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Poetry lifts the veil from the hidden beauty of the world, and makes familiar objects be as if they were not familiar. ---- Percy Bysshe Shelley
很高兴你能花时间来阅读我们的杂志。为表示感谢与鼓励，以此诗与大家共勉。
那朝阳充沛着的，仙人掌 沿天空的掌纹 吹出一整片，一整片的彩色气球 影子遮住的风筝消失 在钢笔划过的黑色线条 他嘴里的回忆透明 吟唱着空气的韵脚 就这么举着，一碗醇厚的深情 在自由破裂的管子里 孕育出我们的诗，猩红 这是星空下，孤独的民族 宇宙的轮廓局限于 你死前躯体的延伸 和死后灵魂的重 最好的是，你们 在衣服未干的阳台写诗 吹不走的发际线呀 看地球翻出又一页 温柔的手掌
感谢你对我们的支持，祝阅读愉快。
艾希 2014.3.20
目录 • 古诗词 1. 序
………………………………………………………………………………… 1 2. 诗经：《国风·邶风·二子乘舟》，《国·郑风·缁 衣》 …………………………………………………………………………………… 2 “好色而不淫”之《风》：最初的情感记忆 3. 骚体诗：《九章·涉江》- 屈原 ………………………………………………… 4 “惊才风逸，壮志烟高”：失意怅然的走出者 4. 古体诗： 《梦游天姥吟留别》- 李白， 《饮中八仙歌》 … -……………………………… 7 杜甫 “诗是有声画”：好一幅八仙醉酒图 5. 词：《点绛唇·蹴罢秋千》，《小重山·春到长 门春草青》- 李清照 ………………………………………………………………… 13 6. 律诗：《和子由渑池怀旧》- 苏轼 ……………………………………………… 15 乐天才子苏东坡的处世哲学 7 访谈：复旦大学教授汪涌豪谈当代古诗文创作 ………………………………… 17 • 现代诗 1. 序
………………………………………………………………………………… 21 2. 新月派（《断章》卞之琳，《偶然》徐志摩） ………………………………… 22 3. 九叶诗派（《自己》穆旦，《秋》杜运燮） …………………………………… 26 4. 朦胧诗派（《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食指，《远 和近》顾城，《手艺 -- 和玛琳娜·茨维塔耶娃》多多） …………………………… 31 5. 后朦胧诗（《纪念日》张枣，《你的手》海子） ……………………………… 38 6. 听乡愁诗人浅谈新诗的几个问题（余光中） …………………………………… 43 7. 顾城《诗学笔记》 ………………………………………………………………… 47 8. 一份关于 80 后诗人王西平的访谈 ( 包括王西平 一首诗歌《雪天》) …………………………………………………………………… 49
• 原创稿 《祝英台近》江凫 …………………………………………………………………… 54 《月夜寄语》亚方 …………………………………………………………………… 55 《清平乐》韩娅迪 …………………………………………………………………… 56 《候君詞》寒峭 ……………………………………………………………………… 57 《夜深》饼干 ………………………………………………………………………… 58 《酒泉子 . 中秋》涉梦泽 …………………………………………………………… 59 《初暑因热难眠》韩旭 ……………………………………………………………… 60 《西洋》邓文扬 ……………………………………………………………………… 61 《给姝姝》江凫 ……………………………………………………………………… 62 《丹青泽手》杨岩 …………………………………………………………………… 63 《秋的小调》姜珊 …………………………………………………………………… 64 • 《从前慢》（献给微博第 100 位粉丝）………………………………………… 65
§ 古诗词——序
序
俞平伯在《人间词话》序中曾说“作文艺批评，一在能体会，二在能超脱。必须身居局中， 局中人知甘苦；又须身处局外，局外人有公论。”今人评古诗，颇有种局外人的意味，拎得 清，有公论，却难知其甘苦。诗人创作必受其所在的历史背景影响，今人评论亦会受当下的 环境限制，大背景，大环境尚不同，评论起来总有生搬硬套，牵强附会之嫌。更何况“文本 诞生，作者已死”，故只是抱着传播文化和分享观点的态度，斗胆借此机会略对先代大师的 作品说上几句，诸君大可一笑置之。 70 年前革命诗人柳亚子断言“旧诗必亡”，而截至我为试行刊写序的这个时间，诗刊 已经收到了数篇质量优秀的原创古诗作品，作为同样的古典诗词爱好者我深感欣慰。但有几 个问题还是想在这里提一下。今人写古风势必有一定难度。难度在何？汉语发展到现在，字 意，字音都已发生了很大改变，皆不可以白话论之。若非对文言有一定的知识，便只能作“仿 诗”，空有形式。诗歌本身的意义在于“言志”，创作时应时刻以此作为第一要义，刻意仿 古，或是“为文而造情”，未免不会流于意象的堆砌和对平仄韵律的过分执着。 试行刊的成功离不开热爱两个字，诸位小编在帝国理工重重 deadline 和考试前依然挤 出时间，或选材征稿，或排版设计，或开发微信等各种推广平台。而最重要的是每一位投稿 者和关注者的热爱，你们的信任和对诗歌的热爱让我们愈发坚定办好诗刊的决心。若今日之 中国，人人爱读诗常作诗，那么这便是复兴，便是诗歌“最好的时代”了。
銘謙 2014.3.20
1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诗经二首
国风·邶风·二子乘舟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 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翻译： 你们二人乘船走了啊，船身随风飘摇。 是多么思念你们啊，心中恋意实难弥消。 你们二人乘船走了啊，船影渐远渐没。 是多么思念你们啊，千万不要遇到灾祸。
国风 . 郑风 . 缁衣 缁衣之宜兮，敝， 予又改为兮。 适子之馆兮，还， 予授子之粲兮。 缁衣之好兮，敝， 予又改造兮。 适子之馆兮，还， 予授子之粲兮。 缁衣之席兮，敝， 予又改作兮。 适子之馆兮，还， 予授子之粲兮。
2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诗经二首
评： “好色而不淫”之《风》：最初的情感记忆 当人们提起《诗经》时你会想到什么？ “关关雎鸠”、“蒹葭苍苍”是我脑海中最先冒出来的句子。也正如乾隆帝所言：“易 何以首乾坤？诗何以首关睢？惟人伦之伊始，固天俪之与齐。”爱情是永恒的主题。 接下来便是“风雅颂”、“赋比兴”、“可以兴观群怨”，再到“思无邪”。 如果说哲学是一种文化的智慧积累，那么诗歌便是一个民族的情感记忆，而《诗经》， 或者确切点说《国风》则是中华民族最初的，最稚嫩懵懂的记忆：那是一个诗歌即将诞生的 年代，那是一个诗意肆意萌生的年代，或有情深意沉者敏锐地捕捉到了亟待破土而出的灵感， 并将它变为笔下的无数传奇。 遥远逝去之物有一种朦胧的美，也就因此被人们赋予了各种各样的意义。譬如称兰花 谓性洁，称腊梅谓坚贞，称四海之外有灵岛仙山，称九天之上有广寒玉兔。所以看似无关风 月，不谈比兴的两则小诗，在后人的评说中却也藏着两段故事。 《二子乘舟》在流传最广的一种解释中，是卫国诗人为纪念被“储君之争”所牺牲的 两位公子所做。公子伋为尽愚孝，公子寿代兄受过，双双蒙难。诗人用乘舟远去暗指二人已 遭祸端，便只能借由怀念，愿二位公子在彼岸一切安好。 再看《缁衣》。缁衣，黑衣，这里特指黑色朝服，为卿士所着。讲的是周王为借郑国之力， 封郑国君主做爵位更高于诸侯的卿士的事：“这黑色朝服你穿上是多么合宜啊，破了，我再 为你做一袭。你到官署办公去啊，回来了，我就帮你试新衣。”诗人借衣服穿破再做新衣， 暗指上一辈的卿士亡故后再邀他的后代做卿士。隐隐的荣耀之情可见。妙哉，妙哉。 两首诗都没有太浓烈的情绪，只是含蓄婉转地讲了两个故事，两个史书上亦有记载的 故事。 就像我多年前曾读到的那样，“诗是爱的手掌 / 悄悄松开 / 记忆的门闩”。有些时候 无需多言，只消流连于诗的行止中，任由他不着痕迹地推开那扇被历史轻掩的门。 那背后是怎样一个世界？
3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骚体诗
九章 . 涉江 屈原 余幼好此奇服兮 (1)，年既老而不衰。 带长铗之陆离兮 (2)，冠切云之崔嵬 (3)。 被明月兮珮宝璐 (4)。 世浑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 (5)。 驾青虬兮骖白螭 (6)，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 (7)。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 与日月兮齐光。 哀南夷之莫吾知兮 (8)，旦余济乎江湘。 乘鄂渚而反顾兮 (9)，欵秋冬之绪风。 步余马兮山皋 (10)，邸余车兮方林。 乘舲船 (11) 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 船容与 (12) 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 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 (13)。 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 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 (14)。 深林杳以冥冥兮，猿狖之所居。 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 霰 (15) 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 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接舆 (16) 髡首兮，桑扈臝行。 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 (17)。 伍子逢殃兮，比干 (18) 菹醢。 与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余将董道 (19) 而不豫兮，固将重昏而终身！ 乱曰： 鸾鸟凤皇，日以远兮。 燕雀乌鹊，巢堂坛兮。 露申 (20) 辛夷，死林薄兮。 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 阴阳易位，时不当兮。 怀信佗傺，忽乎吾将行兮！ 4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骚体诗
注释： (1) 奇服：不同于常人的服装。 (2) 长铗：长剑。陆离：长的样子。 (3) 切云：冠名，古时一种高耸的冠。 (4) 被：同“披”。明月：明月珠。珮：一本作“佩”，译文从“佩”。宝璐：美玉名。 (5) 方：刚、正好。高驰：远走高飞。顾：回顾，回头看。 (6) 虬：传说中无角的龙。螭：无角的龙。 (7) 重华：舜的名。瑶之圃：生玉的园圃，据下文，当系指昆仑，传说昆仑山以产玉闻名。 (8) 南夷：古时对南方少数民族的蔑称，此指楚国南部的少数民族。 (9) 乘：登。鄂渚：洲渚名，在今武汉市长江中。 (10) 山皋：山边。闻一多《楚辞校补》：“此非乱词，不当于句中用兮字。二句疑当作‘步 余马于山皋兮，邸余车乎方林。’《离骚》二句连用介词时，每上句用‘于’，下句用‘乎’， 此或同然。” (11) 舲（línɡ）船：有门窗的船。 (12) 容与：船随水波摇荡的样子。 (13) 辰阳：地名，在今湖南辰溪县。 (14) 如：往。 (15) 霰（xiàn）：雪珠。垠：边际。 (16) 接舆：人名，春秋时楚国隐士。髡：剃发，古代的一种刑罚。王逸《章句》：接舆“自 刑身体，避世不仕也。” (17) 以：用。 (18) 比干：殷末贤臣，被纣王剖心而死。菹醢：剁成肉酱。 (19) 董道：正道。 (20) 露申：即瑞香，《湘阴县图志》：“露申，瑞香。”辛夷：香木名。
5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骚体诗
评： “惊才风逸，壮志烟高”：失意怅然的走出者 后世史家常在“香草美人”的结局是否值得上各执一词。谓死“重于泰山”的太史公 叹其“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而余光中则赞其“不做一说客”。人各 有志。 《涉江》大约是屈原除《离骚》和《怀沙》外最为人所知的作品： “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 被明月兮佩宝璐。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 与日月兮同光。”胜在其势。 “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 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胜在其气象。 “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与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胜在其共鸣感。 骚体诗在我看来，真正做到了“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读九章中的其他篇目 就可以发现，有些开篇时已然情绪激昂。又如这首《涉江》，初读时觉结构松散，仿佛诗人 每叙述一段，都要加进一句对“莫余知”的喟叹，并终于在最后得以强烈地爆发。 没有人愿意饱尝愁苦的滋味，没有人愿意在面对无可奈何的国家命运时依然保持清醒。 但“不有屈原，岂见《离骚》！”他是一个社会心灵的思考者，势必将长久孤独地走出： 怀信佗傺，忽乎吾将行兮！怀抱着忠信却这样失意惆怅，我将要飘然远走他乡！
6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古体诗
梦游天姥吟留别 (1) 李白 海客谈瀛洲 (2)，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 (3)，云霓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4)。 天台四万八千丈 (5)，对此欲倒东南倾 (6)。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7)（入十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8)（上平八齐）。 谢公宿处今尚在 (9)，渌水荡漾清猿啼 (10)。 脚著谢公屐 (11)，身登青云梯 (12)。 半壁见海日 (13)，空中闻天鸡 (14)。 千岩万转路不定 (15)，迷花倚石忽已暝（下平九青）。 熊咆龙吟殷岩泉 (16)，栗深林兮惊层巅 (17)（下平一先）。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18)。 列缺霹雳 (19)，丘峦崩摧（上平十五灰）。 洞天石扇 (20)，訇然中开 (21)（上平十六咍）。 青冥浩荡不见底 (22)，日月照耀金银台 (23)。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24)（上三十五馬）。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下平六麻）。 忽魂悸以魄动 (25)，怳惊起而长嗟 (26)。 惟觉时之枕席 (27)，失向来之烟霞 (28)。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 (29) ？且放白鹿青崖间 (30)，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31)，使我不得开心颜！
7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古体诗
注释： (1)《河岳英灵集》诗题作《梦游天姥山别东鲁诸公》，一作《别东鲁诸公》。天姥，山名， 为越州名山，在今浙江嵊州东，天台县西北。天宝三载 (744)，李白因遭谗毁，在供奉翰林 三年后，被赐金放还，遂离京漫游梁宋、齐鲁，并决计南游。此诗为李白自东鲁赴吴越前作， 时当天宝四、五载间。这首诗托言梦游，表达诗人不愿屈身权贵，愿游名山以终天年的思想。 全诗豪迈悲愤，纵横奇恣，而又流畅自然，一气贯注，堪称绝唱。 (2) 瀛洲：传说为海上三神山之一，在东海中，洲上多仙人，风俗似吴越。 (3) 越：今浙江一带。 (4) 拔：超出。赤城：山名，在今浙江天台县西北。山上赤石屏列如城，状似云霞，故名。 赤城栖霞，为天台八景之一。 (5) 天台：山名，在今浙江天台县城北，是我国佛教天台宗的发源地。 (6) 此：指天姥山。倾：倾斜。天台山在天姥山东南，故云 " 东南倾 "。 (7) 镜湖：一名鉴湖，在今浙江绍兴市南。 (8) 剡 (shàn 扇 ) 溪：水名，在今浙江嵊州南，北流入州北界曰曹娥江，又北流入上虞市界， 名上虞江。李白青年时代所作《秋下荆门》诗即云：" 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 " (9) 谢公：指谢灵运。谢家居会稽始宁 ( 今浙江上虞 ) 时，曾恣游山水，遍及附近一带。其《登 临海峤与从弟惠连》诗云：" 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高高入云霓，还期那可寻。" (10) 渌：一作 " 绿 "。 (11) 谢公屐：指谢灵运为登山而特制的一种木屐。《南史·谢灵运传》载，灵运家居始宁时， " 寻山陟岭，必造幽峻，岩障数十重，莫不备尽。登蹑常着木屐，上山则去其前齿，下山则 去其后齿 "。 (12) 青云梯：谓山岭高峻，上入青云。谢灵运《登石门最高顶》诗：" 惜无同怀客，共登青 云梯。" (13) 半壁：半山腰。 (14) 天鸡：《玄中记》：" 东南有桃都山，上有大树，名曰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天鸡。 日初出照此木，天鸡即鸣，天下鸡皆随之。"(《艺文类聚》卷九一引 ) (15) 转：一作 " 壑 "。 (16) 殷 (yǐn 隐 )：震动。司马相如《上林赋》：" 车骑雷起，殷天地也。" (17) 栗：战栗。 (18) 澹澹：水波动荡貌。 (19) 列缺：闪电。霹雳：惊雷。 (20) 洞天：道家称仙人所居之地。石扇：一作 " 石扉 "，石门。 (21) 訇 (hōng 轰 ) 然：大声。 (22) 青冥：青天。 (23) 金银台：神仙居处。郭璞《游仙诗》：" 神仙排云出，但见金银台。" (24)" 霓为衣 " 二句：风，原作 " 凤 "。他本多作 " 风 "，据改。傅玄《吴楚歌》：" 云为车 兮风为马。" 云之君，指乘风云而降的仙人。 (25) 悸：惊动。 (26) 怳 (huǎng 谎 )：猛然。长嗟：长叹。 (27) 觉：梦醒。 (28) 向来：刚才。烟霞：指梦中仙境。 (29) 君：指东鲁诸公。 (30) 白鹿：仙人所乘。 (31) 安能：怎能，岂能。摧眉：低头。
8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古体诗
评： 有朋友曾经和我总结：李白的诗概括起来三个字，“喝多了”。深以为然。 但所谓“喝多了”在其气韵而非其他。本篇结构工整，第一段写入梦的缘由，第二段记梦， 结尾段梦醒抒怀。 《梦游天姥吟留别》读起来节奏铿锵，为避免受现代汉语读音干扰，我另找了依《广韵》 模拟音朗读的版本，依然。长短不一的句式，富于变化的韵脚形成了一种节奏感。原诗中标 出了第二段八次换韵的韵脚，每次都形成一个明显的节奏：两句一换韵者急促，多句一换韵 者则舒缓。由梦起到梦醒，由自然之景渐变到托生于自然之景的造境，明暗呼应，动静交叠， 节奏上也由舒缓逐渐加速，最终到了“忽魂悸以魄动”的程度，便也该“失向来之烟霞”了。
9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古体诗
饮中八仙歌 杜甫 知章骑马似乘船 (1)，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 (2) 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 (3)， 恨不移封向酒泉 (4)。 左相（5) 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 (6)， 衔杯 (7) 乐圣称避贤。 宗之 (8) 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 (9)， 皎如玉树临风前 (10)。 苏晋 (11) 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12)。 李白一斗诗百篇 (13)，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 (14) 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 (15) 王公前， 挥毫落纸如云烟 (16)。 焦遂 (17) 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18)。
10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古体诗
注释： (1) 知章：即贺知章，他自号为四明狂客，酷爱饮酒，性格狂放。似乘船，形容他骑在马上 的醉态，摇摇晃晃。 (2) 汝阳：即汝阳王李琎，唐玄宗的侄子，杜甫曾为他的宾客。 (3) 曲车：酒车。涎：口水。 (4) 移封：改换封地。酒泉：即酒泉郡，据说郡城下面有泉，其水味如酒，故称之为“酒泉”。 (5) 左相：即李适之。 《唐书》本传以及《玄宗纪》上记载，李适之在天宝元年（742）为左丞相， 天宝五年（746）四月，受到李林甫的排挤陷害而罢相，同年七月被贬作宜春太守，到任以 后服毒而死。 (6) 长鲸吸百川：用来形容李适之豪饮的狂态。 (7) 衔杯：指贪杯。 (8) 宗之：即崔宗之，吏部尚书之子，官至侍御史，他同时也是李白的朋友。 (9) 觞：酒杯。白眼：晋代阮籍能作青白眼，对于那些庸俗迂阔者，便加之以白眼，轻蔑视之。 (10) 玉树临风：形容崔宗之的醉态摇曳，因宗之貌美，故喻之为“玉树”。写出了宗之的 年少自负，狂傲不羁的样子。 (11) 苏晋：开元年间担任户、吏的两部侍郎，是太子庶子。长斋：长期斋戒，指佛教徒不吃荤腥， 不饮酒等。绣佛：用彩色丝线绣成的佛像。 (12) 逃禅：指不守佛教戒律。这里写他一方面长斋，一方面却又贪杯好酒，所以说“逃禅”。 (13) 一斗诗百篇：是说饮酒只一斗便可以写出诗作百篇，不但酒兴豪爽，而且文思敏捷。 (14) 张旭：吴中人，性嗜酒，善狂草，时人誉之为“草圣”，也就是草书之圣的意思，张旭有“三 杯草圣传”的佳话。据说张旭每每于大醉之时，呼叫狂走，挥洒下笔，有时竟然会以头蘸墨 书写，世人又称其为“张颠”。 (15) 脱帽露顶：写张旭狂放不羁的神态。 (16) 如云烟：形容张旭书写的草书飞动鲜活，宛如天上云烟。 (17) 焦遂：当时的布衣之士。卓然：神采飞扬，精神焕发的样子。五斗方卓然：是说喝了 五斗酒之后才开始精神焕发，高谈阔论起来。 (18) 惊四筵：是说让四座的人都为之惊起。一般的筵席都是分四面而坐，故称为“四筵”。
11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古体诗
评： “诗是有声画”：好一幅八仙醉酒图 这是一首没有起承转合的诗。八个人，八种醉态，就这样大喇喇地被摆出来。诗人以 长安城的街景为画布，略带调侃平铺其上这八种醉态，一幅八仙醉酒图即成。 本诗另一有趣之处便是其体裁。根据《广韵》，每句末尾一字（船，眠，天，涎，泉， 钱，川，贤，年，前，禅，篇，仙，传，烟，然，筵）皆属下平声“先”韵。七言古诗句句 用韵者谓之“柏梁体”。相传汉武帝筑“柏梁台”与群臣赋诗，人各一句，句句用韵，由此 得名。《饮中八仙歌》句句七言，皆用平声且不换韵，因此成为柏梁体的代表作之一。
12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易安詞二首
点绛唇 李清照 蹴 (1) 罢秋千，起来慵整 (2) 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 (3) 金钗溜 (4)。 和羞走。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注释 : (1) 蹴：踏。此处指打秋千。 (2) 慵：懒，倦怠的样子。 (3) 袜刬：这里指跑掉鞋子以袜着地。 (4) 金钗溜：意谓快跑时首饰从头上掉下来。
评： 《点绛唇》记的是诗人少女时的一件小事。 晨雾正浓，花才将醒，才刚还“慵整纤纤手”，这会便“袜刬金钗溜”，只因“见客入来”。 整首词明确表情绪只“羞”一字，但从万般闲适到略带狼狈，诗人心绪之起伏，假借“嗅 青梅”一窥来客。以动作写心理，全然一副少女情态。
13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易安詞二首
小重山 李清照 春到长门春草青 (1)， 红梅些子 (2) 破，未开匀。 碧云笼 (3) 碾玉 (4) 成尘， 留晓梦，惊破一瓯春⑤。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 (5)， 好黄昏。 二年三度负东君 (6)， 归来也，著意过今春。
注释： (1) 春到长门春草青：此句挪用《花间集》薛昭蕴《小重山》词原首句。长门：西汉宫殿名， 在诗词中出现往往代表冷宫之意。 (2) 子：一些。 (3) 云笼：平时装茶的笼子。 (4) 碾玉：即碾茶。 (5) 一瓯春：瓯，饮料容器。春指茶。 (6) 东君：原指日神，见洪兴祖《楚辞补注》后人则指代为司春之神。白居易《送刘道士》： “齐心谒西母，暝拜朝东君。”
评： 评论家一般将易安词分为三个阶段：待字闺中，初为人妇及寡后独居。这首《小重山》 便是李清照于婚后某次丈夫待归来时所作。 本词最为经典之处在其用字： “些子破，未开匀”写此时春色尚早；“花影压重门”，以“压”写梅影浓重，“疏 帘铺淡月”，以“铺”写月色横洒；“好黄昏”，一个“好”字虽简单，却将歇拍三句的情 感自然地带了出来：草青，梅红，好黄昏，皆是有感于“二年三度负东君”的丈夫将“归来 也”。极是当行本色也！ 14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律诗
和子由渑池 (1) 怀旧 苏轼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老僧 (2) 已死成新塔，坏壁 (3) 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 (4) 嘶。
注释 : (1) 渑池：今河南渑（miǎn) 池县。 (2) 老僧：即指奉闲。据苏辙原诗自注：“昔与子瞻应举，过宿县中寺舍，题老僧奉闲之壁。” (3) 坏壁：指奉闲僧舍。嘉祐三年（1056），苏轼与苏辙赴京应举途中曾寄宿奉贤僧舍并题 诗僧壁。 (4) 蹇驴：蹇（jiǎn）跛脚。苏轼自注：“往岁，马死于二陵（按即崤山，在渑池西），骑 驴至渑池。”
15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律诗
评： 乐天才子苏东坡的处世哲学 首先来看题目。子由，苏轼之弟苏辙也。苏家这两兄弟在历史上是关系很好的，子瞻 曾云“嗟余寡兄弟，四海一子由”，更评子由“岂是吾兄弟，更是贤友生”。据统计，兄弟 俩之间的和诗仅回作（如本诗）便有三百五十首之多。所谓和诗，即和答他人所作的诗，互 相唱和。子由的这篇原作的写作背景是哥哥去渑池上任，苏轼时年 24 岁，这是兄弟俩人第 一次分开。子由说了什么呢？ “相携话别郑原上，共道长途怕雪泥。 归骑还寻大梁陌，行人已度古崤西。 曾为县吏民知否？旧宿僧房壁共题。 遥想独游佳味少，无方骓马但鸣嘶。” （《怀渑池寄子瞻兄》） 可以发现子瞻这首回作四联最末一字“泥”、“西”、“题”、“嘶”与原作相同。 这是步韵和诗的一个特点：“和诗之体不一，用其韵而次第不同者，谓之用韵；依其次第者， 谓之步韵。”除开韵律之外的要求，内容上也要保持呼应，才能体现和诗的特点。 既然弟弟说到“长途，雪泥，僧房，共题”，哥哥是怎么回的呢？“老僧已死”对“旧 宿僧房”，“坏壁”对“共题”，开篇便言：芸芸众生，人生在世，你可知像什么？不过鸿 鸟偶然留下的爪印罢了。 苏轼时年 24 岁，然首联二句所表露出的人生哲学贯穿了他生命的始终：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定 风波》） “君看古井水，万象自往还。”（《书王定国所藏王晋卿画著色山二首》） “出本无心归亦好，白云还似望云人。”（《望云楼》）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赤壁赋》） 居士的所有诗作，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叫“东坡居士”，都也不过是飞鸿留在世间中 的点点爪印，但真正的乐天才子，正像林语堂先生所评论的那样：“is a spirit, like a phantom bird, that is even now perhaps making dream journeys among the st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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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诗词——访谈：复旦大学教授汪涌豪谈当代古诗文创作
访谈： 复旦大学教授汪涌豪谈当代古诗文创作 导语：在网络文学兴盛之前，当代人的古诗文创作就已繁盛无比。一次诗词大赛收到的 稿件数量，就超过《全唐诗》和《全宋词》的总和。可是这类全民赛诗会，恐怕不可避免地 会降到“我走前来牛走后”的水平。复旦大学中文系的汪涌豪教授觉得，虽然古诗文在当代 的际遇堪忧，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的。 当下有越来越多的人热衷旧体诗文的创作，各种报刊杂志也常开辟专栏，这能否视为古 诗文的全面复兴？ 汪涌豪：其实爱作旧体诗文的人一直很多。若说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的情况，则承五十 年代章士钊、叶恭绰等人的初议，1984 年就成立了中国韵文学会。三年后，中华诗词学会 也告成立，并带出各地诗社、赋协、学会或研究院纷纷出现。及至九十年代，据《中华诗 词年鉴》等统计，数量已达千余个，发行报刊杂志近千种，参与其中的人数以百万计。1992 年第一届中华诗词大赛，一次收到的稿件数量，就超过《全唐诗》和《全宋词》的总和。近 十年来，随国学热升温和网络的普及，其势更见炽盛。看看中华诗词网、辞赋网、骈文网， 还有民间及大学所编各种诗词年选，可知作者主力已多为六七十年代生人。他们各有专攻， 不乏拥趸，以致有人效舒位、汪辟疆，编成《诗坛点将录》。虽说终究是部分人的喜好，像 骈文一体，作者更少，但因其支流余裔，能为贺联挽联，也就进入了当代人的生活。不过， 要说“全面复兴”，需有合理的参照和客观的标准，轻下结论，并不足以取信历史。 那么是否像有些人所说，当今古诗文创作相对而言是处在最好的时期，您是怎么判断的？ 汪涌豪：就上述刊物之多、作者之众、作品之富、大赛之繁，还有吟诵之广、高峰论坛 之常见，建立“当代诗词学”的呼吁之急切，并且，凡此种种，都能得到不同年龄、职业和 学历的社会人群的响应，我认为可以这么说。想想柳亚子 1944 年《旧诗革命宣言》说“旧 诗必亡”，“平仄的消失极迟是五十年以内的事”，再对照今天，即使赋这样被视为“冢中 枯骨”的僻涩文体，也能引来大批作者，作品总量已过三千。主流媒体如《光明日报》还有 大手笔的倡导。有的城市受到感召，拿赋作为市长礼品赠送外商。说这是自晚清以来最好的 时期，也不能算太离谱。但必须指出，不管是诗、词还是文、赋，毕竟都用文言写作。而所 谓文言，依张中行先生的说法，是只见于文并用于文的纯书面语，它有一定的准入门槛。今 天有多少作者达到这个门槛，其数量是否与其产出一样多，就有得商量。我的感觉是，收获 固丰，问题也多。 您能就这些存在的问题，说得更具体些吗？ 汪涌豪：就以诗来说，我们知道，唐时白居易写诗，老妪能解，其实放到今天，博士未 必能解，再说白氏所写，也不尽在这一路。但今人所作旧体诗，有许多浅显直白，诗味寡淡。 其中一些离退休干部，惯写大好河山，莺歌燕舞，更被讥为“老干体”。这些诗政治正确， 但述情空泛，既不知比兴，又少有寄托，风格自然就谈不到了。但有些遗憾，偏生数量众而 影响广，许多人偶尔试作，居然同其声口。如果将这些诗都算作成绩，我觉得这个“最好” 或“复兴”就难以成立。 赋的创作也存在许多问题，总体水平不能算好。尤需指出的是，有的作品拉来历史故事， 对应当今政绩，竭情称颂，一味夸饰，视赋坛为城市的形象展示台。赋作为“艺术化的地方 志”，就招来不少人反感，以为如此连篇累牍，难保不成为一场“给城市贴瓷砖的运动”。 17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访谈：复旦大学教授汪涌豪谈当代古诗文创作 魏明伦自是当代名家，但他为重庆写的《山城轻轨赋》，“工程属全国之重点，项目乃中华 之首例。多年筹建，巨额投资。完成前期使命，磨出先锋人材”，除了直白的堆垒与夸耀， 难见赋的精致与渊雅。类似的情况也见于其他文体。如同为名家的余秋雨，不久前为南京钟 山风景区题写碑文，才三百多字，招来成倍于其字数的批评，人们挖苦他“糟蹋石头”，既 是因为碑文中多“深嵌历史而风光惊人”这样拗口的文字，也因为他对“斥资五十亿，搬迁 十三村。移民两万余，增绿七千亩”这类“打点江山”之举没商量的肯定。 还有一种现象，就是小圈子化。一些作者薄有声名，就忙不迭相互标榜。如中华辞赋家 联合会，会员不多，机构却繁，还弄出“神气赋派”等多个意旨含混的体派，“十星法案” 等胶固刻板的标准，并有“四杰”、“八雄”、“赋帝”、“赋帅”各色封号。那些本该称 颂扬马的大词，都被用来彼此吹嘘了，实在有些俗滥。该会还发起“中华新辞赋骈文运动”， 组织人写“千城赋”，全不顾当下中国有没有那么多城市可供铺排。至有人提出“辞赋经济 一体化”口号，为了利益，内讧不断，更将文场弄成了名利场。钱仲联先生生前曾感叹吟坛 “会社林立，几欲突朱明末造而过之”，如今此风愈烈。这样的行事，不仅不能振兴古诗文， 适足害了它的前程。 古诗文创作从来讲究辨体，所谓“先体制而后工拙”，今人的创作在这方面似也存在不 少问题。 汪涌豪：大体而言，既作旧体诗文，就应遵循既有的体式规定。可在这个问题上，有人 太过随意，以为核定字数，稍押声韵，就是诗词碑赋，由此引出许多争议。其实诗从寺，尤 重法，讲究整 ( 句字齐整 )、俪 ( 对偶工稳 )、叶 ( 奇偶相对 )、韵 ( 押平声韵 )、谐 ( 平仄 合格 )、度 ( 篇字划一 ) 的合体合格。如以对偶工稳言，就不是同性字词相对那么简单。它 有各种变格，意义上有互文，句法上有交股。现在许多诗，对是对了，但一味死对，太工太 切，结果弄成“青山”对“绿水”这样的死板货，鲜有诗味。古人称这个为“蒙馆对法”， 乡塾教童子的活计。这样也算诗，诚如朱熹所说，“一日作百首也得。” 作词与赋也同样。譬如赋最尚古，从字义、音节到笔法均如此。看看汉以来历代人的创 作，再结合清人如李调元等对“作赋法门”的强调，其关窍与奥妙多多，哪里是前序后乱中 间问答数语可以道尽的？但许多人只读了欧苏几篇赋，就率尔操觚，有时连前序后乱的基本 体式也不讲。殊不知类似欧苏赋在当时数量就少，元以后人更将其视为押韵之文。因科考的 缘故、炫才的需要，他们更重视和多作的是律赋，并一直到清代，都尊此为赋之正宗。可今 天有人动辄写上几十篇甚至上百篇，未见能遵此而行，能合理吸取其长处的也不多。殊不知， 没有这些讲究的约限，下笔是很容易放滥无归的。前及魏明伦就是因此而不能做到“敛才就 法”的，余秋雨碑文之所以饱受诟病，除文字浅俗不通外，也多少与不合碑文体制有关，譬 如它须用纯正的文言，且前有序后有颂，等等。 比较重要的还有用韵。今人多主张“双轨并行，今不妨古”，即既可用古韵，也可用今 韵，只要一首中不串用就行。通行的《中华新韵》因此大幅减少韵部，完全取消入声。此法 看似简便，其实诱导人用普通话押韵，是“平水韵”悉归“新声韵”，是单轨制。可中国之 大，语音复杂而代变，普通话能否恒定为语音基准犹待讨论。而古韵自拟合后，凝定已久， 如吴宓所说，唐以来就是各种语言的“最大公约数”，古人不改，今人是否宜改？改后还能 否保证其特有的韵味和历史感，并不致割断海外华人的语言习惯与文化认同？凡此都须作认 真的评估。我的感觉，在未及充分讨论与研究的情况下，取消“平水韵”之于诗，《词林正 韵》之于词，《洪武正韵》之于南北曲的基准意义，不够慎重。 说到底，创作旧体诗文要讲体法，要长久的默识心诵与学养积累。仅凭清俊之才，只能 做轻浅美文，作旧体诗文必不行。胡适就告诉过唐德刚，作律诗非得有几十年的功夫。王力 也说，作古诗文非熟读几十篇佳作并涵泳其中莫办，这也就是古人“熟读唐诗三百首”、“能 18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访谈：复旦大学教授汪涌豪谈当代古诗文创作 读千赋则善赋”之意。今人太过自信，没读多少，就妄言创作，如此以文纬情，用物彰志， 实在有些轻躁。 当然，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唐诗与宋诗不同，古赋与律赋有别，今天古诗文创作终究还 是应自开新局的。 汪涌豪：今人所作旧体诗文既是对传统的衍展，又是当下生活的反映，当然应该自开新 局，但须注意建立在有所承继的基础上。这方面，中华诗词学会提出的“知古倡今，求正容 变”方针甚好。知古是为求正，倡今就须容变。只有体式上守正，才能承继传统，浚发本原； 只有辞意上开新，才能立足当下，回应时代。当日，梁启超期待“诗界哥伦布”，提出“新 意境”、“新语句”和“以古人风格入之”三原则，强调“能以旧风格含新意境”，就是此 意。赋也同样，不能像前及辞赋家联合会那样，以“光复庙堂文学”为目标，而应努力做到 “古赋为体，今辞为用”才好。其实，这种“今辞为用”的改变过程清代已经开始。其时有 开拓边疆之举，新疆事来，故有了《哈密瓜赋》这样的作品；待海禁废弛，西洋物来，又有 了《自鸣钟赋》、《阿芙蓉赋》等等。世相在变，如还只知赋枯树、赋小园，终显狭隘。 今天社会转型急剧，人置身其间，常感四面受敌，八方交攻，内心的波荡，有越然于古 人之上的丰富与复杂。此时创作，如再吟咏小国寡民、政教王化，显然不切情景；再感叹山 林之远、庙堂之高，更悖世情。而用语用典，一味“红雨”代落花，“碧丝”代柳枝，明明 走在城市快车道上，偏说花间别梦、陌上风景，就不惟陈腐，还见情伪。基于这样的理由， 当我网上读到《非典行》、《地铁行》这样的诗，虽然不够圆熟，但很喜欢。一个叫李子的 作者写了一首《鹧鸪天》：“生活原来亦简单，非关梦远与灯阑。驰驰地铁东西线，俯仰薪 金上下班。无病，有三餐，足堪亲友报平安。偏生滋味还斟酌，为择言辞久默然”，将都市 人特有的生存状态和心底微澜曲曲道出，也很不错。 现在各大学中文系都不强调培养学生的古诗文写作能力，其他系科更不用说了，对此您 又如何看？ 汪涌豪：这个情况确实存在。以前说中文系不培养作家，现在有了 MFA——文学写作硕 士，但还是不包括旧体诗文写作，至于研究这种写作就更谈不到了。搞古典的以为那是今人 的创作，自己管不着；搞现当代的又认为那属于旧体文学，与自己隔着行。但早先的大学可 不这样。 “五四”以后，如陈匪石、吴梅、汪东等人都擅此道，从那时走出的宛敏灏、沈 祖棻等也卓然成家。再晚些，如夏承焘、缪钺仍间或对学生有所指点。可惜十年动乱，一切 断绝。可另一方面，学生爱好的从来就多，今天仍是。《光明日报》发过记者的调查，爱好 者高达 84%，远超过喜好新诗的 33%，且理科生超过文科生。只是有些遗憾，能写的只有 7%。 他们很希望得到指导，但眼下提供指导的地方太少。 广东这方面做得较好。前年，在两届粤港澳大学生诗词大赛基础上，又举办了第三届， 参加者扩大到台湾，规定诗依平水韵；词依《词林正韵》，相当正规。有意思的是，获奖者 中，中文系学生才六人，头奖、二奖均被理科、医科生包揽。其间透出的消息可堪玩味。去 年，因省教育厅支持，中山大学又承办了诗词传承与实践暑期学校，主事者徐晋如还开诗词 写作课，并有《大学诗词写作教程》。 由此我觉得，如要回应学生要求，培养这方面能力，原有的《大学语文》需要有所改变， 应加强古诗文创作的内容。我所说的加强不是过去意义上的。过去我们老给学生讲这首诗意 境高远那首词体调婉约，用的尽是抽象判断，但何谓“高远”，又如何“婉约”，都落不到 实处；如何调动故实，并因句生篇，假象出意，一系列的程式法规也基本不提，自己已先隔 了一层，叫学生如何体会真切？当然，现在有的学校连《大学语文》也要取消，这我就无话 可说了。 19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古诗词——访谈：复旦大学教授汪涌豪谈当代古诗文创作 如果让您瞻望古诗文创作的未来，您会作怎样的展望？ 汪涌豪：我想起刘师培说的话：“俪文律诗为诸夏所独有，今与外域文学竞长，惟资斯 体。”早在“五四”时期，新文化阵营中就多有人“勒马回缰写旧诗”；全球化时代，海内 外华人更常呼吁复兴诗词歌赋，再造礼乐文明。我相信，随社会的发展与文化的进步，今后 能写旧体诗文的人会越来越多，懂得欣赏的人更会大大增加。包括将其糅合到各种文化创意 产业，从广告到动漫，前景非常广大。当然，这一切并非出于骸骨迷恋。你想，一种文学表 达既能稳定为传统，必因其能抵及这个民族精神世界的内里。今天的中国人还继续着这种情 感与精神，所以古汉语、古诗文与现代汉语、现代诗文之间，不存在不可度越的壕堑，未必 要像当年艾青所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相反，它们是一体，前者更是后者的上源。 我想强调，记住这一点很重要。还是在网上，有个帖子说：“如果没了朱窗，伊人在何处怀 念？没了锦书，愁情在何处寄托？”这让我对古诗文的未来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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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诗——序
序 20 世纪诗坛可谓是百家争鸣，虽谈不上中国历史上的诗歌盛世，那也是诗歌历史上最 重要的转折点之一。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推动下，中国掀开了白话诗的华丽一页。在这 一章里面，我们将会着重介绍几个最有影响力的诗派，新月派、九叶诗派、朦胧派（今天派） 和后朦胧派。说到诗派这个词，其概念无非只是文学评论者用来把各种诗歌和诗人归类的工 具。有好多诗人并不同意这样的分类方式，一般诗人的创作作为一个整体也可能经历好几个 时期，所以盲目的归类行为其实也纯属谬误。诗人作为独立的创作个体多数都会发展出属于 自己的诗学，而这也足够将诗人独立于任何诗派之外。在此我们的归类也只是作为一种参考 依据，有利于诗刊整体结构以及后期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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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诗——新月派
新月派 新月派大体上以 1927 年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自 1926 年春始，以北京的《晨 报副刊·诗镌》为阵地，主要成员有闻一多、徐志摩、朱湘、饶孟侃、孙大雨、刘梦苇等。 1927 年春，胡适、徐志摩、闻一多、梁实秋等人创办新月书店，次年又创办《新月》月刊， " 新月派 " 的主要活动转移到上海，这是后期新月派。总体来说，前期的新月派诗人提倡新 格律诗，主张诗歌的色彩美和意境美，讲究文辞修饰，追求炼字炼意，主张 " 理性节制情感 " 的美学原则与诗的形式格律化。后期又提出了 " 健康 "、" 尊严 " 的原则，坚持的仍是超 功利的、自我表现的、贵族化的 " 纯诗 " 的立场，讲求 " 本质的醇正、技巧的周密和格律的 严谨 "，但诗的艺术表现、抒情方式与现代派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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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诗——新月派
断章 卞之琳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1935.10
评： 卞之琳毕业于北平北京大学英文系，被诗坛誉为“汉园三诗人” 之一（还包括何其芳 以及李广田）。 他曾在 1947 年作为研究员身份拜访英国牛津大学。由于国内文学创作上的 困境，1958 年起就不再写诗。 这是卞之琳最广为流传的一首诗歌。有人说这首诗的成功在于它具有非常艰深的哲理， 而我认为这首诗的成功之处在于它看似简单却容易引发读者对于整首诗歌意境的联想，是诗 歌中冰山理论的运用。诗歌直白的语言以及古诗般的意境巧妙地勾画了世界微妙的联系，每 每读到都会有种难以言表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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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诗——新月派
偶然 徐志摩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1926.5
24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新月派
评： 徐志摩曾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后在 LSE 学习并对文学产生极大兴趣，接着他来到 剑桥大学国王学院攻读政治经济学，并留下了《再别康桥》这一篇佳作。 除了学术之路，他的感情生活也是百花齐放、饱受争议。由于对自己原配张幼仪的鄙 弃， 两人在七年后走到了婚姻的尽头。徐志摩甚至将有了身孕的她弃于异国他乡而不顾， 并在 1922 年与她离婚（中国历史第一起现代意义上的离婚案例）。虽徐对张如此薄情寡义， 张还是将他们的孩子抚养成人，并整理出一本宝贵的《徐志摩全集》。 1921 年，他在英国伦敦认识了才女林徽因，随后进入诗歌创作的高潮。可林并不接受 徐的爱情，令徐也是倍感苦恼。林其实早已心有所属，她还鼓励未婚夫梁思成与她一起学习 建筑，最后一起留学美国宾大，并在 1928 年与梁思成结婚。1922 年 10 月，徐回国与胡适、 闻一多等人建立了“新月社”，并印刷起了《新月》月刊。1924 年泰戈尔访华，在徐志摩、 林徽因等人陪同下在各地游玩，据徐的表兄蒋复璁说，“泰戈尔为爱护志摩，曾暗中劝徽因 嫁予志摩不果”。 在徐陪同泰戈尔访华期间，他还认识了凌淑华，被她的才貌吸引，并在 朋友聚会时遇到陆小曼。他之后同时与两人通信。至于徐和陆小曼为什么走到了最后有这么 一种说法：陆的丈夫王受庆在徐家里时和徐的父亲一起意外地看到了陆写给徐的一封爱意绵 绵的信（他们本以为信出自凌淑华）。陆回家和王大吵一架之后便办理了离婚（历史上第二 起？），以至于后来徐认为陆王离婚完全是因为他的错，便决定负起责任，与陆相守余生。 此后，1925 年徐和陆小曼同去欧洲旅行之前，徐把自己的日记以及文稿托付给凌淑华保管 以防不测。当时的徐心里实际上还时常挂念着林徽因，待徐与陆结婚之后，徐还会常常跑去 北平看林徽因，最后他的死也是因为赶去北平听林的讲座。在徐死后，新月社就此解散。
《偶然》一诗根据卞之琳的说法“是在形式上最完美的一首”。这是他写给林徽因的， 后又出现在徐志摩和陆小曼合写剧本《卞昆冈》第五幕里老瞎子的唱词里。寥寥几句准确地 描绘了爱情来临时恍若命中注定的感觉如焰火在大海上空黑夜中的碰撞，是生命的强力绽放。 而徐志摩那种想抓住却又感觉无力的心态也的确验证了诗人在面对特别理想化的爱慕时所面 临的心理困境。他对林的感情其实在大部分读者眼中是已经再明显不过的了，可在林的眼中， “徐志摩当初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而事实上 我并不是那样的人。”她拒绝他的原因解释了自己无法接受徐志摩真挚爱情的原因，还赞美 了徐在诗歌境界上达到人诗合一的精神境界，真可谓是人间不可多得的“才女”。
25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九叶派
九叶诗派 抗战后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的一个具有现代主义倾向的诗歌流派。“九叶”一词来源于 1981 年由九位诗人共同出版的《九叶集》，包括辛笛、穆旦、陈敬容、杜运燮等九人。九 叶诗派的主要刊物有《诗创造》和《中国新诗》。他们在文学观念上首先主张的就是“人的 文学”、“人民的文学”和“生命的文学”的综合。他们既反对逃避现实的伪艺术论，也反 对扼杀艺术的唯功力论，而企图在现实和艺术之间求得恰当的平衡。因此他们强调反映现实 与挖掘内心的统一，诗作视野开阔，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历史感和现实精神。在艺术上，他 们自觉追求现实主义与现代派的结合，注重在诗歌里营造新颖奇特的意象和境界。
26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九叶派
自己 穆旦 不知哪个世界才是他的家乡， 他选择了这种语言，这种宗教， 他在沙上搭起一个临时的帐篷， 于是受着头上一颗小星的笼罩， 他开始和事物作着感情的交易： 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
在征途上他偶尔碰见一个偶像， 于是变成它的膜拜者的模样， 把这些称为友，把那些称为敌， 喜怒哀乐都摆到了应摆的地方， 他的生活的小店辉煌而富丽： 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
昌盛了一个时期，他就破了产， 仿佛一个王朝被自己的手推翻， 事物冷淡他，嘲笑他，惩罚他， 但他失掉的不过是一个王冠， 午夜不眠时他确曾感到忧郁： 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
另一个世界招贴着寻人启事， 他的失踪引起了空室的惊讶， 那里另有一场梦等他去睡眠， 还有多少谣言都等着制造他， 这都暗示一本未写成的传记： 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 27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九叶派
评： 穆旦原名查良铮，清华大学外文系，金庸的堂亲。大病期间他依旧坚持从事普希金诗 歌的翻译工作， 在死前留下了《冥想》一诗：“而如今突然面对坟墓，我冷眼向过去稍稍 四顾，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不过完成 了普通生活。” 《自己》一诗里匪夷所思的自我怀疑似乎有些笛卡尔的味道，又恍若古希腊圣哲语重 心长的教诲：认识你自己。 主体世界与客体世界的沟通如果只能建立于主体本身的判断，那也就陷入了这种穆旦 诗里的困境，想要了解自己是有多么困难！我们如何定位自己？我们又如何确定生活中的自 己就是自己本来的面目？这本身就是一个观察者与被观察者为一体的悖论，每个思考过这个 问题的人也都难免体悟过其中的苦恼。这苦恼就是这首诗的情感基调，是面对未知时人类的 无可奈何。
28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九叶派
秋 杜运燮 连鸽哨也发出成熟的音调， 过去了，那阵雨喧闹的夏季。 不再想那严峻的闷热的考验 危险游泳中的细节回忆。 经历过春天萌芽的破土， 幼叶成长中的扭曲和受伤， 这些枝条在烈日下也狂热过， 差点在雨夜中迷失方向。 现在，平易的天空没有浮云， 山川明净，视野格外宽远； 智慧、感情都成熟的季节呵， 河水也像是来自更深处的源泉。
紊乱的气流经过发酵， 在山谷里酿成透明的好酒； 吹来的是第几阵秋意 ? 醉人的香味 己把秋花秋叶深深染透。 街树也用红颜色暗示点什么， 自行车的车轮闪射着朝气； 塔吊的长臂在高空指向远方， 秋阳在上面扫描丰收的信息。
29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九叶派
评： 杜运燮福建人，毕业于西南联大。后受到闻一多赏识加入《九叶集》的创作。 这一首《秋》因其诗风过于“朦胧”而受到评论界质疑，也成为后来朦胧诗一词的来源。 这首诗在粗读之下似乎和一般描写秋天的诗歌并无多大差别，其中运用了表达秋天的意象有： 秋花、丰收、秋阳、澄澈的天空。可再次细读之下却不难发现有些组合格外新颖。用“成熟” 形容鸽哨的音调；气流经过发酵在山谷里酿成好酒；香味将秋花秋叶染透；自行车的车轮射 出了朝气。这一系列的组合虽然和谐却不合理，可也正是这不合理，使得诗歌在表达艺术上 向前走出了重要的一步。此后的诗歌越来越多地加入客体在主体经验下产生的富有诗意的特 质，渐渐远离客体本身的特征也象征着诗歌逐渐进入朦胧诗的时代。
30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朦胧诗派
朦胧诗派（今天派） 朦胧诗一般来说是自 1978 年北岛等主编的《今天》杂志开始的。朦胧派诗人是一群对 光明世界有着强烈渴求的使者，他们善于通过一系列琐碎的意象来含蓄地表达出对社会阴暗 面的不满与鄙弃，开拓了现代意象诗的新天地、新空间。“文革”后朦胧诗派的代表人物如 北岛、舒婷、顾城、杨炼、欧阳江河等人。他们受西方现代主义诗歌影响，借鉴一些西方现 代派的表现手法来表达自己的感受、情绪与思考。他们所创作出来的诗歌，与当时诗坛盛行 的现实主义或浪漫主义诗歌风格呈现截然不同的面貌。
31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朦胧诗派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食指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片手的海洋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声雄伟的汽笛长鸣。 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 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 我吃惊地望着窗外，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我的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手中。 线绳绷得太紧了，就要扯断了， 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 直到这时，直到这时候， 我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阵阵告别的声浪 ， 就要卷走车站； 北京就在我的脚下， 已经缓缓地移动。 我再次向北京挥动手臂， 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然后对她大声地叫喊： 永远记着我，妈妈啊，北京！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因为这是我的北京， 是我的最后的北京。 1968 年 12 月 20 日 32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朦胧诗派
评： 食指原名郭路生，他在六十年代中后期掀起了现代诗歌的第一次文学复兴。他的突破 在于他的作品视角直指内心，使得大批的诗人向他学习尝试去写出自身心灵的感悟。他的作 品也是在文革期间通过地下辗转传抄的形式流传在插队的知青中，这样的传播方式也是诗歌 第一次在现代社会不依靠传播媒介，只依靠人心的共鸣传递。所以食指也常常被人们称为： 朦胧诗鼻祖。 这首诗歌的写作背景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为解决城市就业问题号召年轻人参加“上 山下乡”移居去往边远的农村地区的时期。当时年轻的食指才二十岁，和 21 名知青来到杏 花村插队。诗歌中出现的一幕就是知青们和北京告别的场景。他把自己心中的不舍以及无奈 用风筝挣脱来形容，将这一历史事件凝聚在四点零八分这一刻他内心的情感上。
33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朦胧诗派
远和近 顾城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评： 诗的背景不详。顾城头上的帽子其实是牛仔材质的裤管，他说是为了怕脑袋着凉。他 的诗歌被誉为童话诗，也因为杀死妻子谢烨然后自杀成为争议除诗人海子外最大的一位。
34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朦胧诗派
手艺 ——和玛琳娜•茨维塔耶娃 多多 我写青春沦落的诗 （写不贞的诗） 写在窄长的房间中 被诗人奸污 被咖啡馆辞退街头的诗 我那冷漠的 再无怨恨的诗 （本身就是一个故事） 我那没有人读的诗 正如一个故事的历史 我那失去骄傲 失去爱情的 （我那贵族的诗） 她，终会被农民娶走 她，就是我荒废的时日…… 1973 35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朦胧诗派
评： 多多，原名粟世征，原伦敦大学汉语教授，朦胧诗派代表诗人之一。对于朦胧诗人这 一头衔，他自己并不认可， 他曾风趣地提到：“我一直是很清晰的。” 依照“白洋淀诗歌群落”（文革期间的地下写作诗人，包括多多、芒克等）的诗人宋 海泉的说法，“坚持诗的形式美，坚持人性的立场，在这两点上两人是一致的，越过这条线， 两人便分道扬镳了。茨维塔耶娃所有生活中孤独的苦难、温文尔雅的高傲、敏感而压制的心 灵、不被允许的爱，统统被以优美的辞藻，神秘的韵律，化作一行美妙典雅的诗句，展示了 她那金子般的心灵。毛头（即多多）却拿着一把人性的尺子，去衡量大千世界林林总总，一 切扭曲的形象，但就其本质来说，毛头应该属于理性化的诗人”（《白洋淀琐忆》）。 《手艺》表达的就是多多对于“不忠”的诗歌写作方式的追求。在那个时代，他在对 诗意的探索上走得太远，他所要竖立起来的就是诗歌中的不能轻易理解的“异端”。他曾在 一次与听众的对话中这样说道：“如果没有人理解，那就朗诵给大海的海豚听。”听起来的 确略显悲观，不过我想这也和他所处的时代背景还有他本身艰深难懂的诗风有关。有多次读 他的诗歌都觉得似乎上帝寄予他的不止一个句子，而是五个甚至更多，他在接收着，奋力接 收着来自不可言说的世界所传达来的诗意。因此他的写作方式也更遵从于直觉，而非理性。 他认为理性活动得出的诗歌必然会有目的性，这种目的性是很容易被一般的读者所觉察的， 从而破坏了诗歌那种基于不清晰的美感。他喜欢诗人策兰的原因正是被策兰诗中的神秘所吸 引， 在石头上的盛开的花朵的芬芳之中沉迷。 对于他而言，尽管“她，终会被农民娶走 / 她，就是我荒废的时日……”，这被“遗弃”， “辞退”，“没人读”的诗依旧会是他心目中“贵族”的诗。而我们应该庆幸，他始终保持 着这份热情以及执着。
36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后朦胧派
后朦胧诗派 后朦胧诗派主要指在朦胧诗直接影响下成长起来的 " 校园诗人 "。其代表人物主要有海 子、柏桦、张枣、骆一禾、西川等。后朦胧诗人与朦胧诗人的区别主要定性为：他们比朦胧 诗人年轻 , 没有深刻体会过文革的灾难岁月（岁数尚小）。他们更强调古老的文化传统和知 识分子的精英意识 , 更注重从哲学层面探讨人生的价值和诗歌的终极意义。他们对西方现代 派文化有着更为广泛的涉猎和更为丰富的心得 , 也更为看重对 " 精神家园 " 的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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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诗——后朦胧派
纪念日 张枣 1 那也是同样的一天 重复气温和零星的小雨 你面视我坐下 地球在走动 我控制着烟量 害怕红袅出 初夏的天空 , 逃跑的云 和细末的风声 然后秒针于我们胸前 谋杀 , 急峻的枪声 是我们以外的细节 如撕裂的花瓣 2 我们没有刻下勋章 在掌上或在 不远的黄桷树上 燕子呢喃 , 使午晌 如一句话一样迷惘 如中年人的凝视 疲惫而又苍凉 你偶然如一个象征 哪一个沿袭的偶数 使你穿上棕色的裙 和青格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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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诗——后朦胧派 3 开口即将死去 下午的线条辐射 风景受伤 , 圆柱和年轮 措不及手地旋转 你不断使我吃惊 一种短暂渲染你的行走 青苹果和阿姨 , 我要构思 无数个你 , 无数个你 使每次见面都神秘 我们想起那个新英格兰老人 在雪夜塘边歇马 他还得背负几千公里的路程 告别最白最白的树林 一个月亮般的声音 一张安眠药的脸 凸凸凹凹的明天 会把你一寸寸偷窃 4 我想愉快地天晴 澎湃地化为阳光 也许能够说明你 你会再一次 破晓 , 并选择 一个向南的房间 一块干净的地方 我们重新开始 没有姓名和年龄 只有你面试我 坐下 , 让地球走动 重复气温和零星小雨 也许 , 我们会成为雕像 39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后朦胧派
评： 张枣，湖南长沙人，“巴蜀五君子”之一，毕业于四川外交学院，长期旅居德国。2010 年在德国因肺癌病逝。张枣的诗风在近代诗人中较为独特，他善于用“你”、“我”、“他” 等人称代词把诗歌以戏剧化的方式推进，这种手法像极了他推崇的诗人卞之琳（见《断章》）。 而他对于用字的精准以及对诗歌节奏及韵律的要求几乎达到了偏执的境地，据与他交往了 27 年的好友柏桦说：“在我与他的交往中，我常常见他为这个或那个汉字词语沉醉入迷， 他甚至说要亲手称一下这个或那个（写入某首诗的）字的重量，以确定一首诗中字与字之间 搭配后产生的轻重缓急之精确度”，难怪他自己觉得自己一直在写诗却产出很少。 他的代表作一般被人们认为是《镜中》、《何人斯》、《灯芯绒幸福的舞蹈》等。选择《纪 念日》这首诗是觉得这首诗的语言相对简单直白，意象唯美。评他的诗难在阅读时不断会有 些不可思议的地方，夹杂着一个又一个他纯粹用语言带来的惊喜。出于对古人诗学的敬仰， 他痴迷于意象。虽说他不是那种通篇用韵的诗人，但和许多别的诗人一样他也是在偷偷地局 部用韵。例如“青苹果和阿姨 , 我要构思 \ 无数个你 , 无数个你 \ 使每次见面都神秘”，“一 个月亮般的声音 \ 一张安眠药的脸 \ 凸凸凹凹的明天 \ 会把你一寸寸偷窃”。 他的诗歌几乎都没有特定的主题，或者说是多重主题和许多个隐藏的故事线索。他是 将博纳科夫所说的大作家具有的三种特点其一的魔法师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的人，是一个把 诗歌本身当做目的的诗人。
40 诗验报告·创刊号
§ 现代诗——后朦胧派
你的手 海子 北方 拉着你的手 手 摘下手套 她们就是两盏小灯 我的肩膀 是两座旧房子 容纳了那么多 甚至容纳过夜晚 你的手 在他上面 把他们照亮 于是有了别后的早上 在晨光中 我端起一碗粥 想起隔山隔水的 北方 有两盏灯 只能远远的抚摸 19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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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诗——后朦胧派
评： 海子，原名査海生，1964 年出生。海子属于天才型的选手，15 岁就考入北大法学院， 在大学里怀着一腔热血开始写诗，和西川、骆一禾被称为当年北大三大诗人。毕业之后就被 分配到政法大学哲学研究院同时任教。 海子生前很少发表诗歌，就算是发表也是在特别边缘的杂志发表。他的好多故事也是 他死后才被人慢慢从他熟悉的人中发掘出来的，他的作品也渐渐开始被欣赏。人们发现，其 实一些死亡的征兆很早就从他的诗歌里蔓延出来了，不过有谁又会把诗人写得东西当真呢。 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巧合，他生前特别热爱的梵高也和他有着相似的命运。也可能他欣 赏的人例如荷尔德林、梵高等在某种程度上对他产生了影响，或者他本身就与他们气质相投， 这都是些心理学家的游戏了，在此不费口舌。 据他的好友苇岸说，海子写作有个习惯就是一边洗脚一边写。在他的房间里没有录音机、 电视机、收音机，他保持着非常简朴的农村作家生活方式。他不会游泳、骑自行车、跳舞， 写作可以从晚上一直持续到早上七点，然后小睡，下午看一会儿书，晚上继续写。不过他很 开朗健谈，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朋友，并不是人们先入为主的古怪性格诗人形象。 他一生爱过四个女人，有好多诗歌也是直接写给他的爱人。这一首温馨满溢的《你的手》 不能说一定是写给他的女人，不过也一定是在遥远的地方想起了一个亲密的人而有感写下的。 这一双手被海子用“她们”赋予了阴性的温柔和体贴，这一双手不管是谁的也都曾照料过海 子，而海子的真情流露也就是以这双手作为线索贯穿了整首诗。此外，诗歌的分行带来的停 顿也给这首诗歌的节奏控制上增色不少，是海子的帮助让我们明白了如何把一段本来只是散 文文字的内在诗意准确地阅读。
42 诗验报告·创刊号
§ 谈谈新诗的几个问题——余光中
谈谈新诗的几个问题 余光中 （1）大众化的问题 论者往往指责新诗，说它孤芳自赏，不够大众化，其实，60 年来的新诗固然不够大众化， 但是黄遵宪，苏曼殊以来的旧诗又何曾大众化呢？又五百年来第一人之誉的陈散原，似乎也 没有多少读者，真正称的上大众化的，还是唐宋诗词之类。老实不客气地说有一句，政治进 入民主，传播工具商业化以后，儒家的诗教，蔡元培的美育等等已经不能维持 ---- 真正大 众化的诗，既非李杜，也非徐志摩，更非陈散原，而是流行歌。 大诗人也不见得大众化，以李白而言，《床前明月光》固然人人会背，但是《襄阳歌》， 《梁甫吟》之类又有多少解人？杜甫的《春望》，《登岳阳楼》等固然脍炙人口，但是《壮 游》。《遣怀》一类较长较深的作品，也不见得怎么大众化苏轼的名句“人生到处知何似， 应似飞鸿踏雪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都已变做成语，流行自不待说， 但是象“不减钟张君自足，下方罗赵我亦忧”之类的作品又有几人能懂？同样的，诗经的句 子很多已成后世的成语，而楚辞则绝少这种情况。 一般人的大众化，往往只指空间的普及，而不包括时间的持久，其实真正的大众化应 该兼顾两者，不但普及，还要持久。畅销书往往一时普及，但十年百年之后，便已湮没无闻， 那样的大众化是靠不住的，例如王渔洋在清初，诗名满天下，曾在大名湖赋《秋柳》诗，和 者数百人，但是三百年后，谁也不记得那首诗了，反之，李贺生前虽然少知音，但迄今数千 年，他的作品仍持久不衰，甚至知音日众。诗之大众化，有时隔世始显，杜甫号称诗圣，但 今传唐人所选唐诗九种，只有一种载录杜诗，要等到北宋中叶，杜诗才“大众化”起来。 在古代，诗的创作受科学的鼓励，有音乐的推广，又是读书人之间交际酬唱的雅事，因此， 诗歌是文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项。现在的知识分子日渐专业化，各行的专家学者各有所长， 不再象儒家那样强调通才，更无须在吟风弄月，附庸风雅，唱酬之事已成绝响。教育制度也 不再要求考生写诗，连文章都写不通了，还写什么诗呢 ? 究竟什么程度才算大众化呢？如果中学生都读过就算大众化，那么中学国文课本里面 选的徐志摩等人的作品，也可谓大众化了。如果诗集有几千册以上的销路就算大众化，那么 台湾至少有半打诗人可谓大众化了，一本诗集出版不到一年就再版，这情形在台湾屡见不鲜， 而真正的大众，他们有流行歌曲便已经满足。不少诗的读者，终身俯仰于古典诗的田地，吟 咏之乐无须他求；新诗人无力与古典诗人去争读者，也是理所当然的，谁能要求 60 年变去 颉顽三千年之常呢？对文学要求漫无止境的大众化，似乎不切实际，不如低调一点，要求“小 众化”吧。 （2）散文化的问题 这问题也牵涉到诗的大众化，因为有人认为诗句如果长短不拘就象散文，又认为诗如 果散文化便不便背诵，不便背诵就不能普及，也就是不能大众化，这话只对了一部分，但不 全对。一般人说到中国的古典诗歌，心里往往只是形式整齐的律诗绝句，而不是古诗， 尤 其不是句法参差的古诗。近体平仄协调，句法整齐，韵脚固定，最近于歌，而在一般人的观 念之中，诗，就是歌；对于新诗的要求，也就类推。 43 诗验报告·创刊号
§ 谈谈新诗的几个问题——余光中 其实中国的古典诗中，有许多作品都是句法不拘的，如果像新诗一样分行排列起来， 便 显而易见。例如：苏轼的《欧阳少师令赋所蓄石屏》： 何人遗公石屏风， 上有水墨希微踪； 不画长林与巨植， 独画峨嵋山西雪岭上万岁不老之孤松。 崖崩涧绝可望不可到， 孤烟落日相溟蒙……。。。 （略） 古诗句法参差，平仄不拘，段落杂错，换韵自由，除了还保持韵脚以外，简直可谓古 典诗中的“自由诗”，正是中国诗歌的一大传统。足见新诗中之自由诗，也有传统的先例可 依，不尽是西洋传来。至于文句回行古典诗中也不是完全没有，不可尽说成西法，例如王安 石的： 离情被横笛句法 吹过乱山东。 又如苏轼的： 何苦将两耳 听此寒虫号？ 都近于英诗的待续句 (run-online), 英诗之中，从不压韵的诗所谓自由诗（free verse） 开始，重要的诗体如无韵体（blankverse）早就不依赖韵脚了。 古人常笑韩愈以文为诗，也就是嫌他的句法散文化。其实古体诗讲究所谓“工拙参半”， 如果语语皆工，反而失之于巧，缺少曲折顿挫，欲畅先涩之味，例如《蜀道难》一诗。几乎 一半的句子都是散文，象“其险也如此，嗟乎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等等， 根本不是诗句， 但与七言的正统“诗化句”相辅而成，工拙对照，反而更具古朴苍老之感，而这一点却是通 篇流利柔驯的七言办不到的，其实，韩愈和李商隐的七古学杜甫，欧阳修和苏轼的七古学李 白，都走这种以文为诗的路子。诗句的散文化，只要把握的话，确是变化诗体，重造节奏的 妙法，不必以此为病。 徐志摩的句法尚称自然，但到了闻一多，不但倡导格律诗，更且以身作则，写其韵律铿锵， 句法工整的豆腐干体。久之，这种整齐划一的诗体就成了新月派作者共有的格式，为了保持 句子等长，往往勉强凑字；为了逢双押韵，往往扭曲文法，颠倒词汇，终于沦为千篇一律的 困境。至于一行诗的节奏，全以二字尺，三字尺为单位，也失之单调而破碎。难达高度之弹 性；每一单位的末字又是“的”，“了”之类的虚字，也显得没力量，难追古典诗的原润简 洁，例如唐人之句： 风流才子多春思 断肠萧娘一纸书。 换成新月派格律诗的句法，便成了： 风流的才子对的是春思 断肠于萧娘 （3）诗歌的现实性的问题 这个问题自然又涉及大众化的问题。因为据某些批评家说，作品若非写实，便不能反 44 诗验报告·创刊号
§ 谈谈新诗的几个问题——余光中 映社会，不能反映社会，便无以大众化，无以大众化，便成个人主义的颓废之作了， 现在 人人都强调写实主义，但对于写实的对象，那个“现实”，却无一致的看法。 比起散文和小说来，诗歌是一种简短而含蓄的文学体裁，讲究因小见大，以彼喻此， 达 到言有限而意无穷的境地。诗不能象散文那样直抒己意，必须婉转曲折一些，而要抒的不止 是意，还有情和感，复杂的多，而另一方面，诗又不像小说那样，一定要创造一个人物，交 代一个故事，和现实的关系直接而全面。诗的感觉比较主观，手法比较间接，比起其他文学 体裁来，它是不太“写实”的。 即使同为诗作，“写实”的程度也有差别，例如同为唐诗，同为设问，下列各段在层 次上便大不相同，崔灏的“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全是实写，李商隐的“休问梁园旧 宾客，茂陵秋雨病相如”，则是用典自喻，以古状今，间接了许多；王昌龄的的“洛阳亲友 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用物自喻，但物象在真幻之间，去“现实”更远；到了朱庆余 的“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诗人已隐身幕后，用戏剧的一幕来自喻，全然进 入象征了。冰心玉壶固然也是象征，但是和诗人的关系一目了然，只是局部的象征；画眉深 浅和诗人的关系，若无“近试上张水部”的题目，就真的无迹可寻了。 一般人提到现实，立刻就想到社会的现状，其实现实的界说应该扩大到全面的人生， 如 果说社会现状是全部的现实，那么报告文学岂不是成了全部的文学 / 我所谓的全面的人生， 也就是人的全面经验。如是则社会现状只是重要的中间经验，往小的一面看，尚有 个人生 活与自我的所思所感，所梦所欲；往大的一面看，尚有大自然与无限的时空，也 就是一切 生命所寄的宇宙。个人的一面，近而自然，自然的一面，远而神秘，其实都是 人生的经验， 也都是现实，比如爱情，原是人性之常，两个人之间特别亲密的人际关系， 其实也是一种 社会关系。爱清的经验虽然掺了不少夸大的幻想，却也不能说全非现实。 如果说掺了幻想 的成分就不算现实，那么充满了理想和浪漫情绪的革命也算不的现实。 从古至今，许多情 诗都被学者解释成政治的影射。例如李商隐的一些作品，明明是美丽动人的情诗，偏有腐儒 一辈说成是仕途失意的寄托，结果并不能增加我们对晚唐政治的 了解，反而降低了我们对 诗人失恋的同情，扫兴之至！这种偏见，正认为政治才是现实， 而爱情不是。 我无意否认白居易和杜甫社会写实之作的价值，反之，我认为他们反映的社会现实非 常重要，而这些作品也是中国诗歌中的不朽之作。但是我绝对不愿意为了这样的写实而排斥 或低估了个人经验和自然经验的表现，人性之为现实，是内在的，持久的，社会 现状之为 现实，是外在的，变动的。一篇作品如能搔到人性的痒处，触及人性的痛处，则虽然不曾直 接反映社会现状，也不能径斥之为不现实。伊丽莎白的时代，官方禁止戏剧评论政治与时局， 莎士比亚仍有自由去探讨人性的现实，而成为戏剧大家。白居易的 《问刘十九》写私人的 友谊，杜甫的《望岳》写自然的壮观，都意味深长，百读不厌， 不下于他们的社会写实之作。 请 看崔灏的《长干行》： 君家何处住？ 妾住在横塘 停船暂借问 或恐是同乡 短段五绝之中，既不见社会状况，也不见唐代政局，对于社会学家和历史学家毫无帮助， 但是其中有一样是真实而持久的东西在吸引着我们，那便是人性。是那女子的口 吻，乡井 的情谊。寂寞的旅途，男女的相吸，打动了千年后的读者，而这些超越了变动不定的社会现 状，正是人性之常，一首诗能把握这样的现实，才能垂之永久，在看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45 诗验报告·创刊号
§ 谈谈新诗的几个问题——余光中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这样一首诗，当然也可以牵到政治上去，说此燕昭王广招贤士的黄金台，子昂身为贤士， 却以谏军略而不纳，罢为书记，怀才不遇，于是吊古伤今，悲歌涕下，这样说法原也不错， 但总觉得以史诠诗，不能尽兴。古来慷慨悲歌，似乎不必尽为怀才不遇。 刘邦得天下，回 到家乡，原应十分得意，为何一曲《大风歌》后，却要“慷慨伤怀，泣数行下”？曹操位极 人臣，权极天下，为什么《短歌行》前八句却又是那么悲观，近乎虚无？陈子昂的《登幽州 台歌》可以说是个人的末叶可以说是宇宙的，前其中实在见不到多少唐朝的社会，敏感的心 灵在登临之际，以生命的短暂面对千古的悠久，以个人的渺小面对造物的无穷，在时空双重 的压力下，不免怅然自失，怆然泪下。个人的思绪越过社会的拘束，纵而交于无止的时间， 横而接乎无限的空间，个人的没入宇宙的，才有此苍茫之绝唱，强调社会性的论者仍然可以 说这是封建文人，脱离了人民，昧于社会的发展，精神无所依附的表现一样勉强可笑，“念 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这样的诗句，由远征月球或者火星的太空人读来，面对邈寂 荒凉的星空，常有更新更强的感受，因为它拨动了人性深处一根弦，到了内在的现实。 http://www.chinapoesy.com/ShiCiZhiShi87074490-7fa6-41e2-94fc-b1714406540a. html 具体内容见此链接
46 诗验报告·创刊号
§ 顾城《学诗笔记》
顾城《诗学笔记》 一 最早使我感到诗的是什么？是雨滴。 在我上学的路上，有一棵塔松，每当我从它身边走过，它什么都不说。 一天，是雨后吧，世界洁净而新鲜，塔松忽然闪耀起来，枝叶上挂满了晶亮的雨滴， 我忘记了自己；我看见每粒水滴中，都有彩虹游动，都有一个精美的蓝空，都有我和世界…… 我知道了，一滴微小的雨水，也能包容一切，净化一切。在雨滴中闪现的世界，比我 们赖以生存的世界，更纯、更美。 诗就是理想之树上，闪耀的雨滴。 二 我是在一片碱滩上长大的孩子。 那里的天地非常完美，是完美的正圆形。没有山、没有树，甚至没有人造的几何体—— 房屋，使这样的完美稍稍损坏。 当我走在我想象的路上时，天地间只有我，和一种淡紫色的草。 草是在苦咸的土地上长出来的，那么细小，又那么密集，站在天空下，站在乌云和烈日下， 迎接着不可避免的一切。没有谁知道它们，没有彩蝶、蜜蜂，没有惊奇的叹息、赞美；然而， 它们却生长着，并开出小小的花来，骄傲地举过头顶…… 它们告诉我春天，告诉我诗的责任。 三 在礁岩中，有一片小沙滩。 沙滩上，有不少潮汐留下的贝壳，已经多少年了，依旧那么安详、美丽。 我停下来，吸引我的却不是那些彩贝，而是一个极普通的螺壳；它毫无端庄之态，独 自在浅浅的积水中飞跑，我捉住它，才发现里边原来藏着一只小蟹——生命。 这只小蟹，教给我怎样选择词汇。 一句生机勃勃而别具一格的口语，胜过十打华美而古老的文辞。
47 诗验报告·创刊号
§ 顾城《学诗笔记》
四 由于渴望，我常常走向社会的边缘。 前面是草、云、海，是绿色、白色、蓝色的自然。这洁净的色彩，抹去了闹市的浮尘， 使我的心恢复了感知。 我是在记忆吗？似乎也在回忆，因为我在成为人之前，就是它们之中的一员。我曾像 猛犸的巨齿那样弯曲，我曾像叶子那样天真，我曾像蜉蝣生物那样，渺小而愉快，我曾像云 那样自由…… 我感谢自然，使我感到了自己，感到了无数生命和非生命的历史；我感谢自然，感谢 它继续给我的一切——诗和歌。 这就是为什么在现实紧迫的征战中，在机械的轰鸣中，我仍然用最美的声音，低低地说： 我是你的。 五 万物，生命，人，都有自己的梦。 每个梦，都是一个世界。 沙漠梦想着云的背影，花朵梦想着蝴蝶的轻吻，露滴在梦想海洋…… 我也有我的梦，遥远而清晰，它不仅仅是一个世界，它是高于世界的天国。 它，就是美，最纯净的美；当我打开安徒生的童话，浅浅的脑海里就充满光辉。 我向它走去，我渐渐透明，抛掉了身后的暗影；只有路，自由的路。 我生命的价值，就在于行走。 我要用心中的纯银，铸一把钥匙，去开启那天国的门，向着人类。 如果可能，我将幸福地失落，在冥冥之中。 1980 年
48 诗验报告·创刊号
§ 一份访谈，王西平
一份关于 80 后诗人王西平的访谈 雪天
王西平
雪天去动物园 路滑，动物在人造沙丘上颠簸 随机诞生的光芒，越过一辆奔奔车 又越过一截矮竹竿
一排鸟，在树梢上 仿佛光秃秃的，带羽毛的疤 它们悬挂在自身的鸣叫里 啄食自身的肉瘤
有人吐出了一口脓痰 一个洞，在雪地里快速绽开 虫子在花中卷曲，这肺炎的隐喻 在水墨里剥落
那些翻检帆布帽的风
49 诗验报告·创刊号
§ 一份访谈，王西平 在春天，从额头摸出未卜的鱼籽 太极老人，他的木杯被荷叶掏空 他红润的微笑里，隐藏着 暮年的泳装
看不见的事物 盲人般地铺展在道上 不肯原谅的罪孽 从一个善良的行人身上 获取了雪的名字和 形象 1 问：有人认为这是诗歌最好的年代，有人认为这是最差的年代，你的看法是什么，根 据是什么？ 王西平：如果有人认为这是诗歌最好的年代，一定是先以自我为标榜的，过度自信以 致于过度膨胀。说诗歌最差年代的人，一定是失去了自信或过度失落的人。对于诗歌来说， 没有最好的年代，也没有最差的年代，时代赠予我们的机遇是同等的，如果非说有什么好坏 之分的话，我想只有最好的诗人和最差的诗人。最好，或最坏，没有依据，而“我”，永远 是“自我”的参照。 一个诗人如果诗差人好，充其量混个脸熟，好一点的在体制内谋个一官半职，如果诗 好人差，一定是处处竖敌了，如果诗差人差，那就是极品差，应该遭受唾弃、驱逐。这么多 年来，诗人身上所沾染的污浊之物，的确已经作为感情特性附着在了这个民族肉体的深处。 比如说，一些诗人由于本能的跋扈，以及长期养成的山贼与刁民之气，久而久之，种种气息 就汇聚成一股力量，把自我烘托到与大师比肩的高度，危险的作法是，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 将自己的作品“置于一个与先前时代伟大作品相比较的地位上”，首先自己肯定自己，然后 拉来一群人起哄，或装模作样兴风作浪。 2 问 : 你的诗歌养分主要是从哪里来的，请讲一下比较关键的来源，以及你用了多少， 50 诗验报告·创刊号
§ 一份访谈，王西平 用的怎样。 王西平：一直以来我觉得诗就是天才的干活，是天马行空的蹈空之物，要什么养分啊， 否则，诗人怎么会成为缪斯最为眷顾的对象，而诗人怎么又被称为语言的炼金者呢？不过现 在得一分为二地看待这句话了。有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在你一旦成为诗人之后，却成为 了你不得不重视的养分，我从小是个孤独的人，一直以来不得不独立地去做一些事，在别人 看来的怪异之举，在我的精神意识中就是一种享受，因为，我享受这独立想象的空间和自由， 我想这就是一个诗人的养分，它不是任何一种文本，也不是什么精神偶像，而是生活本身。 除此之外，才是阅读的积累，诗人阅读诗人，无可厚非，如果诗人为了写诗而一味地阅读诗 人，到头来什么也捞不到手。你说，我们阅读李杜时我们到底是阅读什么？从他们身上得到 了什么？恐怕不是那些不合时宜的语言攻略吧，而是一种稀有的传承方式或其它的什么。所 以，我更关注诗人写作背后的精神图系，只有将这一庞杂的图系化入个人创作，养分才真正 意义上被吸收。那么，到底用了多少养分，这不好说，因为精神是无法量化的，除非诗歌这 玩意儿可以套用公式来写作。可是我的诗歌不是这样的，你甚至找不到养分存在的痕迹，但 它的确存在着。 3 问 : 在你的心目中，诗歌的高境界是什么样的，你什么时候能进入这种境界。如果你 的诗能变成一种生物，它是什么样子？ 王西平：诗人必须借神话才能进入高境界。三年前的某一天，当我真正意义上握起诗 歌的笔准备写作时，我的生活就是神话本身，那一天也就是我进入这种境界的时刻。如果我 的诗能变成一种生物，我希望它是另一个我。它坐在境子里，自身是不思考的，但它借助于 相邻的生物的阅读才得以思考，否则它会死去。 4 问 : 你能想像一种跟你诗风截然相反的一种诗吗，在你的视野里，有人已经这么写吗？ 王西平：跟我诗风截然相反的诗在当下太多了，甚至是泛滥成灾，正因为这样，他们 已经不在我的视野里。我也不会去那样写。这就是我追求的独一。我曾经说过：“诗写到现 在，毫无疑问，你们始终以不同的方式在模仿着这个平庸的世界，因为当我们一起伸出手臂 向上时，我摘到的是天上的东西，而你们却搞了一手尘世的俗物。” 5 问 : 叶芝通过一层层“面具”的脱落达到“真理”的自我，佩索阿则是通过一些“异名” 遮蔽了自我，你在诗里使用面具吗，你的诗里有你的“身外化身”吗？ 王西平：面具能否换成思想的肖像呢，呵呵。那么，我是这样理解诗歌的“自我”特性的。 比如说一首诗，往往有时候前半部分写得很棒，但到了后半部分，会变得越来越糟糕。对于 这样的一首诗，我立刻会把它看作是一只香蕉，起初口感新鲜，慢慢由于腐烂而变得难以下 咽。我更加青睐于后面的部分，一首诗或等同于一只香蕉，由于越来越糟糕，越来越难以下 咽，会越来越接近于快斩的刀斧，在那一瞬间，诗歌会呈现出其思想的肖像。因为，思想就 是坚持了很久很久，却最终不得不割舍和坏毁的部分。我想这就是我的“身外化身”，它一 直隐藏在词语的某个角落，但又冷不丁游离于诗外。 6 问 : 你现在最关注的外国和中国诗人是谁（年代不限），在你没见过的中国当代诗人里， 你最想和谁见面，一起吃饭并聊两句，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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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份访谈，王西平 王西平：我挺关注唐代诗人李贺的，他名气那么大，官却做的那么小。他抑郁而死， 只活了 27 岁，与海子相当，但他才是真正的“鬼仙之辞”，一个难度写作的典范。另外， 我挺关注卡明斯基的，2011 年邀请他来过银川，还获得了一个奖。至今还记得他在黄河之 滨，贺兰山之下用慷慨激昴的母语朗诵答谢辞时的震撼，当时我就认定，这个带着伟大的俄 罗斯传统力量，在英语与母语之间“流亡”的诗人一定会被中国读者所接受。事实上正是如 此。前段时间他的诗集《舞在敖德萨》在国内出版了，有人寄来了一本，非常好。当然作为 中文译者明迪的功劳不可没。我没有见过的诗人很多……由于没见过，所以想见面的欲望并 不大，更别说聊天吃饭了。再说了，我既不在皇城京都，也不在大上海，而是在一个偏远的 西部城市里，自己只顾写自己的诗，很少参加一些活动，所谓的诗人就自然见得少了。即使 这样，还是阴差阳错地见到了一些不该见的人。但是见过的诗人中，我还想再见见杨典。我 记得 2012 年去他家的情景，一个非常优秀的诗人，也谈股票，也谈圈子，也愤青，也穿着 拖鞋，在自家门口喝啤酒，活得照旧很烟火。另外，见过的诗人中，我还想见见冷霜，他的 名字很冷很酷很教授，可是见了人，感觉他就那个住在我隔壁见人打哈哈的老兄弟。 7 问 : 有人认为，中国当代诗歌界早已没有民间 / 知识分子的区分，或者从来就没有过。 有的就是权力与既得利益的不断再分配，所谓的诗歌声誉经常是诗歌政客们互相妥协的结果。 你怎么看当代诗歌的政治？ 王西平：我一直没思考过我是民间还是知识分子？民间的定义是什么？界线在哪里？ 所谓的民间是身份的认证还是写作姿态的认证？有些所谓的教授也写吊丝作品，而有些吊丝 诗人也会写一些看似很知识的作品，这又怎么讲？所以，即使诗人双方为此大肆争论，但是 大家始终没搞清楚民间与知识分子所持立场的根本所在，因为没搞清楚，所以就“从来没有 过”。 至于诗歌的政治性，这个问题类似于教义的政治性，为什么一些人以教义的名义大 肆杀戮了，因为大部分的民众，都处于那个“较低程度”的蒙蔽层次。如果说真有诗歌的政 治性存在，那么，只能说明大部分诗人，都处于那个“较低程度”的蒙蔽层次。 8 问 : 谈一下你所处的地理位置，在那里你比较关注的文化或亚文化形式是什么，它们 对塑造你的诗歌个性起到了什么作用？ 王西平：我在宁夏，具体到出生地西海固，据说那个地方在人类混沌时活跃着一批土著， 所以说我是土著的后代。这么说吧，我们那里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个侏罗纪，后来，时光这 混蛋颠覆了一切，到了上世纪 70 年代，被联合国定义为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这纯属扯 淡——我们是土著的后代，我们的祖先生活在光的年代里，我们以光计算年份，我们还要排 除一切扯淡的因素，在光的年代里一如既往地活下去。现在，我生活在一个号称首府的城市 银川，银川老城区还沿用了旧时的“兴庆”府这一称谓，我工作在奢华的府里，住在贫困的 府外。每个人在自己生活的城市里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圈子，可是我找不到，不仅仅是因为 认识的诗人不写诗，更重要的是我讨厌一切以文化为由头的种种聚会，而且也越来越试图封 闭自己，只要外出就会把自己遮蔽在一个角落里……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文化或亚文化，总之， 历史，贫困，现实，最终会交织成为神话，这些都会塑造孤独的我，都会塑造我那诗歌的孤独。 9 问 : 人无癖则不可交，讲一下你的癖好，它跟你的写作有关系吗？ 王西平：如果购书淘书不算癖好的话，我基本上就没什么癖好。生活中也很随意，甚 至随意到了懒散的地步。这一点，倒是跟写作毫无关系，因为我的写作惊人地勤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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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份访谈，王西平 10 问 : 讲一个关于诗歌或当代诗的问题，可以自问自答。 王西平：把诗写的任何人都无法借鉴和抄袭，那才叫一个压倒一切的牛。就像勃拉姆 斯的音乐，谁也没法将它作为某个电影场景的伴奏曲演奏。从这个意义上讲，勃拉姆期要比 贝多芬牛逼。维特根斯说，勃拉姆斯有压倒一切的能力，的确如此。我就是那个勃拉姆斯； 再如，我认为在搞诗歌时不断变换姿势很重要。否则，读者会很疲倦的，阅读的口舌会很僵 硬，自己也没有一点快感。这是一个关于诗歌体位问题，而不是性问题；再谈谈我的“本质 论”——兔子的本质是牛奶，乌鸦的本质是瞌睡，猪的本质是搅乱动物的语言，仙草的本质 是宽赦投诚的附庸者。人的本质是在任何时候产生强烈的生育感。流氓诗人的本质是，在任 何时候产生强烈的生育感，而且还将这样的念头快速地投入生产……就说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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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稿
祝英台近 江凫 雨痕新，嘉树浅，薄日冷春汛。翅股扶风，白羽卷舒影。 天涯望断愁肠，异国风物，却不似，钱塘春景。 断桥雪，碎玉留赠西湖，劝冬莫归尽。两地相思，千里问花信。 可怜只影他乡，归心无计，但邀月，夜阑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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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稿
月夜寄语 亚方 寒梅盼新月，江风送旧年。 一句相思苦，双泪落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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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稿
清平乐 韩娅迪 英伦独寄， 触目愁风雨。 庭下冻草如寒玉， 不解痴人言语。 阑干独倚西楼， 斜晖漫眄悠悠。 将归不知何处， 难寻难觅难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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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稿
候君詞 寒峭 楊柳依依，煙雨靡靡。清風冽冽，佳人惜惜。 期期未至，望眼迷離。南燕將還，君歸何夕。 束髮修妝，對鏡花黃。日日簷下，獨賞庭芳。 芳華有期，相思未矣。孤影成對，斜陽沾裳。
57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原创稿
夜深 饼干 夜深追月去， 云淡见星来。 梦轻知不许， 人间独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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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稿
酒泉子 . 中秋 涉梦泽 谁念秋月又上窗 , 木樨轻洒香。 同天涯， 家万里， 望吴刚。 桂子佳酿莫私藏， 仰天畅饮何须滞， 品酒是愁肠。
59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原创稿
初暑因热难眠 韩旭 帝都才谢倾城色，不意三阳已成炎。 玉簟凉衾未及置，频摇罗扇卷小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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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稿
西洋 邓文扬 溪流盛夏柳摆优雅 流浪艺人在桥边弹着吉他 午后斜阳一头金发 苏格兰民谣声音沙哑 微风轻轻的摇晃枝桠 他闭着眼睛像一副沙画 尖顶教堂的烛光繁若星海 主日歌者的唱诗婉如天籁 雕像恬静的微笑 淡然的看着时光磨掉琉璃的色彩 信徒们虔诚的想要明白 仰望的圣境 何时才能到来 天空灿烂得仿佛永远不会变阴 像是幼年时贴在墙上的风景 突然出现的分别让我不敢相信 在遥远的子午线上 还看得见你发亮的眼睛 山丘上有鲜花绽放 稻草人摇着扇子望向远方 这就是我梦中的西洋 在这里 相爱的人会找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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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稿
给姝姝 江凫 四月日光太好 不若六年前如烟如玉 那时我们沉醉于鬼火和天体 将身体长到凹凸的栏杆上 之后我果然挤进了心仪的“地府” 在那里丢失性别、双鱼座和诗 而你在另一个地府用过去的小楷 寄我以怀旧和花香 那么你的足尖将要拨动哪一条经线？ 当我在你最爱的城市夜夜失眠 不要怨恨距离 因为相思多美！ 我还要告诉你我眼中的过去 那是春天的薄云 还是 言情小说和宿管阿姨？ 请你不要忘记我即将要说的句子 我们一起的时光 是鸢尾花上 震颤的 晶莹心跳。 愿你有永恒的天真 做我云端之仙子 披遍长发和落花 并常得望月之安宁
62 诗验报告·创刊号
§ 原创稿
丹青泽手 杨岩 离开时轻松的挥手 其实想回头 安然凝望你的眼海 其实我有千愁 丹青泽手，画了身边的每一个人但无你 缘因当弹一场蝶梦庄周 这一天温柔如此 再用多少明日轻删你犹在彼侧的音容填这苦味的池 你嘴角甜味深深如梦幻的鱼群 把用心如镜的易冷木石， 打磨成微光可欺的蜃楼海市 既然独守，这一袭御寒有余，却每每祭来风雪的羔裘 不妨用广袖装满玉壶光转， 每一幕心头闪烁，迢递我百世的痴心琢磨 你舞起机锋，佛不怜我，梨花沾湿你眼，我无臣于天边 不妨入乐，宫商徵羽反复推演，感佩易安携你路过 不妨还然入画，丹青泽手，一顾倾我，再顾倾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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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稿
秋的小调 姜珊 你说，这是一个容易感伤的季节 我独爱这唯美静好的秋色 爱它那一树一树的金红 和那满地满地的洒落 一抹暖阳，天映出湖水的碧蓝 柔柔细雨，捎着点滴江南小调 未来的歌，畅响 如这一叶一叶更替交织的绿黄 落地归根的向往，在飘、扬 我问你啊，究竟去向何方 你只是默默旋转着，舞蹈着 一缕白雾轻纱，优雅 袅绕梦中的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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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慢——木心
从前慢 木心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献给 二零一四年三月十八日晚上二十三点零五分微博第一百个粉丝 @_S 珊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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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诗验报告》工作团队所有辛勤工作的同学们： 艾希 銘謙 杨光 @TO_0 Sunny 蒜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