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迁中的重庆公寓
重庆公寓原名吕班公寓，因建在吕班路即今重庆南路口而得名。始建于上个世 纪二十年代末，于 1931 年建成竣工。重庆公寓是一幢钢筋混凝土的四层建筑。 现在看到的五层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加盖的。听里边现住的老人说，重庆公寓 是由一个天主教徒所建，姓朱，朱鲁异。现在看到的五层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 加盖的。重庆公寓在路口呈 L 形布局。中央转角处的女儿墙建成牌楼式山墙。 进入门厅有精致的罗马式雕花和西班牙大理石砌成的地坪，两根罗马式柱子， 一部回转式木质铸铁花扶梯盘旋而上。
文革前的租户大多都是一些高级知识分子，资本家，或有海外关系的，政协常 委等（可以再添加），经过战争、文革两次大的变革，现在的住户已经非常杂 乱。
重庆公寓除了主楼之外还配 备东南面的小重庆公寓，中心 花园以及南面的车库。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重庆公寓 的内外仍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 ：雄伟大气的外立面，开阔的 走廊，铺有小马赛克拼花，上 面还有圆弧形的拱顶，雕花装 饰。然而这些公共区域的精致 华丽，对于那些几家人合住一 套房的住户来说意义不大。对 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来说各种配 置都很先进的重庆公寓，现在 已经显得有些落伍了。没有新 式小区的电梯，建造时埋下的 各种管道都已老化，需要维护。 因为顶层加盖以及不当装修造 成的房屋沉降和变形。尽管有 着优秀历史建筑的招牌，也不 能得到有效的修善。
究其原因是当时的住户大多是中上流阶层 ，而现在的住户多是普通百姓。当时是一 家一户，现在是一户多家。当时很多住户 是把住家作为一种享受，极尽舒适和奢华。 现在的住户只是为了生存而挤住在一起。 所以重庆公寓在当时是豪宅，现在只是老 百姓的容身之所。
住户调查 1 ： 3 号楼四层 311 户 们？”
——“这还是优秀建筑吗？为什么优秀建筑要束缚我
重庆公寓 311 户的陈阿姨是 1972 年嫁给毛叔叔而住进重庆公寓的。她的公公 以前在洋行工作，洋行老板走的时候把这整套房留给公公。在陈阿姨嫁入之前 ，这套房已经历过四次抄家，两次银行，两次红卫兵。听公公说以前的客厅现 在大家共用的走廊，到顶的大书架，满架的书，还有做工讲究的家具以及其他 种种贵重物品，经过抄家都不复存在，甚至另外两间朝南卧室被抢占。公公家 有 7 个儿女，毛叔叔的兄弟，当时不能忍受红卫兵的侮辱，坚决不下跪认错， 从四楼跳下去，因窗外有法梧桐树，而保住一条命，却落下终身残疾。 陈阿姨和毛叔叔现在住的带大阳台的卧室是以前公公住的，夫妻俩一直 没有要小孩。以前公公在世时，一直住在厨房里面的小房间，住了 31 年。这间 小房间设计时是佣人的房间，房间内带有一个小楼梯，方便佣人在不影响主人 的情况下出门。小楼梯连接到一楼，现在则都被各层住户隔断以增加一小方块 使用面积。这套房朝北的卧室是毛叔叔的妹妹一家三口住，现在他们早已搬走。 陈阿姨和毛叔叔也曾想要搬出去住，而且当时房价不高，夫妻俩完全有能力购 买一套房。可公公不愿意他们走，随即放弃搬走的念想，也没有购买住房。
由于陈阿姨动过三次手术，毛叔叔患有糖尿病，每天上下楼对他们来 说是很重的负担。由于 2003 年公公突然离世，房子的产权没有明确，最 后一个房票本上写上毛叔叔和外甥两个户名，可是小姑子还是不满足， 无奈之下陈阿姨和毛叔叔写下保证书，保证他们死之后把房子留给外甥。 后来小姑子去比利时探望女儿，在那里去世。阿姨为了照顾外甥的心情 ，到小姑子去世一年后提出分户的要求，外甥也同意，房管所也收了钱。 本以为一切顺利，可是国家出台政策“历史遗留建筑不许再分户”，此 时过户手续还未完成，因此分户只能不了了之。 陈阿姨虽多次向有关部门及市领导写信，希望能解决分户的事。可是 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幸而陈阿姨是个乐观的人，尽管生活不如意， 但是陈阿姨的脸上还是充满笑容和阳光。
“ 这还是优秀建筑吗？为什么优秀建筑要束缚我 们？” 陈阿姨重复着这句话，显得有些无奈。
住户调查 2 ： 2 号楼 1 楼 冯秀琴奶奶 —— 在深爱的公寓中优雅地老去 冯奶奶是住在重庆公寓 2 号楼 1 楼的住户。 1950 年，这个房间的原住户 葡萄牙人感到中国社会局势动荡不安，而着急回国。于是冯奶奶花了五根大条定 下这间房。当时的黄金是 16 两制， 16 块小黄鱼等于 1 根大黄鱼。刚搬进来时， 公寓的住户比较少，整个公寓加上冯奶奶的女儿总共只有 3 个女孩。 直到现在，八十高龄的冯奶奶仍称赞当时重庆公寓屋舍内配置的前卫。 3 米 5 的层高，让房子显的很宽阔，空间感很强。 “两间又深又高的壁橱，浴室 、房间都有热水汀，冷热水龙头分开，厨房间是三眼瓷灶，底下是三面喷煤气水 的烤箱。老朱先生想的真周到。”冯奶奶称重庆公寓的原产权拥有者朱鲁异为 “老朱先生”。冯奶奶见过他，这位胖胖的天主教徒“喔唷，伊邪气做人家”。 老朱先生生活极俭，当年思南公馆沿马路有家水果店，这个当年的买办从来都不 买好的水果。 后来大跃进期间，浴室、房间里的热水汀以及其他铁之类，全部被拆除大炼钢铁。 文革期间，整个公寓陷入混乱，抄家、抢房真实版剧幕不时在上演着，冯奶奶家 旁边的住户即被抢占。冯奶奶这间用 5 根大条换来的房子，此时也收归国有，每 月必须支付房租；直至文革结束后，又重新支付一笔钱才再次拥有本来属于自己 的房子。冯奶奶现有拥有这间房子的所有权，所以不提供免费打蜡服务。
冯奶奶有着挺挺的鼻子，淡蓝色的眼睛，浑身散发着老上海女人的优雅高贵气 质，人生经历也是老上海人的写照。历经战争，建国初期，读书时去国泰电影院 追看“乱世佳人”，读英文原版的莎士比亚，然后结婚，生育 7 个儿女，后经历 大跃进、文化大革命，新中国改革开放。老伴爷爷虽生病卧床 5 年不起，但冯奶 奶坚持不请阿姨，亲自照顾爷爷，即使这样冯奶奶还保持酒红色的卷发，优雅的 气质丝毫不减。冯奶奶回忆刚住进公寓时，邻里关系非常融洽，经常串门。“以 前的门是不用锁的，根本不会有人偷东西，大家简单纯朴地生活着，谁也不羡慕 谁。”感叹现在社会的拜金主义，人无穷的贪欲，不想付出只想收获。冯奶奶年 轻时在浦东教学，晚上很晚做摆渡回家，根本不害怕，可随着社会的发展现在的 女孩子晚上却得多加小心。“下午下完课，晚上都是主动要帮学生补课复习，没 有任何补助也是很愿意。心里只想着要尽自己的能力付出，大家都很勤奋，人的 思想很单纯，不像现在，加班必须有加班费，又不能吃苦，付出一点点就想要得 到很多。” 冯奶奶非常热情待客，李安拍摄《色∙戒》时，即在冯奶奶家的客厅临时办公。 不知李安坐在葡萄牙人留下来的 12 人坐的长餐桌上有何灵感的迸发……
住户调查 3 ： 一号楼一楼的王阿姨——为了老人方便去公园 住在一号楼一楼的王阿姨，清楚得记得一家人是 2000 年腊月十二搬进重 庆公寓的。当时王阿姨一家住在顺昌路的老式里弄，为了方便家中老人去 复兴公园，通过中介一眼相中这套一楼的房子，当即用 18 万买下这套房 中的两间卧室。在 2010 年，又用 100 万买下进门靠右的另一间卧室，至 此这套 3 室一厅一厨一卫完全属于王阿姨家独用。由于买下来的是使用权 ，现在每月还必须付给房管所 400 元租金，在 2010 年没有买下另一间卧 室之前，他们只需支付每月 145 元。 王阿姨搬到公寓之后，感到公寓和她之前住的里弄最大区别是邻里关系比 较淡薄，对面的都不太认识，公寓里的除了日常打招呼之外，没有更多的 交流。而公寓的管理也让她有些失望，她说，“早年间内衣内裤被偷，不 算数，甚至晾衣服的竹竿也被偷！现在好点，不再偷这些小东西。现在好 多老住户搬走，把房子租出去。”
想走到王阿姨家的厨房，必须经过三折才能到，这是文革期间遗留下来的。 让现在的年轻人很难理解那个年代，好好的房子为什么要丑化。其他的都 还是以前的，厚重高大的门，三格的梳妆台现在作为佛像的摆放处，每天 保佑家人的平安。朝东的两间卧室中间是由高高的壁橱隔开，这样房间的 隔音效果非常好，声音必须从门传到另一间卧室。一个房间的壁橱在两边 ，另外一个房间则占中间的壁橱，现在作为王阿姨家的衣柜用。而且客厅 也有壁橱，非常方便生活储纳。 由于王阿姨隔壁一家售出，新主人完全不按照以前的格局，全部重新敲掉 ，再装修时使用了工字钢，破坏了一些原有结构。由于在一楼，所以装修 影响到整个一号楼，以前的承重点被破坏，楼上多家住户的窗户、门因此 关不严。王阿姨和其他住户联名写信反映，没有得到任何回复，隔壁的依 然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
住户调查 4 ： 小辉，男， 30 左右，长发及腰，现与女友合住在此一间房内。 小辉小的时候居住在巴黎新村，后父母换房到小重庆公寓。父母在九十年 代得知重庆公寓有一间房出售，随即买下来。小辉在小重庆公寓度过了童年， 随后上初中、高中、大学，大学毕业后即居住在公寓，现已住 4 年。 非常喜欢这里的层高，感觉非常舒服，而且这里还有好多朋友，经常去公 寓里的外国朋友家玩。外国朋友一般也是在公寓里买房，委托中国中介代其购 买，然后自己装修，“一进房间，你感觉不在中国，在国外”小辉说。小辉觉 得住在这里交通非常方便，公寓的结构非常好。 但除此之外就全是缺点了，有老鼠，卫生间等都是公用，外边高架的噪音 ，加了两层隔音窗也不行，而且高架过车时，车灯在窗外一闪一闪的。因为小 辉是搞音乐的，公寓里建筑的本身隔音效果很不好，有的时候灵感来了，也是 很不方便。
但是小辉明确表示不会放弃这里，“各只地段，走了就再也搬 不回来了”。但是如果他结婚了，他一定会搬出这里，毕竟如果有小 孩，这里生活会很不方便，但房子不会卖，也许会出租，也许自己会 两边住，再看情况。公寓另外一套房 1000 万卖出的事，他也知道，那 套房子里的住户商量好大家平分钱。后来买下来的那户，重新装修了 一下，卖了 3000 万。他这间只有 16 平方，按一平方 10 万，只能卖 160 万，但如果 5 间房一起卖，那就是不是这个价了。如果他这整套房 卖了大家平分，其他户肯定不愿意，但是如果他分少了他也觉得不合 理，再加上有的住户即使给钱也不愿意走。 小辉旁边的卧室租给一个设计师，设计师的房间没有阳台也没有 空调，设计师只是在这里租下一间房，和女友在另外的地方住。还有 一间卧室是一个画家在租，画家常年在外，只有每年的 7 、 8 月份， 小辉才见过。两间房都是整年租，小辉觉得他们也是喜欢重庆公寓， 也是觉得如果搬出去就再也搬不回来了。
三号楼三楼有一户买下了全套的使用权，装修成了欧式的 风格，并配有保姆。永业集团则收购了二楼的一整套住宅 ，经过重新装修，租给了一个美国人。他们还零散地购入 房子进行改造出租。这几乎是重庆公寓中的另一种走向。 试想如果所有的住房都被收购的话，会不会成为另一个思 南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