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2023 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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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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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华文女作家协会


目录

以后的夜,我也会快乐....................................................................... 2 唐简 清晨观日出.................................................................................................................6 海伦

虾龙糊............................................................................................. 10 桃花

下午茶............................................................................................. 18 汤蔚

金银花............................................................................................. 23 红叶

东湖,我心中的那片海..................................................................... 26 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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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夜,我也会快乐 唐简

出了地铁口,玛丽莎说酒吧就在十条街外的公园和Spuyten Duyvil河边。大 卫说这两个荷兰字的意思是“魔鬼的漩涡”。 冬夜的寒风里,同两个邻居徒步在曼哈顿西北角的英伍德区,去从未去过的 地方看从未看过的“超级碗”比赛,我想我是疯了。 路灯是昏黄的。夜伸出长长的手,从一处处我不知就里的阴影中神秘地穿进 穿出,经过之处势必播下种种阴谋的蠢动,它们的声音充斥在阴冷的空气里,只有 我才听得出那些具有破坏性的声音是如何同另一种声音类似——那乘客稀少的地 铁碾过轨道时发出的空洞而不踏实的咣当声啊! 半个月前,夜里十一点多的车厢里,咣当声在耳畔回旋,一个满脸满手刺青的 大个子男人站在我紧缩其中的座位旁边。他会在下地铁前突然抢走我的拎包吗? 他会伤害我吗?仅有的另两位乘客离我七八米远。我悄悄地抓紧了拎包的肩带。 事实上,那晚什么也没有发生。而多年前在贵阳深夜独自回蜗居,于黑暗中僻静的 小巷里同一个男人挨肩而过,我轻声地哼着歌,什么也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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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是倦了。生活本身像一台榨汁机,心灵的活力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点点 地榨出,时间越久,不安与担心越像野草的种子,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生了根发了 芽,就在哪里肆意生长。我们就这样倦得被挤进了幽闭的角落。 也许,可以做点什么?也许同玛丽莎和大卫看球赛主意并不坏?那些声音需 要被抛在脑后。 一路上,我提出了许多问题,他们似乎很高兴有机会跟邻居解释橄榄球赛的 规则。我需要去想这对他们是一件乐事。 打开酒吧的门,他俩以源于非洲某部落、庆祝球赛的方式跳起来,胸膛撞胸膛 ,进入预热状态,同时欢呼吧台边刚好还有三个座位。酒吧不算大,吧台对面摆满 的小圆桌已被球迷们占领,四面墙壁悬挂着八个巨大的液晶电视屏幕,声音的分 贝高得惊人,气氛丝毫不亚于我二十多岁时常去蹦迪,可以随时冲上高台把领舞 者赶下去的那个迪厅。也许,这将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夜? 大卫问我喝什么酒。在美国我极少喝酒,只懂得五六种酒。我于是点了玛格丽 特,试着像众人一样巴巴地等待六十美元吧费配送的晚餐。 “‘超级碗’总决赛,野马对黑豹!”解说员喊,场上、场下的观众也在喊。我的声 音到了喉咙口,有了跟着喊的欲望。 “噢!”右边的男人高喊,手臂在空中飞舞,他转向我,冲我大喊,“你看见了 吗?看见了吗!”一股风拂过,从他缺失的两颗门牙处刮来被宣泄的激情。我记起 了我应该放松,我说是啊是啊。尔后,他的激情继续高涨,我怀疑我的回应与此有 任何关系。但当他的吧椅有意无意一寸寸挤掉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我不是没有悔 意。左边的大卫问我要不要换个位置。那些声音还在远处徘徊,无论如何,它们必 须被摒弃。我决定再等等。 我环顾四周,患得患失、欢喜激愤写在两个邻居及众人的脸上,似乎人人都在 为各自的球队齐呐喊同进退。专业球迷的脸孔布满忘我的陶醉的光芒,两对情侣 在激动之余不忘对视和交谈以分享彼此的感受,也有两个男人在观看球赛之外, 放任他们打量女人的暧昧的目光在酒吧里游荡——当目光被女人截获时,像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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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息而至的黑蛇,看似危险,却无毒性,也无伤大雅。而吧台的招待们笑容满面, 频频地与人们互动,指望得到丰厚的小费。一时之间,有限的空间里到处飘着发 亮的眼睛,而有着这些眼睛的陌生而生动的脸,它们连接了酒吧之外无数个电视 机前无数个同样生动的脸。那一刻,我暖和起来,脱掉了一直穿着的大衣。为未知 的事而来,拥抱未知,定有未知的兴奋。我得到了回报。 再度聆听人们的欢声,竟也不觉疏离。人们说这真是一项给自己的不错的款 待,多么美好;现场最便宜的票价将近三千美元,五十码以内的座位一万多美元, 而我们,仅花六十美元,就可以喝着美酒吃着烤鸡翅和通心粉看顶级而高尚的球 赛。的确如此。 右边的男人悄悄地搬离了吧台。他肯定是接收了我的信号——侧脸不快的神 色。我竟以为一个对牙齿漏风无所谓的男人没有了心!我却不能邀他回来。所幸 偷眼看到在两米远的桌旁,他依然情绪激昂。也不必邀了。 我转向玛丽莎和大卫,衷心感谢他们的耐心与陪伴,并祝他们幸福。他们的笑 容灿烂而真诚,与来时没有区别。我其实无需去想同他人分享当晚是否对他们是 一件乐事。我们曾同受二楼邻居的噪音折磨,算是同一“战壕”的“战友”,我们三楼 和一楼同心协力,最终赢得了一场为时两个月的纠纷。 他们拥抱了我。我也拥抱了他们。 一个懂得回馈的夜。那一夜,我是快乐的。以后的夜,我也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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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唐简 工作之余码字,作品曾发表于《山花》《西湖》《香港文学》《文综》《青年作家》 《海外文摘》《台港文学》等,曾获北美《汉新》月刊征文短篇小说一等奖,以及短篇 小说和散文佳作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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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观日 出海伦 晨起 观日出 轻轻踏海浪 很羡慕远方的太阳 它不慌不忙 走出海面的模样 瞬间 一道红霞 让彩云飞扬 此刻 我的心也被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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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友人 海伦 暮然回首 秋风至 回想青春年少 已咫尺天涯 遥望星空 寻觅红尘往事 寄语一轮明月 愿世上友人 秋日安康

遥忆中秋 记忆象萤火 飘逸又闪烁 曾记桂树清辉照 云淡风轻也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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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茶香 伴摇曳花朵 且听流年 山河含笑吟歌 举头望月心同源 良辰美景共欢乐 植物与爱情 月儿圆了 它的余辉 让黑夜中的万物 睁开眼睛 夏夜的风 吹拂着森林 萤火虫点灯 误以为 激情已经远去 一曲轻音乐 灵魂依偎着灵魂 满天星辰 遥忆桃花万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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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海伦 海伦(笔名),曾于美国一所常青藤大学任职多年,凤凰美东诗社社长, 影视签约作家。海外文轩、纽约华文女作家协会、文心社会员等。近百篇作品发表 在《文综》《汉新月刊》《家庭》《西南当代作家》《风雅杂志》《中国草根》《中国诗影 响》《国际日报》《侨报》《人民日报》《长江诗歌》《天峨文艺》等海内外文学杂志 期刊和报纸。诗歌、散文、小说及评论数十次获海内外文学大奖,获奖作品入选多 本获奖文集。小说《天使的翅膀》等,获2019年度海外华文著述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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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龙糊 桃花

冷泉镇是纽约上州的一个富饶小镇,依着哈德逊山谷,傍着奔涌向海的哈德 逊河水,山清水秀的 环境以及新鲜充满植被味道的的空气,让很多在纽约市区里 上班的华尔街人士都会到这里买房 置地,每天开车到位于镇上主街的火车站,把 车停在车站,然后坐前往曼哈顿中央火车站的通勤 火车去上班。 冷泉镇的主街(main Street)是镇上做热闹的地方,从西南向东北方向的一条 窄小的街道上布满 了各种店铺,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每个周末,主街上都充斥了 来此游玩的游客,尤其春夏和秋天 这样的旅游旺季,街上店铺里更是挤满了游 人。 不过,自2020年纽约疫情爆发以来,冷泉镇主街 封闭了近乎一年的时间,没 了生意和游客的冷泉镇主街马上变得一个空荡荡的萧条。 2021年重新开业后,主 街的生意开始慢慢恢复,但是游客少了许多,生意也一落千丈。 在主街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开了一家叫做「Best」 的好佳中国餐饮的外卖店, 小小的店面里面只 有几张桌椅供人们坐下吃东西。 这天下午,中年人郑河一脚跨进好佳外卖店的时候,迎面就看到了正在忙碌 着接待客人的李丽。 李丽眼睛瞥见了郑河的时候,手上正忙着给一份外卖打包, 她一面微笑地跟郑河用中文打招呼 “帅哥来了!”,一边把包好的外卖递给柜台前 的一个老墨客人,双手麻利地数着钱,装进柜台上 的收银机里。她微笑着用英文 跟老墨说着谢谢的同时,已经把菜单貌似顺手、实为刻意地递给正 在郑河前面排 队的一个美国白人女孩。在做着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还颔首向郑河这边说:“好久 不见啊,大哥”。 “可不,一晃几年了!”郑和点头称是。回想起来,最后一次来这里,还是五年 前他和老婆到冷泉来 玩儿。 “今儿吃点什么?还是虾龙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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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河一怔,但立即随口说: “虾龙糊吧!” 这道菜名在郑和心里蓦然荡漾起一 圈圈看不见的涟漪。 “一份虾龙糊!”李丽转头用温州话跟后面厨房正在热火朝天地炒菜的掌勺吆 喝了一通。转过头来 ,李丽招待老乡一样热情地跟郑河说:“里面先坐吧,我一会而 您端过去。“ 好佳外卖的店分里外间,前台在窄小的外间,用来让客人排队点外卖和收钱, 而同样不大的里间则隔离出来用来坐饭堂,摆着三四张桌椅,墙上挂着一面平板 电视机,播放着当日的新闻。坐在靠右墙的一张正对着左墙上的平板电视的桌子 边, 郑河一边环顾四周,打量着周边的没有食客的 空落的桌椅和时不时端茶送水 的小伙子,心里面忽然感觉感慨起来。 看上去,好佳外卖店几乎没有什么大变动, 除了端茶送水的小伙子之外。 郑河是看着小伙子长大 的,从他蹒跚学走路的婴儿时代, 看着他一点点长成在两 个外卖间跑来跑去、讨食客厌的小男 孩。如今,很多年不见,小伙子居然已经人高 马大,个头超过了他妈妈李丽以及他父亲,在厨房做 大厨的掌勺。可不是,郑河在 心里面一算,小伙子如今十八九岁了,正是青春正旺盛的年华。 郑河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好佳外卖店的时候, 不也是二十四五岁,比如今 的小伙子大五六岁而 已。 那时候,他还住在他前妻父母位于冷泉镇上的一家老房 子里,每天在地下室埋头作画,饿急了的时候就跑到镇上的好价外卖店买一份虾 龙糊。那时候,好佳外卖是一位温州老板开的,二十出头的温州女孩的李丽在里面 做柜台小姐。所谓外卖店的柜台小姐就是收银员, 兼做厨房打下 手的帮厨,以及 收拾碗筷的服务员。 冷泉镇上的中国人简直是凤毛麟角,李丽初次看到郑河的时 候也是吓了一跳。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中国男人,个头清瘦,长发及腰,满是 刺青的手臂上 挂满了各种美国印第安人做的那种银手镯,叮叮当当地随着郑河的 动作发出悦耳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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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空闲聊的时候,李丽知道郑河原来是画家的时候,便跟他说:“你也给我画 一幅像吧?”语调充 满了仰慕的祈求。 李丽不过小学毕业,在国内打了几年工,就 跟着蛇头偷渡到美国。 她几年打工 挣的所有钱都用来还给蛇头支付她偷渡来美 的盘缠。她知道画家是画画的,但是她不知道郑河并不是一个在街头画像的中国 画家。 郑河听了李丽这样说,笑笑不语。 他心里面想李丽应该跟很多国人一样不懂 的他画的可是美国七八十年代崛起的后现代抽象画。 郑河八十年代在苏州上中学 的时候就开始画抽象画,那年头, 中国改革开放伊始, 文化与艺术还停留在后文 革的时期,画抽象画的画家寥寥可数,郑河那时候用他的好友的话来说就是“走在 时代的前沿”。 郑河报考苏州工学院的时候一鸣惊人, 以本科考试第一的成绩考 上油画系。 原本郑河前途可望, 但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他认识了在南京大学读中 文系的美国老婆,便放弃了读书跟着她漂洋过海来到了纽约,住进她在冷泉镇上 的老家。 初到纽约 ,郑河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曼哈顿的美术馆和画廊看了一溜够 ,花了他从中国带来的所有的钱买 了十几本他喜欢的艺术家画册。 郑河雄心勃勃 地准备进军纽约艺术圈,开始了夜以继日的作画阶段。 您的虾龙糊来了。 一把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郑河的思绪, 他抬眼一看,原来是 李丽亲自端着盘子给 他上菜来了。 郑河赶紧客气地结果盘子, 连声道谢。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李丽还是如初见的时候一样清瘦,仿佛岁月完全没有 在她身上留下过什么 痕迹。 她一如既往的梳着马尾辫, 笑脸如初,二十年未变。 郑河却变化的厉害, 原来的长发 剪短了, 两个胳膊被黑色的长袖衬衫覆盖着, 也遮盖住了他两臂的刺青。 虽 然,他比以前胖了些,但依然是消瘦型的。 最大的变化是他的气场,从原来的霸气 外露变成了低调随和。 “好久不见”, 郑河说,“你儿子都那么大了”。 “可不是,岁月不饶人啊“,李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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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寒暄了一会,聊了些各自的近况,李丽就急忙回到前台去了,正好是午餐 时候, 排队买外 的人陆陆续续开始进来了。 郑河低头吃着盘子里的虾龙糊,这才注意到,李丽把原来的小虾仁换成了几 只大虾, 应当是特意犒劳他的。 当年他最喜欢吃的就是好佳外卖的虾龙糊,一盘 颜色粉白带淡黄的鸡蛋与虾子做的滑溜糊糊看上去真的有点龙虾肉的样子,让他 这个水边长大的南方人一解思乡之苦。 这么多年过去 了, 好佳外卖的虾龙糊仍然 是老样子, 一点都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改变任何,让郑河心里面充满了温情。 这个世界变化太大, 尤其他的家乡变得连老家的房子都给拆了, 更不要说人了。 这么 多年,曾经的好友很多都失去了联系,甚至变成陌路。此刻,在走遍世界的角 落之后重新回到 佳外卖,一切却如同时光胶囊般被凝固,就是这一碟虾龙糊都是 一模一样的,让人不觉得岁月从 这里经过。 其实,郑河已经多年没有吃虾龙糊了 ,甚至记忆中的这道菜记忆开始淡漠。 他每次去中餐馆,都是直接点龙虾或者螃 蟹,而不是貌似龙虾的虾龙糊。 但此时此刻,再见虾龙糊,他依然感觉亲切,虾龙 糊好像标志着他在冷泉小镇上的那段人生,充满了往事的回味。 郑河边吃边想, 二十多年过去,他人生转了一圈又回到起点。 当年的那个意 气风发、誓言要闯入纽约艺术圈的的年轻画家好似一个过眼云烟。 等到他真的进 了艺术圈,在纽约最酷的当代艺术美 术馆与画廊轮番展出过后,他反而抽身而退 , 毅然下海成为商人。如今,闹哄哄过了大半生之后, 他又重新杀回艺术界,埋头 创作不同路数的油画。 回首往事,他的人生改变如同他的婚姻,结了离,离了又结 ,老婆最后都成了别人的,只有孩子都是自己的。 想到此,郑河噗嗤一下乐了。 也 许 ,命运自有它的安排,他只需要照本宣科地跟着命运的指引而转就行了。 郑河吃完走出好佳外卖里间的时候,看见中午的阳光正好照在李丽的脸颊上 ,将她的脸映的红彤彤的。 看到郑河准备付钱, 李丽笑着说,哎呀,郑大哥,我们 好久未见,算我请了。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郑河真会折腾,人生过了二十多年, 他居然能够再次回头重操旧业,不像她一成不变。李丽想起来心里也很感慨, 过 了这么多年,她在好佳外卖从小妹做起到今天已经是老板娘。 当年的温州老板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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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退休时, 把店转卖给了李丽。 这些年来,李丽就是靠着这家店还了债, 结 了婚、养了孩子。现在两个孩子都大了,经常轮流帮着她看店,这样她就可以和大 厨老公一起 去欧洲玩、回国转,日子也过的轻松起来。 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就是 风轻云淡地不错,但此刻再 次与郑河见面聊天,忽然感觉到了自己一生的局限。 生意怎样?没受到疫情影响吧?郑河顺口问道。他的几个在曼哈顿开高档日 餐和中餐厅的朋友 都因为疫情的影响而最终不得不关店。 李丽神秘地笑了,低声对郑河说:“疫情以来,我们反而赚了更多!” 原来,疫 情开始封闭以来,冷 泉镇以及周边的美国人不会做饭的都靠买外卖度日,因此, 好佳的外卖爆火,每一天都是接不完 的订单。 “哦?”郑河吃了一惊。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想不到好佳外卖居然因为疫情火 了。 我画了一张你的肖像,郑河跟李丽说。李丽惊讶地看着他,不明就里。 二十多年前,李丽确实跟郑河讨过画, 还把自己在家乡照相馆拍摄的唯一的 一张照片给了郑河, 但郑河从来都没有接过这个茬儿。 没成想,郑河到底给她画 了。 其实, 李丽不知道的是郑河疫情 期间搬家整理旧物时,居然翻出了李丽的那 张青春美照。看着照片上满脸笑容灿烂的李丽, 郑河 忽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初识 李丽的时光, 想起了好佳外卖的虾龙糊拯救了多少次他饥肠辘辘快要饿晕过去的 时光,心里面泛起回忆的柔情。 毕竟,那些时光中藏着他一去不复返的青春与梦 想。于是,郑河将他的对往事的心情把当年没有画的那副像重新用创新的技法画 了,如同画了自 己人生的岁月。 画面上,冷泉镇的美丽风景隐隐成为背景,前景 的李丽幻化成一个穿着旗袍的美 少女,眼神扑簌迷离地眺望着远方。近看,画面 布满了各式各样色餐斑斓的彩快,而远看,依稀的 风景与梦幻美人赫然清晰地出 现在眼前,让人惊艳。 疫情后,这幅画一个纽约艺术大展,卖给了 一个藏家。 郑 河要送给她的就是这幅画的限量版画,只有一张,是他给李丽专做的。 郑河把那张镶了银色镜框的限量版画递给李丽说:原作很大,限量版做的比较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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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画是全彩印在金属板子上的,很特别。李丽看了,爱不释手。虽然,她觉得 照片上的美女并不 是特别像年轻的自己,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青春的影子 闪烁其中。 李丽伸手抚摸着金属的版面上的自己,心里面荡漾着说不说来的感动。 如果 可以,我可不可以跟 你订一张全家福,多少钱都成。李丽冲口而出。 郑河眼睛里闪烁着感激的光彩说:当然可以啊! 疫情两年,郑河只卖了一张作品,虽然价格不菲,但是对要同时负担家用开销 以及纽约画室开销 的郑河来说,这一笔钱只勉强够支撑他的开销。此时,李丽的 订画让他意外地卸了压在心里的担 子,他心中的感激无以名状。 还好,我们都渡过了这个吓人的疫情,还好好活着。 李丽感叹着。 郑河终于泪盈于睫。他的一位比自己还年轻几岁的好友最早患了新冠去世, 还有熟悉的一位同龄 画家在疫情期间患了癌症去世。不过两年时间,失去两位朋 友和熟人,郑河心里面隐藏的伤痛被 李丽的这句话触及到,他的感慨全在泪中。 李丽的眼眶也湿润了,她想起了去年因车祸在皇后区去世的姐姐,想到因为 疫情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也无法举行追掉会让亲友们送姐姐一程,她的心就 开始作痛。 在冷泉镇主街上的好佳外面店里,两个曾经相识的天涯冷落人相对而泣,那 种蕴含在空气中的感 伤令人动容。 李丽回想着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她在这家外卖店从收银打杂做到老板的单 调经历。人的一生 不过如此, 到了她的年龄,忽然感到物质的一切已经填不满心 中的空虚。同样的二十多年中,眼 前的郑河虽然过的艰辛,但却随心所欲。 纵然 他的人生不过走了一个圈, 重新又做回画家,貌似 浪费了其中的时光。 但是,在 李丽看来,郑河的人生比她过的有意思也,有趣儿, 虽然一直活在 人生的边缘, 但至少什么都尝试过了不留遗憾。相形之下,她的人生大半在好佳外卖渡过,世界 再精彩,她也没看到。 想到此,李丽决定,今年一定要抽时间带全家去度个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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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洲大陆与欧洲 转转,不枉费她在纽约居住这么多年的时光,要好好庆祝一下全 家无恙的前半生。 郑和走出外卖店的时候,阳光已经开始转成夕光。他眯着眼睛看着沐浴在夕 阳光照中的主街大道 ,以及投掷在地上的树木的灿烂光影,心里充满了温馨。 夏 季马上就要过去,秋天即将来临,冷泉 镇很快就会变成金黄与红色的世界。那时, 来看秋景的游客一定会再次汇集这条依旧有几百年历史的主街。 他忽然想起小时 候看的一本外国小说,时光不断向前,埋葬了旧日的种种,为的就是 打开眼前的 新世界。 想到此,他迈步走进夕阳铺设的道路,看着自己的影子在路面上拉长,将 口 袋里的墨镜拿出来戴上。 在太阳镜滤成茶色的景物中,郑河的心情忽然变得大 好。 2022年7月改于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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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桃 胡桃,笔名纽约桃花,现居纽约,著有非虚构文集《往事经年流水梦》,传记文 学《上海浮生若梦》(又名《浮生上海》)及小说集、诗集等,作品散见海内外的报刊, 杂志及诗歌、散文、随笔合集。 2023年以《往事经年流水梦》获得“海外华文著述奖”新闻写作报道奖第一名, 2021年以《上海浮生若梦》获得首届华人影视文学优秀创意奖,2020年以五篇非虚 构报道获得“海外华文著述奖”新闻写作评论奖第一名。 胡桃现为北美中文作家协会(AACW)、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OCWWA)、海 外华文作家笔会以及纽约华文女作家协会终身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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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茶 汤蔚

有人来敲门,听节奏她已经知道谁来了。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垂在前额的刘海, 她的皮肤依然白净,透着淡淡的红晕,不显年龄,应该归功于家族的遗传基因。 她整了整衣角,打开房门,来客果然是他。自从新型冠状病毒的疫情严峻,新 增病例和死亡人数持续攀升,她几乎足不出户。偶尔接到他的来电,两人对着话 筒聊上几句,谈论疫情的动态和防卫措施。 “嫂嫂。”他笑道。 “嗳,叔叔,你来了。” “嗯,来了。”叔叔走进门,熟门熟路地拐进右边的饭厅,把一罐茶叶放在茶几 上。 “叔叔客气,又带茶叶来,我家茶瓷罐里的茶叶还没喝完呢。” “这是台湾红茶,我看见TVBS的新闻报道,嘉义长庚医院的中医团队在研究 中发现,这种红茶有一种特殊的萃取物,能够抑制病毒与细胞结合,让身体产生应 对新冠病毒的抗体,我特地问老乡要来一罐。” 嫂嫂低眉一笑:“难为叔叔记着,大老远走来,快坐下歇歇脚。” 叔叔点点头,便往沙发椅上坐了。 “这是今天的报纸,叔叔慢慢看,我去沏茶。”嫂嫂把报纸放到叔叔的面前,转 身走进厨房。 叔嫂两人是表亲,住得不远,走路二十分钟能到。嫂嫂比叔叔长两岁,寡居十 二年,有一个儿子定居洛杉矶。叔叔离婚多年没有再娶,膝下无子。 嫂嫂端来一个朱漆描金茶盘,盘内是配套的小茶壶,两个小茶杯,碟子里装着 糕饼和果仁。 “叔叔请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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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先请。” “不客气。” 两人相对而坐,四下寂静,一壶茶喝了一个小时还没喝完,墙上的老式挂钟 “铛铛铛”响了三下。 叔叔站起身说:“嫂嫂,我该走了,明天见。” “嗯,那你明天再来。” 嫂嫂送叔叔到门口。叔叔打开房门,一阵寒风夹着绵绵细雨扑面而来,斜斜的 雨丝犹如剪不断的思绪。 “下雨了,叔叔再坐一会儿。我去炒两个菜,烫一壶酒,你吃了晚饭再走。” 叔叔关上门,往沙发椅上坐下来,笑道:“老规矩,我们只喝茶。” “好,那就再喝一杯茶。”嫂嫂去厨房续了茶水,笑吟吟地说:“刚才忘记告诉你 ,小强前日来电话,他祝叔叔生日快乐。” “难为他记着。小强是个好孩子,嫂嫂有福气。” “托叔叔的福,小强是个好孩子。”嫂嫂顿了一会儿,又说道:“小强又提让我去 洛杉矶的事了。” “哦,你答应了吗?”叔叔问道,语气急促,双目紧紧地看着嫂嫂。 “咳,我不认路,不爱吃洋菜,不认识左右邻居,不会说外国话,不懂洋规矩, 不去打扰他们了。” “对,别去,让小强常回家看看。”叔叔舒了一口气,笑道:“小强媳妇今年生了 老二,前年生的老大只见过照片,我孤寡老汉最喜欢小孩子,真想见到他们。嫂嫂 有机会让小强带老婆孩子一起回家,让我也见见他们。” 嫂嫂含笑不语,眼神一恍说道:“小强忙着呢,我不催他,他有空一定会回家 的。” “是啊,小强赤手空拳闯世界,不容易。” 叔叔眯起眼睛,目光扫向墙上的相框:“这是小强大学毕业时拍的照片,精神 抖擞。嫂嫂给照片配了镜框,我在墙上敲钉子,挂上镜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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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强在微信中说了,疫情期间机票紧俏,很难买到。我不催他们,疫情时期过 日子不容易,居家安全第一要紧。前两天小强来电话说,他终于买到了飞机票,这 几天就回来,媳妇和孙子都爱吃我做的菜。” “嫂嫂做得小菜最美味,比得上餐馆里的大师傅。” “叔叔缪赞,家常菜而已,能让亲朋好友人吃得开心,我就满足啦。这些天总是 想着小强他们的衣食住行,生活状况,但愿一切顺意。” “嫂嫂不用担心,小强是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孩子,他赤手空拳在美国闯出一片 天地,一定会越来越好。”叔叔眯起眼睛,目光扫向墙上的相框:“这是小强大学毕 业时拍的照片,精神气十足。记得不?嫂嫂为照片配了镜框,我在墙上敲钉子,挂 上镜框。” “是啊,给叔叔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高兴都来不及。那时小强申请去美国留学,他的同学拿不到签证, 小强一炮打响。” “小强运气好,护照和签证都办得顺风顺水。老天保佑他,让他心想事成。” “小强运气好,有才气更有志气。” “多亏叔叔经常指导他。” 叔叔说:“嫂嫂客气,小强天赋聪明。” 墙上的挂钟 “铛铛铛”响了起来,嫂嫂说道:“已经五点钟了,叔叔不吃饭,吃了 点心再走好吗?我做你喜欢的虾仁两面黄,很快就能上饭桌。” 嫂嫂不等叔叔回答,扭身进了厨房,不出半小时炒了一盆香喷喷,金灿灿的肉 丝两面黄。叔叔闻到香气,在餐桌旁坐下来。嫂嫂又端来一大碗浓鸡汤,汤面飘着 绿茵茵的小青菜。两人相对而坐,边吃边聊,相顾莞尔。 嫂嫂笑道:“呵呵,想当年你上大学时胃口忒好,周末回家吃饭像饿狼。” “那时侯年轻,大学食堂的荤菜总是很快被卖完。我选的课多半是在中午结束 ,经常买不到有肉的菜肴。那时候鱼肉是凭家庭人口配给的,周末回家,嫂嫂每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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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都有鱼和肉。嫂嫂做的红烧狮子头,我一口气吃掉三个,留给你们的是素菜。现 在老了,吃不了那么多。” “服老可不像你。”嫂嫂走出客厅,端来两个高脚玻璃盘,一个盘里装着水果, 另一个盘里是包着彩色玻璃纸,玻璃纸的上面印着英文的巧克力。 叔叔吃了水果,又吃了两块巧克力。 嫂嫂说:“把剩下的带走。” “不用带,留着下回吃。” 雨停了,嫂嫂送叔叔到门口。叔叔站住脚,回过身,伸出双手握住嫂嫂的手, 朗声说道:“宛若,不用送我,请你嫁给我!让我们打破老规矩,这辈子不留下遗 憾。” 嫂嫂低着头说:“唉,先别提这件事,方方面面都必须考虑周全。” 叔叔开了门,门外彩霞满天,马路上闪着亮晶晶的水光。右边走来一个年轻人 ,背着双肩包,拖着行李箱。嫂嫂看得眼睛发直,石雕似的凝固不动。 “是小强!” 叔叔说:“是啊,小强回来了!” 小强拥抱了母亲和叔叔,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是叔叔拉拉队的队员,特地回 家过大年,参加你们的婚礼。” 小强话音未落,小强的妻子和孩子从门外鱼贯而入,孩子们齐声欢呼:“爷爷奶 奶,过年好!” 爱不会因为时光流逝而暗淡,爱将在末日的尽头灿烂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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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汤蔚 姓名:汤蔚 笔名:含嫣;英文名: Vivian Tang 学历/职业:中国学士,美国硕士,任职于纽约长岛教育机构。 所属团体:北美中文作家协会;纽约华文女作协;纽约华文作家协会 创作简历:2010年开始华语写作,作品发表于文学作品发表于海内外报刊杂 志,世界小说,世界周刊,世界副刊,《青岛文学》,香港《文综》,《长三角文学》,陕 西文学等报刊杂志。作品被收入十余种文集,15次获各类征文大赛奖,著有中国出 版集团发行的中篇小说“弄堂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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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花 红叶

思念是尘封多年的种子 春风一度就可以开花 山岩丛林疏篱 或是寂寞峭壁悬崖 只需要少许泥土 就能够落地生根发芽 一半是日光的金 一半是月色的银 成双成对并蒂相依 绿满藤蔓簇拥着欢喜 虽无牡丹的艳丽 惹得蜂狂蝶浪 却有着淡妆素抹的高雅 将尘世的喧嚣变成 岁月从容不迫的流沙 此花一身是宝 甘寒芳香清热解毒 可以入诗也可以入药 放几朵在茶盏里 静心去火消除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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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争妍的五月天 爱花人随着暗香浮动 找寻到了倩影芳踪 他用各种好听的名字 轻声呼唤她 金银花、双宝、鸳鸯草 即使在他乡异地 依然一如既往的淡雅美丽 明月下翩翩而来 走进梦里,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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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红叶 诗人,作家,业余漫画师,美国注册针灸医师。 大学期间即开始写作并发表诗歌、小说、散文、幽默笑话等,作品见各报刊杂 志及网络,多次获奖。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伊甸园之梦》、《纽约八年》《九针》 《红娘日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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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我心中的那片海 春阳

很小的时候,听参加过淞沪会战的姨父说上海,以为上海就是上面的海,就 问:“上面的海大吗?” 姨父说:“大,很大。” “海里有什么?” “海里有水,很大一片水。” 第一次去东湖,是姨父带我去的。姨父也是我的养父,我在他家住了三年后回 到父母身边。那一次,他想把我带回河北,可是我并不想去河北了。姨父那天的任 务就是要说服六岁的我跟他走。 那是个冬天,东湖几乎空无一人。除了寒风中瑟瑟的树木,孤独地站在“行吟 阁”前的屈原,还有大片大片的水。姨父抱着我在一只水泥做的小白象上爬上爬 下。我问姨父:“这是海吗?” 他说:“不是。海比这大多了。” “比这还大的水?”我很怀疑,在六岁的孩子眼里,东湖就是最大的水。于是我 坚持说:“这就是海。”姨父显然不想和我争论,他哄我说:“好吧。你说是海就是海。” 于是东湖是一片海在我心里扎了根。姨父没有带走我,他只带着对我的爱,遗憾地 离开了,却给我留下了心中的一片海。 留在了父母身边的我,后来有了很多机会去东湖,也明白了东湖并不是海。那 时候我家离东湖很远,去一趟很不容易。常常是花在路上的时间比在东湖玩的时 间还要长得多。第一次穿上泳装去游泳,就是在东湖。记得那次怯生生地走出更衣 室的时候,双手紧紧护在胸前,感觉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盯着我看。我在湖边一步 一步试探着下水, 已经站在水里的父亲伸手过来,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慢慢向湖里 走去。那时候湖水清澈,透过湖水,可以看见水草里的脚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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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时我也去过东湖,那是一片狼藉的东湖。行吟阁里满地污秽,墙上涂满了 各种革命口号,窗户玻璃全部被砸得稀烂。屈夫子,身首异处,被砸碎了躺在地上 ,我看着那满地碎片,想象着如果他活在今天,也许东湖就是他最后的归宿了。湖 边的小白象也没被放过,小象被砸碎了象牙,扯掉了耳朵。东湖不再美好,那次以 后,很多年我都不去东湖了。 文革终于结束的时候,也是我与东湖再续前缘之时。1977年恢复高考,把 我从知青变成了一个骄傲的大学生。四年的时光,东湖的四季在我的眼前变换了 四次。 东湖的春天,是从湖边的柳条开始的。严冬过去了,柳枝上先是突出一个个小 小的带毛的苞。小苞在暖风里摇呀摇,就摇出小小的嫩芽,再变成细细的小绿枝条 ,枝条慢慢变长,试探着向湖水伸去。柳枝头终于沾到了湖水的时候,春天就真的 来了。柳枝每天耐心地沾着湖水,一圈一圈地画着春字,也唤醒了池塘里的荷。睡 了一个冬天的荷,从泥里钻出来,起初只是探出一个小小的尖尖,尖尖的荷在柳枝 送来的春波里,一点一点往上窜。终于有一天,它舒展开包裹了一个冬天的热情, 迎着春天的太阳,张开了圆圆的笑脸。而同时,满园的玫瑰,牡丹,芍药竞相绽放 ,点缀着东湖的春天。东湖的春天,是花的海。 素有“火炉”之称的武汉,夏天很热,很热。夏天的东湖是清凉的。大学的游泳 课就是在东湖上。下午下课以后,和同学们相约去东湖泡一泡,就是酷热的夏天最 好的去处。记得有一次,几天没去校队训练的我,被杨教练堵在宿舍门口,他让我 去换衣服,跟他去跑步。而我回到宿舍却换了游泳衣,翻窗户和同学一起去东湖戏 水去了。顽皮的大学生那天在日记里写道:“今天,我采取了一种不太好的手段去 东湖游泳了。我翻窗户跳出了‘虎口’,可怜的教练还在门口傻傻地等呢。真的觉得 有点对不起他,可是谁又愿意去参加那倒霉的训练呢。”不过,到大学第四年的时 候,东湖的水污染严重,湖边插上了“禁止下水”牌子了。没有了玩水的乐趣,东湖 还能算个湖吗?那时候,东湖的夏天也是安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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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后的一个夏天,我带着女儿来到东湖。那时东湖的水经过十几年的治 理,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东湖也恢复了夏天的热闹,还增加了很多水上运动。 我和女儿一起上了升空气球,在东湖上空转着圈,那是我第一次从上面看东湖全 貌,湖光山色都一一收入眼帘。绿荫掩映的亭台楼阁,在阳光下闪着光芒,感觉完 全不一样呢。我和女儿租了一条船,船娘在湖里悠悠地划着,我们把脚放进湖水里 ,任由清凉的湖水从脚面汩汩流过。不远处,时时从湖里跳起的大青鱼,溅起朵朵 水花。我们又让船娘把船驶进了荷塘边,粉红的荷花,径直的荷杆,青青的莲蓬, 泛出阵阵清香。女儿撩起水向荷叶上撒去,晶莹的水珠在荷叶上摇晃,泛着银光。 水鸟儿们被桨声惊起,飞走了,令人想起一代女词人李清照名句:“……兴尽晚归舟 ,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冬天的武汉很冷。冬天的东湖,水是墨绿墨绿的。冬天的风送着阵阵波涛,拍 打着堤岸。我们武大校长跑队的冬训就在这里。那时候路上的车不多,下午下课后 ,训练就开始了。我们从武大穿过水电学院,就在湖边的街道上一字散开,你一句 我一句地分享着白天的趣事。车子一来,我们就呼啦啦往路边躲,笑成一团。迎着 东湖凛冽的寒风,挥动青春的双臂,迈着坚定的步伐,把汗水和银铃般的笑声融进 东湖的波涛。红衣红裤白球鞋的武大女运动员们,当时就是东湖边一道最亮丽的 风景。 当然冬天的东湖不只是冷。有一年的冬天,我们踏雪进了大门,来到小梅园。 朵朵红梅在雪里绽放,红红的花瓣,黄黄的花蕊,还有时而飘在花上的白色的雪花 ,一切都像一幅飘动的画卷,这美景着实令人流连忘返。而就在我们流连于红梅间 的时候,不知何处飘来阵阵暗香,循着那幽香。我们寻香而去,绕过山坡,却见一 树树腊梅正含苞欲放。只有几朵刚刚展开了蜡黄如透明的花瓣,花瓣上晶莹的雪 花,慢慢化为同样晶莹的小水珠儿,依然立在花瓣上。此景正应了那“梅须逊雪三 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名句。 而东湖最让我感动的却是秋天。秋天的东湖,是四季中最美的一个季节,与春 天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在记念恢复高考四十周年的秋季,我又到了东湖,这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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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当年的同学们一起来的。毕业三十多年后再来到东湖,我们已经都是鬓发斑白, 步入夕阳红的年纪了。也许用秋天来形容我们正合适。那天我们一起走在东湖绿 道上,回忆当年在在草地野餐,泳池劈浪,湖心泛舟,树下起舞的青春年代,尽情 地享受着充满了桂花香的满湖碧波。 东湖的景色之美,还美在与东湖相邻的美景。当我们登上磨山顶,极目远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母校那恢弘大气,依山环湖的校园。建在珞珈山麓的武大校园 ,古典的建筑群巍峨壮观,古朴典雅。秋天的校园,金黄的梧桐随风飞舞,枫叶红 得令人心醉。脚下的东湖绿道蜿蜒,湖汊相连。湖水倒映着远处的高楼,近处的亭 台,一派湖光山色,令人流连忘返。沿着东湖绿道走着,我们被巨石上的乌龟吸引 住了。乌龟们悠闲地在大石头上静静地晒太阳,有的还几只摞在一起,一动不动, 十分有趣。不过在东湖绿道上驻足指指点点看乌龟,在路人眼里却是一景,见有人 停下来看我们,一群老顽童不由得大笑起来。 东湖,花的海,爱的海,青春与欢乐的海,离开中国很多年了,虽然每次回国 都是行色匆匆,但是每次我都会去东湖,去看看我心中的那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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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春阳 春阳,毕业于武汉大学化学系。多篇文章刊登于海内外报刊,杂志。多篇散文 ,小说获各类文学奖项。 出版个人文集《散花轻拾》,《岁月流沙》。散文集《岁月流沙》,由刘道玉校长亲 自作序,并获海外华文著述奖佳作奖。 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员。纽约女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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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语》季刊 2023年第四期

本期主编:潆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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