Nor ma n Foster的建築設計,大家不妨在本地參 觀赤鱲角機場或匯豐銀行總行,這兩座 建築都是他的作品。
德國國會大 樓的 重 建 象徵 德國
克服歷史包袱,邁向新生。它保存不少 歷史,它的主體源自十九世紀普魯士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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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牆上留下了二戰時蘇聯士 兵的塗鴉,而全新透明的圓拱 則為大樓注入新的理念。
全新透明的圓拱則為大
樓注入新的理念。當地導遊介 紹時指,設計師採用平實的灰 色作為基調,以襯托大樓舊有 的豐富的牆 飾。然而,在 議事 大廳則一改當態,選用一種近 乎紫色的藍色作佈置,令會議 場 地 充 滿 一 種 有生 命 力的 格 調,亦因此成為國會大樓的標 誌之一。
在德國國會大樓著名玻璃圓拱屋頂前留影
執政聯盟 戰後西德及統一後的德國,由於採用「比例代表制」作為選舉方 式,多個政黨一同競逐國會議席,難以出現單一政黨取得議會多數 議席,以單一政黨形式執政。這一點與英美兩國的「兩黨制」有著很 大的分別,獲得最多議席的政黨往往需要 與其他政黨合組「聯合政 府」。例如由1949年至今,基督教民主聯盟(CDU)總共執政了12屆,曾 經與包括自由民主黨(FDP)、社會民主黨(SPD),及德意志黨(DP)合 組過聯合政府。其餘時間分別由社會民主黨及自由民主黨共同執政 了4屆,以及自由民主黨和綠黨所組成的兩屆聯合政府。現屆的內閣 (Bundeskabinett),就是由基督教民主聯盟及社會民主黨所組成,並 由基督教民主聯盟的主席默克爾女士擔任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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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政黨須合組聯合政府,因此德國政黨之間需要進行大
量協商。這一天參觀結束之後,我們會見了三組議員及官員。當中 印象最為深刻的是與德國——中國議會友好組織的議員會面,該 組織包括綠黨(Die Grünen)、基督教民主同盟(CDU)及社會民主 黨(SPD)的議員。三位來自不同政黨的議員均認為,一個政府最危 險的,是把權力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這明顯與德國曾被納粹統治 的歷史經驗有關。他們又認為政黨之間經常要磋商、妥協,討價 還價,在不同之中尋求合作的可能性。
在香港,政制不民主,議會內缺乏共同的理念基礎,談不上
協調與合作。但在德國這麼成熟的民主體制之中,政黨之間的互 動是正常不過的事;而且政黨要執政,便必須與其他政黨合作, 不可能完全自行其是。不過,堅持原則也是重要的。我問綠黨議 員,對他而言,有什麼事是不能妥協的?他舉例說,如果政綱涉及 歧視少數民族的成分,綠黨在這原則上是不可能退讓的。
值得留意是,不論是議員,或者是官員,與我們見面的德國
朋友均對香港的「雨傘運動」非常贊許。他們認為,市民關心社會 事務是好事,香港市民在「雨傘運動」中所表現出的文明的程度 以及對和平的執著,都令他們對香港巿民刮目相看,非常感動。 這一點,我見過的歐洲駐港領事幾乎眾口一詞,可以說是西方社 會的共識。有些人認為「雨傘運動」破壞了香港的國際形象,顯然 站不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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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德第三天,早上參觀了參議院
( Bundesrat),下午到國會與副議長座 談。
奇特的 德国两院制
由參 議 院 和國會組 成的「兩 院
制」,是德國議會制特色之一。我在準 備有關資料的時候,抱有一個疑問,既 然德國已經有一個民主的國會制度, 為何又加添一個參議院呢?這是否畫 蛇添足呢?
德国见闻 之三
對於德國兩院制有了解的朋友
都知道,德國與 美國的參議院制度均 源於聯邦制,但兩者大不相同。其中一 個最大的分別在於德國參議院的成員 並非由選舉產生,而是由各 州的政 府 官員兼任或委任。他們在參議院的工 作只算兼職,沒有工資,在各州的工作 才算正職。
這 樣的 參 議 院,到底 還 算 不算
國 會 呢?接 待 我 們 的 參 議 院 議 會 聯 絡部的 Mr. Claus Koggel (主管)
及 Ms. Ruth Berkefeld 的回答直接 了當:德國的參議院不能算是真正的 Parliament,只能算做Federal Council (聯邦會議)。實際上,參議院的成員亦 不能稱為議員,他們沒有劃一的任期, 全部均為各州官員或其委任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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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就如同聯合國的各國代表團一樣。
我們今天所見到的參議院建築物,是昔日普魯士的貴族院,古
色古香,寧靜優雅。正門外只有一個花圃,馬路對面就是商業樓宇,顯 然沒有可供示威的場地。我開始懷疑,德國的參議院是否像英國上議 院一樣,只是一種政治點綴。
但事實並不是如此。德國的參議院權力不小,它是德國式的五
權分立(聯邦總統、聯邦政府、國會、參議院、聯邦憲法法院)的其中一 個權力機關。按照德國基本法的規定,參議院比國會更早收到聯邦政 府草擬的法案,可以首先提供意見,影響國會的決策。而國會所通過 的一部分法案亦必須得到參議院支持方能生效。如果參議院與國會 相持不下,該法案便要送交由兩會相同人數所組成的「調解委員會」 (Mediation Committee)處理,嘗試化解雙方分歧。調解委員會的會議 全屬閉門會議,會議記錄至少要經過八年才會公開。是次前往考察的 香港立法會議員均對此感到懷疑,質疑閉門會議是否恰當的做法。但 德國的朋友告訴我,這個調解委員會非常成功,除了一個關於動物食 品的法案無法成功獲得通過之外,近年的法案都能成功解決。
這樣的政制設計,其實是要付出代價的。歐盟普遍認為德國的
決定過程最慢,因為不僅由聯邦政府有權,地方政府也要參與,特別 是要通過參議院,一波三折,效率大大拖低!另一方面,民 選的國會 無法取得至高無上的權力,它要容忍一個非民選的參議院分享了它一 部分的權力,何以德國國會甘心接受這樣的安排呢?
答案:一切都是為了制衡。德國朋友經常強調的一個說法是,
他們的政治制度是經歷了希特勒的納粹德國這一個民主失敗的過程 後,才重新建立起來的。所以他們非常謹慎,亦非常戒懼,擔心類似 的民主災難會再次降臨。因此他們希望建立一個穩定的民主制度,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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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議院會議廳,比聯邦國會會議廳簡單得多
擔心類似的民主災難會再次降臨。因此他們希望建立一個穩定的 民主制度,而參議院的設計剛好達到他們的想要的效果。參議院 的存在,避免了任何於國會中取得多數議席的政黨專制的可能! 如果你是當今德國總理默克爾,你必須說服「聯合政府」內不同 政黨接納你的意見。同時,你亦要面對那個並非由選舉產生、僅 由各州代表組成的參議院。由於參議院議員的不同產生方式,加 上各議員的性格不同,再加上他們所代表其所屬州份的利益,所 以德國總理打從法案草擬之初,便不僅要從聯邦整體角度思考, 亦要考慮各州的獨特利益。由此可見,德國國會在整個立法過程 中須要處 理的矛盾、分 化是非常 複 雜的,所以國會必須認 真應 對,在紛紜中尋求共識。這是非常不容易的。 德國朋友認為,民主制度就是要在紛紜中尋求共識,或是 在一個多元化社會中尋求一個統一 (Unity in Diversity)。在這個 過程中,社會裏的各方互相說服、聆聽及協調。在德國人的評價 當中,他們認為直到目前為此,這個制度是成功的。當然,這個制 度仍存在不少爭論,例如,對於沒有實行聯邦制的香港就難以理 解,甚至在實行聯邦制已久的美國亦如是。但是,這個制度也有值 得參考之處。亳無疑問,德國開創了一個全新的政制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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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不來梅
訪 問 德 國 的 第 四 天,立 法 會
代 表 團 來 到了德 國北部 城 市 不 來 梅
多姿多彩的 市民参与 德国见闻 之四
( B re m e n)。說到不來梅,也許多數人 只會 聯 想 到雲 達 不 來 梅 ( S V We r d e r Bremen)這支曾經奪得四次德甲聯賽 冠軍及一次歐冠盃的足 球勁旅。除此 之外,多數人對不來梅並不甚了了。不 來梅面積細小,是德國聯邦十六個州 中最 小的一 個,人口亦只有六十六萬 人,是香港的十份 一!可是,請勿小覷 不來梅,它是德國北部的主要港口,亦 是 工業 重鎮,更是一 個美麗而古色古 香的城市,使人驚艷。
不來梅是德國第七大工業城市,
工業 及科 技發展非常發 達,更是出口 最多汽車的歐洲城市,品牌平治(Benz) 及德國航天 及航空科技,均以此為基 地,並因此產生大量的就業機會。由於 面積較小的關係,不少人在日間前往不 來梅工作,晚上則返回其他地區,例如 下薩克森(Lower Saxony)居住。根據德 國稅制,人民並不需要交稅予工作的地 方,而是 繳 交予其本身居 住地之州政 府。所以,不來梅一方面非常 繁 華,但 另一方面州政府卻面對著沉重的債務 問題,入不敷支,這是德國聯邦制一個 奇怪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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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不來梅的第一天學到很多,非常充實。由早到晚,我們分
別與多批人士會面。早上,有三批官員分別向我們講解德國的創新和 科技、市民參與 (public engagement),以及培養青年的公民教育的 做法。下午,當地政黨人士向我們解釋州政府和州議會的運作模式, 其後再拜會當地州議會的議長。到了晚上,再與兩位大學教授一邊晚 飯,一邊交流。
攝於不來梅州議會的主席台
市民參與
在一整天的交流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不來梅如何推動市
民的參與。環境建設及運輸部的官員Mr Jan Bembennek向我們介 紹一個有關公共交通的公共運輸政策 (Sustainable Urban Mobility Pl a n , S U M P)的 製訂過程。這項計劃的 諮 詢工作 在 2 0 12 年夏 天 啟 動,2014年夏天定案。在漫長的2年間,他們分幾個步驟進行諮詢:
第一階段,界定「可持續的市區交通運輸計畫」的目標;
第二階段,對現況作強弱機危分析(SWOT-analysis);
第三階段,進行情境分析(scenario analysis);
第四階段,分析成本效益,選定計劃;
最後,形成最終方案交予州議會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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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 個過程由州議會策動,推動整 個社會參 與討論,方式多樣
化:例如讓群眾在網上提出建議(crowdsourcing),以及在大會堂及商 場等地進行面對面的諮詢,甚至使用遊戲化(gamification)的方式來 讓巿民代入決策的情境。
Mr.Bembennek強調,要緊的是讓市民了解整個計劃的詳情,
做到知情參與(informed participation)。不論在網上或是面對面的討 論,市民均有表達的機會,而每個市民的抉擇都會影響整件事的最終 結果。在整個商議過程中,每位市民都要問自己關注什麼,聆聽別人 的意見,甚至考慮現實情況(例如財政限制)。這種商討的結果,使州議 會在決策中獲得高度認受性,而市民也得以「充權」(empowerment)。
會面期間,我提及香港在2000年進行的教育改革諮詢,當年大
量市民提出了意見,算是比較受重視的一次大型諮詢。但與SUMP比 較,講美麗的圖像多,具體分析方案少,更遑論成本效益之類的分析 了,所以整個討論並不完整。更重要的是,整個諮詢過程中,某些持份 者的聲音很大,另一些卻很微弱,並不均衡。 就此,德國官員的總結很有參考價值,他指出:第一,高質素的 市民參與,須做大量工作,特別是溝通工作,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第
二,要避免一些可能會出現的「偏差」(bias),導致某些社會群體得不 到充分的發言機會(under-represented),又或者某些群體佔去太大的 份額 (over-represented)。
香港目前面對多項爭議性極大的政策問題,非常糾結,每項政
策都不多不少做過諮詢,卻無助於確立政策的認受性。這固然與政府 的整體認受性有關,但諮詢的態度是否開放,諮詢的過程是否周延, 也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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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參與
除此之外,德國官員亦向我們講解青年公民教育的工作。與其
他國家一樣,德國也要面對青年對公共事務並不熱衷的問題(香港雨 傘運動可能是一個特例)。政黨人士亦承認,年輕一代對政黨的認同 程度不高。故此,不來梅政府千方百計提高年輕人對社會的關注及對 政治的關心。這同樣與德國民主曾經失敗的歷史有密切關係,他們認 為如果年輕人的參與不足,對政治冷感,會對德國的民主構成損害。
香港的青年事務委員會,成員的平均年齡達40歲以上,由特首 委任。不來梅也設有青年諮詢委員會( Jugendbeiräte, youth advisory councils),卻是由青年人自行選舉產生。政府給他們一萬歐羅預算, 可以自行支配運用。其中一個有趣的項目,是改善公園的設施。青年 人經過共同商議後,在一個公園加入諸如滑板場等設施,大受青年人 歡迎。當地居民說,過去青年人在這裡搞破壞,現在青年人擁有這個 地方,喜歡這個地方。青年人在這裡成為了主人,共同做決定,共同分 擔責任,不來梅的經驗,提供了一種不同的青年公民教育的可能。
總的來說,我們可以看到除了代議政制外,市民直接的意見表
達是很 重要的,而議會(或政府)可以扮演 積極的推動角色。毫無 疑 問,香港在推動公眾參與方面,不論是面對成年或青年人,都顯得非 常落後。當然,我們的限制很大,政制不民主,政治考慮凌駕於政策 思考,推動參與就難上加難了。不過,香港的公民社會已比過去有所 發展,我們又是否能夠在這個獨特的環境中,走出我們的政策參與之 路呢?在一個認受性不足的體制之中,我們是否有可能迎頭趕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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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德國的第五日,我們來到不 來梅市政府的 統計署,以了解將於5月10 日舉 行的不來梅州議會選舉之準備情 況。很奇怪,何以選舉事務由統計署負
无比复杂的 投票制度
責呢?他們解釋說,投票涉及的是數字
德国见闻 之五
我們被引領到一個正在裝修的大房
問題,所以交由統計署負責最合理。這 個做 法與 香港交由選舉事務處負責明 顯地不相同,不過,一處 鄉 村一處例, 也不必去深究了。
間,房間內的油漆尚未乾透,氣味仍然 濃烈。主管官員Mr. Jürgen Wayand就 在這房間裡 為我們講 解了兩至三個小 時!雖然略感辛苦,但藉着Mr. Wayand 耐心的講解,大家對不來梅州的地方選 舉制度,從開始時如墮五里霧中,終於 慢慢變得清晰。
不來梅的州議會選舉之中的投票
辦 法,超 級複 雜,這是市民要求的!其 實,過往不來梅的州議會選舉很簡單, 市民共要投兩票:一票投政黨,另一票 投個別候選人。幾年前投票方式改革, 選民不再投兩票,而是投五票!該五票 既可投政黨,也可投給個別候選人,甚 至可以跨政黨投票,譬如兩票投A黨, 三票投B黨等。這樣,整 個投票所呈現 出來的會比以往多樣化。選民不用再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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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某一個政黨,而是可以「三 心 兩 意」,同時 支 持 兩 個 甚 至三個政黨;而 對候 選人的 選擇亦不再受制於政黨名單 內的排名次 序,即使候 選人 排名較後,只要 得 到選 民青 睞,一樣可以獲選。
不 過,這 就 令 到 整
個 投 票 變 得 非 常 複 雜。不 來 梅當局向 我們 派 發 一 份 在 2 011年 (即投票制度改 革後一次 )州議會選舉所 用 的 選 票 樣 本,足 足 有 2 4 頁,當 中 包 含 1 4 個 政 黨 名
24頁選票的其中兩頁
單,合 共 3 0 5 個 候 選 人,實 在 非 常 誇 張!選 民 要 在 如
此複雜的名單中投下他們神聖的五票,的確是「花多眼亂」。這樣無 疑增加了市民的選擇,但也令投票形式變得相當複雜,這會否嚇怕選 民,從而令投票率下降呢?按他們的統計顯示,投票率並沒有明顯改 變,仍能維持在五成左右,說明了雖然制度複雜了,但不來梅選民並 未有因此感到煩厭而不參與,投票率依舊能維持在一定水平。
由統計署管理整個選舉其實也有其好處。會面期間,統計署向
我們提供了一本有關2 011年選舉的詳盡分析報告,大大提高人們對 整個選舉的理解。譬如在報告中,有一個圖表列出了由1949年聯邦德 國立國以來,不來梅州議會各次選舉的投票率。從圖表中可以清楚見 到,1950年代時的投票率是最高的,接近80%的市民投票;到1970-80 年代,投票率仍能維持在70%以上;但隨後便節節下降,時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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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維持在50%以上,情況令德國人非常擔心,似乎人民(特別是年輕 人)對選舉的興趣逐年下降。所以德國人十分注重年輕人的政治教育, 例如舉 行模擬投票,令年 輕人更加熟習選舉,鼓 勵他們參 與。根 據 Mr.Wayand的說法,即使是聯邦議會,其投票率也只比地方議會的投 票率高大約10%,反映聯邦議會的投票率亦不斷下降。至於這個問題 如何解決,就要看德國在鼓勵年輕人參與方面會否出現任何新突破 了。
不來梅的新投票方式有何好處呢?當地人認為,可以增加選民
的選擇,令選民不再受制於政黨名單中候選人的排列次序。香港也有 「比例代表制」的名單制度,某位選民可能因為屬意某張名單上排名 第四的候選人而投票,但實際上這一票往往只會幫助名單上排名第一 二的候選人當選,排名第四的,幾乎可以肯定只是「陪襯」。而不來梅 改革了它的制度後,情況改變了,排名較後的候選人的機會雖然仍然 較低,但已有可能突圍而出,可以透過各種方式進行自我宣傳,從而 獲得選票。候選人對政黨的依賴下降,而政黨對候選人的控制亦因 而減少,因而帶來整個政治格局有所改變。
這種做法在德國普遍嗎?答案是否定的。聯邦議會投票固然沒
有採用,只有小部分州議會近年開始嘗試使用這種新方法。目前,大 部分州議會投票仍沿襲過往的「名單制」,即一人兩票,一票投地方 直選,一票投政黨名單;而不按次序選擇政黨候選人是不可能的。
整 體而言,德國大部分仍採用傳統的「兩票制」。但在個別地
方,例如不來梅的選民可以一人投五票;漢堡最誇張,一人可投78票, 選出78席!複雜是肯定的,是否值得,則德國人也有不同的意見。
與此同時,我們也看到德國的聯邦制非常尊重各州本身的獨特
性,各州均可在地方選舉制度的設計上嘗試自己的一套主張,所在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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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人都可以比較不同地方實踐的優劣,再行改進。
能夠近距離了解到這種特別的投票制度,認識到德國聯邦
制的特點,真可謂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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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教 读书写字的 幼稚园園
德國之行已到尾聲。立法會同僚 啟 程返港之後,我繼 續在不來梅的行 程,參加了當地婦女節的慶典,以及與 當地的教育局官員見面,參 觀一所 幼 稚園。
英 文 裡 的「 幼 稚 園 」
(Kindergarten)之名源自德文,是由著 名德國教育家福祿貝爾(F.Fröbel)在十 九世 紀創造的新詞。當中,K i nde r是
德国见闻 之六
兒童,Garten是樂園,合起來就是「兒 童樂園」的意思。這次有機會到幼稚園 的誕生地看看,十分有意思。台灣作家 龍應台 寫她兒子在德國的幼稚園的經 歷,題目就叫《孩子,你慢慢來》,也十 分吸引。因此,在德國的最後一天,我 到不來梅城外的一個住宅區裡的幼稚 園,見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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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的幼稚園大部分是公立的。當地的教育官員告訴我,要理
解德國幼稚園教育的發展,也不能忽略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影響。大戰 以前,德國幼稚園教育非常重視紀律和劃一。大戰之後,德國人反省 其戰爭的責任,幼稚園教育也開始出現轉變,變得更樂於聆聽小朋友 的需要,重視他們的個人特點;這種對自由的追求 到了1968年是一個 高潮。時至今日,德國的幼稚園教育已回到一種比較溫和的狀態,既 不會忽視紀律,也同時關心小孩的個人需要和意願。例如,幼稚園有 午睡的安排,如果某個小朋友某天不願意午睡,想到遊戲室繼續玩一 個遊戲,德國的老師是會容許的。老師尊重他/她的意願,也請他/ 她尊重其他同學 午睡的需要。又例如在集體活動時,某 小朋友因身 體不適或心情欠佳而希望暫時獨處,老師也會尊重他/她的意願。當 然,老師們希望小朋友能夠參與群體活動,因為群體活動在幼稚園中 非常重要,但老師並不會因著重群體而忽略個體需要。 德國幼稚園課程的重心,是幫助學生學會生活,例如吃飯。這裡講 的「吃飯」並非指餐桌禮儀,而是在真實 生活中如何一起進餐。參觀 之時,剛好是午飯時間,小朋友分組圍著餐桌坐好,便有小朋友主動 拿起水瓶倒水。他們使用的餐具也出乎我的意料,全就與真實世界裡 的餐具一樣,刀叉是金屬製的,碟是有一定重量的,而杯也是玻璃製 的,可以摔破。香港的幼稚園多數會使用塑料的刀叉和杯碟,避免發 生意外,但德國人不相信這一套。「生活之中,杯子是可以摔破的,小 朋友要學會小心使用。但我們當然也有考慮過安全問題,這是特別挑 選過的玻璃杯,摔破也不會有太多碎片。」老師如此告訴我。再看那 些刀叉,體型略為「迷你」,配合孩子的能力,但絕非A貨。
吃了便要去洗手間,洗手間也是培訓小孩的重要地方。老師特
別帶我看他們的可愛的迷你坐廁,坐廁上還放 著一本色彩繽紛的小 書。老師說,那是教導教小朋友如廁的書。可惜時間不足,沒有足夠 時間了解他們這方面的教學方法。香港很多小朋友幼稚園畢業了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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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解決如廁問題,不會綁鞋帶,不 會自己吃飯,德國的幼稚園教育可 能有值得參考之處。
老 師 說,孩 子 吃 飯,也 要
知道那些飯菜從何而來,因此他 們偶然會安排小朋友去街巿,師 生一起為翌日的午餐買菜。幼稚 園裡也有供孩子使用的廚房,每 日吃的飯是由專職的三位嬸嬸為 他們煮的,輪不著他們。但他們 也有機會弄一點簡單的食物,這 個小廚房就是他們學習生活的另 一個好地方。
在整個德國幼兒教育中,「真實生活」似乎是一個關鍵詞。不論
陰晴或下雨,甚至下雪,小朋友都要到室外嬉戲。老師說,他們不能 老是困在室內,要呼吸新鮮空氣。下雨天,下雪天,都不是呆在室內的 好理由。因此在門口小孩子掛書包和大褸的地方,家長還必須為孩子 準備好乾淨的衣服,好讓孩子弄濕弄髒後替換。這次參觀有一位當地 的大學生陪同,他對我說,二十年前他唸幼稚園時,一樣要 每天到戶 外活動。我問他下雨、下雪時會感到辛苦嗎?他說一點都不辛苦,反而 很快樂,這位大學生回答我,當時他和其他小朋友喜歡在雪地用手建 造隧道,供玩具車行駛,這美好的記憶,經過了二十年仍歷歷在目。
德國的幼稚園什麼都教,就是不教讀書寫字!這對香港的父母
而言肯定是難以置信。我在一個小房間裡找到一批書,文字都 很艱 深,老師說,這不是給孩子看的,是大人拿著書講給小孩子聽的。德 國人覺得孩子應該按部就班,幼稚園的孩子還沒到讀書寫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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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德國幼 稚園老師想孩子喜 歡 書,當 大人 把書上的 故事告 訴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會感到書籍的美妙,想自己有機會去讀它 們。 接待我的老師說,幼稚園嘛,最重要的工作是要讓小朋友喜歡 學校,喜歡學習,學會生活。他們關心的並不是贏在起跑線上,而 是在人生長跑中,怎樣可以跑得更好、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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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於叶建源
葉 建 源 現任香港立法會 教育界
議員及香港教育專業人員協會副會長。 曾任中學 教師、香港 教育學院 講師及 中學校長。
葉建源畢業於香港大學,獲頒文
學士學位、教育文憑及教育碩士。
葉 建 源長 期關注 教育 政 策 及從
事教育政策研究,曾任香港比較教育學 會會長及美國賓夕凡尼亞大學「八國教 育研究」項目的策劃委員會成員。他在 多份報章撰寫文稿,著作包括《粉筆歲 月》、《學校與改革》、《漢字變變變》 和《邁向小班教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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