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赫德与近代中国
从西天到中土
登赶赴巴黎申理,乘机与议停战草约,还。未几, 其国授为清、韩驻使,不就。逾年,赏花翎、双 龙二等第一宝星。 十二年,赴香港、澳门,条议洋药税 并徵, 并置关九龙、拱北。十三年,葡使来华,与订澳 罗伯特·赫德在工作中 坐落于上海九江路外滩 海关大楼前的赫德铜像
反刍与咀嚼 ——“从西天到中土:印中社会思想对话” 消化讨论会发言节选
门草约。十五年,藏兵寇哲孟雄,英兵乘势阑入, 赫德遣其弟税务司赫政驰往,与驻藏大臣会筹划
文字整理和编辑:陈韵
界诸事。十九年,赏三代一品封典。二十五年, 与德使筹置胶海新关。明年,各国联军入京,赞 襄和议,晋太子少保。二十八年,召入觐,赐“福” 字。三十一年,与德使更议胶关章程,改行无税 区地法。寻与日使筹置大连湾新关,征榷一如胶 海。三十三年,东三省度地置关。逾年,谢病归, 诏许之,加尚书衔。赫德官中国垂五十年,颇与
编者按 :印度人来了,又走了。在经历了头脑屡受震荡的两个月后,每个 参与其中的人都仍感余音绕梁,各有所想,却也各怀疑问。于是在同济大学和 “从西天到中土”项目和《读品》一起分别组织了两场“消化讨论会”, 上海大学, 邀请部分活动参与者(以及未参与者)一起,对印度学者的演讲、思考和问题 进行反刍和咀嚼。特将两次讨论的内容整理节选如下,以飨读者。
士大夫往还。尝教其子习制艺文,拟应试,未许。 总署尝拟请授总海防司,道员薛福成以其阴鸷专
第一场
利,常内西人而外中国,上书鸿章力争之,议始寝。 辛亥后,病卒,赐优恤。 1911 年 9 月 25 日,伦敦,驻英公使刘玉麟参加 赫德(大清海关总税务司)葬礼。
民国初年,坐落于上海九江路外滩海关大楼 前的赫德铜像,赫德去世后由英国驻沪领事馆及
陈韵 :很感谢今天下午大家能抽空过来。我
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建。1914 年 5 月 23 日在九
们这个项目从去年 10 月份一直到 12 月份连续七
江路外滩的海关大楼前举行揭幕仪式。铜像由英
场在美术馆和各个大学的讲座,请到印度学者特
首先,我前所未有地在自己的思考中意识到
国人设计并在英国铸造。铜像底座为四级台阶,
别来中国,有点像知识上和思想上轮番轰炸的效
了“历史脉络”、“发言位置”和“问题意识”之
台阶之上是长方形的基座,靠北的座基上镌一健
果,也获得了很多在座各位的参与和支持。这个
间的密切关联。我们都处于某一特定的历史脉络
步行走的男子,南面的石碑为一女子站在岩石上
消化会的想法,主要是希望我们能够重新回味和
之中,尽管这一脉络许多时候会被意识形态切断,
赫 德, 字 鹭 宾, 英 国 倍 尔 发 司 人。 咸 丰 四
双手高举红灯望大海。东面和西面的石碑上则刻
反思一下,我们在七场当中或许也没有听全,但
但是我们的工作就是要再历史化、重新脉络化,
年,来中国,充宁波领事署翻译官,调广州。又
赫德生卒年代及生平事迹,其中写道 : “前清太子
是陆陆续续听到的,阅读到的一些东西。我们也
接续起我们与各个时期的历史关联,反复地使意
充香港督署书记官。九年,改任粤海关副税务司。
太保尚书衔总税务司英男爵赫君德,字鹭宾,生
希望接下去“从西天到中土”这个项目一年一年
义再脉络化,这样才能找到我们的发言位置和问
十一年,总税务司李泰国奉令购战舰,以赫德权
于道光己未,卒于宣统辛亥,享遐龄者七十七年 ;
往下走的时候,可以不断地有这样的反思和聚会
题意识。发言位置与问题意识都不是先在的,而
代之,赴长江新开各口岸置新关。同治二年,李
综关榷者四十八载,创办全国邮政,建设沿海灯
讨论,以便把我们各自的问题和整个项目的问题
是在与不同的事件和问题的纠结中建构起来的,
泰国去职,赫德实授,徙驻上海。三年,置台湾
楼,资矜式于邦人,备咨询于政府,诚悫谦忍,
都提出来和不断地推进,把问题带到下一轮去,
是我们的感情之所在。要认清我们的历史脉络 -
南北新关。还驻京,加按察使衔。八年,晋布政
智果明通,立中华不朽之功,膺世界非常之誉,
带给新的面孔和旧的面孔,对我们自己也好,对
发言位置 - 问题意识,要对这些东西自觉,否则
使衔,赴缘海各地度置镫楼塔表。光绪二年,佐
爰铸铜像,以资不忘”。20 世纪 40 年代上海沦陷
整个项目,或者对彼此都是一个长进。
思考就是非历史性的。
定
期间,此一铜像被拆毁。
出售给埃及政府。
清史稿·赫德传
台条约。十年,赴金陵与法使议越南案。会
巡船置镫楼台湾洋,为法虏,乃遣驻英税务司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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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济大学,2011 年 1 月 24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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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个参与者,作为一个听众,我从这场印中对 话中学到了什么?
第二,我从陈光兴和阿希斯 · 南迪在杭州的 高士明(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学院):我作
聊天中学到了一点,就是要学会与活着的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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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天到中土
我们现在坐在同济欧洲文化研究院,墙上有这么
自己。这并不是我们传统文人所说的“万物皆备
表达要沉着痛快,但是在今天实在是有太多的漂
多伟大的学者和思想家,我们所有有志于读书的
于我”,但这的确是有点像“反身以诚”。无论是
亮口号,包括我们做“胡志明小道”的时候也存
人,有志于思考的人,都在与他们对话。但是,
艺术还是学术思想,我们的问题意识都来自身边
在这个危险,我们有很多漂亮的口号,slogan 有
我们思想的对话者不必只是那些遥远的伟大作
的现实,历史上所有的这些伟人,哪怕现在活着
时候会上瘾的。但是所有漂亮的口号,其实都是
者,已经成为经典的作者。要学会与活着的人对
的人们,他们做的研究和思考、创作,其实都不
以牺牲复杂性作为代价的,而对复杂性的敏感和
话。活着的人身上牵连着与我们共同的历史,从
是“作品”。它们很多都是一种现状的报告,一种
尊重,在印度学者,在像萨拉 · 马哈拉吉(Sarat
活着的人身上感受到的不止是知识、观点和思想,
解决方案,是 project,而不是 work,不是作品。
Maharaj)这样的人的委婉缠绵的表达里面特别能
还有困惑、情绪、关切以及与我们相连接的问题
问题在于,我们人文社会科学,或者艺术,我们
够体现出来。
意识。这种对话要求我们调动自己身上的所有装
创作出的东西却无法放回到它们生发出来的现实
接下去一点,是我从台湾朋友陈光兴身上学
备,更加积极,更加能动,更加感性地去面对那
社会中去检验。社会学研究一定是从身边的社会
到的——要看看历史上真实发生了什么。我们很
些我认为、我相信绝对不仅仅是理论的东西,这
中发掘出来的问题,但是今天一个社会学家安身
多的历史知识,我们的思想立场,都未必来自我
是我特别强烈地在几位参与者和讲演者身上感受
立命要靠几篇在 SSCI 上面认证的论文,就是说
们的现实经验,很多其实都是没有经过检验的,
到的东西。
你的成果的认证系统不在你的问题系统和问题现
或者至少是没有经过很严肃认真地检验的,有些
场里面。学者做研究,艺术家做作品,都来自对
来自历史书,有些来自媒体,有些来自一种奇特
中加以验证。这一点我特别羡慕,我曾开玩笑跟
于身边现实的反应,但是评价系统、衡量系统,
的日常的时代通识,有一种 common sense,这是
张颂仁说,南迪这种人,每天读着报纸就开始思
却在一个所谓的国际学术界或者国际大展。
一种很奇怪,不知道怎么会出现的东西。书本上
第三点,学术思想应该放到自己的生命经验
考,不需要经过尼采、拉康、福柯这样的知识中
过去的艺术和思想是在现实的因缘指引之中
的历史不过是一堆不断在变更的故事,所以陈光
介,他不是不知道,是不再需要,到他这个年纪
直接起作用,但是事后我们往往把这些 project 认
兴一再地提醒 : 不要听历史书怎么说,不要听媒
的时候,他开始读着报纸,看着新闻就直接切到
知为作品,将它美学化、文本化、博物馆化,对
体怎么说,不要听意识形态怎么说,要看历史上
思想的点上去了,这是一个思想家的姿态和经验。
它进行解释,这就涉及我们多次谈到的“景观”
真实发生了什么。许多学者动不动就强调革命对
对艺术家来说也是一样。陈界仁每次讲演的时候
的问题。在学术、思想、艺术中,都存在着这种
于中国文学史的影响,对中国现代社会的影响,
都展开一张地图,从他所在的地图开始讲起。他
对象化和景观化的状态,这是需要我们警惕的。
这似乎没有问题,革命当然影响巨大,但是如果
从这个地图开始讲,其实都在提醒我们,要从身
历史学、政治学和艺术,实际上都需要通过我们
愿意,我们可以找出无数个例子证明在非常多人
边发现历史,从自己的身上,从你周围的世界中
的生命经验来排演,才能够做到有情有义。那种
的生命经验里面,革命根本不算个事。这些问题
发掘出历史和政治,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全球化
有情有义的知识和有情有义的思考,我从印度、
我们怎么看?当然,这些反例并不足以证明革命
和我们所不断在讨论的资本主义网络中的一个历
中国台湾,以及我们一些内地的参与者身上能够
不重要,但是至少这会提醒我们要多一些思考的
做法,要么放掉它,要么把它永远地历史化,这
史性的节点。
感觉到。当然也有反面的,特别没有情义的,特
角度,去看待真实发生的那些事情,这跟我们所
是我的姿态。
别局限的那种学者。
认为的那些事情之间,其实有非常多的缝隙。
我们要时时刻刻来反观我们自身的生命,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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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明的回应
台湾艺术家陈界仁的回应
另外还有两点,是我从陈界仁身上学习到的。
种与历史的同构关系,我们可经验的那种私人历
我学到的第四点,就是不要急于下判断,要
还有一点,就是不要纠缠概念的含义,要去
其一是“去快感化”,我其实从来不读张爱玲,但
史和大历史,和公共历史,和意识形态的历史的
看它如何发展以及它产生了什么。对于一件事
讨论它的作用。其实维特根斯坦等许多哲学家都
是有一次我在一个间接引用里面看到她说的一句
同构关系。在此,并不是说哪一种历史更真实,
情,要保持对复杂性的敏感,而对复杂性的敏感,
系统地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我这里想说的是一
话,她说她要讲述的是那些“不彻底的普通人”,
这个问题我曾经跟几位朋友认真谈过,私人历史
首先就要保持对它的尊重,对当前发生的事情不
个更简单的道理,就是概念是为了帮助我们思考
这个说法特别打动我,这种不彻底性引向了思想、
和公共历史哪一种更真实,何者在先?很难说,
要急于下判断,要看它如何发展,看它产生什
和交流的,如果它阻碍了交流和思考,就放下它。
写作和创作中的一种原则,就是“去快感化”,或
它不是一个谁在先、谁更本质和更真实的关系。
么。我们今天大量地讨论政治,而政治不只是表
大量的概念在使用过程中被品牌化,它会成为一
者无快感化。简单地说,就是要克制抒情,不要
但是要意识到这种共构的关系,而且要时刻提醒
态,思想很多时候要看得长远,当然,我们追求
种“无生产力的命名”,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最好的
宣泄,不要过于简单地到达高潮。我们的真实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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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天到中土
态,是百感交集,一言难尽的,这跟刚才说的对
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赢得一个个体的世界观、历
两年我们不适合谈了,它就是会成为过去,它总
政治”、“假愤怒”、“假幸福”状态。我们现在讨
复杂性的敏感和尊重是有关的。当代人的情感,
史观和个体的意识形态,这就要在我们身体内部
是会迅速过去,因为政治原因,也因为媒体社会
论的这种政治,在大学课堂上面讨论的政治,在
其实是被掏空了,被什么掏空?是被一个景观制
去冷战、去殖民、去帝国,关键是去景观化。不
的原因。黄永
当时有一个强烈的意愿,就是不
艺术家的群体里面讨论的政治,在我的理解中是
度掏空,我们的思想和行为,我们认为来自我们
是说生命政治就是一种更本质的政治,比意识形
能让它过去,要给它留一个尾巴,而只有艺术才
一种“主体政治”。我们为什么活着?我为什么继
自身的这些选择,其实是都被景观化了的。一切
态政治更加深刻,而是要真的去干。在全球资本
能让政治留个尾巴。所以在后面五年的时间内,
续活下去?我应该如何活下去?这些最大、最空
致命的东西都难以言说,这种难以言说的情感状
主义的景观式文化消费中,传统的“剥削”转化
他一直在做这个计划,他让一个仿制的被切割的
洞的问题怎么去落实?我理解的“主体政治”就
态,却在现在的文化消费的系统中,在一个非常
为了一种“剥夺”,这种“剥夺”绝对不是指财富
飞机,参加各种展览,让它在世界各地占据一个
是跟这些问题直接有关的。它是从每个个体身上
圆熟的系统里面被不断地标签化、品牌化。在今
和剩余价值的掠夺,而是生命价值和体验甚至是
个的点,它的命运跟那个真实飞机的命运成为一
发掘出政治需求、冲动和立场,使潜在的个体成
天,身体和情绪的失去成为一个特别根本的问题。
情绪的剥夺,而“去快感化”是否可以成为对这
个整体。一个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它其实没
为政治主体。这种新政治的重要内容就是政治主
身体感和情绪的复杂性的失去,陈界仁这样的艺
种“剥夺”的抵抗?
过去,还盘踞着,只是在大众媒体的逻辑里面,
体的生产 ; 这种新政治的重要表征就是被分裂的
在一个当代的行政化的政治的逻辑里面,在一个
哲学、教育、艺术、政治的重新合一(这可以说
术家认为是一个新自由主义的结果。要克服它, 就要求我们从自己的生活世界中开始认知历史和
能对艺术界的朋友来说特别重要,就是不要让问
翻云覆雨的娱乐化政治的里面,事件总是被搁置、
完全是柏拉图的观点); 这种新政治的目的是社会
现实,同时,从集体的生命经验和自我意识出发,
题被禅宗式地解决。在艺术界有太多这样的禅宗
过时、失效,尽管实际上它还在,还在起作用,
更新和主体解放。
去丈量政治和价值。
式实践了。一方面我们要敏感到,事情总在变化,
但是我们已经把它变成幽灵。现在就是要不断地
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一样了,词语的意义也在
让幽灵返回,让幽灵重生。不让事情简单地过去,
实很多时候并不是先有一个公共历史发生,私人
不断地流动和迁徙。另一方面我们也要意识到,
不要让它成为花絮,不要让它成为景观。这就需
在查卡拉巴提那场讨论上,陈光兴和陆兴
历史只是其中的一条路径,两者之间不是地图和
有些问题,有些事实还一直在盘踞着,它没有离
要,在我们的艺术中、在艺术的表达中、在艺术
华有一个没有开始的争执,只是提出来,没有
旅行的关系。相反,公共历史很虚幻,往往呈现
开,五四时期对 ideology 的翻译特别好 :“意底牢
家的决断中,不要让问题被禅宗式的解决。在思
进行下去。这个争执在我理解中是 : 陈光兴认为
为一种媒体景观,一种意识形态。而很多时候,
结”,这比西语中与 icon(图像)牵连在一起的意
想中,在我们面对历史判断、政治判断,在面对
革命者就要直接行动,直接介入、参与到社会
用我们的身体经验和记忆去丈量出的历史,那个
思要更加当代。许多问题成为“意底牢结”,一直
现实和艺术的时候,有一种禅宗式的方法,可以
运动之中,而陆兴华认为要与社会运动保持距
因我们的生命而变得连续的无数碎片的小历史,
盘踞着,没有离开,但是它被搁置,被忘却,被
非常漂亮、智慧、聪明地解决它,而我们要把问
离,但是要坚持一种表演性,一种行为,一种
才是至关重要的。这就要求我们在自我和群体的
视而不见。这一点我又想起陈界仁在几年前跟我
题留住,要让它展露复杂,不能让它蒸发,不能
performantivity。这两种意见各有坚持,哪一种在
切实生活中去推行一种实践,陈光兴在《去帝国》
说的一句话——文化是斗争出来的。在今天,艺
让它被简单地取消。
今天更加迫切?这个问题也涉及到另一个问题,
那本书里面把这种实践描述为去冷战、去殖民、
术和思想、影像的意义就是要夺回现场,要重新
去帝国,是这三者的合一。在他看来,这三者是
刚才我们谈到私人历史和大历史的关系,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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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去快感化,我个人还学到了一点,这可
在这里,我想我要用一个问题结束我的学习 总结。
还有一个问题 :我们这帮知识分子讨论的政
在第一场萨拉 · 马哈拉吉的讲座后面,另外一位
抵达我们的情感之所在,因为我们的情感被剥夺,
治到底是什么?艺术家、知识分子在谈论的政治
台湾的陈传新教授有一个质疑,就是社会实践作
中国、中国台湾、印度、韩国这些国家和地区的
无论是思想、艺术,无论对思想着的人还是创作
和政客们在操纵的政治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它是
为当代艺术的内驱力是不是被夸大了?他在双年
每个人都共同面对的问题。而这个去冷战、去殖
着的人来说,这场斗争,就是不断地打开异质空
不是一定要通过中介,通过红色精英、幕僚系统、
展中看到的是社会实践与神圣性的一种分离。而
民、去帝国的实践,不是正而八经的学术实践,
间,就是打开我们历史、政治想象的空间。也就
政策组,上达天庭,进入当权者的 XX 届报告,
我们进一步要问 : 社会实践和神圣性是不是必然
而是一种生命 - 历史实践。我们艺术界特别怕用
是要让一个事件,不要那么简单地成为话题、成
这是不是一种实现?还是说要通过大众媒体,进
分离?这种分离对当代艺术的是不是必然是种危
“生命”之类的大词,我们觉得有点酸,但是我今
为景观。同时,不要那么简单地让一个事件成为
入公共领域,然后影响社会、影响民众?这是不
害?如果有,这种危害是什么?当代艺术是否还
天还是冒险地这么说,实在找不到什么其他的说
过去。艺术家黄永
在飞机上看到美国侦察机被
是一种实现?今天的政治被国家占据了,被资本
可以承担当代的精神生产?如果可以,它应以一
法,这个字眼儿,当你去正视它的时候,它仍然
切割送回国的消息,他当时就产生了一个创作动
雇佣了,被政客们篡夺了,它成为经济和资本的
种怎样的方式被实践?
是最丰满、贴切的。历史性的生命实践就是生命
机,要让这个事件留下尾巴。他后来花了五六年
一种假肢,成为权力、利益的占有和交换。我觉
政治实践,我不是在现代学术的立场上用这些词。
的时间做这件“蝙蝠计划”。一切政治事件无论多
得这是假政治,它变得跟我们每一个人都没有关
陆兴华(同济大学哲学系):经常有艺术家
我们的生命实践就是政治实践,就是历史实践,
严重都会迅速成为过去,政治都是翻云覆雨,过
系,它赋予我们每个人一个独特的“假思想”、 “假
说到,作品当中把政治写进去,就应该是刚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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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天到中土
明讲到 performative 这个状态。最近我发现,这
艇的核燃料的话,我们这 12 万还可以烧烧 2000
个词翻译得太过分了,可以简单翻译成“行为”,
年,2 万年,就是说那里还隐藏着足够多的丰富性,
就是说这个事做不是为了真的完成它,而是你“做
所以我怀疑,他们在研究理论和哲学的时候,是
出”,把这事儿来做这样一个目标。这样的话就抽
在哪个层面上应付着我们。我猜测,怀疑,他们
象化了,如果我们大艺术家,思想家,知识分子,
在西方人面前可能有一种高傲,我在哈佛大学我
日常生活里面不是拿刀拿枪,但是一个很激烈的
就应付你一下,我每天仍是要背半小时的梵文的
行为,我觉得这个状态就是 performative。
文本,就是很淡定。这只是一个猜想。
知识分子的这个政治是有两种,一种是述行, 就是 performative,有艺术化的表现,另外一种就
部都贯穿了,就是 civility(文明礼仪或教养)。
是发嗲,或者说这样闹一闹,来引起关注,之后
它区别于 civilization,就是西方的给我们展出的
就没有下文了。刚才说的禅宗式的解决在西方也
东西,是不好问问题的,但 civility 是相互的,是
很多,其实这个批判,中产阶级,知识分子,都
西方与印度和中国之间的对话的仪规。他们认为
是以所谓“西方佛教”指明的道路作为最终的说
这是我们应该要保持住的,哪怕我们不要西方人
服理由,我觉得这就是禅宗,你自己如果当场不
的 civilization。我们现在来讲讲这个讲座系列里
能够把一个解决方案告诉你,我就搬出这个东西
面的 civility。“中国哪有殖民,哪里用得着后殖
姿态里面,里面的 civility 的含量,还不
来,想全包。我觉得这来访的七个印度裔学者里
民主义理论”,很多人都这样讲。所以,你看,在
如保守派多,自认为很激进的人反而是
面,查卡拉巴提是最激进的。他说,我们办这个
这种理论交流中,civility 根本无从谈起。我觉得
不够 civility。这个例子非常有力量。好
庶民研究,当时的一个口号,就是“炮打司令部”,
我们跟印度学者和欧洲学者之间,怎么样来培养
的,回到我们自己,我觉得我们这个大
要把西方理论界的中心攻下来,我们就斗,斗的
出这个 civility,很重要。所以,我想从这个角度
学的办公室里面讲这个东西,civility,我
结果就被哈佛大学和芝加哥大学收编了,收编的
展开来谈。civility 要从哪里开始?
反正是深有感触,很痛心疾首地告诉大
霍米·巴巴在上海美术馆演讲
过程就是我们后殖民主义研究过渡到多元文化主
在霍米 · 巴巴的论述里面特别明显,这个演
义的过程。所以说,后殖民主义的政治性,你们
讲里面可以说大转弯,我最近读过他的书,以前
这个哲学系是非常不要脸的哲学系。我
说要与它说再见,需再见的,就是这种政治性 ;
书里面都是作为文学批评家那样硬梆梆的,这篇
们没有 civility,讨论问题时,我们搅成
实际上,它转化成多元文化后,对我们的政治上
讲座里面空前充满了慈悲和全球关怀,他说要回
狼群一样。我宁愿每天去聆听一个小时,
的阻力反而更大。
到全球伦理。他认为希特勒的这种有独到、可怕
我们讲到了禅宗式的解决。你看,这八个人
的遗产也是我们的一部分,我们在面对全球的问
家,civility 在这里连影子都没有,就是说,
去背半个小时的中国古典,也不要这种假 霍米·巴巴演讲现场的观众
论争的毫无意义的仪式。 回到我讲话的开头。在查卡拉巴提、霍米 · 巴
里面我发现很多是婆罗门,他们是能够转世的。
题,面对他们在法律外面的非常陌生的面孔,用
度在心。所以,他们认为,这些人跟西方人的
婆罗门的这种精神世界,我是理解不了的。我经
我们佛教讲就是要慈悲,用儒教讲就是要宽厚。
civility 的态度是做得成功的,后面的很西化的人,
巴眼里,civility 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词,霍米 · 巴
常怀疑,这些人的哲学眼光里,甚至是不把西方
如果你把希特勒的遗产和达芬奇的遗产同时在身
在印度,反而没有做得像甘地和泰戈尔那样好,
巴最后讲,我们都应该向前跳一步,回到全球时
哲学史很当真的,就是说,就与你们西方人玩着
上面承担,一点都不推卸,他认为,这个时候你
为什么呢?他举了一个例子,去年情人节的时候,
间,或者说退一步到全球记忆里面去,我们各个
好了,查卡拉巴提亲口跟我讲,梵文版本里面,
就很成熟,很从容,或者说很负责任的一种态度,
那些很西化的要过情人节的人,和传统派之间有
都离开我们原来的那个地方,我们身上非常沉痛,
还有 12 万的文本没有被挖掘出来,而你知道,中
这个时候你身上就会有 civility。
了矛盾冲突,最后就在网上面,电视上面闹了很
很矛盾,就让这个内心像闹钟一样在晃着,在过
多,结果,反而是那些保守派的 civility 拿出的多。
去和将来之间晃着,没有犹豫,非常没有决断地
国是孔子和老子拿出来就这么多,文本早理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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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讲座的系列,有一个字我觉得几乎是全
他们的报告里面,在查卡拉巴提和霍米 · 巴
了。他说你看到的很伟大,很了不起,我们还有
巴都有讲到,关于印度的一些伟大的精神领袖,
他的结论是说,现在全球的背景里面,那些人学
去行动,这时,在我们身处的全球文化大空间里,
12 万文本没有读出来。如果世界是需要一个核潜
甘地和泰戈尔都是带有对西方苦难关怀式的态
着西方的样子去跟保守派吵架的时候,拿出来的
这个 civility 就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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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天到中土
我想我是回到我们这个“从西天到中土”的
就是说,我把这个纳粹这个问题,这个欧洲思想
民了几百年,它有非常深的伊斯兰文化,然后它
人通常很少能感受到其他国家的创伤,这种对别
项目上来。我想说,civility 这个例子表明,中印
史上生发出来的这个东西,这个伤口一起承接在
又有种姓制度,又有复杂的情况,包括查卡拉巴
人的境况的体会是不够的。
对话给我们中国学界还有文化界上了很重要的一
自己的身体里了,就是这样一种姿态我觉得是很
提,本身是一个“毛主义者”,所以当他说他在
课。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和他们一起,找到一个
大气的,虽然我相信霍米·巴巴带有表演性,但是,
60 年代,他们做一些很“左”的运动的时候,我
高士明 :后殖民理论是杂多的,它有很多种
共同的态度,去知道怎么样来在我们的大学系统
我愿意相信这种表演性,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气
也是很诧异的,我们中国搞的一些东西,一写出
不同的问题意识和脉络以及发言位置,譬如说这
里面,在我们的公共话语现场找到这个 civility,
的姿态。相比之下,中国的艺术界也好,知识界
来,他马上就翻译成印度土著语言来影响本土印
次我们邀请来的印度学者里面,可以很粗浅地分
这个 civility 是非常重要的,过去我们传统知识分
也好,有点丧失了那种很质朴的诚意,就在那个
度人,当然他后来又变成了一个经济史的教授,
成两批(当然,每个人都有很复杂,辗转的故事,
子通过临帖,通过背诵,能够很沉着地应对的东
判断,在做每一个判断的时候,这就回到我刚刚
所以本身是非常复杂的。
但是大致上可以切成两块),一块是在欧美的,萨
西,在我们这个时代如何来达到?这个我觉得是
所说的需要做精神治疗。我觉得这是一个现代性
所以我们一下子请来七个印度教授,一下子
拉 · 马哈拉吉是在伦敦,霍米 · 巴巴在哈佛的,查
很重要的。
的症状,这个精神治疗,文学史中应该做,艺术
涌进来这么多的知识,我能够感受到我们接触到
卡拉巴提在芝加哥大学的 ;另一块像阿希斯 · 南
史中应该做,这种历史研究就可以成为一种精神
的不是一个统一的经典,不是一套理论,而是一
迪,牛津大学多次邀请他都不去,坚持在德里的,
治疗,艺术创作也可能成为精神治疗。
个大杂烩,也许比我们本身中国情况还要复杂,
帕沙 · 查特吉是属于在两边都在。我们之所以当
而且,我一直觉得,以前我们请西方学者来很大
时定名单的时候这两种人都选择,是因为这是印
高士明 :在霍米 · 巴巴那场讨论的时候,霍 米 · 巴巴其实这几年他在改变,我这次明显感觉 到他的一种进步,这种进步跟他在柏林一年的研
梁捷(复旦大学经济系博士生):刚开始我看
的一个问题是往往我们没有真正地跟他们产生对
度的现实,它就是被拆分成了这两地。这是一个
究是有关系的。两年前碰到他的时候,跟这次他
到这个活动请了印度学者来讲,还是有很多疑虑
话,不管是把他们捧着太高,还是自我封闭,没
最粗浅的对它的内部的一个复杂性的一个提示。
在姿态和写作上,以及他的观念上有了一些改变,
的,因为我们了解过很多美国的哲学,欧洲的哲
有一种对话姿态,并没有跟我们产生一种真正的
另外,我觉得刚才他所说的还有一点,我觉
能感觉到。这次我觉得蛮感谢的是这里面很多的,
学,但是我们不了解非洲的哲学,不了解伊朗的
互动,而真正的互动就是要对自己造成伤害。等
得也是加深我刚刚说的那个,我们知识分子谈的
我想绝大多数的思想家他们过来拿的是八成和七
哲学。最近有人翻译一篇文章谈伊朗哲学,我们
到他们七个人来了以后,讲完了,已经走了,我
政治到底是什么,到底有什么用,到底要干吗。
成的研究,当然,也有拿着一个他最熟悉的东西
的反应是伊朗也有哲学吗,但其实伊朗非常重要,
们听完以后,到现在还会觉得好像留下很多问题,
就是说哈贝马斯都有经济学背景,他们当然知道
来讲,但是,这里面大多数人,他都拿出来的是
包括一个很重要的对弥撒亚的一个谈话录,就是
或者本来这个问题已经摆平了,但是现在就觉得
在这个算计的社会里面,你宣扬全球政治和交往
他不那么圆满的研究,霍米 · 巴巴是典型,他的
一个伊朗学者(指 Ramin Jahanbegloo),他是在
浑身不舒服,被他们搞得很难受,这也是我们今
伦理它其实说到底在实际操作中是没有用的,它
研究只有六成到七成,尤其是他在杭州关于艺术
加拿大和美国做教授,也和阿希斯·南迪做过对话,
天继续来谈这个问题,很多人就有这样的想法。
是很脆弱的。但是为什么他们还这么坚持谈,这
的讲演。但是你能感觉到一点,就是说他开始,
并编辑成为了《谈印度》这本书。
到底这些印度哲学家对我们中国产生了怎么样的
也是包括《友谊的政治》里面谈的东西,为什么
意义。
坚持谈,他们谈的意义是什么,今天有时候谈得
他把“离散”,就是“大流散”这种以前在整个
38
我们以前读西方哲学,读美国哲学,包括这
像前面陆老师说到的 civility,我的印象也很
流俗的后殖民理论当中被当成一种 identity,一种
次名称, “从西天到中土”,暗含的都是一种取经,
发言位置的做法,他把它当成一种方法来用,当
有一种我们不如西方,以前是不如印度,从印度
深。像现在西方的学界有一个非常时髦的概念,
我们在座的有一位政策组的,会让写报告的人知
成一种方法和政治姿态来用。就是这一点是让我
取回经典。但是我们首先已经发现,这些教授本
叫“全球政治”,但是,我接触到的中国学者,对
道,消化掉,我们今天也不那么相信一个大众媒
感觉到最明显的改变和推进,我觉得这个是进步,
身就已经是国际化非常多元的,像霍米 · 巴巴是
“全球政治”都有一点不屑一顾的态度。或许他们
体是可以塑造社会,这就是今天中国的现实,我
对他的思想系统来说。还有一点,那天我跟陆老
印度裔的帕西人,又在美国做教授,本身就是一
觉得,霍米·巴巴的 civility 放在经济学,在博弈论,
们在谈这些东西的时候,到底图什么,是什么还
师一个感觉,就是霍米 · 巴巴反复在讲,他在广
个多元的背景,我们向霍米 · 巴巴学习,我们不
在理性算计的背景下其实不堪一击的。你玩你的
支撑着我们在这里继续谈论,这仍然是我的一个
场(纽伦堡齐柏林广场)上面所感受到的那个东
知道我们学到更多地是印度的东西,美国的东西,
civility,我跟你一算计,你马上就输掉了。但是
困惑。
西,那是一个历史的深渊,那个东西是一个伤口,
还是复杂的东西。同时像陆老师说的,我们现在
哈贝马斯那么出色的哲学家,他们当然意识到这
这个伤口当然是欧洲的伤口,是所谓的西方的伤
感触到的印度可能比中国还要复杂,我们本来觉
个问题,但是为什么还在鼓吹这个全球政治,我
沈奇岚(《艺术世界》杂志):在这个活动的
口。十年前的霍米 · 巴巴是不会这么做的,现在
得中国已经很复杂的,但是印度它一方面的传统,
觉得自己也是这两年,逐渐能够体会他所说的这
过程中,我有幸采访过一些人,我想介绍一下我
他说,这个伤口也是我的伤口,也是我们的伤口,
12 万字的典籍,比中国还要多,被伊斯兰文化殖
种共通体,就是能够相互理解。我觉得我们中国
从采访中得到的收获和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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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很兴奋,到底是图什么,我想既不是试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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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从西天到中土
我采访的第一位学者是萨拉 · 马哈拉吉,他
一的解决方案,所以刚才听到教授讲到做社区研
我们现在的人生就是这个折回当中来来回回,就
回应高老师关于后殖民的双重身份,这是西方的
究,我觉得特别好,就是说不同的社区有不同的
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但是每一次回去都是一个
还是反西方的,仔细看一下萨拉的著作之后,我
context,它有不同的社会环境,它的解决方案和
收获,不是重复,每一次都有一个新的体验里面,
觉得他会说,后殖民是复数的,不是反西方的,
发展方案是不一样的,对现在的中国社会特别有
这不是一个推石头似的运动,而是一个不断的追
也不是西方的,而是不同的后殖民,还是以西方
益的。然后,但是因为我没有采访他,时间缘故,
寻。这让我觉得特别安心,因为这个社会确实让
定义后殖民这个状态的话,还是把它定性了,还
所以没有更深的交流,非常可惜。
我感到有一种处在不稳定的状态中,而纠结是常
是定住了,还是没有逃脱出这个框架,我觉得是
第三位是杜赞奇教授,我觉得他给我的一个
态,他能够让我有安心感,处在纠结之中,我们
要抛弃双重身份这个想法或者框架,而是用复数
很大的启示在于对自己身份和命运的选择,他的
应该怎么办,处在过去跟未来的不稳定的状态当
性来谈这个问题。(高士明 :我指的是在中国对
讲座非常精彩。我问他为什么从芝加哥大学退休
中我们应该怎么办。从承认这一点出发,放弃去
后殖民的看法。)嗯,对。其实他们的视野是非
以后选择去新加坡,他说是想建设整个亚洲的知
追求一个统一的答案,放弃去追求大一统的一个
常开阔的。另外一个启示是,他觉得印度是非常
识分子和思想圈,对亚洲命运的思考。这种知识
对一切东西的答案和解决方案,而是从解决一个
纷繁复杂,用了一个词是 chaos(混乱),这种
一个细小的问题开始,这样才能有真正的发展和
chaos 当中,存在着那种潜在的创造性,Latent
推进。
Creativity(隐秘的创造力),我觉得非常有启示,
第六点就是说,跟各位的感受一样,我觉得 中 印学者之间的对话质量,在中方来讲,有时候
因为我们现在对中国的现实就觉得很混乱,但是 我们要怎么样去处理这个混乱,我们怎样去挖掘
还是令人失望的。这些印度学者让我感到,学者 印度汉学家杜赞奇对中国学者的回应
这个创造性,这是哲学家,社会学家,思想家和 艺术家的任务所在,这也是我们的工作意义所在。
分子对亚洲命运的担负我觉得特别感动,他为此
面对这个社会现实,并且努力实践的话,当然,
然后我觉得他给我最大的一个启示,因为我之前
要付出很多的时间精力,牺牲一点自己的研究,
肯定这条路是比较艰难的,可能也不一定是多数,
的背景也是复旦大学哲学系,后来出去也学到哲
但是,他要把印度和中国的学者,包括日本、韩国,
但是,还是要做这些事情的。
学,回来以后从事艺术,这两者之间怎么样调和
还有很多其他国家,在一起去思考一个更加开阔
或沟通?他就说,利用视觉的语言来质问哲学跟
视野下的问题。这点就是让我想 :中国有谁在做
语言的构成,就是说用视觉来思想是最好的质疑
萨拉·马哈拉吉教授细心聆听陈传兴教授的发言
这个事情呢?
王鸿生(同济大学中文系):我首先得问自 己,譬如我对这个活动感兴趣,这个兴趣到底在
语言造成的问题的方法,我觉得这是很大的启示
接下来,我又采访了尼南贾纳,她的演讲内
哪里?我想可能跟我自己焦虑的一些中国问题是
性,就是一种非语言的,非文本的,非清教徒式
容是关于特立尼达岛的一个研究。我问她 :我怎
切身相关的。我觉得我们这个国家、民族在这个
的方式来研究艺术,这是需要实践的。然后,我
么用你的理论解释我现在想解释的中国问题。她
世界上跟其他民族的关系中间,所谓的自我和他
知道要在艺术跟哲学之间互相沟通、互相质问,
就回答 :你不可能用我的理论,你要从你的事实
者的关系中间好像有这么一个空间,我觉得这里
这样才可能产生不断的建设性的问题和建设性地
出发,然后建设你自己的理论,这样才算解释这
面有值得去探讨的东西。但是自我和他者搞不好
推进,这是萨拉给我的启示。
个国家。我想,对,我们一直在尝试 这个理论,
以后变成一个相互定义的东西,就是用自我去理
后面我听了一个泰戈尔的一个讲座(帕沙 · 查
那个理论,但是真正的实践和体验和知识是从我
解他者,用他者来定义自我,这样一个平面的关
特吉),我觉得他关心的问题在于知识分子在当
们自己对我们现在这个社会、现实阐发出来的生
系是我不太喜欢的,至少我觉得无论在理论上,
代和时代的命运。当然,他觉得泰戈尔对物质文
命经验才能去解释这个社会现实的。
它不彻底,但是在心理上,我觉得也不舒服,把
明的批判是非常有启示性的,而且他对当地社区 的复数性的强调也非常重要。在中国,也是因为 有一个很巨大的现实,不能够有一个大一统的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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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代其实还是大有可为的,如果真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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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明主持的帕沙·查特吉演讲讨论(从左到右 :王晓明,戴锦华, 倪伟,帕沙·查特机,张汝伦和汪晖)
最后一位是霍米 · 巴巴,我采访他给我一种
别人看成一个他者,至少就是说,譬如说在列维
安心,就是说,他对现代性,他是觉得文明即是
纳斯(Emmanuel Levinas)的他者理论中间,他
野蛮,这是一个双生的姐妹,是不可能避免的,
是包含上帝的。在 80 年代的时候,我会倾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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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从西天到中土
接受一种我、你关系式的理解方式,而不是我、
要文学,文学不是一个要靠普遍化的东西,文学
说,你在国内做什么,这是你未来可以给其他的
长给起诉了,因为他在报纸上写文章,说 2002 年
他关系式的理解方式,因为我觉得这个我、他关
艺术就是打破这个普遍性的东西,因为你把这个
民族提供什么样的解放的武器的前提。我还用一
的古吉拉特的印度教对待穆斯林的种族仇杀,首
系,实际上已经是一个不义的状态了,如果我已
局部的个别的东西变成普遍的,然后再把普遍的
些比较涉及到社会现实的问题去试图了解霍米 · 巴
席部长是有责任的,他就被刑事起诉了,他就非
经把自己放到了一个不义的状态里面去理解对方
东西变成一个唯一的,这就是一个知识的权力过
巴的思想是什么样的,我会把时下的一些流行的
常潇洒地说,“我顺便被起诉了,没什么大不了
的话,这个中间已经有我自己要去解决的问题了。
程,改变一个知识的权力生产过程。我们自己如
事情去问霍米 · 巴巴。我说现在大家非常流行网
的”,非常潇洒的感觉。尼南贾纳也是,我觉得
所以,对印度的这样一个兴趣本身我觉得非常值
果对这一点没有警惕,我们一下子就把自己的一
络上的公益参与,对这种行为你是怎么看的,包
她是一个对整个的印度的女权主义的发展,一直
得去想一想,我们为什么会对印度,或者说对这
些经验,或者说我们看到的一些东西,我们掌握
括问到他,对一些新兴的,譬如说社会企业的模
就倾注了非常大的热情的人,而她现在是在女权
样一些作者的著述,或者他们的演讲发生兴趣,
的,了解的一些东西,马上就普遍化,这个里面
式你是怎么看待参与的方式和解决社会的问题?
主义的浪潮整体上开始消退了以后,开始把更多
到底是什么东西触动了,我觉得要反问自己这个
我觉得挺危险的,尤其是在我说的“计划政治”
你觉得他们会展示效果吗?我本来想象他可能会
的注意力放到别的方面,比方说教育方面。譬如
东西。这里边牵扯到对所谓共同体的理解,就是
的陷阱里面,其实我们很容易成为同谋。
是一种激进的态度觉得他们不够,他们会掩盖问
说我问她印度的穆斯林的女性的问题,她对这些
题,然后把这些方式批判一下,但他其实是觉得
问题,会非常批判性地对待一些好像是我们已经
假如说共同体,包括敌人、对手、朋友,我自己 的主体性等等,这一系列理解都由这样一个兴趣
蒋亦凡(《南方都市报》“从西天到中土”项
这些方式是可以的,譬如说网络参与,他说的确
找到的一些解决问题的方法,譬如说他们有一个
出发可能都会引申到这样一些问题上去,这个中
目特约记者):我大致介绍一下我对几位演讲者进
可以带来改变,但关键的是,你在那么多的信息
personal low(属人法),不同的宗教的人,在婚
间,因为我们自己的身份,当然我现在把知识分
行采访的内容和体会。我在采访霍米 · 巴巴的时
的情况下面,你怎么来生产出更多的知识,关于
姻继承方面有特别的对待,在 90 年代的时候,他
子当成一个外号,人家叫我们知识分子,我觉得
候,在全世界范围内我们开始讲相对主义,在国
参与的知识,以及网络参与你怎么来通过这种信
们主流的印度右翼势力就开始说,我们应该有全
这是一个外号,像绰号一样,有时候甚至是一个
内我们就讲普世主义。他举了很多例子,你怎么
息、知识到最终产生新型的代表(representation) ,
国统一的民法典,而不应该再有 personal low,因
比较差的绰号,因为这个里面,我觉得确实需要
在自己的国家内对待自己的移民,对待少数民族,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他,但是觉得譬如说霍米 · 巴
为那是破坏少数民族妇 女,但她其实又从这个当
解决这个东西,就是说我们现在计划经济没有了,
怎么对待外国人,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就是你
巴,还是在从一种比较现实当中,我现在已经开
中发现一些问题,因为这种主张贯彻的是多数主
但是在全球化过程里面,可能特别需要警惕的是
怎么对待农民。这个问题南迪也讲到过,而且他
始抓住的一些藤曼伸展开去做更多的事,但是在
义的偏见,我们应该对此持一种批判的态度。还
一种“计划政治”,因为,这种计划政治会把我们
讲的观点更加强烈,直接就是讲中国,你至少可
这个过程当中,你得把他加强,我们怎么来加强
有包括现在我们谈论很多的小额信贷,通常是聚
带到哪儿去,因为现在有特别好的技术手段,可
以看得出胜利的一方在哪一边,就是在于工业化
我们的社会(enhance our society)的一种方式。
焦于妇女放贷,因为大家都认为妇女更加复杂,
以消化你,可以忽悠你,使你自觉不自觉地就被
和城市化的一方,胜利的一方,至少可以给失败
还有一点是非常个人的感想,我在采访尼南贾纳
更加勤劳,但其实这当中也会有这些问题。我看
卷进去了。譬如你可能是一个反抗者,你是一个
的这一方,就是农村这一方至少一点点的话语权,
和南迪的时候,真的是被他们个人的气质所打动,
到印度的一个机构是叫“全国妇女自助组织”,我
抗争性政治的立场,但是最后你可能不知不觉地,
而农村和农业是对于城市化和工业化的过渡的这
这是我在任何中国的学者身上没有感到过的,这
觉得这可能是妇女解放的动力,但她也指出了里
你自己都意识不到就被消化掉了,或者说你成为
样的一种 correction,一种纠正,这是我觉得是这
两个人的确是一种战斗的知识分子的感觉,这个
面非常细节的问题,这就是我个人的采访的过程
一个同盟。像这样一种轨迹,在全球政治中间,
两位学者都是非常强调的一点。
也是我从霍米 · 巴巴身上得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当中,我觉得他们是非常认真,非常具有战斗性
譬如说南迪,2008 年,他被古吉拉特邦的首席部
的一些知识分子。
如果存在这个全球政治的话,好像已经是屡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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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问了查卡拉巴提,刚才陆老师也讲到,
鲜了,很多界限已经很难弄了。这个敌人太怪了,
中印两个即将成为超级大国的强权对可能成为你
所以我用“计划政治”这个词当然也是一个外号,
们 victim(牺牲品)的民族提供什么样的思想武
它可能不严格,这个里面跟我们个人相关的,就
器,霍米 · 巴巴的回答就是说,你至少应该展现
是在接触这类问题的时候,应该特别警惕这种“知
出一点 ethicaldistance(伦理距离),这样的话,
识权力”的无意识,我们自身的知识权力的无意
你可以看出你在这样的一个全球化的过程当中,
识。
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举出的也是在这个过程当
第二场 (上海大学,2011 年 3 月 10 日)
张颂仁(“从西天到中土”项目发起人):我
这以前,首先我要说“从西天到中土”这个计划,
知识分子是特别倾向于普遍化的动物,因为
中你对待农村应该是什么样的态度,你不能够把
的专业是策展,所以我的主要任务是画个舞台,
开始是从艺术出发的项目,希望通过非西方的交
我们这个思考活动就容易普遍化,所以我觉得需
城市化建立在农村的这样一种废墟上面,这就是
搭个桥。我就简单讲一点比较让我有感触的事情。
流来刺激中国当代艺术的重新出发,背后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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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从西天到中土
愿望是希望找一个对话的伙伴。因为总的来说,
有过这么革新的。他们觉得是在自己工作历程上
后来很快就不把后殖民理论作为一个认真的题目
跟殖民话语刚好对应,很有意思。到前几年,关
最近这一百年,中国一谈到现代化,无法不提西
非常重要的作品。这个回应不但来自年轻的艺术
来研究,相关的专家也很少。这段经历也反映了
于本土文化建设的呼吁突然又转成了讲‘信仰’,
方,而且差不多只提西方,所以有一个比较深入
家,连长辈的艺术家也这样对我说,让我非常惊
近代中国对历史文化的轻率态度和策略,很大程
让我觉得很有危机感,因为从‘信仰’话语来谈‘文
的非西方伙伴是很重要的。我从门外看,感觉现
讶,可是也反映了亚洲艺术创作目前的困境。在
度出于对殖民主义的文化殖民的不理解。所以这
明’,就完全陷入了基督教的话语,而各路耶稣教
在的文化思想界里头,只有印度在面对现代的问
当代艺术创作里,我们对话的对象是西方,而且
一点是让我在论坛系列特别有感触的。
派在中国扎根恰恰是西方意识形态对本土文化最
题上真正在深度上可以进入西方内部,对西方进
由于视觉艺术没有语言的障碍,所以更容易直接
行颠覆跟补充。对中国来说,这是一个求之不得
第三,回到艺术来谈。泰戈尔在 20 世纪初
彻底的颠覆。这表明我们根本挣脱不出西方的如
进入对世界的想象,还有对世界的感性上的沟通,
的时候,早对东方水墨画下了功夫,也引进到印
来掌,也没有在思考 civilization 时真正掌握中国
的资源。这个资源主要是在学术方面,对于这领
这个世界实际就是西方。现在无论是印度或中国,
度,可是这个中印视觉艺术的交流契机似乎没有
文明的重心。印度的例子可能提供一些学术工具,
域, “西天”计划其实全依赖陈光兴教授引导,可
视觉艺术界创作作品的时候,对话的对象往往是
结果,他们从中国引进的传统我们不知道有没有
提高我们在国家建设路程上必须的一种自觉跟警
以说除了艺术这块,论坛是陈老师给我们策展的。
西方艺术史。最近在筹备一个关于中国礼仪的计
延续下来。我问了两位印度老画家,他们觉得影
惕。
另外,这个项目总的追求是希望改变国人对印度
划,找了很多中文系的老师,但我发现他们大多
响不太大。在中国而言,通过敦煌与印度有点擦
的观感。从社会上的观察,大家对印度总是一种
对中国的事情兴趣不大,可是他们都在读法国文
边而过的接触,像张大千离开大陆后到印度和 50
反对科学,也不反对禁锢,他反对的是民族国家,
比较粗浅和表面的认识,甚至往往是一种偏见,
化理论,对法国方面的事情兴趣就很大,这个状
年代两国的互访等事,但基本可以说跟印度是没
他要推动建设的是社会。印度学者在思考跟中国
可是偏见非常能够反映整个社会的取向,所以这
况可能跟视觉艺术界里的体验是非常接近的。于
有真正交流。总的就是说学术以外的艺术交流也
对话的时候,也认为民族国家是双方应该深入探
种偏见也反映了我们中国社会总体(无论是大陆、
策展来说,我们要提供一个舞台,让那个舞台成
没有推进。在艺术的领域,印度和我们同样都要
讨的主题。埋藏在民族国家这个新兴政治方案之
香港、台湾)对亚洲国家的一些不了解。这种不
为他们对话的最直接的对象,让艺术家清楚知道
处理西方论述的问题。一个不安的体验就是在新
下的问题到今天须要从新考虑,还是绕不过。
了解建立在一种比较早期的误会,也可能是从西
他们不是在抽空地做一个作品,而是介入一个具
德里的现代美术馆,发现我们的现代美术叙述跟
中国没有把印度作为另一个亚洲的现代化
方现代性延续过来的种族偏见。在这里我提一下,
体的对话。就这点来说,这次“西天”展览的实
他们居然似乎一模一样,就是说他们也有印度的
道路来参考,这是我觉得是很可惜的。而且,我
有一个学者写了一本书关于中国近代的种族偏见
践是有效的。接下去我们还要做别的事情,不过
印象派,印度的抽象派和表现派。这个经验的启
们现在已经发展到必须要估量现代性所带来的伤
与种族歧视,他的结论是,这种歧视问题主要出
什么事现在还不知道。
示是 :在大的现代论述中我们跟印度其实都没有
害,这种估量又不可能从非历史的角色来谈,不
现在“五四运动”之后,接受了欧洲人类学与进
至于论坛系列,因为是向市民公开的论坛活
自己的艺术史,我们只有西方的艺术史。我知道
可能如果说我们没有阶级斗争会怎么样 ;不能从
化论对各种有色皮肤民族的描述。所以中国的种
动,所以很多学者都自觉他们不能用习惯的大学
现在印度的当代艺术圈,对这个问题很警惕,但
这个角度来谈,只能从自己历史经验以外再找别
族歧视是随着现代性进来的。今天往前走,我们
发言方式进行交往,而是面对一个宽泛的中国文
在官方体系里我们还没有看到一个具体的反映,
的角度来考量。因此这些印度学者向我们介绍他
要拉开对西方的深入依赖,和摆脱他们早期建立
化界。因此让好几位印度学者联想到泰戈尔来华
也不知道他们解决的方案。
们所了解的中印比较的体验,对我们是非常好的。
的对世界的想象,从新进入一个比较复杂,更为
的往事。当然,他们也提到 1924 年泰戈尔面对的
谈到泰戈尔,可能中印交流这两年特别合题
真实的空间。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想除了在理论
尴尬境况,并让他们参照了自己在上海发言的立
的是革命,我们正好回顾辛亥革命百年。革命是
中国,我们现在还是比较相信领导,相信专家的,
上,学术层面上的交流,应该建立一种更感性上
足点。泰戈尔当时引起的纠纷,背后关于民族文
中国拥抱现代的道路 ;而印度进入现代是通过被
我们到现在还是处于领导跟被领导的心态,最近
的体会跟认识,所以这个活动才放在一个美术馆
化和革命所引起的分歧现代化路线是我们到现在
殖民,所以重提后殖民理论很关键。有好几位印
新农村运动如火如荼,可是大家谈的不是基层剥
里面。这个活动的一个重要元素是中印交流的展
还须要商榷的问题。所以,我从这里反省到几点,
度学者重新介绍印度的现代性与主体的建立,尤
削,也不是从农民自身关心的问题出发,大家谈
览。
第一点就是为什么非西方的亚洲内部交流这么困
其是大家都熟悉的关于文明(civilization)跟文化
的是怎么分割土地,土地分割以后怎么用的问题。
(culture)两个立场的辩论,一个是殖民者作为殖
这个心态很可怕,反映了知识分子对基层主体的
民话语的一种思想贬斥工具,另外一个被用于印
漠视,反映了知识霸权,最后给意识形态架空。
“时 · 地 · 戏 :印中当代艺术展”主要是印 度艺术家来中国参展。这部分是与印裔策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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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泰戈尔,他当时就认为很冤枉 :他既不
难,而且在中国基本上是绝对地少。 第二,从 90 年代开始,中国在文化理论中
最后,听了这些学者的研究,我有一点感触 :在
Chaitanya Sambrani 合作的。以作品来说,有一
遇到后殖民理论,可是我得到的一个总印象就是,
度本土采取对抗的位置。在中国最近这十年,一
我觉得印度学者最了不起的在于他们对民众的信
个让我想不到的结果就是好几个印度艺术家都跟
大家觉得那个事情跟我们还是有距离。我们早就
度大谈中国的文化危机,我观察到中国官方的推
心和对基层的信心。他们似乎表示,无论是思考
我说,这次给我们提供的作品是他们已经长期没
打败了殖民主义,可以不要对它这么认真,所以
动方案就是追求讲‘文明’,讲 civilization,这个
历史,还是关怀印度本土,都可以从民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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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天到中土
可以从已经被剥削的,已经非常贫乏的民众里找
明与孙晓忠教授负责的会议,希望把印度批判的
到这件事情。当然,操作的时间很短,中间一定
会是他们通过讲座牵连到自己存在的生存环境,
到资源,这一点特别让我敬佩。可能这种自觉的
知识圈跟中国接上线。
有很多的问题,包括翻译品质等等,创造的一个
反而是可以作为一种媒介。这些艺术家们在很多
很奇怪的奇迹,大家都理解翻译出来就有积累,
的西方的艺术也好,理论也好,得不到那个养分
出发点,也反映在他们演讲的风度上面 ;上次讨
去年 1 月 19 号,也是在上海,我是第一次到
论会提出 civility 的说法,应该也跟这种亲近民间
J ohnson(张颂仁的英文名)和高士明,是因为我
会流通的,是可以留下来的资产跟知识,所以这
和资源,而中印之间有它的可对照性和可参照性,
的态度,尤其是对底层民间的信心有关。
的一个前辈陈传兴,是 Johnson 的老朋友,也是
个是我学到的,至少在运作模式上所没有看到过
所以就特别兴奋。
我在台湾清华待了 20 年的同事跟学长,他们之间
的,有一点叹为观止。当然,这个越界里面,美
的意见。这次论坛活动中参与学者的内心秘密,
有很长久的朋友关系与基本的信任,否则我也无
术界的问题很可能跟学界的问题是同一个逻辑。
来的思想者提出的论题进行讨论,因为有很多场
大概只有陈光兴最清楚,下面请光兴兄谈一谈。
法认识张先生,作为组织者,彼此之间的信任要
刚才 Johnson 都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也许下一步
我没有参加,只能就看到的这些东西,整体的一
在短期内形成,很困难 ;在那次也见到了高士明,
可以再往深处多描绘几句。你看到很多美术界的
些作为组织工作的一些反映。跟我以前办过很多
高士明又比我们年轻很多,我跟他将近差了 20 岁,
策展和操作,会抛出来一些观念,有很多东西是
活动,这次不好像搅动了一些什么,包括今天很
室):我用说故事的方式讲一讲推动整个事情的
我觉得这个人头脑还蛮清楚的,我们开始具体地
西方批判理论流行的概念,例如一些是以关键字
奇怪的叫做“消化会”,包括有人愿意从北京特
反省、观察和感受。过去十几年了,从 1990 年
进入讨论,其实一直到论坛开始,我就见过高士
为核心在想问题 :权力、速度,等等,这基本上
别跑到上海来参加这个聚会。该如何理解这次整
代初期就一直在这条线上走,大概有一些朋友
明一次。大概是在那个条件下,因为前面的这些
跟学术界一样,学术思想界讨论问题的时候,会
体活动的特性?有一个部分很重要的是陈韵的组
看我写的《西天到中土——印度新思潮读本》的
轨迹要做这些事情,可是我没有想到卷入这么深。
出现同样的一些问题,常常提出的理论也好概念
织工作做得基本上比一般的要到位,要主动积极,
序,过去十几年一直在主编 Inter-Asia Cultural
我原来同意帮忙的认识是作为桥梁,把我认识的
也好,并不内在于自身所处环境。所以我觉得有
她同时在做很多事情,翻译及调动,外面的联系,
Studies:Movements 这个刊物,是一个英文的刊物,
一些朋友介绍给他们,而且我在台湾(新竹)上课,
一个共通的逻辑,也就是大家面临同样的知识状
很多的部分,她都做的很细腻。组织工作的团队,
到今年也有快 12 年了,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在推动
我也不能够每场都跑到上海来。到了最后,我自
况的危机,在这个条件下想要进行一些反省与反
最起码这几个人彼此之间,配合的满好,没有活
亚洲区域在知识层次上面的互动跟整合,说简单
己参加了开幕以及后来的三场,正好集中在两个
思。
动搞完就不讲话了,可是我们还是继续做朋友,
些就是在从事思想运动的组织工作,企图扭转既
礼拜,12 月初,包括南迪,尼南贾纳,查卡拉巴提。
有的知识状况。因为得把知识生产出来,得到处
但是过程中似乎越陷越深,管了不少事。
我就这样做一个开场白,希望听听其他学者
陈 光 兴( 台 湾 交 通 大 学 亚 太 / 文 化 研 究
46
Johnson 刚才概括得很清楚,过去的一个世
作为一个组织者,我没有办法去讨论每一个
相信可以继续前进。
纪里面,大概我们吸收了很多西方的知识,特别
美术馆这个艺术空间的部分,我觉得这是一
进行连结的工作,十几年间在所到之处也交了很
对我自己来讲,其实是一个学习的机会,我
是欧美。我其实原来认为中国大陆会免疫的,因
个很重要,很多市民来参加,例如有一位六七十
多的朋友,在对话中学习,所以对于很多地方的
自己称之为一种越界的学习,主要有几个大家看
为它中间有段时间不是这样,结果后来从头赶上
岁的老先生每一场都到场,发言跟批判越来越精
认识不是靠书本上得来的,反而发现书本上有很
出来的越界,就是 Johnson 跟士明基本上原来是
更快,我觉得这是我们共同的危机,用我比较极
辟,市民介入到这个空间里面的时候,讨论的机
多的盲点,或者说偏见。当然,我们目前有能力
在艺术空间有积累,我自己原来基本上是在学术
端的话来讲,这样的知识方式已经走不下去了,
制与关系是不同的,反而到了学校,中间有一些
做的部分,大概是在东北亚、东南亚和南亚,西
思想的空间运作,是两个空间的交错或者说碰撞,
因为它没有解释我们自己的历史和存在,你去套
场听起来很熟悉,回到某些专业语言,其实这个
亚和中亚也试图进行一些联结,但是有限。至于
好像碰出来一些什么,我自己也许讲不清楚,期
用一些概念,其实说不清楚,所以一直想要去转
我觉得是大家要在学校里面要去反省的,美术馆
中国大陆到底是不是在只在东亚,这是一个麻烦
待大家能够帮忙说清楚一点,也就是说自己在碰
化,看到的问题,回到自己生存的土壤里面发现
空间中的那种异质性使得很多的讨论跟现场更为
的问题,有一个部分在,靠东边的在,靠西边的
撞当中学到了很多东西是我以前没有学到的。举
是有问题的,要转化自己身上的资源。但是到了
丰富,反而在学校里面,按照它原来的规模进行
又靠中亚、西亚,所以怎么定位不简单。上述这
例来讲,我其实很惊讶,第一次活动开始的时候
1990 年代学科分化专业化以后产生的问题越发严
演讲,讨论问题就会到自己学科的内部去想象,
几个区块中间有几个比较大的国家,中国,印度
我来了,我称之为“第三世界生产模式” ,在时间
重,这就变成下一个阶段,用大家共同的词语叫
多元异质性就没有办法在美术馆这样一个空间当
尼西亚,还有印度。在推动互动的过程里面,作
高度挤压下,结果《读本》出来了,我后来学到,
“全球化”的时候,专业内部的法则就卡在所有人
中对应出现,所以这是我学到的一个收获。假如
为一个中国人,当然也一直特别想要促成中国大
这个东西叫做策展,对他们来讲很正常,一定要
头上。在从“从西天到中土”的活动要结束的时
是这样,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者说学院本身出了
陆和印度的对话。我们做过一些事情,2007 年的
逼出来,因为我们一般学术会议做不出来这件事
候,我碰到一些艺术家,他们的反映其实很强烈,
什么问题,反而使得很多在公共空间里面讨论的
时候,我们就邀请了帕沙 • 查特吉到上海大学参
情,所以,有一部分是策展的逻辑在运转,有八
有一些朋友讲得蛮动听的,他们说,每个周末都
东西没有办法公共化,大家就要用一些自己熟悉
加 Inter-AsiaCulturalStudies 的双年会,是由王晓
本读本就这样生产出来,奇怪,为什么我们做不
因为要来听我们美术馆的演讲而很兴奋,我的体
的理论、语汇,就是这些别人听不懂,自己圈内
CULTURAL RE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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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从西天到中土
人听得懂,包括讨论问题的方式。可是大家注意
有找印度专家,因为这一批人也是印度思想界的
发挥这一个平台的作用,其实这是一个需要被思
了“从西天到中土”的系列活动在 12 月 4 日南迪
一点就知道,这几位印度来的朋友,不管他住在
人,该是与中国大陆思想界的对口进行对话。回
考的问题,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一直在推动
演讲的那一场。陈光兴找到我参加下午和南迪的
哪里,他们的学科背景很不同的,而且他本身的
过头来,进来的这些朋友要讲什么,我们其实是
亚洲的学术思想的互动,下一次的对话,假如不
讨论,我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你一直钻在所谓的
知识构成,像帕沙虽然是政治学的训练,他跟历
失控的,很多的稿子都是人来以前,两个礼拜之
是印中对话,应该是亚洲思想对话,乃至于第三
中国的问题里面,但像印度这么重要的资源你都
史学家之间产生的互动的关系,很多的方法又是
前进来,我们又要组织安排这些回应的人,这其
世界思想界的对话,作为一个平台,我认为印度
不了解,就逼着我看,他总有一些方式让我答应
历史学家才有的,不是在固定的学科内部思考。
实是一个很困难,要针对讲题找讨论人,可是基
慢慢也会撑起来这样的局面,必须要提供这些平
参加他的活动,我就答应了看,看完以后每次都
还不要讲这些人其实在印度的社会里面,他们的
本上我们积累到的一个经验反而是说,因为这一
台让不同的人可以坐在一起,学习新的对话方式,
很感激他,确实,参加这些活动对我非常有帮助,
发言是很重要的,有一些公共的刊物,如 Political
批人都是一些在思想品质上蛮好的一些人,所以
大家都习惯跟欧美讲话,把印中放在一块,大家
但是也就因为对我有帮助,我就变得特别激动,
Economic Weekly (《政治经济周刊》),事情发生
他讲什么东西,大概都有一定的延展性,可以被
都不知道该怎么讲,这里面反映很多的问题,所
所以后来陈韵找我来,就觉得怎么会有人参加这
了,思想界会想要知道南迪这些人就要看,他们
展开来讨论,相对应来讲,中国大陆的一些朋友,
以我自己认为这个平台机制要被充分讨论跟理
个活动这么激动,到了这个年纪还那么激动。而
存活在这些公共思想空间里面,不是收到自己的
大概也找了这些人。其实就是在一个相对半开放
解,甚至怎么样去通过这个平台的延展性推进对
且不光是事前准备,12 月 4 号那个发言,包括在
学科内部去看。所以,这个艺术空间的转化跟积
的选择底下反而提出了很多的弹性,所以,只要
话。
上海期间,我觉得始终是比较亢奋的状态,当时
累,当然我们也不可能进入艺术空间,因为是高
找对人,他有长期的积累,现场才能激发相互的
士明或者是 Johnson,有积累,才可能进到空间。
对话。
就感觉到对我自己来说,有一些重要的事情,通
中要去印度,深化理解,建立起不同的关系,希
过参加那次活动发生了。回到北京以后,我开始
除了组织空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使得操
中间南迪的那场我自己参与,我们请来的
望中国的思想界也可以去印度对话 ;如果还有机
陆续看这套书,我自己家里也有一些关于印度的
作很便利和顺畅的,就是民间的资源,而不是官
李正勋是韩国人,魏月萍是马来西亚人,在新加
会再次推动这样的系列活动,也许我们要有更多
书,就拿出来看。我在看的过程中,第一发现自
方的,梦周基金会提供了支持,也没有那么多的
坡南洋理工大学教书,他们两个人就把地理空间
准备的时间,跟高校有更好的结合,举例来说可
己对印度非常无知,我虽然被这些人所激动,但
限制,该做的事情就做了。有一个部分是跟 Inter-
拉得更远,反而突出了有意思的一些问题,印中
以让上海地区的同学们来选课。当然还有更重要
实际上这些人的很多东西读不懂,因为我的积累
AsiaCulturalStudies 有关系,十几年建立起来的学
两个大国之间的对话,周边地区怎么看,就牵扯
的一点,就是以后的翻译工作,仔细想一想,这
太差了。但是也因此就变得特别有意思,一方面
术思想和网路中的互信在那个时候被调动起来,
到中印两个大国在经济崛起的过程中如何定位自
么重要的一批人,几乎重要的著作都没有被翻译
读不懂,但是又觉得那么有启发性,我们到了那
才可能去找这些朋友来参加,是那个工作位置积
己,思想与知识界如何对待周边的受到压力的国
过来,这需要被检讨,也需要出版界的支持。
个年纪有很多事情要忙,忙的时候就暂时把这个
累了一些长期的资源。另外,在中国大陆内部要
家和地区,而不只是面对欧美。南迪的回应是 :
活动至今大家一直在讲泰戈尔来东亚,那是
事忘掉,但是如果停下来开始想的时候,这些人
做成的一件事,我觉得还是要感谢许江院长,他
其实我不希望印度变成一个强国,大概在中国大
20 世纪初,我们也许不小心做了一件事情,后来
会跑出来跟我打招呼,这个对我是非常特别的一
是双年展的主席,因为他的存在,不只是这些外
陆内部很少人会这样回应,至少,这是个可以继
也许会被记一笔,就是这么大规模的印度的知识
个经验。
界进来的朋友,也包括我们从大陆、港台请来的
续延展的问题。
界到中国来,产生了这些关系,在战后是没有发
在这个系列的读本里面,我基本上把每一册
结束前讲一些比较坦白的话,我自己参与
生过的,这个到底意味着什么? 50 年代尼赫鲁与
都读了,有三个人对我产生了很重要的冲击,一
到整个推动亚洲学术思想互动的过程里面有十几
周恩来为首的亚非政治领袖在印尼碰面,那是有
个是阿希斯 · 南迪,还有就是陈光兴的那位老朋
中国大陆内部的邀请部分,其实讲坦白话,
年,跟中国大陆也必然会发生关系,我第一次来
关第三世界的思考萌芽的时候,现在那个资源要
友 帕 沙 · 查 特 吉, 还 有 就 是 做 贱 民 研 究 的 迪 佩
很难,大家讨论了半天,到底找什么样的一些人,
大陆是 1997 年,慢慢交了很多朋友,可是到底
怎么样去重新理解?我自己期待印中对话有机会
什 · 查卡拉巴提,他们三个人对我产生了比较大
然后还要代表不同思想和方向,还不要说到底有
要怎么样跟学术思想界发生关系一直是一个没有
重新去激活这个部分的资源,怎么样可以更多元
的影响。这个影响是多方面的,因为每个部分我
多少人准备好了,了解印度的状况,能够对话,
解决的问题,这次学到了一点 :中国大陆最起码
地展开那个思想的资源,虽然面对当前知识状况
都可以做某种展开。譬如我自己特别熟悉的是 20
有诚意对话。印度的朋友们对于中国的理解远远
当下这个时段,可以扮演一平台的作用,我们其
有点像愚公移山,虽然移不动,能够在山上多种
世纪和农民有关的文学写作,包括中国革命当中
大于反过来,也就是说印度的朋友对中国内部有
实这次发出了八个邀请,邀请了八位学者,全部
点不同来源的花草也很好,还要继续做下去。
关于农民问题的讨论。如果我们从印度学者的标
一定的理解,而中国大陆的学者对印度准备好的
都接受,大家对中国大陆发生的事情感兴趣,希
人不太多。由于,定位为社会思想对话,我们没
望来理解,在这个意义下,到底要怎么样去充分
人,都没有受到干扰,有许先生扛在那里,也是 让这个活动可以顺畅运转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48
未来到底要做什么,除了我们工作团队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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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来说,实际上,在文学上,我们没有一部真正 贺照田(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我参加
的、站在农民的视角和内在逻辑和感受的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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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从西天到中土
很多作家非常熟悉农村,譬如赵树理,但是实际
优势,其实最简单地说,就是利用中国劳动力的
上一本那样的书都没有。如果唯一要挑一本书的
一些特点,包括价格低廉的比较优势,积极参与
话,反而是赛珍珠写的《大地》。当然,他是一个
到世界经济体系的过程有关。这样的一个现在讨
美国人,有很多弱点,后来胡风还对这本书做了
论得非常多的思路的效力,到今天已经到了一个
批评,但赛珍珠还是写了比较内在的农民的感受
瓶颈。我们在报纸、电视和网络上面都看到的分
和逻辑。这样的问题要展开的话,我们可以做非
析说,当我们参与到国际的市场里面,以美国为
常多的反省,而且,在没有人特别正面地从这个
代表的国际市场的购买力也下降了,中国劳动力
角度来写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关于农村的经验和
的成本也上升了,劳动密集型的经济部分转移向
书写,我们有没有可能从这个里面整理出来一个
劳动力成本更加低廉的国家和地区,围绕这样一
视角,看整个 20 世纪中国的历史,这些问题对我
个核心的问题,我觉得当代的一个反映,从政府
们来讲都是非常关键性的问题。他说是所谓的哀
到民间,都非常快,就是说我们马上就有相当多
悼(Mourning),这个词我觉得他抓住非常关键
的思路,譬如我们要扩张国内的市场,我们的产
的东西,这个东西如果放在中国史的脉络或者知
业也很分散,我们要大力发展服务行业,在世界
些具有中国特殊性的问题,并不能因为你实现了
分的人口不可能进入同样的英美那样的社会就业
识界的状况里面,结合中国史的面貌,怎么开展
上要处于一个比较有利的位置等等。这样的应对
这个成绩就加以解决,这些方面除了大家谈的分
结构里面去,即使我们经济上非常成功,也慢慢
为一套一种认识论的各种各样的层次和环节的厘
思路我觉得很及时,但是这个“及时”能不能取
配公正和社会福利,最重要的是没有考虑到那样
获得其他的优势。我自己看到大陆很多的年轻
清,落实到近代以来的中国史上,我们到底怎么
得一个像我们前 30 年看来的那样的成绩,我们要
的方面——我用一种最粗暴的方式来谈这个方面,
人,好不容易攒了一些钱,在国内比较节省,但
样去做?这样的议题也是我平常关心的,但是用
再过一些年才能看到。但是,不管是从政治人物
这种粗暴大家可能会不满意,但是可能会比较省
是他一定要买一个 LV,实际上他很容易投到里
他这么尖锐的关系提出来,对我非常有帮助。
还是到知识界,我们没有问另外一个问题 :前面
事——即使我们将来取得了超过美国的成绩,我
面,为什么他在其他地方很节俭,但在这个方面
今天这个场合没有时间谈这么多,而且有很
我们已经赶上英国了,接下来超美,一种情况是
们在社会基本的样态上能不能美国化?其实非常
投这么大的资产却觉得没有问题?再譬如,从另
多我也整理不清楚,我今天稍微想谈的,是比较
失败,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成功。假设它成功,有
简单,实际上不可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所谓的
外一个角度来看,东亚的世界性的城市,无论是
具体的一些基本点,这是我读他们时所受的很多
人口的问题。如果我们看美国的就业,美国能有
东京、首尔、北京、上海,都是人口过千万的大
触动和与之相关的收获,我们怎么来想象中国的
这些就业的机会,跟它在世界上非常特殊的地位
城市。最近我们去东北的一个小地方,叫密山,
未来,而想象中国的未来又关系到我们对中国现
有关系。但是,它现在的就业有相当不足的地方,
有一个西方人跟我们一块去,说这个城市跟他上
在的理解,而对未来的想象和对现在的理解又涉
而它的人口数刚超过三亿。中国是十几亿,就意
学的苏黎士一般大。为什么西方的小城市成为一
及到我们关于过去,我们到底重点做什么。这个
味着,我们即使取得一个同样的地位,美国有一
个世界性的城市,而在东亚这样的地方,只能通
问题我希望将来我能正式写成文章,我今天就谈
些不仅仅跟经济利益,还有其他的优势的地位,
过所谓的“超大”才能具有世界性?这个里面如
一些最最初步的东西,供大家来讨论。
我们也取得的话,我们真正能提供现在美国的那
果我们分析就会带出很多层,中国如果在知识的
种就业的人数其实是非常有限。
创造,包括日常生活和审美的成就上,不能有特
譬如关于中国近 30 年,最重要的现象就是 高速的发展,如果用当年毛泽东的发展,我们在
还有一个,同我们过分以西方的知识为知识
别大的贡献的话,中国将来最多只能像日本和韩
赶英超美方向上取得了一个很大的成绩,这个成
这一点有关。譬如我们看英国的金融业能保持这
国。日本和韩国的人口不算那么多,但在世界的
绩为什么会取得,这是一个还没有得到很清楚解
么一个重要的地位,其实跟西方内部的不自觉的
市场上占据重要的地位,其实有一个非常简单的
释的一个大的历史事件。我们看发动整个的历史
妥协和分工有关系。这些都是西方有的一些很特
逻辑,硬碰硬的,我的汽车比你便宜,性能比你
过程,总是和最初的思路和设计者有关。这个关
别的特点才能导致它能达到某种就业的状态,中
好,有很多优势,所以汽车畅销。中国即使发展
系里面,最清楚的思路,用经济学家的话来讲,
国的人口实际上一方面我们很多优势没有,另一
到像日本和韩国那样,要靠硬的经济指标跟别人
方面,我们的人口的基数太大了,所以我们大部
竞争的。有一点情况,中国真的发展那么好,日
利用所谓国际经济结构的调整,利用中国的比较
50
迪佩什·查卡拉巴提的演讲,右为主持人陆兴华
CULTURAL REVIEW
迪佩什·查卡拉巴提的演讲
CULTURAL REVIEW
51
从西天到中土
陈光兴主持的阿希斯·南迪演讲讨论,从左到右阿希斯·南迪,陈光兴,魏月萍(新 加坡),李政勋(韩国)和贺照田
52
陈光兴教授的回应
种创造性。我举最近两个社会学家的工作作为例
大,原来传统造成的问题之大,简直非常不可思
子。一个是北京清华大学以孙立平为中心的社会
议,我们看到的情况印度又非常特殊,现在都维
学家对中国当代问题的研究。他们说,中国现在
持住。印度现在发展的速度不算慢,印度到底凭
最大的问题是“社会的溃败”,我们看这个非常共
什么做到了这些点,涉及到到底什么是中国,我
鸣,大量身边的经验在支持这个,这个实际上是
们现在对中国想象的那样的一个,达到一种多元
在我们的经验范围和视野里面我们同意这样的分
一体的目标,如果我们参照印度的例子,也许我
析。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譬如有一个上海的社
们就能打开非常不同的思路。印度的资源相对于
会学家,他提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问题,譬如在
以后,实际上是具有非常的基本性的经验,涉及
上海这个地方,低收入的人口非常大,而且这些
到国家到底要怎么样维持,将来是怎么样的目标,
低收入人口又是所谓的流动人口。他比较了世界
我们到底怎么来想象未来,我们怎么通过想象未
上很多大的城市,通常有这么多的流动人口和下
来来感觉现在。现在底层的人,如果还有那种创
层人口的话,会出现非常高的犯罪率,但我们在
造生活和意义的能力的话,至少他能在我们觉得
本和韩国真的在很多方面已经做得非常好了,而
怎么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模式?我们要继续超过美
上海看不到。上海虽然有很多问题,但是在社会
不可思议的情况之下不犯罪,身心到一个状态的
且它整个的人口基数比较少,日本一亿多,韩国
国,但是我们没有想,我们即使超过了美国,我
秩序还不错,犯罪率也较低。这就说明,一方面
话,就说明在传统当中这样的资源更多,在某种
才四五千万,在这样一个人口基数上,我们看到,
们仍然不能成为那样的社会形态,我们应该怎么
我们非常认同孙立平的分析,和我们的经验相合,
情况下可以决定我们面向历史的时候的基本的意
所谓的经济的规模和突出表现,实际上能吸收的
办?这样的问题,中国必须想。印度的学者非常
但是我们上海的例子中发现,所谓大量的底层人
识和态度。
就业人口也达不到西方那么多。我要说的是,中
特殊,他已经开始想这些问题,我们读这些书就
口,有另外的一种生活方式和在生活当中获得充
但是,这里面确实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面
国第一个经济上赶上美国,如果经济上是日本和
非常清楚了。而且我觉得印度的学者在想的时候,
实感和意义感的方式。也就是说在我们视野之外
向过去,现在的挑战也不是一个简单地通过一个
韩国的状况,通过硬指标跟西方竞争,在世界上
有一点非常特别 :我们达不到西方那样的样态,
有很多人在进行创造。如果我们认识到这样一点,
其他的方式就摆脱不见的。我想再度提所谓南迪
占有非常有利的地位,它的就业也达不到日韩这
是不是仅仅是一个悲剧?我们可不可能变成一个
中国一方面现在是走入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道路,
的态度,他的态度不是一个简单的后现代的结构
样的状态。即使在知识的创造,日常生活的审美
更加积极的东西?我自己就觉得,这个也是中国
就是南迪讲的,在设想的现代化道路比赛的状态,
和态度——现代为我们提供了很多的价值和方向,
我们都做出来非常大的成绩,我们仍然不可能实
学者应该思考的方向。中国有一个特别的优势,
因为中间很多原因,把情况弄得非常糟,就导致
在这个过程中,确实我们消失了非常多的美好,
现一个特别充分的就业。我们通过一个简化的方
就是我们跟西方文明的形态曾经很不一样,因此
了孙立平教授讲的社会的溃散。另外一方面,在
以及同哀悼有关的社会运动和行动,我们要正面
式,从一个就业的角度来说,中国即使发展再好,
当我们不能成为像西方那样一个社会形态的时
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有大量的创造,如果我们来分
地去努力把传统的、特别重要的资源给延续、再
但是由于人口的基数特别大,不能实现那样的就
候——譬如西方那样的居住形态和街道状态——
析这些创造的话,我们从内部里面会从中创造出
定位和转化。这并非是以一个简单的对现代的批
业,就意味着我们的社会形态永远也不可能像西
我们可能就要把人和人之间处理成另外的一种关
来一种社会样态,以后我们会找到一些原理性的
判作为目标,而是要让我们的现代尽量变得可以
方那样,我们现在说的是不可能,对于我们来说,
系。我们看重要的传统,很大程度上通过人和人
启发,至少是想象的维度,我们的分析方式不见
忍受,甚至可以创造出来更多的这样的出路。我
我们在想象未来的时候,我们到底要怎么想象?
之间的关系创造一种充实的自我,一个生活的乐
得要像孙立平那样来想,我们怎么去重建社会。
最后要讲一句话,张颂仁先生写的序里面,他做
从这一点来说,我特别同意陈光兴在读本序言里
趣,包括获得意义感,所以,我觉得我们的那种
还有一个例子,在字面上面说,中华人民共
的一句话,中国和印度其实在社会科学的层次上
不利,如果我们加以自觉的话,可能会转换成一
和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我们老说我们的理想是
非常相近。
种有利。
多元一体,但是实际上多元一体如何可能?因为 我们自己的经验有时候太窄,或者视野太窄的话,
的活动,最重要的目标是希望我们通过印度来自 知,你的目标,至少有些人是往这个方向发展。
孙晓忠(上海大学中文系):贺老师今天讲
其实我们看这次来访的印度学者,不管是他
南迪反复讲,印度现在的这种多样性,可能
们的思想,还是面对社会的心态上,已经准备面
对它是一种拖累,但是这个里面蕴含了多样的可
对这些东西,或者说经过转化准备面对这些东西。
能性和创造性。其实在中国也是这样的,在我们
在这些方面,在这些读本里,大家反复地看
在今天我们生活在所谓的后美国时代,在这样一
我们看到,我们前面的发展模式不行了,我们
特别忽视的那种社会空间里面,有时候蕴含着一
到印度所谓的多样性,那个多样性和异质差别之
个时代里面,不要说你在第三世界这样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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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想象力就变得非常受影响。
的,我受启发的有三点,第一个就是首先他讲了
CULTURAL REVIEW
53
从西天到中土
54
里,不要说你做美国人是如何不可能,你连做日
得差异性只是一个逗号,你必须要继续讲下去,
对话,你看我们的网站,很多还是冷战思维。我
南迪讲的,在我们的视野之外有很多的创造性,
本、韩国这样的国家,可能性也不大。我们通常
差异性的上面,多元性的上面还有一个“一”在
们年轻的网民,要么就是超越印度,要么就说印
那些创造性值得我们下力气和分析掌握,会提供
有一个顺口溜,现在是一流的管理,二流的技术,
里面,普遍性在哪里,没有普遍性,差异性最后
度不如我们,要么还是在冷战思维下面谈论问题,
我们一些启发性和思考。
三流的制造,中国就是这样一个制造业大国,目
维持不住,你肯定要复制同一个结果。还是回到
这个是非常严重的。印度知识界带给我们这次清
前正在享受着人口红利,很多东西之所以塌不掉,
前一个问题,不是今天我们要变成反美国主义,
新的空气,我的感觉就是我们可能真的要回头想
就是因为人,还是要感谢毛泽东早期的非计划生
我们常常要问,美国在哪里,美国人说不定就在
想,我们有没有印度这样一批活跃的,跨领域的,
动,我之前准备的稿子有点过于历史学的学理化
育政策,现在人大又开始讲,要放开二胎,背后
每个人的血液里面,就是说要复制美国的生活结
不光是现当代文学的专家,也不是什么历史学的,
了,简短地把我的想法讲一下。六七年前我开始
当然是有继续要让人口红利继续,不要崩盘,全
构,如果你要复制美国的生活结构,你就是美国
我们很那说是哪一个专业,这样的一批,已经不
关注庶民研究,一开始是后殖民史学,也开始读
世界 14 万公里的高速公路收费,中国就占 10 万
人,不是说美国人的生活方式不好,而是说不可
属于专业主义者的知识分子,现在在我们中国大
像霍米 · 巴巴这些人的著作,也一直在思考这些
公里,为什么行?说白了有人口红利,因为我们
能。中国走这条发展道路的话就是死路一条,可
陆的确很少,这是我的初步感受。
问题,能给我们关照中国自身和中国近代史的研
是从一穷二白发展到现在,你即使毛病多一点,
能就是这样。其次在讲多元性的时候,我们讲到
因为有前面的底,比较优势在里面,所以没有崩
环保主义者和低碳生活,我觉得这也不是解决途
贺照田 :我举到上海的例子的时候说到社会
的底层研究和下层研究,可能一开始很简单,就
盘。但是这样一个结构里面,你连做日本人的可
径,在这种前提下讲差异性,刚才张颂仁先生也
学家,他讨论的时候特别讨论了相关的方面,刚
是关注印度下层民众的历史和现实,最基本的出
能性都不大,你完善不了那样的水平,即使你的
说不是说变成一个教徒,在这个意义上讲差异性,
才你讲的拆迁之后的人口的状态,他讲的很大一
发点不是很复杂,研究一些工人阶级和小手工业
GDP 超过日本,人均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在这样
是没有出路,也是死路一条,而是如何在一个差
部分还包括外地来流动的,我觉得他这个例子特
者,但是他现在获得了很大的影响,现在在国际
的前提下,我们如何想象中国的未来,你如何想
异性的基础之上要创造一个普遍性,创造一个新
别有意思,上海有很多法规,按照哪些法规,这
学术舞台上成为了抵抗西方学术霸权的代表性的
象一个亚洲和一个新的世界成为一个问题了。第
的世界。当然,我们此前的社会主义道路,做过
些人也会租不起房子,其实还有一些更便宜的交
东西,整个一套过来,能够给第三世界,或者说
二个我是觉得他讲到所谓跟印度的贱民研究相关
这样的努力,只是在做一个创造普遍的努力,我
易渠道和市场,在一些想象里面,这些东西虽然
我们所说的非西方的整个的一套历史叙述带来一
的下层人口的问题,印度对他们的贱民研究具体
们不说它是好还是坏,但是要创造普遍性是必须
上海没有真的去打击,但是实际上是非法的,如
个什么样的历史启示,就是我们在思考的。庶民
很复杂,不能简单用一句话做一个道德式的概
的。我还可以举个例子,就是关于民族问题,我
果我们认识到有一些状况的话,我们可以提供一
研究在中国历史学界很多人都了解,也都读,对
括,重要的是在于你怎么给下层人口一个新的生
们谈到多元议题,和而不同,对待少数民族就是
些更好的空间合法化。第二点,杜赞奇在接受访
它的意见也很多,有一点意见就觉得,庶民研究
活方式,这是最好的,我觉得这个特别重要。我
要有差异性,我们的政府,恰恰是在保护差异性
问的时候提到了一个问题,现在为什么有很多乡
包括后殖民史学能够使我们注意以往不太关注的
们可以举个例子来看当前中国的低收入人口和犯
的思路下做了一些适得其反的工作,在保护差异
村的伦理和传统不容易在城市实现,是因为和以
底层的历史,或者说下层的历史,从而形成对以
罪率的问题,上海目前下岗工人很多,没有工作
性的同时消灭了差异性,我们看到,我们汉民族
前的移民不一样,很少真正做到整族的人从乡村
往主流历史叙述的补充,这种想法违背了本身庶
的人很多,但是他们的生活不成问题,我们可以
在今天直到今天才取消了农业税,我们建国初期,
移民到上海,他们会居住很近,这和近现代的情
民研究的初衷的,如果查卡拉巴提听到这个想法
举一个群体,拆迁,原来是火车站的,动迁到宝
新疆那边一直享受着国家的高福利待遇,不要农
况不一样,就觉得传统的那些东西,不太可能在
他可能会非常伤心的,因为他自己的表述是庶民
山这边来,原来是十平方米的一个房子,通过拆
业税,80 年代我们的彩电还是非常匮乏的时候,
现代的城市里面直接得到转化,这个社会学家的
研究希望达到历史叙述的民主化,所谓历史叙述
迁,政府给他三套房子,自己住一套,两套就出
整个内蒙古草原的牧民家家都是摩托车和大彩
调查,那些比较下层的流动的人口在上海能够维
的民主化,不同的历史叙述之间是竞争的关系,
租了,这些人平常的生活方式就是打打牌,收收
电,他们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现代多了,但
持下来,很大程度上恰恰是转化了的那些朋友、
用所谓的庶民研究去从属于,或者寄生于,或者
租子,喝喝茶,去按摩按摩,休闲休闲,就是这
是恰恰是保护政策影响了他们,在这个意义上怎
伦理、亲族,实现了一种非常密切的关系,譬如
补充主流历史叙述。这种情况下,历史叙述的民
样的一个生活方式,也是下层人。不是说你给了
么来保护差异性,这种保护你真的是最后让这种
我们这些比较成功的人,我们恰恰变成了杜赞奇
主化,意味着不同的历史叙述之间类似于像选举
钱让他致富,给了他东西他就不是下层人口了,
差异性消失了。我们不是说保护差异性不好,这
讲的,把那个关系没有转化过来,其实那些所谓
政治这样的方式在共同的舞台当中竞争,如果我
重要的是怎么给他一个生活方式,今天寻找这个
样是保护不了的,在这个意义上,通过印度的知
的下层人口转化了这个,这些东西,而且他又在
们仅仅把它理解成一种补充性的关系,丰富我们
可能,包括讲超越孙立平,不是在重建社会的意
识界,我们对印度的了解已经比较早,最早提出
城市的空间和样态里面,就和我们直接讨论,和
对以往的认识,或者补充我们对主流的见解,可
义上来讲差异性就是好的,越不同就越好,我觉
以亚洲作为方法,你不能仅仅是两个大国之间的
乡村的伦理是有不同的分析和价值。这个东西像
能就是把它进行较低层次的理解。在某种意义上
CULTURAL REVIEW
章可(复旦大学历史系):第一次参加这个活
究,能带来什么样的启示。庶民研究也就是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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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从西天到中土
56
说,这样的一种庶民历史的叙述为整体的历史叙
为隧道,主流的历史叙述在中间打了一个洞,庶
说这个事件怎么发生的,那些人在说什么,但是
目前的庶民研究给我们可能提供的一些问题,譬
述开辟出了一个新路,或者提出了一个新的课题,
民历史叙述又打了一个洞,可能会有交叉,譬如
这些技术本身已经带有先一层的精英视角在里面
如一个特定的人,一个庶民特定的历史情景当中
意味着我们不仅要质疑以往主流的历史叙述,而
说在某些事情上会交叉,但是总体上是来自不同
的,这为庶民研究提供了一个非常高的要求,如
如何组织自身的经验,来应对环境的变化,从庶
且是要打掉以往统治性的历史叙述的模式。庶民
的方向,有不同的结构,从现在我们的理解来看,
果要从事具体的研究的话,需要具有一个非常高
民本身的经验出发,另外一种意义就是庶民历史
研究最初的提法都来自于葛兰西,他喜欢用统治
这两个想法都是有问题的,因为不能这么本质化
的反思性。因为我们一直说的,在前面看来,主
在何种方式介入主流历史和整体历史当中,庶民
阶级的讲法,去探索曾经可能的庶民研究的叙事
地去理解庶民历史和主流历史。
流历史叙述其实也是一种地方性的知识,基于一
以何种方式参与到每一个可能的,在我们关注的
结构。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我们叙述今天
为什么我们特别举中国史为例,因为庶民研
种地方性的经验,本身是在特定的 历史条件下建
对象,以何种方式参与到精英叙述当中,最主要
的历史,都以譬如鸦片战争、太平天国、洋务运
究和庶民历史都非常非常依赖材料,没有材料就
立起来的,但是它很可怕,如果我们用福柯的讲
的是,精英叙述怎么要去删改、压制、排斥那些
动,然后戊戌变法、辛亥革命等等大的叙述作为
没有叙述的基础。包括查卡拉巴提都遇到过没有
法,作为一种历史知识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历史,
庶民的叙述,或者说庶民的历史。不光是作为一
历史框架,如果以这样的叙事框架把庶民的叙事
史料的尴尬,我要讲一个人的历史,但是没有材
但是它的面目底下隐藏着另外一套权力结构,不
个历史叙述,而且作为一个现实的情况也是这样,
规整化,那么就仍然是在庶民研究外面,那只是
料,这种问题上,他们大量采用口述访问,也会
管是现代的,国家主义的,精英主义的,白种中
就是我们所说的多种声音的 问题。最终来看,庶
统治阶级历史或者说精英历史换一个面具的表现
遭遇一些问题,譬如他们要考虑方言的语言结构,
心论的,还有男性中心论,像这样的一些权力结
民叙事本身是多线的复杂的,没有单一整齐的样
形式。所以说庶民研究有非常大的野心,希望把
或者说他的一个表述方式,在这种情况下,怎么
构,通过这种运作,把更多的,非常丰富的历史
态,在自我伸张的同时是带动了整个历史叙述进
以往主流的历史叙述,叙述模式,叙述结点到叙
去把它还原出来的问题,在中国古代,因为是精
现象和事实,按照他规定好的方式形式化,所以
入一个更高层次的反思,有主流的,有庶民的,
述的框架都打掉,重新建立一套,从这个意义上
英阶层,包括政治精英和知识精英,垄断了整个
我们现在所接受的整套的主流的历史叙述都是按
有各种各样的叙事,他们整体上进入到一个更高
来讲,譬如我们研究一个晚清的华北农民,作为
史料的生产,所以具有自主地位的庶民历史很难
照这样的方式建立起来的,也要求我们在从事庶
层次的反思进程当中,对现有的历史叙述模式进
一种庶民的历史叙述不应该是以前讲的,有些人
呈现,但是就是在中国近代开始,包括有个人的
民历史的探讨的时候需要对他进行更多的批判。
行反思,譬如民族国家为单位来思考世界整体历
开始说,这个农民,洋务运动开始他怎么样的,
日记、书信,包括档案当中收录各种各样的底层
义和团开始他怎么样了,仍然以这种方式思考他,
的公文和报告,最后就是通过口述史料,现在所
因为庶民研究从一开始到现在经历了很多的转
庶民和精英的关系,其实同样映射的是西方
就很有问题。作为一个华北民众自身的体验来说,
有的历史学家都非常谨慎,怎么去利用,不管怎
向,从当中一个最主要的问题,怎么去思考庶民
和非西方的关系,像查卡拉巴提和其他的庶民研
和他最直接相关的,譬如灾害,譬如光绪五年山
么说,这些至少为我们叙述这么一个庶民的历史
和精英的关系,两者之间并不是本质性对立的关
究者,他们在从事思考和从事庶民叙事和精英叙
西的大旱,对他有最直接的体验,譬如赋税的变
提供了这么一个可能性,也是前面的问题,就是
系,斯皮瓦克曾经非常尖锐地批评早期的庶民研
事的同时,同时在映射西方和非西方的关系,可
化,换了一任地方官,多收了税,少收了税,譬
怎么为庶民发言,或者说怎么为底层发言。另外
究者,因为把庶民性这些东西理解得太本质化和
以说这两重思考都是同时的,包括庶民是如何去
如传教士的到来和明教的冲突,像后来华北的义
一个问题,我们能不能为底层发言,或者说我们
实体化,就导致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相对主义,
抵制这样一种精英叙事,同样的,基于非西方经
和团事件,譬如人口和家族的迁移,等等的这些
作为底层发言这是一个立场,我们发出来的言是
就是说庶民研究陷入到自己批判的东西里面去
验的我们,是如何抵制和重新反思宏大的西方的
因素,构成了他的一个庶民的历史叙事的节点,
不是这么一回事?这有点类似于早期人类学家遇
了,把庶民和精英完全对立起来,这也是我在前
叙事。印度有印度的问题,因为印度在以往,主
也是他记忆的基点和历史的坐标。
到的尴尬,譬如马林诺夫斯基跑到非洲最土著的
面尽量避免使用。庶民历史本身是个体化和局部
流的历史学可能大部分是由殖民者,或者说是来
当然,我们所说的主流历史叙述和庶民的历
部落,去重构他的思想,但是他的那些东西,能
化,查卡拉巴提所说的历史叙述的民主化,这是
自英国提供的,庶民研究一开始基于这样的立场,
史叙述本身不是一个完全对立的关系,当中可能
不能摆脱来自于现代化的精英的视角,庶民和精
个非常理想的概念。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两者是同一的,在反对主流
有交叉和缠绕,譬如在义和团这个事件上,主流
英的分别并没有像现代人和原始人这样,但问题
的和单个庶民的叙述都会产生一个交叉。有两个
是合法性怎么过来,这里有两重意思。第一重意
流的历史并不是始终处在竞争关系当中,当然,
到中国的主流历史叙 述更加复杂,整个主流历史
很有问题的比喻,一个是我们把整体的历史想象
思,要反思的是当下的研究者可能具有精英的视
他们有竞争关系,庶民历史也不完全取代精英叙
叙述形成更加复杂,有多重的历史形成,这个问
成一个大饼,主流的历史叙述把其中的一大块切
角,我们去看精英的材料,我们有这样一种视角,
事在公众知识上的地位,我们不可能在教科书当
题就说,还是回到原来的问题,查卡拉巴提写过
掉,剩下一块庶民历史和庶民研究,写了一些补
第二重意思就是史料的生产者本身就有精英的视
中以一个庶民的眼光给大家讲中国近代史。基于
一本书 Provincializing Europe(将欧洲省际化),
充,只是一些边角料 ;还有一个将历史叙述比喻
角,譬如档案的记录者,本身就有精英视角了,
一种庶民本身的视角可能是必须的,也是前提的。
是普林斯顿大学 2000 年出的,我感觉到整个的
CULTURAL REVIEW
接下来要讲的问题就是庶民和精英的关系。
其实,以我的立场来看,庶民历史和所谓主
史的进程。
叙事的同时,也反对来自西方的现代性。但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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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从西天到中土
想法非常吸引人,具体读下来,他提出的问题还
题,性别问题,对这些问题进行反思,还是有很
我们周围的一帮朋友也都很关注这个问题,只是
情观察都很透彻。譬如我看了南迪在印度时报上
是没有给出最好的一个解决方式,所以查卡拉巴
多人基于这方面在思考。
刚才说的庶民研究,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自己
面发的文章,就说到,整个的 2002 年,古吉拉
的成果能够拿到印度或者说国际社会上拿得出
特发生的种族暴力,一个方面邦政府是有责任的,
提本身是一种开创式的,某些程度上是理想式的, 他来讲的是一种还没有出现的历史学,他给我们
陈光兴 :这样的话就还是在西方的框架底下
手,这就带来了交流上很大的困难,因为这种限
而整个邦的那些中产阶级也是负有责任,他们对
提出了一个可能的目标,就是我们在叙述一个庶
运作,但总是要进到印度历史的内在才能回过头
制不像印度,草根阶层和 NGO 这么发达,这也
穆斯林非常歧视,整个文化非常世俗化,极度追
民,或者说叙述一个底层的时候,要提升一个高
来看中国的历史,这个时候我们只是把他的理论
和我们自身的创造力,是不是在思考一些真问题。
求所谓的发展主义。我就在网上看到一个研究近
度,使他不仅仅是从属于,或者说补充于一个主
当做工具,这就牵扯到整个南亚研究 和历史研究
我比较了解南亚,我们外语学院更多的老师是搞
代史的博士生评论南迪的演讲,他说,恰恰是南
流,补充于一个统治阶级,而是要有认同的自觉,
之间的关系,这个到底要怎么动?不然的话,我
外语教学,哲学系更多地是偏重于古代佛教和印
迪的演讲是最难以和他对话的。他觉得南迪是一
从而对更深层次的模式性的东西,或者说认知的
们在利用后殖民史学。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
度哲学,国际关系学院更多地是关注现代关系的
个非常私人化的学者,更思想,而不是更学术。
前提做一些反思,或者说做一些批判。
应该要有人,不然没有办法判断他做得到底对不
研究,像这些问题,本身在国家的设计里面没有
我也这么觉得,南迪说的那些话,譬如他说的在
对,不进入印度历史的话,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
纳入框架,你再来做的话,费力不讨好,现在是
上海的两个演讲主题,一个是我们缺乏对自己的
待这些问题,不然真的只是很表面使用他的理论。
学生有这个闲情逸致去交流一下,可能一旦纳入
发展的反思,我们缺乏对过去的哀悼,还有一个
这个体制规划以后,这些都是无用功,就个人自
就是我们过分地追求世俗主义,完全抛弃宗教和
陈光兴 :我可不可以找茬?(笑)我一直期 待在中国的历史学界内可以出现这样的一些人 : 真的要了解庶民研究,要把他放回印度历史的脉
章可 :中国学者也是有这样一种既嫉妒又新
己来讲是这样,刚才陈老师也很希望,将来有一
宗教伦理的价值,这两个主题,和他们深度参与
络当中去理解。您刚刚讲的意思,好像是大家都
鲜的心态在里面。因为基于印度经验提出庶民研
些既是专业出身,本人是学历史的,然后关注这
的事件也都是有关系的。我就想到,现在我们自
在读,到底有没有历史学家反过来做印度的理解
究这么具有国际影响的学术的潮流,在中国,如
些公众问题,又不是大众文化很八卦的,带有很
己的知识分子有两种倾向,一种是不参与公共事
研究来理解他,我不知道,我希望中国的史学界
何基于中国经验,如何基于中国近代化的经验。
深的学理的思考,包括以前央视拍的《大国崛起》,
务的讨论,还有一种是参与公共讨论的公共知识
怎么去面对,可以多提供一些这个方面你的理解。
我以前也遇到很多印度的学者,经常在探讨,为
有一位老师就参与了整个的撰稿,就是说作为一
分子,不做理论化,不把他们参与的讨论加以理
什么中国和印度的民族的形态这么不一样,可能
个历史学家,把他自己对世界史知识的了解,通
论化。这就让我想起最近在微博上面看到的,解
章可 :庶民研究已经很多年了,但是提的人
是因为印度有更深刻的殖民地的体验,这种区别
过电视这种现代社会很易于普通民众接受的方式
救被拐儿童,有很多非常有意思,譬如后来涉及
很少,尤其是主流的历史学界,其实很多人都知
在中国和印度两个产生一种民族主义的意识当中
传播开去,包括复旦的钱文忠,他是北大出来的,
到商界的,知识界的人一起推动这件事情,那些
道,就面临一个问题,因为很多人以前,他们觉
是发挥了一些影响的,所以基于中国的这样的一
北大老师对他挺不待见的,觉得他老是打季老的
在政治上面非常自觉的右派人士其实看不起这个
得用别的解释框架就可以解决了,譬如历史学当
种经验,基于中国的这样一种本土知识如何去建
旗号,但是我觉得他有一点,他做的这些文化普
活动,似乎这些都是保皇党的东西,让这些官员
中的大众文化问题,或者说工人阶级研究,已经
立这样一套东西,确实也是很大的问题。
及的工作是功德无量的一些事情,是要有人做,
开窍,让体制开窍,带来一些变革,他们觉得是
现在的问题,没有一些人愿意去做一些看似对自
行不通的。还有一些是中产阶级,觉得是要保护
己没有好处的事,其实对整个文化生态的改进是
孩子的权利,有的人说是知情、同意权,都代表
有老的叙述模式在里面了,当然,以庶民研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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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个问题,因为历史学是分割非常严密的,就
周骅(北京大学南亚系博士生):整个“从
是说很难想象一个研究中国史的人,因为对庶民
西天到中土”的活动非常有印度的色彩,草根色
有很大作用的事情,没有什么外在刺激的因素,
了不同人的立场和背景,其实你把整个的事看一
研究有兴趣把原来的饭碗扔了,去研究这个领域,
彩非常浓厚,也没有为了学科建设开什么会,大
单纯地靠良知会走到一部分,但是不会持久。北
下社会的不同部分,如果加以理论化的话,非常
对他来说,开辟一个新的战场,成本非常非常高。
陆经常是这种模式在运作的,出于个人自愿,一
大南亚系是去年年底分出来的,东语系也包括朝
有意思。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用”,但是有些前提仍然是
些朋友,一些志士仁人来参加这种活动非常少见,
鲜语和越南语,后来因为东语系一家独大,有三
大家都在思考的,因为庶民研究很具体的内容可
我觉得大家也不必很悲观,说大陆做这些工作的
个语种就分出来了。
能很多从事历史研究,或者说从事其他的思想研
人怎么这么少,我个人过来也只是一个代表,我
究的人不一定很了解,包括印度的工人阶级的状
的一些朋友,在各个高校,中山大学有一个亚太
况,印度底层的人,但是某些问题上,包括大的
研究所,北师大有东方文学研究中心,我跟他们
象很深刻,给我的感觉是他们是战斗的知识分子,
觉得未必是非常严肃的事,但我会觉得,像这个
层次,就是如何对现代性的,譬如民族国家的问
说这些,包括推荐网站,他们都很有兴趣,背后
他们对他们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他们参与的事
事并不能得出什么结论,因为我觉得说得不够细,
CULTURAL REVIEW
现在知识界会把一些信息过度地品位知识的 意义,对这件事的分析没有那么深入,也没有用 过分的,非常充足的日常化的语言去讨论和交流。
蒋亦凡 :我在采访尼南贾纳和南迪的时候印
刚才贺老师说的那两个社会学家的故事,我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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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从西天到中土
我听了以后,还是觉得比较隔膜,得不出什么结
谈问题,他们没有丝毫的迟疑,也没有思考觉得
论。所以我会觉得,如果各位有兴趣的话,看看
这是在用别人的东西,或者是怎么样,没有,很
我们没有任何人会想到我们中国传统是怎么
我对尼南贾纳和南迪的访谈,他们把什么事都说
正常。所以我在文章里用了陈光兴先生在杭州跟
追悼的,或者是怎么悼念人的,他们想到了,谈
讲到的是文化这个概念,自黑格尔以来,就代表
得非常细,在这个基础上发表他的看法,这也就
我说的话,作为一个台湾人,从小学读到中学,
了这么多,譬如刺杀甘地,还有印度民族女性化
着历史抗拒着某种现代化,我们讲文化的多元性
是南迪说的,他非常推崇平民的创造力,就是说
到大学,到哈佛,或者是普林斯顿,这很正常,
的问题,像这些话题我们都没有想到过。对我们
的时候,以前讲文明,马上想到德国这个民族是
一种反对政治的冷漠和反对权力的侵害的这样一
是受完整教育的方法,香港也有,但是对我们来
来说,心目中的印度就是甘地,尼赫鲁家族,泰
讲文化的,英美是讲文明的,实际上代表了他们
种文化。我问他知识分子在这个当中有什么样的
说,有一个接受西方教育的问题,这个里面是不
戈尔,就这么几个人,真的对印度缺乏想象。现
自身民族发现一种和全球化有关的文明化的时
角色,他说知识分子要充分了解人民大众说一些
是接受了其他的一些,一直在我们心里面不是很
在中国农村,我们也没有想象力了,印度人的乡
候,他们又怎么用自身的一种文明传统来加以抵
什么,在这个基础上面理论化,变成更加有知识
正常的接受教育的渠道?你可能想到你在西方接
村有一个寨,觉得是他们的根在那里,我们中国
制的问题,我自己想的恰好是我自己觉得最应该
意涵的东西来,而不是轻易地替他们说话。
受什么样的教育,和你原来的教育有什么样的差
没有了,我今年春节回去看了一下,短短的不到
看的,真正就是我。因为这么多理论框架,他们
别,你自己是不是丧失了某种警惕性,这些东西
十年,面目全非,我们从来没有一个关于农民的
谈到的所有的哲学家的名字我都非常熟悉,问题
陈家琪(同济大学哲学系教授):刚才又涉及
对我们来说都是很大的问题,所以在杭州,许江
小说或者是电影成功的,然后我们到农村去插队
是他用这些问题谈的全部是印度的问题,这正是
到很多问题有争论,特别对你们来说应该看到中
讲到洋插队的那种苦恼和愤懑,心中不平才发现
发现根本不是那个农村,今天去看,又跟我插队
我们要做的事情,他们有很多西方哲学家讲的问
国大陆学界目前的状况,刚才他讲的理论化的问
西方是这么一种状况。
完全不一样。我感兴趣的,只说一个问题,这八
题, 书中都没有出现,譬如语言分析的问题,语
本书里面提到,殖民化时期一个共同体的问题,
音中心主义的问题,这些都是哲学课必须要讲的
么由民主提供前提,马上他们就把理论问题谈得 非常清楚,再有一个就是文化和文明之间的关系,
题,为什么我们不能理论化,是我们自身的功力
印度人用这些西方的概念和框架分析他们的
不够,还是受到外在的限制?外在的限制你说起
问题觉得很正常,他们谈的就是他们的问题,从
是一个伦理共同体的问题,是一个庶民社会问
问题,而他们都不去讲这些问题,因为这些跟印
来很抽象,其实很具体,我看一个印度作家,他
来没有觉得我为什么要用他们的东西,像现代性,
题 ;后殖民化的问题是民主的问题,是一个政治
度没有关系。
说辛亥革命以后提出五族共和,蒋介石在《中国
后殖民,他们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就用了,而我
生活的问题,我觉得这非常重要,也就是说伦理
之命运》里面就把五族共和取消了,只提中华民
们就觉得很麻烦,能不能用人家的东西和概念来
共同体需要宗教作为前提,而政治共同体需要民
族,认为这个血液其实都已经融合在里头的。但
谈我们自己的问题,这是一个心态问题,所以我
主作为前提,民主是后殖民化的时期给他们遗留
什么东西叫做理论化。我们对于理论的理解已经
如果我们连《中国之命运》这本书都看不到,我
觉得印度人是一个坦然处置的态度,而我们真的
下来的,而宗教是他们自身就有的。
非常非常局限化了,只有这一套语言叫做理论化,
们根本不会想到这样一个问题 :为什么从辛亥革
是为时忙,很焦躁,也很焦虑。包括在你能不能
命的五族共和变成到后面只提中华民族?就是说
找到真正是属于你自己的一种理论框架?我想我
天的优越条件 :第一,他们的宗教传统没有断,
解简单化,可是作为我们更晚一代,而且不是受
我们应该随便可以看到《中国之命运》,甚至于包
们恐怕是找不着,找不着你就没有办法把大量的
第二,后殖民时期给他们留了民主的制度。我们
那么完整哲学训练的,又接受到整个西方对于哲
括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如果看不见,就没有办
经验积累起来,没有办 法来说明,或者给这些经
既没有这种民主的制度,也没有先天的宗教,至
学的挑战,有一些心情是不太一样的,我的意思
法理论化。
验提供一些解释,因为我们找不到框架的东西,
少在 1949 年以后文化彻底断了,我们在夹缝当
是说,你要证明给他我们也有哲学,有一些不是
这些框架的东西从西方能够看到,我们觉得是他
中需要来回摇摆。对我来说最大的启发是,你就
这样的,包括理论的理解也不是这样的,我们企
八本,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这套书最应该看的是
们的东西,包括为什么不能把它理论化,当我们
把应该受到的教育,就是西方哲学所受的教育和
图做一些工作是想要说所谓的理论化,比我们现
我,真的是我要表达我看到这个书的激动,从事
理论化的时候,我们发现这些框架可能是西方人
训练你就拿来去谈自己切身感受到的,发生在中
在理解的意义更为宽广,我搞过一些雕虫小技,
外国哲学已经有 30 多年了,就是说截至目前,我
给他们提供的,我们不太愿用他们的框架。我在
国的问题,不要想是西方的。“作为方法的印度”,
企图说所谓的公民社会在我们的环境里面被转化
看到的这几本书,这些理论框架,或者用我们中
文章里面最感兴趣的是,孟加拉邦的大诗人去世
这些话留在我的心目当中。
成什么,你不会把民间当成理论概念来理解。那
国人翻译的范式,应该讲是很熟悉的,包括他们
以后,让泰戈尔有一个发言,我们顺着他们的逻
提到的西方哲学家的名字,都非常熟悉,他们谈
辑可以讨论出很多问题,而这些问题我们从来没
市民、社会,为什么在印度那里很快转化为伦理
动这个东西的时候,你对于自己社会的理解是不
的都是印度的问题,这正是我们寻找的一种途径,
有想到过,也没有人告诉我——那种追悼会的形
共同体和政治共同体之间的关系问题,伦理共同
一样的,我只是说,其实有一些契机在出现,而
我感兴趣的。第一,他们用西方的理论的框架来
式是西方世俗化的基督教的形式,我们是不是要
体怎么会有一个宗教提供前提,政治共同体为什
不只是说我们透过印度也好,任何的地方也好,
你们干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出了这么一套书,
60
用他们的方式?
CULTURAL REVIEW
我自己在看这八本书的时候,发现他们有先
我自己想的就是,譬如像黑格尔那里的家庭、
陈光兴 :其实这是一个不容易讲清楚的问题,
所以从某一个观点,我不愿意把陈家琪老师的理
是我们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可是你用民间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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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从西天到中土
其实穿透了其他的可能性。我跟您讲一句,也许
时间,中国对它的反映,我们只是半殖民国家,
能是因为在艺术界,基本上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
我觉得这是最有效果的,还在对抗当中。那三张
现在的企图心不是要变成在国际上扬名,而是落
言下之意,我们比它牛,高一步,所以我们革命
艺术,所以就去研究这个那个,来制造出艺术来。
画是比较理论化的,泰戈尔和甘地的关系,甘地
实在你自己的土壤里面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等
其实是一个不受殖民的一套方法,其实是不是真
大家都变成那样,互相对照一下,理论可以被提
是这样的,还是说我们这种革命其实把我们变得
炼,就是第一步的前提不要来搞普遍化,我心里
跟他们差不多一模一样。还有 是把西方的东西用
毛毛的,重新被卷到漩涡里面去,需要很大的耐
得更彻底,觉得反而是另外的问题,我们变得太
心跟寻找的方向,我认为跟印度的对话只是在展
像西方了。
开一些可能性,都是起点,所以,我不知道,我 说不清楚,我反而认为,因为陈家琪老师这一代
周骅 :我想问,刘大鸿画了三幅画,一幅是 甘地,一幅是托尔斯泰,中国的那幅是谁?
更能提供一个超越偶发现代性的新的东西。中国
策展人就怕了,策展人很怕,因为我去了两次,
学术界一直在讲中国也有,中国也有资本主义,
因为中国人很少跟印度人生孩子,中国人大量地
他自己的语言,我们看到的是英语书写的部分,
中国也有新教伦理,十年前讲中国也有庶民社会,
和西方人生孩子,这是作品之一,没有形成。印
他们也用孟加拉语书写,到底可不可以直接转化,
这种命题的背后包含的是,我们实际上和它还是
度给我直接的感觉,最直接的就是他唤起了我的
我们看到的是英文的那一面,真实的状况,我们
有一种疏离。在很多西方人看来,和印度比较,
童年,包括 80 年代,都有印度的感觉,我可以这
其实不太了解,读了南迪的东西也好,我们不太
可能中国还不那么像西方,中国还能被超越。按
么讲,印度就是人类的童年,所以我今年就把印
了解这些人,因为你要把它放回他的历史语境里
照查卡拉巴提的说法,欧洲只是一个大的世界当
度这个项目延伸了,就做一个童年的展览,就把
面去,所以就会完全抽象在理论的层次上面,认
中的省,但是用这个省里面的这个东西,把整个
我小时候的童年,我们当时同学全部在一条街上,
为我们理解,可是我们把南迪放回他的社会我们
世界的,包括基本的原则,思考问题的方法都普
一个班 30 多个人都在一条马路上,在一个班里读
都放不回去,这个到底要怎么办。哲学可能是另
遍化了,所以,据我了解,就一些欧美人看来,
书,读了五六年,到现在还有关联,他的幸福感
外一套,你理解黑格尔需不需要把黑格尔放回他
中国经验还是更能提供反思怎么去超越偶发现代
非常强烈,为什么现在的家庭也没有幸福感,一
的时代,他的历史进程里面,可是,我的意思是说,
性的比较好的基点。
想到我们是六个人,兄弟姐妹有四个,还有爸爸 妈妈,六个人在一起吃饭很快乐,现在小孩就一
愚公移山的意思是说,理解黑格尔已经花了一个 世纪的准备,理解这些人需不需要至少半个世纪, 我觉得我们还在起点上。
张颂仁 :印度这些学者谈的理论,很多都是
陈光兴 :所以我们就在不断提供它,我讲的
个,几个老人,加上父母,一个小孩很痛苦,所
是这件事情,所以一直转不过去,你要怎么去转
以我今年就生了二胎。另外我去年在北京做了一
到其他的视角的革命性,要不然就成了我一直给
个展览,就把 20 年来我在大学里的所有的经历做
他他想要的东西。
了一个详细的展览。 我总结了一个单位美学,八九以后,大学里
针对西方的理论然后在印度人的身上是不是成为 权力架构的一个演绎场,还是说它本身是可以应
有一个屠宰场,我把这个屠宰场用上了,画了一
院):我的第一个作品是生一个印度孩子,但是 没有生成,生一个印度孩子才可以研究生育问题,
我们后来发现,印度的这些学者,这些人有
没有打通,中国没有一个真实的人,“上海 1933”
刘大鸿(参展艺术家,上海师范大学美术学
章可 :其实在很多西方人看来,中国比印度
人跟心情不太一样,这个东西到底要怎么样?
陈韵 :刚才有人提到我们今天这样的讨论很
很沉闷,我就搞了一个双百工作室,直到今天, 刘大鸿作品《走南闯北》局部
用的,所以他们用的理论,其实是用他们自己的
特别,没有形式主义,也没有官僚机制的运作。
也没有承认过,但是我今天就这么做,我的画室
生活体验的现实来检验。前面提到的文明这些问
但我们在艺术这个领域里面工作,反而觉得这是
也是全透明的,就在美术学院的大厅里当我的画
个半人半牛的人,印度和俄罗斯都有精神留恋,
题,为什么中国人有时候看不到这些问题应用在
很正常的。可能因为艺术一直面临一个很强烈的
室,既是画室也是展览室,也是交流室,同学也
泰戈尔和托尔斯泰作为上边的三角。前不久总理
中国的现实上头,是不是因为我们没有西方的体
创作的迫切感。而自己的修炼结合群体的讨论是
可以随时交流,全透明的,我用这样的一种方式
还在提这个“双百”方针,我们从来没有否定过
验,我讲得更极端一点,我说我们其实是因为太
激发创作的一个基本的方法。
来和体制做你的一种较量,就是说,20 年来就把
双百方针,既然没有否定过,我们为什么不坚持
我所有的经历,职称是怎么解决的,房子是怎么
这个双百方针,所以学校也没有办法,到现在也
解决的,各种问题全部用具体的材料表述出来,
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和许江是同班同学,一起
西方,我们已经跟西方没有距离,所以我们看不 出他们跟我们现实的距离。在后殖民出现的那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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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托尔斯泰的关系,我们以前光打通西方,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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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颂仁 :我补充一点为什么有这种状态,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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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天到中土
阅读与评论
在一个班里面,我比较,他们不敢问问题,我有
创作的满足。当然,这个想法也可能是自圆其说。
什么话就问什么话。 这是印度给我的启发,印度很有童真。
陈韵 :尼丽玛 · 谢克的《穿越土地》还是很 有意思、也很优美的作品。她的布展效果希望像
书最缺乏敬畏之心的“新新阅读者”而言,即便
这是一个“另类”与“新新 ××”的标签比“经典”
有些经典作家侥幸还没有被他们抛下正开往春天
或“正宗”的荣誉称号更有经济附加值的时代。
的高铁,那也不是这些作家们赖以成名的代表作
外国文学阅读也没有超越这个时代的普遍
有面子(相当多代表作的封面早已落满经年累积
上海大学学生 :我看过刘老师的画,也感觉
悬浮的经幡,这个效果我们在新天安堂里达到了。
性症候。放眼当下,我们不得不承认,经典作家
的尘土,某些代表作偶尔抛头露面则是因为具有
最亲切,里面有我们熟悉的东西在,譬如我们一
画面上的语言有英语、印地语还有古吉拉特语,
及其代表作品正在因此遭受到了冲击和牵连。外
“戏说”、 “大话”的潜质而遭遇“解构”和“重构”
看就知道,里面有列宁,我们感觉到是在讲革命,
尼丽玛引用了很多印度传统的故事,后来我们有
国文学出版和阅读的重心显然已不在那些面目泛
所致),而是由于他们的某些不曾被“代表作化”
有泰戈尔,会有这些东西。我相信我们肯定也能
两本打印稿,是上面所有文本的中英文。尼丽玛
黄、遍体褶皱的祖父祖母级乃至化石级人物那里
的“非代表作”拉了他们一把。谓予不信,有例
够理解印度本土的东西,但艺术作品我们却看不
的丈夫古兰 · 谢克的巨大作品反应的是古吉拉特
了 ;对那些最具消费潜力但同时也对文学史教科
为证。
太懂。
2002 年种族大仇杀的事情。我发现他并没有因为 这是一个在中国的展览而做了一个中国话题的作
张颂仁 :你刚才说很多东西看不懂,的确是
品,他依然还是在最直接地面对他的问题,作为
这样的,因为他们带来的是自己关心的印度问题
一个生活在古吉拉特邦的穆斯林,他和他的印度
和印度想像 ;反过来说,印度人很高兴,他们觉
教的太太在那一年所遭受的沉重打击。有意思的
得这个活动对他们来说很刺激,这个展览在印度
是,同南迪和陈映真一样,古兰也是出生在 1937
很受讨论。我倒觉得,这恰恰是我们做事情的目
年,是完全的同一代人,这让我想到他们这一辈
的达到了。说实在,从这个展览的目的来说,那
人的力量,何以如此强大?如果观众真的可以把
其实不是为中国人办的,展览主要是给印度艺术
作品标签阅读一下,并且还有兴趣去查一下古吉
界办的,论坛是做给中国人听的 ;因为对艺术创
拉特 2002 年发生了什么,就会回到自己关于暴力
作来说,这次活动最核心的目的,是探讨怎么样
的看法。
“非代表作”拯救经典作家 ——文化消费时代外国文学阅读的一种症候 倪正芳
通常即便是特别经典的作家,也不见得所有
往往在作家书单中被一“等”了之。受此导向影
蒋亦凡 :关于 2002 年的古吉拉特宗教冲突有
的作品都那么风光。除了那些所谓的代表作必定
响,后者在一般读者当中也乏人问津。但在网络
家的思想轰炸 :我们一共办了七八场的流动论坛。
一部非常好的纪录片,叫做《FinalSolution》,是
与作家本人的名字如影随形、常常在文学史中享
时代,读书界阅读渠道扩容升级、读者自我判断
展览品是这系列对创作刺激的结果。在中国,基
一个印度纪录片导演 RakeshSharma 制作的。
受专节讲解待遇、是翻译出版改编移植的首选外,
能力增强,不再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教科书也
其他作品往往遭到遮蔽或只能屈尊充当陪衬。不
逐渐离开毋庸置疑的神坛 ;相反,过去不那么招
改造创造力。我们给印度艺术家提供一个新的平 台和观众,还靠不同的喜欢讲话的策展人和理论
本上办外国展览就是把别人的东西搬过来,别人 在西方的舞台用的东西借过来。“西天”这个策
陈韵 :关于印度的三农问题,我推荐大家一
过,在无远弗届的网络之经纬越来越散发出后现
人待见的某些“非代表作”因其与代表作的“差
展实验的目的是设法把中国变成一个凝聚创作能
部 2010 年新拍的电影《PeepliLive》,印度每天都
代气息的文化消费时代, “非代表作”似乎有“熬
异性”特色而被“发现”,进而逐渐受到关注。
量的平台。一个传统的方法就是你买东西 ;但收
有一个农民自杀,这部电影就讲其中的一个农民,
出头”了的迹象 ;相比之下,那些代表作们的地
藏家各地都有很多,而为什么像纽约这城市让世
他想自杀,他还没有自杀之前,就被选举,被政
位则开始摇摇欲坠了。
界每一个艺术学生都梦想 :我们有一天要在纽约
党和媒体进行利用和渲染,于是全印度都等着他
展出?这就不仅仅是钱和出名的诱惑,而是纽约
自杀,当中有很多很悲剧性的情形,虽然影片含
这个地方让他们得到创作的刺激,让他们有想象,
有喜剧的色彩,但最后这个农民的归宿还是令人
得到灵感。我想,到最后真正能够成为一个国际
伤感。
平台,必须让来展出的人得到一种专业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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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速食消费取代了细嚼慢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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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海明威的某些作品,过去长期被人疏忽或 评价不高,现在人们发现它们表现了“硬汉子”、
“迷惘一代”等海氏标签式创作特色难以完全纳入
一
的、却不无典型性意义的角色(如《蝴蝶和坦克》 中因不顾场合开玩笑而被人开枪打死的家具木匠
同样是经典作家的作品,在官方的外国文学 史叙述中,代表作自然是大书特书,其他作品则
佩德罗、冷漠而庸俗的作家“我”,都不能列入海 明威麾下的“英雄”队列之中,而只能在以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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