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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和城市間交織的身分圖騰

「矮殺~」「我就問!」你有沒有聽過這些話,或是自己就很常用呢原住民用語、文化隨著YouTube等媒體傳播,漸漸成為不分族群的流行,常在朋友之間的對話中聽見。不過除了這些有趣、親切的口頭禪,不少人對於原住民生活的想像似乎仍然存在「騎山豬上學」、「愛喝酒」、「很會運動」這樣的刻板印象,今天就跟著來自不同部落、同樣在臺中求學的四位女孩,一起瞭解部落的真實樣貌,以及原住民女孩在城市如何生活,她們與原生部落又有什麼樣的連結吧!

阿佩 Miciang

23歲 阿美族 臺東都蘭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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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甜美聲音的Miciang來自臺東縣都蘭部落,是一個近海岸的聚落,以阿美族人為主,還有眾多族群如閩南、客家,以及聯姻的達悟族、排灣族,甚至外國人。部落裡很多青年因讀書、工作離開家鄉前往外縣市,Miciang也不例外。

高中畢業後Miciang來到臺中讀大學,發覺和同學的相處與部落裡有些差異:在部落裡,同年齡階級的成員不論是小事,還是結婚、喪事,大家都視為自己的事情一起分擔;但在大學,同學多習慣將自己份內事做完就好,那種彼此分擔困難、分享互助的感覺少了許多,讓Miciang覺得不太習慣。

幸運的是,曾在學校原住民社團中擔任幹部的Miciang結交了許多知心好友,「我覺得能與其他族群的朋友聊聊不同的文化特性、故事,很有趣,也覺得很開心。」從社團中,Miciang有了更多與其他原住民族朋友交流的機會,進而認識其他族群所重視的文化,而喜愛跳舞的Miciang在社團中則扮演著不可或缺的教學身分。

「那時我才國一,心中洋溢著緊張又興奮的情緒,我終於下場一起跳舞了!」Miciang分享第一次參加豐年祭,她與部落裡的青少女一起在族人與外地來賓面前跳舞的雀躍心情。

其實阿美族的傳統裡,祭典以男性參加為主,一直到2011年,部落的媽媽希望青少女也能參加祭典,因此在豐年祭前準備期間,與青少男一樣,青少女在三天的訓練營組成「小姐組」(阿美族語:kaying),主要是訓練歌舞(傳統舞及現代舞);每年也有不同的手工藝課(例如:做頭飾、編織項鍊與手環);還會到山上訓練辨識野菜和採集、去海邊撿螺貝類。為了在一年一度的豐年祭上完美呈現,安排從早到晚的密集訓練,讓部落少女得以認識、經歷傳統文化。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在部落長大。」當Miciang看到部落裡的哥哥姐姐為了守護部落的土地,用自己的力量抵擋開發案,她覺得很敬佩,也帶給她不少影響。因此她認為走出部落,將各種知識、技能帶回部落,能使部落愈來愈好。Miciang即將進入土地政策研究所就讀,學習原住民土地、保留地與環境保育規劃等知識,期待為土地保育盡一份心力。

心如Naau•Kulatana

20歲 鄒族 嘉義里佳部落

她是心如,也是Naau•Kulatana,Naau是叔公為她取的名字,部落裡新生兒通常由長輩在十幾個名字中挑選並命名,各個名字代表著不同個性,通常取名Naau的孩子個性樂天、遇到任何事都能保持開心,而Kulatana則是她的氏族名,也就是家族姓氏。

「我到底是哪裡跟你不一樣?我不是都跟你在同一個環境求學嗎?」Naau爸爸從小在臺中豐原生活,Naau則在嘉義山下長大,兩代都是城市原住民。這樣的背景讓Naau對部落和其他原住民有距離感,同時又在原住民不會讀書只能做工的刻板印象中長大,所以她從小做任何事就比別人認真,希望證明原住民身分不是劣勢。

國中考進資優班的Naau,曾遇過陌生學長問她是不是「純」原住民、覺得原住民不可能上資優班,因為不想聽見這些雜音,Naau選擇隱藏身分。另方面,在50人的班級裡只有她是原住民,又讓她感到驕傲。

當時國中老師因為Naau是「很會讀書的原住民」對她充滿期待,這樣的目光卻使Naau備感壓力,她認為成績不能定義一個人。過去努力讀書贏過其他人而建立的自我認同也開始瓦解。後來高中生活Naau幾乎都在參與社團、營隊,雖然成績一落千丈卻換來快樂充實的生活。

高二班導同樣覺得Naau是「特別」的學生,不同於因為成績被看見,老師告訴Naau她的獨特性源自於所擁有的歷史、家族與文化等背景,「他讓我感覺我的特別是建立在我是原住民上」Naau開始對「文化」產生興趣,回溯自身歷史並重新認識,現在的她對於刻板印象能一笑置之,不再是當年那個不敢開口介紹自己身分的女孩。

受到啟發的Naau,大學離開嘉義來到臺中就讀臺灣文化相關科系,以自身文化為出發點,將視野拓展到整個臺灣。獨特的文化背景不僅是Naau的驕傲,也是支撐著她的力量,讓她努力撐過所有不愉快的事。由於過去不願大方承認身分的缺憾,未來,Naau想回到部落進行教育工作,在湛藍天空與清澈溪水環繞中,教導孩子建立自信並熱愛自身文化。

紫伶 Sadapung

21歲 排灣族 屏東牡丹部落

深邃五官加上一頭長髮,聊起天來親切隨和的紫伶是南排灣族人,而她在基隆出生、臺中長大,遙遠的屏東部落隨時間流逝早已截然不同。「排灣族有名的祭典,像是收穫祭和五年祭,從媽媽那一代就不再舉辦了。」文化組成裡重要的社會階級、族語、儀式和技藝等等也漸漸被遺忘。紫伶上大學時,全家人遷回牡丹部落一起生活,雖然自己仍遠在臺中念書,卻也重新牽起與部落的連結,開啟一段尋根之旅。

「認同」與「尊重」多元文化是每個新世代青年都要面對的課題,然而,對於離開部落已久的紫伶與原住民青年來說,光是認同自身文化就需要花更多力氣。

紫伶在成長過程不只一次受到刻板印象對待,像是每句話後面要加上「的啦」,或直言「原住民很好,因為可以加分」。起初以玩笑話帶過的紫伶,開始覺得有必要讓他人真正認識原住民,「當大家想要去認識你,你反而不正經地讓大家認識你,只會加深人家對我們的刻板印象。」紫伶又說道:「你的朋友可能一生中只遇過你一個原住民,所以你的一舉一動都可能成為對方眼中對原住民族的印象。」面對刻板印象時,如何應對處理是道難題,正因為如此,更應該好好認識自己的文化,撕去誤解的標籤。

曾擔任中興大學原漾社社長的她,結識許多同是原住民族的朋友,談到不同族之間的文化差異,紫伶和我們分享她的有趣經歷:「有次到太魯閣族的男友家過夜,對方家人差點找來所有親戚一起殺豬!」原來兩族對於「帶另一半回家、一起過夜」的意義可是相距甚遠,紫伶男友的太魯閣族家人認為將另一半帶回家裡睡在同一張床上,就算只是交往階段也要殺豬昭告祖靈;排灣族則是結婚才會盛大慶祝。

紫伶偶爾會羨慕從小在部落長大、很早就受到文化洗禮的人,同時也思考自己可以為部落帶來什麼?「我想當族語老師或是回去做相關工作。」想要回饋部落的她還無法流利地說排灣族語,但是在這條回家路上,紫伶仍然很努力的精進自己、向身分學習,成為一位能夠認同自己的排灣女孩。

宇希Tuku

23歲 魯凱族 屏東吉露部落

透過視訊初見Tuku時,她坐在自己家門前,背後是一根古樸雕刻的木柱。今年六月從中國醫藥大學畢業後,她便回到位於屏東縣霧臺鄉的部落家中,家屋的柱子對於魯凱族人而言,除了支撐屋簷,也是身分地位的象徵。

「若想深入了解部落的文化,最好的方式就是長住在部落中。」Tuku覺得即使現在網路可以查詢到一些關於部落的資料,終究比不上部落中耆老的親自傳授。「像是部落中的食物,原本只會覺得很好吃,想吃的話奶奶就會做。但如果你一直長時間待在這裡,就會知道她們為什麼要做、是怎麼做的,做給你吃的意義是什麼。」例如傳統食物「阿粺」、「吉拿富」,Tuku曾以為十分平常,只要到奶奶家就一定吃得到,後來才知道對主人而言,這些食物只會拿來招待心中最親近、珍惜的人。

因為部落的食物太美味,Tuku回憶大一時還買了許多材料在宿舍的食堂自己動手製作,一次做了很多想冷凍儲存慢慢吃,沒想到卻被路過的同班同學、甚至完全不認識的人排隊分食到一點不剩,讓她哭笑不得,從此不敢在宿舍中自己做料理。「就當分享吧!」Tuku笑笑,雖然食物被分完了,但她覺得身上帶著部落文化的養分,並能將其分享給他人,是一件很驕傲的事。

部落傳統文化也曾讓Tuku感到不知所措,例如部落長輩對於男女分際較為保守,她記得高中有次參加活動,由於導師將她的位置排在男生旁邊,族裡長輩認為女生不能和男生靠那麼近因此非常生氣,讓她頗為尷尬,事後還必須向長輩解釋並道歉。

面對部落流傳已久的文化,以及現代社會男女地位流動的趨勢,Tuku覺得維持開放的心態慢慢改變、找到平衡是最好的方式。她也提到雖然在部落中性別角色依然分明,但在媽媽這一輩的推動下,女性在部落裡的地位的確較以前高。

「不過還是覺得待在部落比較適合自己。」也許因為部落溫暖的人情、滋養自己長大的土地與文化,異地求學四年後,就如水歸海、鳥入林,Tuku選擇回到她來的地方,以自己所學為部落的人們服務。

四位女孩同樣經歷城市和傳統部落之間的轉換,她們試著瞭解、傳承自身歷史和文化,離開家鄉求學仍以各種方式維持著和部落的連結,在重重標籤中找回自己身上的圖騰,將它描繪得深刻且美麗,讓世人看見。然而刻板印象不是光靠個人努力就能打破,對於陌生的文化,女孩們希望大家都能願意去了解,以交流代替貼標籤。

流行語小字典

矮殺

語助詞,可以搭配任意情境和情緒,放在句首或句尾使用,增加親切感。例句:「矮殺!這期《好感》太精采了吧!」

我就問

當對方應該完成某事卻沒做到時使用,例如應該昨天就要交的稿子還沒交:「我就問你稿子寫完了沒?」,通常用在有點生氣但不想傷感情的時候,或是想開對方玩笑時:「不寫稿跑去哪裡玩了我就問?」

乾麵

形容人說話很尷尬。例句:「你在文章的宣傳打這個笑話沒有人看得懂耶!乾麵嚕!」如果超尷尬,就是「大乾麵」。

快樂腳

用來形容愛亂跑、愛到處玩的人。例句:「你是快樂腳唷?每天都跑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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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王容一、陳哲安、歐陽芃、陳禹甄、黃琦│文字:王亮云、陳哲安、歐陽芃、陳禹甄、黃琦、鄭螢昀│攝影:歐陽芃、受訪者提供│責任編輯:王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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