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337

金門 張愛金

人家。故事

青春年少，只有感恩， 有愛有情，不悲苦，不烽火狼煙， 慶幸身為金門人，島居的歲月。

著 ‧

滋味 輯三：承傳。 學 生活處處是哲

阿嬤的味道

紅白情緣

燒餅

串串肉粽香

走出一世情

習慣 油菜花黃 新詞別賦

。想念 —過 —錯 又見一簾幽夢 事 未完的童話故

尾聲 我的母親 父親老矣 註定與筆相遇

錄 目

想念油條粥

儲備童年記憶

情事 輯四：青春。 相約咖啡屋 尋人啟事

184 176

191 2 205 199 223 217 21

0 250 241 23

廚房

8 131 126 152 146 13 7 15 3 16 168

推薦序 身為金門人 作者序 慶幸 故事 門的人、情、 導讀 關於金

故事 輯一：家譜。 家譜

三落

父母山

像風 如果記憶可以

光陰的故事

亡無憾 記憶圓滿，死

圓夢 最後 陪父親堅持到

想念 輯二：回家。 船在夢中輕盪

花田

家在哪裡

尋找太陽

年 今年不回家過

0 074 094 087 08

年快樂 過了除夕，新

路 踩在島的傷痕

香皂

8 101 119 114 10

012 010 004 8 033 027 01 3 047 040 05 0 06 6 06

‧ 人家 ‧ 故事

推薦序

完美﹂作祟，或者是金門人小字︵客氣︶的優良傳統。

我們又到新生南路尾的二樓書店，老闆在店裡，特別交代店員準備一壺熱茶，一盤精緻

餅乾。﹁鄭愁予演講那場我有來，這裡號稱金門人的鄉愁書店，期待你也在這裡為我們簽名。﹂

愛金的文章，不僅帶我回到那個出生的來時路，也觸動我們共同的靦腆，渴望又說不出

來的想像，她代言我們共同的故事。半百後使我們與實際生活更貼近，無負擔的隨性文字讓

我們願意花掉所有時間。曾幾何時，就連餐桌上的衛生紙，也能寫得密密麻麻，很多年後，

才知那種人類有個專有名詞叫﹁文青﹂。而現在好像簡單是美德。我們感謝愛金，願意做不 怕麻煩的事，萃取記錄吾鄉閩南的精華。

陳福林

烽火兒女豪情，有份細膩及玲瓏剔 透的心 思，愛 金穿透 四十年時 光，讓我沉 浸在兒時

的酸甜苦辣，又回到現時。時間改變容顏與想法，也改變了家鄉的面貌，那張熟悉的地圖，

隨時間在我們心田日益滋長擴大！感謝愛金借著生花妙筆，真實又感性的一篇篇文章，看時

心情澎湃，閱畢萬般無奈，也很慶幸讓我身為金門人。這是值得細細品味的好書，足可當傳 家寶，告訴孩子們，我們就是這樣長大的！

5

推薦序

蔡志堅

金沙國中十二屆：

蔡志堅、陳福林、陳玉蘭、陳其火、陳黛玲、

黃益源、黃三雄、張建興、王成興、許素勤。

莫內展的最後一天，跟從陽明山下來的老葛一家約好一起看畫，老葛與愛金是鄰居，一

起長大，他們比我還熟。車過南海路，我跟愛金談著三十五年前國三同班卻不同票的世界。

愛金功課好，愛寫文章，這些大家知道，但她那種有話敢講，毫不矯情，又讓人直覺地

像個法官，有時衝到不同觀點時，更直覺她像酷吏，鐵血錯愕，有如核彈直接襲來，叫人惱

羞起來，但很快地你會感受到另一股溫馨，因為她說的話，又好像有那麼些講理。

雨如飛瀑，車刷來不及，之前她說請她，只要一杯咖啡即可，心想真好因應，因此提議

去公館繞繞，也許溫羅汀地帶 ―― 全國書店重鎮，她會喜歡。落地玻璃加上麻布袋原料，忙

進忙出的工作人員，有一點悠閒在角落位置，內人幫忙點了黑咖啡和拿鐵，小朋友在旁邊玩

他的玩具。有了咖啡愛金神采飛揚起來，但對於出書這件事依然放不開來，我想一定﹁苛求

‧ 人家 ‧ 故事

推薦序

黃益源

想念化成一種味 道，在每個季節紛飛，味道 也會 傳承，愛 金的作品 蘊含濃郁 的鄉情親

情，無限的思念滿足愉悅感動和記憶。童年的記憶根深蒂固，長大後浪跡天涯浮雲千里，

吃遍大江南北山珍海味，都會想起家鄉事。最美的食物在自己的國家，最好的餐廳在故鄉，

最好的廚師是媽媽。自己離開金門已有數十年，午夜夢迴時，故人也會想起故鄉，思念故鄉 的美味，滋味滋長情懷，那就是心的幸福綿延。

黃三雄

驀然回首，轉身闊別故鄉已三十五載。有人說：﹁他鄉是故鄉，故鄉成異鄉。﹂我說：

﹁江南雖好是他鄉。﹂十六歲的我告別親人，也告別金門，在母親的淚光中，夜半三更自

料羅灣搭乘軍用運輸艦負笈他鄉，時至今日，已然泛黃，但午夜夢迴裡，卻依然歷歷在目，

昨日少年遊子，今日是半百翁，髮已稀，齒正搖，令人唏噓，徒嘆歲月不饒人！古老的故鄉， 透過愛金的文筆一篇篇，深刻感覺那麼熟悉卻又遙遠。

7

張建興

愛金是金門女兒， 一位勇敢又自負的女性， 腦袋 瓜裡總 是裝著文 字，喜歡她 愛金門的

心，喜歡她孝順，更喜歡她擁有太多的感性。隨著她的文字，記起從前的從前，日本時代、

國軍、解嚴戒嚴到如今。金門人事物，一樣的背景故事由愛金寫來總是輕重有別，總是豐富

熱鬧。金門在起飛的同時，她記錄當地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她的筆尖寫出真樸刻苦的金門， 我們的精采過去。

王成興

金門有層神祕面紗，記得兒時全都是駐軍，洋樓是駐軍的營部，百姓都仰賴軍人謀生，

一片綠油油的人頭四處攢動，景象繁榮。半百年歲開始想念家鄉，回鄉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免稅商店林立、觀光客喧嘩。路拓寬了、木麻黃改種花草，行道樹也陌生，整個金門煥然一

新像個公園般。但是金門保持傳統節慶、風情小吃，愛金散文是時光機帶我回到年幼，她的 文字有種魔力，認真又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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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 ‧ 故事

推薦序

陳其火

如果說臺灣的後山是好山、好水、好無聊，那金門在三、四十年前就是禿山、硬水和好

多賭鬼酒鬼。金門人把臺灣說成是賺錢的天堂，只為了三餐溫飽，國中畢業就會有一批人搭

著開口笑軍陸艇離開，一批人選擇投入軍旅，選擇留在故鄉繼續讀高中職的也是就職考量。

畢業季一到，料羅、新港碼頭如電影難民逃難，開始作夢人生，回鄉的路越遙遠，一直到 三十幾年後，那些苦難早隨記憶越變越甜蜜。

陳黛玲

中共對金門採取﹁單打雙不打﹂炮彈攻擊，是兒時至今揮不去的夢魘！單日夜晚時分，

咻咻的炮彈聲初響，無論有多冷、多睏、多累，都得攜老扶幼躲進防空洞，奔跑途中，看著

天空閃過炮光，人人練就﹁聽音辨位﹂的好功夫，光聽炮彈爆炸聲遠近，即約略猜測得到落

在哪個方位，直至久久未聞炮彈聲，才敢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離開防空洞，回家繼續硬生生

被打斷的夢！日日月月年年，直到中美建交為止。來臺後，跟友人提到這段過往，總像在說

課本裡的戰亂歷史故事，卻是所有當年金門人活生生的經歷！金門人經歷太多，也走出悲 情，學會珍惜當下。

9

許素勤 離開家鄉

金門，歷經求學、工作、成家、生子，現在他鄉已變故鄉，家鄉的記憶已 ――

經越來越模糊了，兒時與家人相處的時光及分擔家務的心情，深藏在心。小時候家裡經濟環

境並不好，幸運的是生為家中的么女，備受寵愛，最喜歡與兄長共同烹煮東西，更愛過年時，

全家都聚在一起，吃媽媽的拿手菜，也喜歡拿紅包的喜悅，穿新衣新鞋。愛金的文字陪我回 想童年，覺得很愉快，也很甜蜜。

陳玉蘭

從前讀思鄉詩，感受不到詩中的情感，隨著年紀增長，越能體會箇中滋味。金門有我無

限的記憶，看日出日落、烤地瓜、拔野菜、打尪仔標、跳房子，沒有補習，沒有升學壓力，

盡情悠遊在鄉村、田野樂趣中。故鄉永遠是我們心中最脆弱的防線，牽動我思緒的是鄉愁，

三十年後再踏上熟悉的島嶼，陽光海洋沙灘，人情味依舊。儘管金門已化身為送往迎來的花 園城，但對於他鄉遊子的我，金門仍是心中永遠的淨土。

8

‧ 人家 ‧ 故事

作者序

的家在公園裡。八

年代的金門更是轟轟烈烈地變換新面貌，金門的天空至今雖沒變，但島

嶼地上物不斷在改變，人開始回流，黨政軍不再敏感，開放觀光，土地開發建設，一切欣欣 向榮，但是我們也開始懷想舊時光。

本書近四十篇，大部分為收集金門文藝刊出物近六、七年的作品，以及近年陸續書寫。

共分四輯，內容主軸圍繞金門的家人、周圍故事，筆者金門高中畢業後移居臺灣北部求學、

就業、戀愛、結婚，三十年來數十趟進出金門觀看金門的人情世故、風俗民情變遷，有滄海

變桑田、有軍防堤岸成白沙灣。一路走來，從現在寫回過去，從舊時光寫進新年代，有童年

往事、有年節味道、有高齡父母的悲苦人生，當然也有繽紛的青春情事。

身為金門女兒未留予金門當媳婦，外嫁異鄉。他鄉成故鄉，故鄉變異鄉，幸好高齡父母

青春年少，只有 ――

健在，因為父母在，兄弟姐妹和樂圍繞廳堂，讓我有了想念的季節、想家的情愫，回金門變 成一條理所當然的路，用回歸的心情故事輕鬆散記，一路成長回憶童年 感恩，有愛有情，不悲苦，不烽火狼煙，慶幸身為金門人。

11

○

六年一月中，金門文藝的陳先生邀稿，並寄了剛出版的金門文藝雜誌，他從金門 ○○

作者序 慶幸身為金門人 二

日報的副刊 ―― 我的母親篇章，因緣際會找到了異鄉的我，從此展開為金門筆耕日子。金門

文藝沸沸揚揚地持續了近十年，在二 一二年停刊了。而我也在期間快樂書寫。有些文章因

身為金門人是幸或不幸，各人感觸不一。五 年代的金門，是戒嚴、封鎖、苦難，充滿

門荒土上耕出一片綠蔭，繼而期盼開花，讓我能書寫關於金門事。

半邊天，已是居不易，更遑論文藝復興，但是因為金門文藝那一群有為者，仍辛苦的想在金

身為金門人，深知生活機能、科技資訊、經濟金融……全靠金門酒廠才能撐起金門人的

幸得文學獎佳作、第二名，也有被英文雜誌相中翻譯為英文。

○

共同的努力，一路走來，我們已經可以很驕傲的說出 ―― 我是金門人，金門是國家公園，我

悲情的島嶼，曾經﹁金門人﹂是一種無法說出口的名詞，因為努力，金門人事物、兩岸三地

○

‧ 人家 ‧ 故事

導讀

曾經在細雨霏霏的臺北冬季與同學們在羅斯福路的教師會館，席地相擁等了兩天一夜，

成就了一張回金門的機票；曾經挺著八個月的肚子擠進開口笑軍艇的肚子裡，嘔到最後一滴

膽汁，接著又帶著稚兒年年往返；曾經失望的連夜趕火車心急如焚南下高雄等船，一切的一

切，只為了回到你身邊。我親愛的金門，對你五味雜陳，愛恨交織，不曾忘記。因家貧而從軍

的兄弟，犧牲課業換來溫飽，一張張發黃的日用品柴米油鹽福利券、家家戶戶的童養媳任勞任

怨……我恨八字落土時，出生在金門物資缺乏的年代，貧苦農家，食指浩繁的家庭。我也感謝，

金門的日月溫厚，孕育出驕傲的子女。貧苦的童年如今回想，幕幕卻是甜蜜的往事，那些沙塵、 雨露、風霜，是一幅幅美麗的畫。

歲末寒冬攝氏四、五度，我期待過新年，五元紅包的滿足、超大新制服的喜悅、更喜歡瀰

漫的鞭炮味、拜拜燒金紙的火熱，堅強的母親用微笑告訴我們如何歡喜過一個好年。新年新希

望，青春期的我們期待長大，飛出貧窮的年代、困苦的家庭，不斷的編織夢想伺機出走。夢裡

有小甜甜的卡通、有軍人的汗臭味、有木麻黃溫柔的風沙味，野草莓青澀、花生高粱成熟時， 揉合成一股陳年的酒香，濃郁不散，瀰漫在金門人的歲月裡。

金門編入國家公園，我們住在花園裡。兒時的那首歌：﹁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山坡

上面野花多……﹂為什麼在眼眶內模糊了？為了迎接新的變遷，金門成了觀光景點，人與飛鳥

是匆匆過客。花木扶疏、築牆鋪路、風沙少了、馬路寬了、小巷乾淨了，金門卻陌生了。風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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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關於金門的人、情、故事

這是一本關於金門的人、情、故事的書。由一位在金門長大、金門高中畢業、往臺北讀書

就業、嫁入異鄉的金門女兒，三十年來每個寒暑年節進出金門，看著金門風土民情、家鄉父老、 青春愛戀的心情散記。 金門，你對我應該不陌生吧！而我對你更是刻骨銘心般的愛戀。

在炙熱的暑假、在嚴寒的冬季，我一趟一趟與你相見又不捨別離，儘管我是離鄉背井、十

年寒窗揹著苦難的十字架出走，翻山越嶺、舟車勞頓，也要回到你的身邊短暫溫存。歌詞說：

﹁回家是一張張的車票。﹂金門人的回家記憶卻從沒有車票開始，開口笑登陸艇、太武輪運輸艦、

老母雞軍航機、首航民航機……為金門青年子弟譜下多少戀曲。趕船搭機的日子三十年，不管

時光飛逝，兩岸三通熱熱鬧鬧豋場，政治選舉翻雲覆雨，金門，我對你，依然如往昔地摯愛。

‧ 人家 ‧ 故事

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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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斷吹，雨仍淅淅瀝瀝下著，霧總是漫天漫地，但是記憶中的木麻黃在哪裡？山遠了，依然

青翠，草莓的滋味淡了；軍人走了，碉堡成青草塚供人憑弔，公共汽車沒有青綠色汗臭味，人

的感覺空虛了；電影院消失了，瓊瑤故事、黃梅調電影，與誰訴說？金門多了政治味、多了空

酒瓶、多了貢糖甜膩的包裝，也多了記憶中的陌生，我們老了，金門漸漸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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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島嶼地圖有人說像一隻狗啃剩的骨頭，這隻平面的骨頭，也是一 幅平凡的清明上河圖，卷軸緩緩打開，有尋常人家、有故事，生活中不記 錄悲苦，只留情分。人情世故相互牽連，年代久了，記憶模糊了，剩下感念。 一篇簡單的家譜當作是父親八十歲的一份小禮，感念他的一生，陪伴 母親守護一個家。因父母健在，不至於他鄉成故鄉，故鄉變他鄉。每年寒暑 年節來來回回，一個人，然後一雙、一群人。在金門的日子，書寫斷簡殘篇。 年半百記憶越清晰，感嘆離此生終點越近，家有高齡父母更是隨時有 道別的心理準備。午夜驚醒，此生何在，夢迴半生情，老之將至。雖說生老 病死，人生無常，前世今生輪迴事事皆有因，仍免不了紅塵俗念，情牽物慾。

輯一

‧ 人家 ‧ 故事

輯一：家譜。故事

的，街坊鄰里習慣的生活圈很簡單，從沙美車站下來經過五味雜陳、漸次落後的傳統菜市場，

然後進入大菜宅。一個水泥糊成的大空地，多功能用途，是籃球場、是廟會所在、是傍晚聊

天處……許多的房舍緊密座落在一起，古老而雜亂破舊。沿著窄窄的小衖進去有一座古老的

房屋，那是我家，一家大小熱鬧的過著尋常日子。長大後慢慢體會出每一個家都是一個故事，

都有一條長長的命運鎖鏈將家人圈在一起，家有時是溫暖的懷抱，有時又會讓人喘不過氣。

先祖

我是這家的女兒，上有兄長，下有弟妹。年逾不惑，萌生回憶，略記家譜，尋找張家代

代相傳的軌跡。暑假返鄉遇到宗廟祠堂修整重開喜慶。我先祖輩在金門是原鄉人，從一本沙

美張氏宗祠奠安紀錄可窺其淵源，祖輩張氏，溯流清河郡儒林衍號，原來我們是漢朝劉邦時

期名人張良的後代，兩千兩百年後，我們在一本宗親譜紀錄上欣然見到歷史流傳。

歲 月 河 流 嗚 咽 輕 淌 著， 斷 斷 續 續 連 接 成 一 條 細 細 的 線， 無 形 的 把 宗 族 人 事 緊 緊 牽 在 一

起，縱然老成凋謝，有新歡童顏在，於時空迴轉下，張氏宗親都是我們親愛的人。但是祖先

已遙遠，追溯困難，各宗房譜缺損誤填，許多事考察不易，只能從我父兄輩回憶往事，我略 記一二為故事，藉抒己懷，填補史料。

生為女兒，結婚後就很少在清明節回娘家掃墓，是中國人習俗。我還記憶童年隨著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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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譜

沙美

略記張家族譜，相惜相親相守， 願蒼天賜福綿延。

小時候每去海邊，只覺得十分辛苦，海邊一點也不美麗，撈海藻、抓泥鰍、撿沙螺。眼

前盡是一片汪洋大海，無限延伸到海峽對岸大陸，海灘處處是黑泥沼，沙土一點也不美。長

大後發現，金門縣雖然有金城、金沙、金湖三鎮鼎立，金沙鎮卻是最落後不彰，備受遺忘的

一個小鎮，沒有熱鬧的大街、沒有政府大力推廣觀光發展的市景，我們家就在金沙鎮沙美。

讀過中國地理知道青海省有條金沙江。小時候一直以為金沙鎮也有一條金沙江，沙美是

很美的地方，有波光粼粼的浪、有金光閃閃的沙，長大後才知道沙美只有金沙小水庫，一個

小小的榮湖，孤獨的太陽和月亮。金沙鎮沒有供人尋幽訪勝的重整老街，所有的政府機關重 要行政都不在沙美，沙美人其實一點也不受重視。

沙美有一個空蕩蕩的榮湖，一些老樹，幾處涼亭總是孤單，夕陽也寂寞。路還算是乾淨

‧ 人家 ‧ 故事

輯一：家譜。故事

茫茫、骨灰飄向何處。

隨著記憶，父親的口述，民國三十八年戰爭沸沸揚揚的在兩岸三地延燒開來，國軍撤退

戰火未熄，傳單炮彈滿天飛，那年父親剛好十九歲，草木皆兵下，家家戶戶男子從軍、下南

洋充軍伕也避走海外。父親因為是獨子，得以幸免，留在家中與祖母相依為命。而在更早之

前，九歲的父親就離開他父親，當年我祖父離家出海去南洋經商，從此音訊全無。家中就孤

兒寡母過日子，戰爭開始，家也是戰場，人人都要幫忙抬傷兵、充填糧食，那是辛苦的年代。

就在半世紀後，政府發放了慰勞金給當年參與的人，戰爭傷痕已經結痂，人們回憶時眼光漸 模糊。

那年祖父要帶走年幼的父親去南洋，祖母不答應，含淚相送碼頭終成永別。五十年後的

今天，戰爭不再，四海一家。我們曾經期待，也許生為獨子的父親在南洋有異兄弟，也許祖

父也留下了家眷傳後，也許冥冥中有許多的未知未解，盡在蒼茫人世。想請問八十多歲的父 親後不後悔？心中可有遺憾？留下或走是否都兩難？

我母

母親是這個家的靈魂人物，理當在這裡有一席之地。才能對得起她一生的辛勞。我母陳

氏，字芸惠，從小不諳女紅，出入不讓鬚眉，一個巾幗英雄，宜室宜家，一生坎坷，跌跌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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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輩上荒野祭祖，小小腳丫踩著先人走過的泥土，那是祖墓；就在家門後不遠的郊野，有

一個幾年前重新整修的墓園，是張氏宗族二房五柱的允三公祖墓；金沙公墓有祖母、外祖 母的墓，兩位老親家並排相鄰互相照應，她們是我父母的根源。

先祖母蔣氏名諱專治，早已慈眉善目安坐廳堂上，年節祭日受兒孫揖拜。烽火的年代，

祖母有大時代兒女風華，如今僅存一張黑白相片掛在牆上供父親懸念，她是我輩張家的根

源，日夜守護子孫輩。我們用虔誠心，聽高齡父母回憶、思念祖母，遺憾祖母不能在太平

歲月承歡膝下，音容已遙遠。母親的口述，不能一一描繪，我們也可以感覺到她的遺憾。

在我四個月大，祖母已體弱，喜獲女孫，每每褓抱提攜於病榻上，我卻來不及擷取慈顏，

也無法記憶她擁抱過、呵護過的痕跡。只能望著她含笑九泉，環視廳堂，庇佑兒孫長命百歲。

先祖父名諱和尚， 代代單傳，早年與祖 母蔣 氏結緣， 生育有一 子，寵愛有加，盼 為國

家棟樑故以之為名，為我父親。先祖父身處亂世時代，生活無以為營，與新婚妻子商議後，

毅然決然出走南洋，幾年後返家因不忍與九歲幼子分離，想帶著他闖蕩天涯，又不忍年輕

妻子無依靠，因此留下孩子給妻子作伴，不料烽火連三月，家書簡斷，從此以後音訊全無，

僅剩一團未知，讓妻兒日夜想念，也沒有留給後代印象。對祖父我們從來不認識，問父親，

只淡淡的說，多年前從南洋傳來消息是已過世了。他死後也沒有一方照片可安置牆上，雖

然寫入祖牌供奉，墓無墓，相無相，只有祖母獨坐廳堂，徒留一絲思念飛向南洋，感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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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 ‧ 故事

輯一：家譜。故事

子輩 張氏男丁皆排字﹁雲﹂輩，流傳百代，那是我兄弟該有的位置。

大哥，出生排行老大，張家長子，肩負傳承，名中有土，視富貴如浮雲，那是他的生活

哲學，從小喜歡看書、寫字，愛好文藝。生為農家子弟，課餘假日必須與家人下田幫忙收

成五穀雜糧，腳踩泥土學做農事，他卻是家中最少沾水碰泥土的命，不喜吃番薯雜糧米飯，

一心認真向學，也許他早就領悟讀書是脫離貧窮最便捷的路。放學後每每要求母親為他下一

碗清麵，假日一有零用錢就上街買碗麵當午餐，一碗簡單的麵食足讓他轉大人，一碗麵當消

夜就可讓他過關斬將考試從未失利，戴著眼鏡，沉穩從容。眼鏡從高中、大學、碩士不曾摘

下，四十年前看書認字，四十年後看盡人生。大哥是家的依靠，是父母親的驕傲，他讓我

們弟弟妹妹汗顏，因為他曾對將結婚的妻子說：﹁父母年老，弟妹年幼，請妳溫柔相待。﹂ 大哥孕育一雙兒子，瀟灑英挺一如父親的承傳。

二哥，你應是富貴之身，才華洋溢聰明，是父母給你的名，哪知名字太沉重，一生須戰

戰兢兢才能不辜負。才入知天命之年，卻提早含飴弄孫，滿心期望的金枝玉葉女兒，飛入尋

常百姓家，讓你心痛。我依稀遇見你早熟的心，你說上國中時，不想寫作業被導師叫進辦公

室，飛揚跋扈的說不交作業也可以第一名，誰與我爭鋒。小小年紀就與導師討論學業就業

問題，如今四十年一過，容顏滄桑，一路走來是否不悔？兄弟，因為有你國中就投筆從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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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扶起張家命脈。她說曾經有怨但終生不悔，守著婆婆與父親。他們是古老的婚禮，親上加

親的祝福，隱藏些許無奈，當成是命定或幾世的輪迴。一頂軟呢紅大轎子，越過後山 ―― 山

三村，那條漫漫白沙路把母親接了過來，與從未謀面的父親屈身拜堂，所有的哀怨、情仇、

認命全留在一張黑白褪色的結婚照，那是我小時候曾看到的一張照片。母親年輕的容顏看不

出喜怒哀樂，高挺的身軀關不住父親的風流倜儻，從此一甲子的貧賤夫妻，吵吵鬧鬧的柴米 油鹽醬醋茶，當青春散盡，照片也湮滅。

古老的年代應有古老的故事，我母為了守住一個家，撐過許多孤單，就著一盞燈火過日

子，夜深人靜時，淚時而流淌，眼時而堅毅。在四季日月星辰變化下，風雨冰霜紛飛的清

晨出門，菜市場有一片天地供她施展。貧苦的年代關不住我那風流的父親，一顆悠遊的心，

在笑談間獨自瀟灑，讓母親一個人辛苦。生命時刻在萌發，隨四季移動滋長孕育，那是我、

四個兄弟、一個妹妹，還有另一個無緣的、來不及一起長大只能在輪迴相遇的妹妹，可憐未 識她容顏就早夭；慶幸有一個異姓姐姐來相聚，她是家中童養媳。

一個九口之家也是簡單的桃花源，牽牛花遍布的防空洞上，有大時代的傳奇自成意義。

父子、母女、夫妻、子媳，入世的故事難免千斤重，前世情緣也好，後世輪迴也罷，情字自

古難解，段段都冰清玉潔，曾經不染煙塵，敵不過日日夜夜人事浮沉，幼稚年輕茁壯，我父 母高齡健在，我兄弟姐妹手足情深，相親相愛。

22

‧ 人家 ‧ 故事

輯一：家譜。故事

暖幾乎讓你招架不住，兄弟皆有成，讓你自卑感重，自尊心越強。如今拈花惹草過盡平生，

未到天命之年已知天命，那段淡江高中校園的風花雪月，年少輕狂；東沙島的軍旅生涯，日

月望海隨波逐流的心。曾經你自喻賈寶玉說：﹁寺廟是歸途，紅塵路盡，不堪回首。﹂身為

手足的我們泫然欲泣，生命不該如此坎坷，紅塵自有歸途，是非功過該不該，應留待後人說， 因為你是我親愛的兄長。

小弟，我記得你呱呱墜地時，那年春天金門蔚藍厚實的天空掙出蠶絲般雲霧，午後母親

陣痛的哀號從房裡傳出，呼喊我引進助產士，我好奇的想在房內一窺人出世的神祕，你將從

何而來，何種姿態與母體剝離。我拿一盆淨身熱水，卻已遇見你在襁褓中安靜的環視四周。

當年因家中貧困父母早就打算將你送人，當歐陽警察伯伯要把你抱走，我們齊聲痛哭把你留

下，因為你是我們親愛的小弟。由於不捨，母親給你一個夢幻名字﹁夢樓﹂，她一面餵奶你，

一面吟唱一段美麗的童謠：﹁夢樓、夢樓，吃飽擔石頭，擔來建番樓。﹂盼望你在光輝中閃

耀成長、於兄長的祝福下輝煌騰達，建一棟美麗的樓房，那是你名字的淵源。你的成長因家

中經濟的改善而順遂，幾近無憂無慮，尤其結婚置屋皆有父母相助，天時地利人和終成你的

命格。摯愛的幼弟終成大人，強壯的雙手扶起巍巍顫顫的老母親，感念她的孕育和把你留 下，你十指輕撫她臉上的皺紋，一如她當年輕撫你不停吸吮的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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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童年三餐不愁溫飽，月月期盼國軍配給福利點券，縱然白米發黃、油鹽遲遲，那是你

的奉獻，為國軍、也為家庭。感念你的毅然決然從軍報國，在青春正飛揚時，汗水淚水不停，

烈日下鍛鍊，軍旅中苦讀，為了許自己一個未來，孤獨地走過風風雨雨。國中畢業你離開了

父母的懷抱、古老的家、窮困的生活，當年年幼的弟妹是否忘了為你祝福，忘了關懷軍中事

事，只期待你休假越洋帶回巧克力、蜜餞、糖果，滿足我們童年的虛榮。軍中忠誠二十載，

堅守老二哲學識時務，深受長官喜愛，我們一則為你喝采，一則埋怨你的冷靜。記得你說：

﹁不是兄弟無情，是社會現實。﹂心痛你單打獨鬥闖天下，繁華落盡隱身都市角落，給兒女 一個優渥的家，慶幸你有美眷相守，是上天垂憐。

三 哥， 取 自 福 壽 綿 長， 是 父 母 親 的 祝 福， 聰 明 的 臺 語 是 要 給 你 的 名 字， 可 惜 戶 政 人 員

知識淺薄少了那一字，士勾工一口寸湊成一字﹁壽﹂是你告訴初學弟妹的識字。情感內斂，

冷漠外表的你常讓母親心傷，母親一一承受。那年歲末圍爐夜，略有酒意的你，說不想回

首前朝事，世事如夢。如今家鄉高齡父母幸有你一家相伴，照應日常所需，你不善表達情

感，雖未竭盡噓寒問暖、侍奉湯藥，卻有一雙兒女繞在跟前安慰父母寂寥。曾經浪跡天涯

海角二十載，現在徜徉金門國家公園，你說花草樹木盡是學問。我們談笑間問，還記得醉

臥馬路邊，舞劍弄刀叱吒風雲的日子嗎？你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過去二十年隻身在江湖，

未曾有過親人照應，一個人看盡世間冷暖，紅塵盡是是非路。二十年後，遲來的親情與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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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落

魂飛魄散老宅，藏著先祖的苦難滄桑。

農曆七月有古老神祕的節日，也是懷念感恩的月份，一切祭典都在進行中，宗教信仰神

祇充斥人間，亡靈滿天飛，怪力亂神在金門彷彿結合了鄉土的生活，普渡、輪迴、祈拜融入

了古老一輩的日常。在白花花的陽光下，兒童正在放暑假，趁閒時幫忙燒金紙、拿香拜拜， 學習另類感恩，一點一滴的滲進童年的記憶。

午後與母親喝下午茶，滿室的陽光，一隻電風扇吹得嘎嘎作響。我依然只喝熱咖啡，母

親揀著花生米啃著，明天就是三落祖的忌日了。她叨念著，真是有報應啊！人要心存善念不

能使壞，我每天念經拜佛為子孫積德，家裡一切才能平順啊！年前隔壁鄰居老伯壽終正寢，

一點徵兆都沒有，新建的屋宇才貼上半天的喜聯，來不及入厝，正過冬至，凌晨一口氣提不

起來，走了，喜聯又撕下。﹁三落﹂的老伯母來家中小坐連連陪不是，說是耳根子軟聽盡閒

言饞語，才與母親結怨，參加完喪禮心有不安，願盡棄前嫌，唉！人生海海啊！

三落的人世像一把幽怨唱不完的二胡，哀哀淒淒迴盪在現在與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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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一張張舊照片貼在牆上漸漸發黃剝落，張家四兄弟個個長大成人成才。時光像一首小調

幽幽怨怨的迴旋，歲月翻新埋藏，清明忽焉又至，大地混沌漸天清，野外滿目隆起的土墳，

有雜草叢生古老痕跡，有新墳參差在旁，整個墓園彷彿鬧市，卻又寂寞，一個個靜靜躺在地

上。人潮一波波湧上路頭，是回鄉探望健在雙親，是掃墓祭祖慎終追遠。正逢梅雨季節，難

得一個沒下雨的清明節，天上人間將思念轉成記憶。記憶隨時光紛飛，一群舊識宗族漸漸辭 世含笑九泉，我張家子孫輩卻持續竄出，綿延不斷。

我父我兄我弟，相惜相親相守，手足相攜父子命定，天地時空交相差錯，輾轉父母垂垂 老矣，童誒日益成熟。簡單的家族記錄故事，讓我兄弟姐妹更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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