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ka 週展紀錄 ___________________ 2019/12/09-2019/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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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夜大雨 如同話語 傾盆而下 聽不清楚 在雨裏她說著甚麼話 雨很清楚 顯得句子不夠清楚 雖然話聽不清楚 雖然雨清楚的很 雨聲滿滿的 我都聽明白了 而且果然是在那些雨裏的啊 她也在那些話裏 噢乖那些雨 真把句子弄得濕透了 可能意思很乾燥 我等著雨停 等著把她從頭到尾擦乾 想聽個清楚 可她在等甚麼呢 迅速地吸收水和聲音 噢乖她就要溶解了 如果搖晃會化成霧的 如果我把她擰乾 問題是我整個不想 ——夏宇 〈Ready to Be the Lover She Remembers 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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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佈展圍繞在雨的主題,又或者說被雨包圍。 我蓄意營造一個正面觀景的空間,只容納一個人,我要觀者感受到孤獨,但視線是開闊且坦蕩的; 畫面很冷很淒涼,體感溫度不致於失溫的那種。這是我對冬天雨季的感受。 雲層很厚重,隨時有可能下場暴雨,而我蓄勢待發。不知從何時開始喜歡上雨水打在泥土的氣味,籠罩整個 視網膜,降低了所有物體的飽和度,還有塑膠水桶裡發出咚咚咚的聲響,那是小時候住過的三合院,裡頭有 最寵溺我的阿嬤,門樘小小的、院子卻大大的,連著旁邊農田更是無限寬廣,沿著短短的屋簷落下一排雨水, 分割了室內與室外——被愛與放逐。 長大後所受的教育告訴我們追夢多麼重要,重要到只剩自我。 某一次在事務所的茶水間斟滿咖啡,回座位前經過的落地窗,兩側夾著書櫃,剛好僅容得下我的寬度,剛好 我也不想分享,剛好也介於天空與低矮平房畫面各佔一半的視野高度,那時天空灰矇矇的,玻璃窗區分了渺 小的我與外頭浩瀚的世界,鏡頭帶我破了窗、出了神,跟著鳥兒一塊飛翔時才不覺得孤單,跟著雨一起打響 這個城市,才覺得自己看世界是獨到的。 雨還是雨、而我不再是以往傻愣地望向門外的我,而有形阿嬤也幻化成無形阿嬤。現在,無論是隔著玻璃、 頂著傘布,我一個人還是竭盡所能地撐下去了,撐住那生活中無以名狀的——雨的侵略。 雨,何時落下、落在哪裡,我們不得而知也無法控制,只能被動地擋住它才獲得安全感,但當遺失了某樣原 本很熟悉的東西時,便會希望這時候天空是下著雨的,但事實,沒有。於是,每回下雨我都有股淋雨的衝動, 那是離記憶最靠近的距離,也是我最脆弱的時候,被雨穿透的,不完整的自己。 視覺整體由上往下共拆為三個群組,天際、城市、內心世界;嚴謹來說,卻是四個段落,情感同顏色越來越重, 記憶同雨水一起落進第四個段落——水缸裡畫面模模糊糊,因為我怕劇情說透了,情感流失了。 身為作者的我卻說,每一張照片都不是精心拍下,不去刻意營造場景,不去設想該怎麼拍、拍些什麼,甚至 有一半以上都是所謂的「失敗且不合時宜」的照片,純粹是跟著心情引導身體釋放快門,像照片一樣,原本 想坦誠赤裸地單向呈現自己私密的心情,至於你們要怎麼想,根本無關我的事,沒想到,我也被觀者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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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策展到撤展 展覽內容與形式就一直表演著 因為有了時間 它成為我捏出去的一小段生命附屬體 在大家眼前活著 接收著讀者的思想 爾後 就再也不是自己的展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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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牧蓉: 水缸可以是酒缸,妳等待「發酵」,痛快地一飲而盡 ( 主動 );而我等待「蒸發」,期待下一次淋盡 ( 被動 ), 時空作用在我倆身上,差別在於皮層的外與內。 我喜歡妳形容時間的方式,「去年的雨,昨天的雨,或者氣象說下週會下的雨」,那些不確定會不會下的雨, 懸在半空中,隨著微光自由遊蕩,瞬間也將猶疑不定的所有煩惱變得可愛。 To 建勳: 水缸是承接在外工作者,所有經歷過的雨水、汗水或淚水,水面相當平靜,像是整理過的心情,在低飽和度 中看見希望。我還以爲我沒希望了 ( 笑 ),是啊!好像所有的辛苦都被你看見、被你裝載、被你的話語證明, 而你的建議溫柔地包被我,應該卸下內心不安惶恐與自以為是的尊嚴,才能與人等價交換所有的信任。 「或許有朝一日能看見霧,散去的時候」。 To 昱廷: 「這種局限性好像在訴說一種桎梏」,在狹窄的空間裡,要求觀者僅能上下移動視覺,這是都市景觀的桎梏。 即便再有權有勢,還不都困在人擠人的城市裡生活,都被迫觀看那些被限制角度的風景,然後頭靠著玻璃, 也許還能再多延伸一些,幻想著如果能飛出去就更好了。我被自己困住了。 To 雨君: 「一個水循環的概念好像世事的任何一切都是這樣無限循環滋潤在我們的生活裡,不管好的壞的」,時間表 面上是中性的,實際上卻是相當狡猾險惡的,它推著我們往前走地老遠,再提醒我們回首,因時間產生的距 離差,這樣的抽離讓我們有所惆悵及感念。 「斷了鰭的魚」,小學時期在城市裡就讀,父母希望孩子能有競爭力,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家鄉,留下一組滑 塊拼圖給阿嬤,那個圖案就是一條橘色半浮雕的魚;十八年過去了,我在大學畢業設計領到了首獎,回鄉第 一件事卻是進醫院見阿嬤最後一面,她手裡握著那組拼圖高興地跟我說:「我終於學會了」,這是我第二次 離開她,也是最後一次,魚的拼圖也留給她了,記憶留給自己。 或許,那些留白的相紙,說是希望畫面滑動,不如說來自於魚的想念吧。 To 典容: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輕鬆一句,給了我面對即將到來的挫折的力量,跟著你一起看待留白,積極地想把 回憶往裡頭丟,是啊!如果不好好用力地生活,哪來的回憶可填滿。 「每個人都有一扇窗、一個家門想要走回去」,後來想想,其實迫切地走出去與走回去,根本同一件事,在 外闖蕩不論走了多遠,不也是想證明自己好讓家人放心,身體力行地踏出家門,卻是為了讓心更靠近。 To 怡廷: 「整個展都在下雨」,看天氣預報將會是黏答答的強降雨,後來一整週都是陰天,偶爾太陽還露出來破了我 的局,本還思索著要在柱子邊緣裝上音響,或者更強迫症地還想做出一個灑水裝置,其實完全不必,雨已經 是個眾所皆有感的主題,我被困住就算了,還是不要控制別人的腦袋吧……,卻越想越不甘心,那控制一下 他們的身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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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慶薇: 世界本該是彩色的,讓靠近我們的這一側幾近黑白,是不是更願意抬頭瞻望夢想?夢想之所以稱作夢想在 於,現實明確地告訴我們遙不可期,卻仍然嚮往。 To 書伃: 很偶爾、很偶爾才會遇上失眠,因為內心覺得不平衡,在意的事情找不到一處安放的位置歸檔,與其打開手 機網頁讓思緒更亂,不如開始搜尋關於水的各種聲音,雨聲、浪聲、暴風雪聲、冰原溶解聲 ......。 會說話的雨很吵,不曉得因為專注,還是因為獲得安全感的暗示,所以心裡的聲音變得很少,緊縮著身子、 側身裹著棉被、瞇眼貓咪正面對著我,終於累到把自己給殺死了,這寧靜的清晨。 To 芳潔: 「當建築物錯落分布看似雜亂無章,建築物本體的邊緣線條總是互相平行,即使兩棟建築物靠得再近,都還 是有種安全距離讓人感到安心」,然後妳提到「安全距離」,在建築裡有個專業名詞,除法定及施工距離外, 兩棟建築物也無法黏在一起的「碰撞距離」,此距離 ( 由結構技師分析計算 ) 容許地震力引起的建物變形而 避免造成鄰房間相互碰撞,兩棟四層樓透天之碰撞距離可能 10 公分不到,遠遠小於展覽寬度,而我從未認 真看待兩棟建築物中間狹縫的距離可以有如此浪漫的解釋。 To 信志: 回頭檢視,我們所認知的建築物都是四角外凸驕傲堅挺地佇立在地表上,而在場唯一完整的建築物卻如此渺 小,更多時候是殘缺或內凹的,展場形式也同屬內凹;相對於外凸,內凹更限制了觀看角度與距離,就像淺 意識中被一對雙臂環繞,我渴望將自己包裹起來。 To 鄭閔: 從心得排版來猜,你也是個控制狂嗎?逐句抓出幾個關鍵詞,關於本次展覽所有被強化、被規劃好的「空隙 / 直線留白 / 對稱失衡 / 排列嚴謹 / 有效率的視覺動線」,那些所有同學列舉出來的,而我站在台上想辯解 卻啞口無言、想改變卻又不想改變的心情,撤展後一段時間過去,當所有人都指向我太理性處理感性的標靶 上,我仍想站在控制狂的立場上倔強一次。 To 宗漢: 回歸本質,我喜歡你這樣闡述:「生命 70% 是水,生於水終歸於水,每天 3 公升的水經過身體。生命即是水, 水即是生命」,經過、沈浸、蒸發,而我相信情緒也依循著某種輪迴,每當日子過得飽滿了,便開始傷感, 感覺自己靈魂裡缺少了一塊,不,是好幾塊,多少塊我也說不清,總之含糊不清,總之我是匱乏的,那些渾 圓飽滿的雨珠,一顆一顆地落下,落下地瞬間世界好像是清醒的,然後我們承裝了多少公升的水,就得回饋 多少公升的眼淚,讓眼淚具體而為變成創作或貢獻,像芳潔提醒我的「Be a g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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