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荷》文學雜誌第五期

有荷

文學雜誌

LOTUS

literature

2013.12 第

5期

● 生活文學 文學生活 ● 生活文學 文學生活 ● 生活文學 文學生活 ●

目

錄

新詩 愛比夢境還要漫長 蘇家立 4 抓到讓癢的地方破皮 麵糰仔 5 公車裡的點滴 米米 6 你說這是無可解譯的遠古寓言 不清 7 剛剛好 陳康濤 8 把昨天投入一把紅色的羊皮刀鞘 不清 9 政治偷情 詩城 10 文學獎評審的一天 Bll135 11 季候風 馮瑀珊 12 夜裡的詩人 goodmelody 13 魚 角角 15 散文 淤 馮瑀珊 1 6 前世的情人 Enigma

18

小說 擁抱 拾羽 2 0 徵婚啟事：琴橋的坡度

L oveven

26

喜菡選評 有關秋天

不清

30

外語詩 L o n e l y I nter R oute

獨行詩 監聽 棉花

33

sharline1031

32

飆詩 甜 34 苦 35

影像文學 雲海咖啡館 楊念塵 武陵秋心 麻吉 3 7

36

文學鮮書 《開工了，高雄》 一輩子，我是逐夢的勞動者 王希成 《醉拍春山》《與玉山杜鵑約會》 閱讀詹義農的心頭山水 林沈默 44

41

創作小學堂 得意忘象：何謂詩意象

馮瑀珊

48

文學人物 寫出精彩、畫出風采 ---找茶詩人吳德亮 紅袖藏雲

50

文學散談 染上「專注力缺陷症」的詩歌

不清

文學生活 生命中最美麗的風景

妍音

58

文學走讀 南箕北斗操之在我 ---林銘文的掌中人生

紅袖藏雲

60

56

愛 比 夢 境 還 要 漫 長

從胸口掏出愛莉絲的懷表 它早就不會動了 表層停泊著濃濃的 紅霧 遠方的海啊，曾捎來浪花 銀色的自言自語 一塊長滿深綠的石頭 等著被沖刷

蘇家立

我在這片海的邊隅徘徊 有時捧起細沙 看它順著食指滑落 每一顆都是那樣安靜 沒有時間概念的我 緊緊握住懷表 看不見的長針是夢 短針是將近三千夜的思念 愛莉絲和兔子都會長大 我決定繼續描繪明天 不再害怕某種顏色 對鏡子裡矗立眼瞳的燈塔 爽快地揮手道別 即使明天仍由一張空虛的床攤開 2013/10/9

抓到 讓癢 的地方 破皮

每次回台灣 都學騎機車 學了又忘 忘了又學 在家附近的小廟空地前 轉圈圈 媽媽坐在後邊 說這說那 我覺得被蚊子咬的地方 很癢 我說我已經 會開車了 為什麼要會騎機車

麵糰仔

騎機車 就像說台語一樣 都是台灣人要會做的事喔 媽媽說 對了 每次回台灣 也都學說台語 學了又忘 忘了又學 就像每次回台灣 都要用力抓被蚊子咬的地方 彷彿不記得血的味道

其一 光線燙過手臂 樹葉好像強留了甚麼也沒說甚麼 所以你喜歡 留在黑暗當中 任由陽光利用更多人的身體 僅僅為了雕琢自己的形狀 而你卻暗自在皮膚的表層 紋下一塊葉 在日照時 踩碎一地婆娑

其二

公車裏的點滴

貓舔著身體 我們的後園便多了一棵樹 但終究我們還是摔不開那一窩嘈吵的耗子 我們離開森林 到荒涼的野地 密雲高聳 雷聲 貫我們的鎖骨 我們祈求陰天 降下甜美的果實 其三

米米

我躲進貓裏 在辨公室找到一個盒子 在盒子 留下十月的氣味 我把罐裝食物掛在母牛的脖子上 它們撞擊 春天的調子 這個季節早早開溜了 我本能地撲空

其四 假使我們祈求的未來是這一片無邊的黑暗, 我希望我的業和愛恨日夜瘋長 大於消散的常態 我的病長成一個球體 懸掛在虛無的上方 我跪在靜滅的裙 曾經因為病而真實

你 說 這 是 無 可 解 譯 的 遠 古 寓 言 不清 候鳥回來便無需離去了 羽毛織造出疊 的林蔭 你整裝持發 每天穿梭其中 秘密地採摘光合作用 白堊紀被重新繁殖 海洋收集更多遼闊的海洋 而水平線因為你偶爾的哀傷 加倍綻放更多八月的菊石 到了那個時候 我會把涼風 送往紙上依然濕潤的螺殼 把無奈 埋藏到那些碩大的比喻 你說這是無可解譯的寓言 僅能停駐於一種來自沙的遠古文字之中 那些成長中的觸鬚 依舊搔癢著每串沈默的島嶼 海港有船駛過、有船靠岸 而後山的碉堡將不再孤獨 你還是好好的 靜靜地把一行密碼交給戰友 這刻 你又在想像 野兔如何能夠跳動出更多的童話 烏龜如何在天上 比自己逃跑得更快

剛剛好 一切都剛剛好 這樣的傍晚，涼意 剛好使我意識到的時刻 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不能像天線那樣借用天空 只可以學會一點點它 原諒萬物時的沈默 或者聆聽時的樣子 有時也想靠近 像靠近你，而你靠近天空 靜靜地傾訴你 永遠不會聽懂的話 始終一切都顯得 剛剛好了 雖然有時還是會 懷念，像倒影懷念乾涸的池 鏽跡懷念鏽跡。那時侯 我還可以問你 就好像頻率靜靜地問天線 會不會也有離開天空的時候 你會不會也永遠聽見 但無法遺忘 每一個 正在遠離的星球 那時侯 風向瀏海 提起過飛翔

陳康濤

把昨天投入一把 紅色 的羊皮 不清 把昨天投入一段人工湖 我們養魚，以交談作為魚糧 當你躺著凝望天空說起最色的那部份 風不再拐彎，波浪像炸彈過後 平靜得如一個畫在沙上的圓圈的樣子 CC就這樣，樹蔭底下 有著我們發展過後的壞事 滯留在岸上的罪証如布鞋和 鞋墊上的號碼因為離開了 那位在路邊擺賣的小偷而失去了 應有的作用，至於那句 走上歧途的道歉 依舊令我們彼此胡猜直到今天 就像一封一直被封存於信封的信紙 不斷找尋一把紅色的羊皮刀鞘

刀鞘

政治偷情 詩城 也解釋不清不楚的 未及錄到什麼 卻越過邊界了 平平仄仄以後 總想餘留多一點的體溫 與嗅聞聲音味道 但這似乎是歧出的一條監聽電話線 我終於意識到 昨夜枕邊的人已如許陌生 仍有無盡的欲望 於是我回到床褥搜尋 甚至又勃起 深入看不見的黑窟 當雙唇餵飽饑餓以後 結束了嗎? 似乎有必要抗告 至於那些有或沒有的感覺 我知道愛我的人 已近陽痿

文學獎評審的一日 Bll135

門縫間的陽光越收越小 你西裝筆挺，走進教室一身人造光 這人是我暗暗假定， 一個文學獎評審吧你？ 面對的可能是三大報 或地方(公正如你，審美標準一致) 高級的一日打工，無經驗不可 具專業素養與人脈，唉呀高高在上 俯仰皆是氣度，這樣的人 會怎生看待我的詩？我猜猜 首先該談談意象吧，這是最安全的了 抵達前就先把詩稿看過 兩次三次了。有些地方不懂，擔心講錯 但當面總要給些交代，沒有關係 你坐在講臺上給我個交待我要你 可以的話用文明來說服我，從理論 轉嫁脈絡上談是很保險，語焉不詳 學院派擅說幾句人生哲理，這樣不夠 不如穿插一點音樂性，關於節奏的想像 置入前人的系譜何其輕易，接下來 談談文學的內涵和社會價......等等等等 時間快到了老師，不如...... 好的我們看下一首，下一首再下一首 看完就可以試著給分。那時 面對這首真假難分，大好大壞的作品 你願意不恥下問，還是為我悍然發聲 毫不在意我的履歷和性向？ 好吧假如上面都是假問題 假如把文學秤斤秤兩這樣可笑 假如這是我最好的詩

馮瑀珊

一、冬日

三、春草

撕開眼皮 時間就鼓譟了起來 白，也並不那麼冷靜

不成茵就成簾 蓋住她額頭花鈿 和細細的蜜粉

二、夏蟲

四、秋藏

說人世冰涼 不如睡成半束枯草 推演上一個季節

魚雁吃掉了墨痕 數著私釀的夢 藏好，楓葉的胭脂

goodmelody

夜裡的詩人 goodmelody

01-影子 因為是愛 所以夜裡的影子 活了起來 模仿日間的步伐 「也許這就是你」 膨脹自己的誠實 擦亮自己的黑 然後飛撲 繽紛一段蒼白的歲月 02-然後呢 只是意欲不明的語言 人們怎能記得 跑馬燈說過的話 該如何消磨 沙一般的時光 蘋果有原罪的氣味 樹下沒有兔子

然後沒有然後 03-捲積雲 如果漂泊 是許多不同的天空 貓和捲積雲 都緩緩走過 遠比想像的簡單 晝長夜短 好奇心捉弄了雲 放走了貓 漂泊的人阿 又在離家的路上 04-沉默螺旋 沉默的螺旋 喧鬧的世間 想的比做得多 放膽愛 愛也愛不完 另一些不愛的 就只是塵埃 浮游在一個又一個宇宙 無益也無害

好比這些秋月 那些春花 人們張開口便不停地說 說也說不完 05-青鳥 當日頭擁抱浮雲 浮雲泛起彩霞 所見即得 青鳥總在遠方 遙遙的八千里路 旅途中的風塵與沙土 誰知道等待是一種靜謐的追逐 所謂夢想 移動的速度取決於你 而你無所畏懼 一邊走著一邊唱歌 所謂夢想 移動的距離相當於零 零是無限大 06-茶 足跡吻合時光的傷痕 回音撩撥浪花 在需要與想要之間 活的最像人 類似僅止於類似 夜曲吟唱著光 不算好 也不算壞 至今我仍依附在你身邊 品嘗著那一壺茶 07-「序」

鋼琴上的貓 窺探琴聲裡的魚 食物鏈本身即是詩篇 愛的逃亡 愛的甜蜜 08-「假寐的永晝，催眠了貓 的眼睛」 那天之後有許多明天 天明時有雨 雨天之後有清透的光 光迸散成虹 09-「假寐的永晝，輕薄了貓 的嘆息」 那條夏天的河 最終流向冬天的海 你問我 這一切是從哪裡開始的 誰又能記得住 10-夜裡的詩人 凡是不曾遺忘的 都曾經發生 發生在日記本之外的 並不屬於你 某個街角 某個窗外 某段游移的人生 如果永恆只是一瞬之間的事 雨聲和蟬 蟬聲和你 雖然不一定被歌頌 但總會被人記得

角角

喜歡雨水 卻不喜歡濕透 可是我，理解必然的 我不被沾溼 喜歡雨聲，因有著天空的氣味 以為打落身上 就成為雨的孩子 是那些水痕寂靜，沿了光 滑下來 傘子了然全部的寂寞，我們擦肩 卻慶幸，無用交換 沾溼的眼神 而我只是 喜歡魚，一直喜歡著 從那時開始，我便豢養天空 讓它自由

馮瑀 珊

後來，妳忽略似地不去看那些跟妳來到新房間的舊物事，那些藏在細 處的淤。 黃而細的泥沙，妳方才知道腳下踩的平原，有這樣幾近陶土的質地； 那不同於妳出生成長的盆地。盆地的泥沙是粗而黑的，記憶中還挾帶兒時 瓦窯溝的惡臭，聞久也不覺嗆鼻。瓦窯溝水灰撲撲的像誰總也洗不淨的清 白。妳命無正曜，只得一顆天姚，是以妳總被禁止靠近這條溝渠。當年妳 試圖順著水流沿岸而行，小小的身體避著芒草，呵得人癢癢的芒草。走不 了多久就發現無路可走，其實不過只是從景安路走到南山路罷了。 那年妳國一還是國二吧，記不得哪個颱風來襲，瓦窯溝水滿溢，整條 景安路汪洋一片。妳從四樓居家急忙奔向一樓店面，深夜跟著母親搶救店 裡淹水的物事。水不高，到妳的膝蓋而已。卻彷彿經歷了什麼，妳含著眼 淚跟母親整理直至天明。幸虧損失不大，可未來半個月，妳的鼻腔裡滿是 無法散去的惡臭和消毒水的刺激。 突然間，那些年頭翻了一倍，妳已三十有二，這身體不再無瑕，添了 許多疤痕和印記。這次水患不再及膝，而是滅頂。妳看著那些珍貴的物事 搶救不得，妳一個人在災後的房間起初壓抑地哭，而至絕望地嚎啕。那些 跟著妳四處遷徙的詩集書冊，親友間往來信箋，甚至妳的所有文字圖檔， 轉眼間皆是掩面救不得。心愛的胡琴泡得鋼絃起鏽，琴弓斷裂，連琴身也 曲折。這把胡琴妳深深愛著，每個悲愴的時刻便要拉上一曲，以琴聲代心 聲。妳知道妳的心也跟著摧折，不復完整。可妳曾完整過嗎？ 妳救不得的物事太多，自幼安枕，跟妳遷徙，妳無數夜裡抱著墮淚的 母親的舊照片也沒了......妳讓自己忽略那些失去，至此妳猶如又死過一 次。心裡的淤怎也不清，也清不得，每夜每夜流下的淚水，過度鹽漬一對 苦杏仁，落下了迎風就落淚的病根，只一杯熱熱的黑糖薑湯熨貼總是冰涼 發抖的手，在平原冬陽暖麗的午後。 後來，妳發現人生只是幻影，是不得不忽略的淤。 2013.11.27.思賢樓臨。

前 世 的 情 人

Enigma

那 一 天 晚 上 ， 妳 如 往 常 一 樣 ， 上來我書房與我互相親臉頰並道： 「晚安，祝好夢。」在妳下樓回到 妳房間後，我發現書桌上多了一個 四方形的物件，是以札記本的紙張 包裝的，並以中英文寫了三個字。 我拆開一看，裡頭另有一張不同樣 式的小紙張，寫了比較多的字，除 了說生日快樂之外，還寫了工作順 利。即便我從來對於自己的生日毫 無特殊的感覺，不過，看了妳寫那 樣的隻字片語，仍不禁會心一笑。 喜 歡 閱 讀 的 妳 ， 幾 乎 每 兩 個 禮 拜就會到圖書館借十幾本書。我曾 問過妳，一次借這麼多看得完嗎？ 妳告訴我，會啊。有時候我會問妳 在看什麼書，妳就會對我講書本寫

了什麼內容；有時候妳會主動告訴 我，特別是關於小說類的書的內 容；有時候妳看不懂書上的內容， 就會問我，而且有些問題我還要想 一下怎麼表達妳才會懂。 有 一 天 傍 晚 ， 妳 特 別 講 了 正 在 看的一本小說，書名是《簡‧愛》， 還強調兩個字之間有一個小黑點， 因為是一個女生的名字。我聽過這 本小說，但沒讀過，還記錯了簡‧愛 是美國人，妳說她是英國人，說她 很可憐，是個孤兒，住在舅舅家， 但舅媽常常虐待她，所以她後來就 跑去孤兒院，長大後去一個人家裡 當家庭教師。 每 當 我 騎 機 車 載 妳 時 ， 偶 爾 會

抬高一下屁股，妳隨即就會說： 「好臭哦！你又放屁！」我有時候 會問：「不是被風吹散了嗎？妳怎 麼還會聞到？」妳就會說：「是吹 到我這邊啊！」還會說：「為什麼 不坐著輕輕放，這樣我就不會聞到 了。」我便說：「坐著怎麼放屁？ 當然要抬高屁股。」還強調有屁就 要放，憋著對身體不好。

我，當然有些問題我也無法確定答 案，還好現在網路上的資訊五花八 門，通常都能幫妳找到解答。有時 候如果我正在忙，便會說，作業本 來就有可能不會寫，就空著吧。在 妳失望地離開後，我總是於心不 忍，忙完後又幫妳解答。而每當幫 妳解答後，妳常會道聲「謝謝」， 才愉快地離開。

對 於 在 學 校 發 生 的 事 ， 妳 也 經 常分享給我聽，無論是好事或不好 的事，尤其是前一類的，如果又是 與妳有關的，妳更會在進入家門後 就談起，甚至是坐在機車後座時就 迫不急待告訴我。我還記得妳告訴 我，老師要妳當校慶的班級掌旗官 時，我說，怎麼不叫男生，男生比 較有力氣，「老師說我比較高。」 妳這樣回答。我問，妳是全班最高 的嗎？妳說不是，有一個女生比妳 還高，男生也有，我又問，那老師 怎麼會選上妳？妳說，我不知道。 其實，我猜想老師應該是希望能兼 顧一點班級門面，因為妳夠高也很 可愛，不過我沒講出來，怕妳因此 而自傲、虛榮。

諸 如 此 類 的 事 ， 在 妳 姊 姊 與 我 之間幾乎不曾有過，這或許是因為 妳姊姊小時候剛好是我工作上很繁 忙之時，很少有時間陪伴她所造成 的，這看來已經很彌補了。兩相比 較下，妳比較幸運，連妳要來到這 個世界當下，我也在現場的幾步路 外等著。

課 業 上 遇 到 問 題 時 ， 妳 也 都 問

人 的 長 相 會 隨 著 時 間 而 逐 漸 變 化，可能是因為妳在嬰兒期常常能 看到我，妳姊姊卻不能，所以妳長 得有九分像我，而妳姊姊卻只有三 分像我。或者，也許這是種緣份， 一種傳說的前世的緣份，使妳冥冥 之中知道我這個人，如果是這樣， 那一定是我前世的情人，而且，是 無話不講的。

拾羽

01 時間是入秋後的半夜，在海港旁的小攤販裡，海風略冷地成為我與高智的同 桌之客。酒過幾巡後身體暖和起來，肚子也因為肥美的秋蟹與海鮮而感到滿 足，只可惜不知道怎麼的好似少了什麼。 我與高智在一年前的小型活動上認識，交情不算特別好，從沒事出來吃飯， 有一句沒一句地，直到最近半年內他開始經常談起那個交往十多年的女友。 我一直都以為他可能是為了跟女友吵架而不愉快，或是因兩方都已三十歲而 考慮婚嫁之問題，但卻又並非那麼單純的理由。 今天的高智感覺比往常更加的沉默，他看著遠方起伏的浪花，彷彿就像是漂 流在上的木頭般。他最近戒了菸，轉變成時不時咬東西的習慣，就像是他現 在嘴裡正咬著一根筷子。不僅如此高智還常發起瘋似的，問我一大堆奇怪的 問題，諸如該如何投資、如何出國旅行、人生的規劃等等的。有時候即便是 我在上班的時候，高智也會突然打電話來雀躍地告訴我他從我建議的中，或 是他看到新的消息裡獲得了什麼。 面對這些新的事物時高智就像是一個小孩，但只要他開口說起女友，就會像 是哪裡犯錯似的畏畏縮縮。高智並不是這樣的人，他以往談論到女友也會像 是他喜愛這些東西一樣，而且更加地誇張。尤其是高智發現我幾乎是不會記 事，也會從不同角度談論事情後，他甚至可以從他與女友交往的那一天所做 的任何不可告人的事情，講到現在。

所以我想由以上的推斷，不是兩人之中的一人發生了什麼，可能便是這段感 情到了岌岌可危的時刻，但我好比與我們同桌的海風，我只能讓他感覺到我 的存在，卻不能真的幫助什麼。 「你還好嗎，還是要去附近轉轉，或許我們可以找些刺激的玩意。」 這句話無非只是個安慰的謊言，比起高智來說，我並非會找樂子的人，雖然 也快要三十歲了，卻仍然是個單身，也沒有交往十多年恩愛到可以講出一系 列故事的戀人。不過日子還算愜意，倒不會覺得自己少了些什麼。 高智先是愣了一下，好一會才將眼神轉到我的身上，就像是在思考這句話裡 的含意，然後淺淺的笑道。 「我有個任性的要求，你可以答應我嗎。」 高智說起話來的語氣就像是個快死的人一樣，毫無生氣。 「嗯，只要不是跟死亡有關的事情我都可以接受。」 言下之意即是不希望高智有輕生的念頭，高智又愣了一下，以往他絕對會站 起來哈哈大笑，不過他似乎連那點力氣都沒有，只是抽動了唇角。 「沒有那麼誇張啦，只要一個擁抱就好了。」 「...就這樣？」 「嗯，就這樣。」 「嗯...好吧，我知道了。」 我沒有多問，也沒有多想，反正只是一個擁抱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卻是一個相當漫長的擁抱，開始的時候高智會說些什麼，好像是想要化解 我的尷尬，但我馬上就讓他閉上嘴，這不只是有一點奇怪而已，而是非常奇 怪。要不是我們兩個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或許一旁的小攤販老闆以為我們是 什麼不合理的關係。 所幸高智還是適當的維持該有的距離，可只要我嘗試掙脫他便會技巧性地讓 我沒辦法抵抗，最後我只好轉念頭想起擁抱的是自己的父母，或以往的戀 人。 由於我是屬於喝酒後便會熟睡的類型，當我醒來後並沒有發現自己變成某種

電影中的主角，而是從小吃攤的桌子上醒來。高智沒有告別便離開了，我也 因此失去了他的消息。 那個擁抱是否代表珍重再見的含意，我並不明白。 02 一個月後，在台北的某捷運的角落裡，我獐頭鼠目的就如同準備偷情的人。 高智的女友在一個禮拜前開始不停的聯絡我，她希望我能夠跟她見上一面， 即便我百般的推託，還是無法奈何她的要求。 我沒有實際與高智的女友聊過，也並非什麼特別的理由，從高智的個性上稍 微地能看出，他雖然可以很大方地談到自己的女友，卻也相當保護，但不至 於到誇張的地步。 高智曾經說過：「我能接受她跟別的男生交談，但我不能忍受的是自己。」 所以一方面是避免尷尬，一方面也沒有什麼特別見上一面的理由，我即便會 見到高智的女友，那通常是在兩人告別對方的時候，或是在電話裡聊天的時 候，以及一開始他的女友還曾打電話過來查問我是不是他的小三，僅僅如 此。 高智的女友在我的印象裡並非特別漂亮的女性，不過卻也不是不吸引他人眼 球的女性，只是會給人一眼她的美麗就如同已經為他量身打造之感。 我在一個突然的擁抱下跳了起來，雖然中間我停頓的一會，但我仍然心跳加 速，大聲口呼吸慌張地轉過身。 「哈哈，真是誇張，不過就如同高智所說，你還真好找。」 我不知道她說這句話的用意是什麼，高智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不過我始終 都沒有猜透那是指我都穿類似的衣服，或是我的身高比例有什麼特別之處。 我在轉身的時候又愣了一會，並非她所說的那句話，而是她那身特別的打 扮，她看上去跟我剛才的描述差得相當的多，現在的她不但更加的漂亮與成 熟，更像是個剛步入社會對世界充滿期待的新鮮人。我以為高智與她是那種 壯碩保護嬌小的情侶，沒想到她卻跟我差不多高，以一個女生能有一百七十 多公分來說，實在很難想像高智與她會配得起來。 「沒有事我就回去了。」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感覺自己被捉弄一番的我，想要轉身就走，沒想到她卻

已經先行一步。 「哈哈，太晚了，居然要我費盡苦心的約你一個禮拜，今天你可要陪我玩個 痛快。」 她驕傲地抬起那被手銬銬住，她的左手與我的右手，當下我不經想起高智說 的內容，免不了低下頭。 所幸氣氛並沒有因此尷尬起來，在接下來的一整天裡，我就像是做完了一年 份的運動，吃完了一年份的食物，看完了一年份的電影YY把一年份的東西都 玩完了那般誇張。 過程裡她開始會提到高智的事情，還有前不久出國的消息，以及她個人的事 情，或對我的看法等等的，不過到了後來我們都已經投身在桌上的美食，每 個街道的狂奔，甚至是沒有理由的大笑之中。 我並不是因為她的關係而變成這樣，只是我依稀地回憶起一些往事，在我想 要找個地方痛哭的時候，也是她先攔住了我，並給我宣洩的肩膀與機會。我 本想問她與高智的關係如何，他們還在一起嗎，沒想到我反而成為了被安慰 的那一個。 一天結束的時間比想像中的來得快，她在離開前遞給了我一張陌生的名片， 那就如同我對於這一天，甚至一個月前高智的擁抱一樣困惑。 「這是高智與我準備送給你的禮物，可惜出了些意外，但不需要擔心問題並 不在於你。她會是個很適合你的對象，至少我跟高智的看法是一樣的，不過 還是得要靠你努力才行。」 「我不明白。」 要是有人能明白這麼戲劇化的過程，那我肯定會相當訝異。 「沒有什麼，還是你希望我問你剛才之所以哭的理由。」 她看著我，表達著自己並不是不想說，而是不想要現在說的眼神。那瞬間我 才明白，她並非像高智一樣無話不談，或有著相當堅強的個性，她還是有著 屬於她，甚至是女性的那一份對感情的傷感與惆悵。 我晃動著眼球，腦海中拼命擠出的並非告別，而是問句。 「你們會結婚嗎？」

「會吧，不是現在。」 「嗯。」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回答。 「啊，對了，你知道人為什麼要互相擁抱嗎？」 她似乎還問了這麼一個問題，而我卻不記得是否有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我 只記得自己是答錯的，也如同高智的擁抱，她沒有給我解答。 03 半年後我如同高智女友所言，與名片裡的女性開始交往，且進展順利的程度 超乎我的想像。我在一個禮拜內的收到兩人在那之後的來信，兩封信上分別 寫著不屬於台灣的陌生地址，卻寫著相同的故事，近況，並且在那兩封裡面 都各放了一枚戒指。 信的開頭不約而同地問到：「你有在與自己親愛的人相互擁抱數小時後，渾 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好像突然被強行帶上一張床的經驗嗎。」 這樣看似開玩笑的話題，經由前面兩個故事的鋪成，逐漸融入到彼此的內心 時，特別令人傷感。我甚至可以從信裡的文字，咀嚼出兩人在寫這封信時複 雜的心情。 我是先看到高智的信，那時我還沒有特別想哭的念頭，在收到高智女友的信 件，並看過內容後，我反覆地看著兩封信，每看一次我就難過一次，可是卻 停不下來。不論是眼淚也好，思緒也好，完全沉浸在悲傷之中。 說實在的我並不是因為他們而哭，而是我想起曾經深愛過的那名女孩也問過 我類似的問題，給過我相同的擁抱，以及一段無法挽留的感情。許多年後我 習慣沒有那個女孩的生活，我更加的愛自己，增加自己在接下來感情裡不會 失敗的努力，我甚至忘了這樣的過程，是因為我希望能再找到一個女孩，像 我那麼愛她一樣更加的愛對方。 高智或她女友的擁抱，以及現在的這兩封信都循序漸進地把我內心的故事給 挖掘了出來，當過往的回憶有如化為真實，我從兩人的擁抱裡彷彿回到了那 段感情的最後，在下著小雨的夜裡我如高智徬徨無措的擁抱著她，而她也如 高至女友在我忍不住哭的時候給我的擁抱。但我並沒有對高智提過這件事 情，我也不認為這兩者之間會有如此多的可能性。 就像是信中提及到他們兩人從我身上看到了什麼，甚至是最後找到的答案， 高智花上非常多的時間在談這個內容，而高智的女友則是從他身上聽到，最 後一次見面時肯定了這件事情。

「來信只是想告訴你我過得很好，請不需要為我擔心，也不需要思考得太 複雜，即便高智沒有認識你(即便我沒有認識你)，結果也是一樣的。」 我不知道要怎麼施展魔法才能讓一對戀人，與一個在活動裡認識的男性產 生相同的故事。 在那過往的悲傷如春雨般過去後，留下我透徹的心，越想這件事情卻越是 有趣，越想也越令人難以入眠。 那是一個相當奇妙的三天，在看過高智與他女友的來信之後。 我也是在突然被女友叫醒後，才發覺到自己迷迷糊糊過了三天。地板上多 了一大堆拿來擦眼淚用的衛生紙，還有許許多多空的便當盒，及各種買來 的新書，自己的房子裡沒有這麼雜亂過。 女友本來是相當生氣地來找我，因為我三天曠職，上司透過我朋友輾轉找 到了她，沒想到她在進門後嚇得差點沒大哭出來，還以為我是生病或吃壞 肚子。 當下的我只是大笑著，笑了好久好久。 我在那之後跟她慎重地要求了一次擁抱，這並非我們第一次擁抱，但仍屈 指可數，伴隨著這個故事陪兩人入夢的晚上，我好似尋找到了這個問題的 答案，卻又好似沒有。 不論是否知道問題的答案，那一個晚上我睡得相當甜美，感覺就像是做了 一場美夢般，而往後也將會是如此，。 「願你們幸福，也願我們能擁有相同的幸福，期待再連絡的那天。」 來自於兩個人信裡的結尾，也呼應到了整個故事的尾聲。整體而言或許有 非常多的可能性，或許每個人看法都不相同。 不過我希望這是一個能令人感到幸福的故事，僅僅如此。

徵 婚 啟 事 Loveven ：琴橋的坡度

妳搬了一把小板凳到衣櫥門前踩上 去，稍微顛起腳把放在最上層那把其 實沒什麼重量的小提琴盒拿下來，將 圍裙解掉，把狼狽的用鯊魚夾盤起的 長髮梳順綁起公主頭，走向半身高的 五斗櫃，那是你簡陋的化妝桌，沒有 少女般花色鮮豔、用途齊全的整桌保 養品，只有一小面折疊鏡，幾罐最基 礎的保溼用品，妳拿起收納木盒裡唯 一一支有黏上蝴蝶形狀的水鑽髮夾固 定在髮圈上，在妳濃黑毛躁的黑髮掩 蓋下其實沒有太大的意義，但妳需要 一個提醒，要在此時有些不同，讓一 直平行在單軌航向的意識接觸到自主 權的轉向器，把妳暫時的接引至其他 的地方。 妳似乎在提醒自己保持身份規範內的 樣態，必須像打樣一般刻意的提供某 種標準，偶爾去逛逛平價美妝店的開 架彩妝，也只是看，用指腹沾一點試 用的眼彩暈抹在手背上，那些混合著 亮粉的色彩已經不適合妳，妳沒有局 部需要更立體、更突顯或過於捲翹的 地方，妳的一切只要摸起來整潔又平 滑、甚至有些粗糙都好，再多加任何 裝飾都是多於累贅的改裝。 妳已經是一位母親了，是連接著整個 家胚芽跟胚根中間的胚軸，支撐著他 們向上舒展或紮根，承載所有的重 量。 必須把琴放置這麼高處是因為有一次 妳晚下班回來看見女兒和兒子沒經過 妳同意就把琴拿出來隨便撥玩，兒子 還粗魯的把琴弓的弓毛拉扯的斷裂， 整個分散，那天下著雨妳撐著傘還必 須繞去超市為了搶買限時折價的肉 品，全身濕淋又疲憊，走進屋裡黏在 臉頰的頭髮還在滴水。 妳非常生氣的斥責他們，從兒子的手 中搶回琴弓，他被妳嚴厲訓斥的音量 嚇得大哭，好強的女兒則一直在旁邊

委屈的告狀說她有一直警告弟弟不可 以拿來玩他就不聽，妳都還來不及把 已經吸飽水氣的布包放下，便忙著用 腳踩著擦腳布從門口開始把自己踩進 來的濕腳印擦拭掉，妳覺得這似乎就 是自己每天都必須貫徹執行的工作， 無法旁觀這些無意義、沒有邏輯的混 亂，擦淨歸位之後，又看著這一切每 天演練著另一種方式再度失去秩序。 今天休假卻一直只關在房間玩電腦的 丈夫，對這一切吵亂根本漠不關心， 只是搔抓著蓬亂的頭髮出來上廁所(他 甚至還穿著睡衣)的時候隨口對妳說了 一句：「有需要那麼生氣嗎？」 彷彿他們只是弄壞了一個毫不起眼的 廉價玩具，妳沒有回答，不知在何時 妳已經成為老公固定鈕扣的棉線、女 兒的鉛筆、兒子的眼鏡那一類只需要 具備用途而不用發出聲音的工具，每 一刻都必須履行被剪斷、削齊和損耗 的責任，妳認為重要的事都是可以隨 手撕去黏性不強的紙膠帶。 妳像小學生那樣把琴用兩條肩帶揹在 背上，出門前先聽婆婆叨念了一頓她 特地去中藥房配來給孫子保養過敏性 鼻炎的中藥為什麼都沒有按時吃，妳 只是虛應的擺出一副下次改進的樣 子，其實妳私底下已經帶兒子去同事 介紹有名的耳鼻喉科拿了可以舒緩症 狀的鼻噴劑，她總是說西藥都是化學 成分會傷身，彷彿妳的做法都是化工 的、充滿添加的方式要來混種她最正 確的經驗，妳們的關係從你踏進這個 家開始就一直是個沒有底的空瓶，空 有容量卻無法儲滿任何有質量的情 誼，聽她念完妳終於可以一個人踏出 家門，走過兩個街口搭上去琴室的公 車。 上課的地方是小提琴老師家樓下的公 共視聽室，妳的老師是位男性，知道

妳是家庭主婦就算妳已經是中級的程 度也一直沒有跟妳調漲學費，他身型 偏瘦、長相斯文、髮型規矩，穿著簡 潔整齊，通常是素面的單色，鍊型腕 錶還有別在胸前口袋裡的鋼筆都是簡 斂的銀色，聲音和笑容總是淺淺的沒 有多餘的熱度。 妳並不會特別想見到他，除了教授的 互動之外妳和他一點也不熟識，妳只 會慣例的走進教室，和他打招呼，拿 出琴與琴弓，他會接過幫妳調音再交 還給妳，幫妳調整好譜架讓妳固定好 琴譜，他會坐回旁邊的位置上，妳便 開始拉奏上個星期帶回家的練習曲。 在妳拉奏的過程他會提醒妳拍子的掌 握、只有些微分毫差距的音準，詮釋 曲目的力度和方式，他會說：剛剛妳 的 Fa沒 有 升 喔 或 Re可 以 再 按 的 低 一 點，偶爾走過來拉著妳的弓，跟著妳 一起運弓，指導妳能讓音圓滑而不過 度擠壓的平均施力方式，妳覺得只有 這個時候，才有人願意仔細的辨別妳 發出的每一個聲音，也會坐著安靜的 聆聽，理解妳手指被錯誤的方式慣養 的偏差，告訴妳如何校準和平衡，妳 不再是一顆被遺忘在樹梢過了採收季 的桃李，只能繼續的懸掛任由這些忽 視將妳持續的風乾縮小。 今天他在用妳的琴示範完之後，微微 的皺著眉頭從琴頭的地方用水平的視 線量丈琴橋的弧度之後對妳說：「妳 的琴弦都陷到琴橋裡了，這樣拉的時 候會有很多雜音。」 妳早就發現他在用妳的琴的時候，不 管他多熟練的控制力道或如何謹慎的 換弦，偶爾都還是會發出像風在磨擦 葉子的那種低噎細碎的聲響，如同把 音符送進碎紙機碾碎一樣一點也不悅 耳的聲音。 這把琴是妳在初學的音樂教室，搭配

著課程一起贈送的那種品質低廉的 琴，每次拿琴去整修微調時丈夫總是 說反正又拉的不怎麼樣浪費那麼多錢 去修它幹嘛？ 妳們會用沉默爭吵，本來就跟這把琴 一樣一開始就沒有任何細工品質的關 係，一奏出聲就會發出充滿裂痕的噪 音，從最基礎的相視水平上開始鬆 動，妳已經不明白妳們是怎麼看待對 方的，他有查覺到妳們之間變調的音 質是源於你們根本一點也不了解對方 的這個關鍵觸點開始傾斜，直到今日 仍然繼續漠視如繃緊的壓力繼續在妳 們本該和諧共奏的情感上施壓，終至 嵌陷出好幾道無法跨越的溝槽。 一小時的課程結束，妳慣例的在擦拭 琴面上紛落的松香把琴放回琴盒裡時 和老師閒聊，都是些不深入也沒有任 何實質重量的內容，每次和他說話妳 都像在轉動一個密碼鎖，一格一格的 挪動轉位，都只聽的見轉輪在內部位 移和機械連動的制式聲響，從來沒有 得出一組真正能夠解鎖的數字來。 妳每次抓起來聊的話題都和家裡的瑣 事有關，上次是洗衣機的觸碰面版被 小孩爬上去看瓦斯表上數值的時候被 壓壞，修理需要很多錢，那時妳好不 容易存了萬把塊想要換一把琴，但當 時正逢過年，先生的年終獎金因為整 個部門沒有達成業績而被砍半，妳只 能把包給自己父母的紅包錢扣除之 後，把剩下的錢全部充公，一星期後 換回一台修好的洗衣機。 那堂課老師已經把他一個不想繼續學 琴的學生家長，願意用半價讓出的琴 帶來，妳只能故作平靜的試拉過後， 和老師說明理由，又原封不動的請他 退回去，從此之後每當妳把衣服放進 洗衣機，看著水流被強勁的渦漩捲攪 出一個漩渦，都會忍不住失神的發 呆。

今天妳和他聊到婆婆每次上市場都拒 絕不了熟識小販的推銷，都把肉和魚 塞得冰櫃滿滿都是，有時都吃到不新 鮮了真的很浪費，其實妳知道他只是 必須站在妳旁邊等妳收完琴，要關好 視聽室的電源和妳一起走到門口把鑰 匙還給警衛才會聽妳說話，每次聽妳 說這些未婚的他都沒辦法回應什麼， 只會維持一貫淺薄的微笑。 他聽妳說話時還一直看著手中不斷振 動響起的電話，表情像剛剛看著妳歪 斜的琴橋一樣眉間緩緩皺緊，那通電 話響到你們一起走出中庭他都沒有接 起來的意思，你們之間也絕對不是可 以探問這種私事的交情，妳突然想起 有一天妳在等他幫妳的琴調音時，曾 見過他平放在桌上的平版電腦上正顯 示著有在電視上廣告過的月老銀行首 頁，妳只瞄了一眼便馬上把目光收回 去，心臟瞬間快了幾拍，彷彿妳無意 的走到他的窗前，用食指拉開遮蔽百 葉窗的一個彎曲的縫隙，窺見他最不 想讓人探觸的秘密。 他在把鑰匙還給警衛之前回頭和妳 說：「上了年紀的人好像都喜歡這 樣，我媽也是，每次開冷凍櫃都要小 心會有凍的硬梆梆的肉滾下來。」 也許他只是想告訴妳他並沒有因為電 話響而不專心聽妳說話，妳不好意思 的笑著和他說再見，妳感謝他，感謝 他的仁慈。 回到家才九點十五分，妳想抓緊最後 半個小時的時間練琴，妳一邊收拾小

孩散落在桌上的彩色筆一邊叮囑在客 廳吃婆婆削好水果的丈夫，在妳練琴 的時候幫小孩看一下連絡簿，他在妳 進房關門之前翹起腳很不耐煩的說： 「上課的時候拉那麼久還不過癮，哪 一天鄰居來投訴看妳怎麼辦。」 妳立刻把門重重關起來，連譜架都沒 有時間立就把課本斜靠在化妝桌上， 用僅有的兩瓶保濕乳液放擋住會捲翹 的地方，把肩託裝上將琴固定在左 肩，希望盡快將琴弓振響琴弦阻絕一 切歪斜的和諧造成的雜音，才奏了兩 個音外頭就傳來兒子淒厲的哭聲和丈 夫叫喚妳的聲音。 妳把琴放下低垂著頭，感覺自己近乎 只剩下一個軀殼的薄度，是被這些窒 息的熱度燒扁的蠟燭上最後快要傾倒 的燭蕊，只要從無理產生的縫隙裡， 再吹進一點風勢就足以把妳吹熄，妳 突然想起老師那通沒接的電話在他手 心裡的震動，緩慢而安靜的攪動出風 在磨擦葉子的那種低噎細碎的聲響， 如同把音符送進碎紙機碾碎一樣一點 也不悅耳的聲音，一個驅逐所有平靜 的漩渦。 好想問你啊，妳想。好想知道你在那 一刻是不是也和我現在一樣，正被寂 寞確確實實的，席捲進去。

喜菡選評

有關秋天 不清 繁華一下子 就變成紅色，簡單如 落葉，鬆懈了一面廣場 鏡子破爛，是誰捉不緊面貌 低頭，蹲著 豐收一田地的瓜葛 那人蹌踉朝萬聖節的前夕 在橙色的南瓜臉前 挖穿一雙眼睛以裝聾 扮啞，有關秋天 有棍，與一彎生鏽的鐮刀密謀 平平伏在滿地的枯葉

秋是屬於落葉的，不一樣的角度切入，讓秋的面貌不落俗了。 ／繁華一下子 就變成紅色，簡單如 落葉，鬆懈了一面廣場／ 本節「落葉」是主物件，詩意在鬆緊與虛實之間，有了令人驚奇的張力。 由繁華－＞紅色 「繁華」的「多彩」到「紅色」的「單一」 紅色－＞落葉 「紅色」與「落葉」是上下句聯繫 落葉－＞鬆懈 「落葉」的「落」，所以有「鬆懈」的情緒聯想 ／鏡子破爛，是誰捉不緊面貌 低頭，蹲著 豐收一田地的瓜葛／ 「收成」是「秋」的另一意象，本節暗著連上節的「廣場」， 卻由「廣場」的「景」，想像「廣場」上收成的農人心情。廣 場用來曬穀，用來收成，而末行的 ／豐收一田地的瓜葛／ 「瓜葛」二字暗示心境 ／那人蹌踉朝萬聖節的前夕 在橙色的南瓜臉前 挖穿一雙眼睛以裝聾／ 上節的「瓜葛」跳接本節的「南瓜」，「南瓜」再跳貼「萬聖節」 層層相扣，詩一再推衍，越進越豐富。 ／扮啞，有關秋天 有棍，與一彎生鏽的鐮刀密謀 平平伏在滿地的枯葉／ 一「裝聾」 一「扮啞」 又是一明斷暗連 「棍」與「鐮刀」的密謀 卻是為了 ／平平伏在滿地的枯葉／ 繞一個圓圈，又回到最初的主物件「落葉」，而「落葉」已「枯」 生命又一個迴圈。本詩技巧值得為詩者學習。

Lonely Winter Route On the rugged route, I walked alone.

The petals, leaves fade away on roads.

The light is far away at the front.

Still the dreams dream in the dark.

The fireflies fly beside me Making the little warmth beholds me, Melting the winter tears on my face In the roar of winter wind.

走在冬天 孤獨的道路上 我一個人啊孤獨地走著 在那崎嶇不平的道路上 花瓣和樹葉在路旁枯萎 光明仍在那前方遠處呢 而夢想依然沉睡在暗處 冬天裡狂風的吼叫聲中 螢火蟲環繞在我的身旁 讓那微弱的溫暖發現我 融化我臉上冬天的淚水

作者：sharline1031

獨行詩 監聽 誰在流雲裡混雜了山嵐的游絲？補滿了月缺的圓。… naiveway 耳朵裡長出羽狀的複葉，嗡嗡作響。 …changluenwu 病毒沿著電波迴路無性生殖，變種，演化成一段傳說。…changluenwu 門前的貓眼，背後盤旋的蝙蝠，我的心跳已被死神盯上。…洛克林

棉花 穿過樹的指縫，一朵飄泊的雲有了下凡的夢想。…路人甲 陌生的樹，一夕長滿羊群想飛的夢。…路人甲 失眠的毛毛蟲在找到一個柔軟的繭後終於幻化成蝶。…洛克林 應該不是夢，肯定是雲與樹相戀的結果。…霧半兩 總想用層疊的網捕住風的流浪。 changluenwu

甜 〈How Sweet〉／緞華

我想就這麼融化了 顏色像眼淚 摻有一點秋天的風 鞦韆喀啦喀啦響著 彩色硬糖鎖在玻璃罐裡 一起晃動整個世界 火在你手心裡 軟化 壓在日記間過期的糖果紙 扁扁地，帶有一點銹味 捨不得放棄任何端點 就算棒棒糖的棍子空了 我們仍吸吮 感受那些滲出來的糖分 在話語內部結晶 享受再一次分解 直到靈魂像熔爐 期待像一整包金平糖那樣 (即使部分仍是火山岩) 成就一朵糾纏的花 最後我們將彼此分食 血也能這麼甜蜜

飆詩

藥／路人甲 1.安眠藥 躺平之前 請收拾好感官 嚴禁任何有氣味的遐想入床 麻煩請依序檢視 一條緊皺的舌 在眼皮將夢吞噬以前 這是唯一擁有知覺的票根 2.止痛藥 在無法停止地球運轉之前 我決定遺忘潮汐 在子宮裡 淘洗成 一種等待新生的裂痕 3.避孕藥

苦

吞下一顆狂歡的鈕扣 我決定讓夜色 更加赤裸 今晚，解開所有細胞 像遺忘道德般 崩解一顆完美受潮的卵 4.墮胎藥 如能侵蝕一顆眼睛 就能溶解 一張 等待呼吸的嘴 （此刻緊皺的舌根如 一條收縮的子宮頸） 在遺泄春夢之後 光明中有苦澀的天真 5.迷幻藥 摘下現實的墨鏡 我窺見幻想的斑斕 「能否在你的吻裡借宿一晚？」 在寂寞的舌尖 我用一滴極苦的烈酒書寫

雲 海 咖 啡 館 楊念塵 雪落之後的清晨 初遇，那一整座 霧濛濛的山 曦影微光穿梭隨行 信步輕輕走過 紅葉繽紛散落 層層而上的階梯 殷殷幾度探想 以雲海為名 關於一個煙嵐迷離 如詩若夢的 所在。

於焉，我步入木製長廊 透過窗格視野兀自想望 試圖尋回潛藏心海深處 那一抹一抹 曾經青春蹁躚的 想念。 良久， 靜默凝眼遠方的山林 氤氳漫漫底襯之中 且嘆，昨夜的殘夢未央 在悲歡飄泊人間 堅心流轉 前行‧‧‧

一、午後 它們彼此凝視 時間因此對望成一條河 呈油綠色，涓流向 眸底深邃的井

武陵秋心 麻吉

二、秋心 恰似黃飛紅 那午後的兩記無影腳 錯讓一片秋心暈眩 木桌上，緩緩 芻吐著楓情

武陵秋心 麻吉

三、拾階 那鑲崁的鋁條是 專為回憶止滑的鋪陳 鞋印早就跨向終點 卻見影子仍逗留 過程的摺角處

武陵秋心 麻吉

四、傾聽 當時，足立三千公尺海拔 妳將青山踏作布衣，穹蒼也 被細長的絲絹裹覆只見妳側耳 如似聆賞一甕秋釀神話 在高空在曠野幽幽地隱述 那一罈又起伏著一罈的 酵訴

武陵秋心 麻吉

一 輩子，我是 逐 夢 的 勞 動者

王希成

書名：《開工了，高雄》 作者：王希成 出版：九歌

號，將這段上班的日子做個總回顧總整 理，重新再出發，繼續為另一段自我實 現努力，當個資深的勞動者，展開勞工 生涯新頁。 簡而言之，這本書是我在這家公 司上班將近三十四年，以一個勞工的身 份，所思所觀所感。文字採優美詩化的 散文敘述方式，以浪漫主義薰染氛圍； 故事與內涵則完全是寫實主義。浪漫與 寫實交錯出虛實掩映的美感，增添閱讀 興味。

說來奇妙，這本「開工了，高 雄」即將付梓出版之際，我也正好 自原先服務的石化公司退休，褪下 勞工身份，一個新的開始對應一個 舊的結束。書本最後一篇文章，也 湊巧書寫「進退之間」那種微妙又 矛盾的心理。 宿命嗎？還是因緣在此時此刻 成熟，讓我得以此書為逗點、分

並未特意表述或抗議什麼，只是 用文字鏡頭放大或縮小勞工這個階層的 喜怒哀樂。果然有勞工文學這一文類， 希望以這本書拋磚引玉，引發更多人加 入書寫行列，壯大聲勢，讓勞工心聲更清 楚被世界聽見。 高雄是典型的工業城市，勞工人口 居半數以上。希望這樣的書寫被看見被閱 讀被省思，導引至比較正面的方向，不要 總是悲情委屈，忍氣吞聲當個受壓迫者的 角色；要陽光大器，要活潑活力，更要不 斷轉型向上提升，做個進化版的現代勞 工。

曾聽一位自偏遠鄉鎮來高雄打 拼的基層勞工如此說：「一個人勞 心勞力，流血流汗，總比全家人餓 肚子受寒受凍好。」不管什麼社會 階層，肯為生活認真打拼，為爭取 生活資源努力奮鬥，都十分值得敬 重。那是人性的光輝，捨我其誰的 勇敢擔當，或許就是這份感動讓我 持續書寫。

船，於是觸角首先觸及遊艇與造船，這個 讓高雄在世界發光發熱的產業。長年在石 化公司工作不曾轉業，真正的理由是什 麼？有些自我反思，更要點明石化工廠的 聲音、味道與安全一直有別於其他產業。 有港口就有海運商機，觸角轉至貨櫃運 輸，看高雄港曾經盛極一時，卻逐漸光芒 衰退，再如何力圖在競爭對手中突圍，積 極轉型，重返榮耀。

生命中許多事物稍縱即逝，有 些記憶因時間久遠會淡化。想趁腦 子尚靈活，記憶猶鮮明，想法還澎 湃，以文字以勞工角色，記錄下這 些林林總總的故事。希望可以詳實 呈現這個時代這些勞工的工作與生 活、溝通與對抗、協調與磨合，爭 取一個人的基本工作權與福利保 障。

帶動台灣經濟起飛的中小企業，就 從加工出口區出發，看它如何擴區轉型， 與世界接軌，創造台灣經濟奇蹟。再延伸 至鋼鐵、石油等重工業，冒著煙囪的工 廠，如何提供高雄就業機會，提升經濟產 值。由盛而衰的是逐漸沒落的五金行業， 而酒吧成了消失的地景；另一方面，高雄 近年來蓬勃發展的餐飲行業，正快速創造 美食新勢力。

第一個單元「勞工城市」，書 寫的起點，就從翻開高雄勞工史開 始，縱觀整個勞工人權的演進，走 上街頭，坐在談判桌，過勞、工 傷，開始有了福利與保障。再由歷 史的場景高雄出發，看看這個勞工 城市究竟因海、因港而生成怎樣的 產業？那些產業的繁華與蕭條，轉 型或者重生，有著如何值得警醒深 思的故事與啟示？

由城市至人物，第二個單元書寫 「勞工人物」。碼頭工人，這個海港城市 最早期最基層的勞工，如何赤裸著上身揮 汗在碼頭搬貨，為家計打拼。工廠輪班人 員，無法過正常家庭生活，總是披星戴 月，奔走於上班路上，深夜守護著工廠生 產線。

高雄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因 為時空背景不同，孕育了零零總總 性質各異的產業。讀歷史知興替的 同時，檢視整個高雄勞工史，希望 有些時間的景深，有些產業面的廣 角，同時兼具深度與寬度，縱橫看 高雄如何由黑手城市逐漸轉型為無 煙囪的東方威尼斯。 高雄是個海港城市，因港見

書寫的人物還包括槽車司機、交通 車駕駛；另外探討夕陽職位、合約聘雇人 員，離職再回鍋的工程師，這些面對職場 生態變遷、工作價值重新定位的新勞工族 群如何自處？當然，也顧及近年來人數逐 漸增多的外勞，及其衍生出來的複雜問 題。 有城市有人，總會產生不同的文 化，第三個單元書寫「勞工文化」。綜觀 生活在工廠社會的文化形成與轉變，鈴聲 響起的工作壓力，向上級報告的官場文 化、員工健康管理、工廠維修狀況，都想

說說。更思考著：人事精簡、組織 再造、提升競爭力，因應企業經營 挑戰而生的再造人，將如何在職場 行走行事，找到存活的新技能與新 思維？ 上班為生活打拼，薪水與獎金 是最切實際的需求，而這兩樣攸關 生活麵包的考績，其實有著不同的 機制。機制之後，又有人的差異性 思維，被尊重了嗎？關於年終獎金 計算公式，勞工福利與勞動權利保 障，勞資雙方確實需要坐下來好好 說說。 第四個單元書寫「勞工生 活」，呈現勞工上班生活實景。如 何從鬧鐘響起開始一天，清冷的早 晨起床趕交通車，坐在交通車上， 從透明玻璃窗觀察上班沿途的晨 景，一路搖晃起伏到遠方工作；工 廠社會的男人味與女人香，整個上 班生活的味道；上下班途中遇雨的 進退兩難，水災折磨，工作壓力產 生的煩惱；關上辦公室大門，結束 忙碌疲憊的一天，終於可以鬆一口 氣，欣賞下班時的美麗暮色。 產業外移與大國崛起，獲利衰 退，面臨了新的困境與挑戰；高溫 高壓的石化工廠，意外如頭兇猛的 野獸，不小心就會被咬傷或吞食。

工作這麼多年，進退之間其實有些矛盾， 但確定要放下、轉身離席，心情反而篤 定、輕鬆釋壓，覺得是該轉彎了。 幸運之神眷顧，脫下公司制服，關 上之前工作這扇門選擇退休，離開勞工身 分沒多久，又有一家公司為我開了另一扇 窗，給我一個自我實現的機會。就把這本 書當做昔日工作生涯的告別禮物，我要走 過從前，穿上另一套制服，重回勞工身 分，在新的工作領域當新人。 在此，我要特別感謝攝影家施炎塗 先生，那麼辛苦至與文章相關的景點攝 影，提供更能讓文字相得益彰的影像作 品。炎塗先生是我的好友，值得敬重的太 極拳前輩，曾擔任國家級教練班講師，全 國各大比賽裁判，並且培育出許多優秀選 手。 除了太極拳高手身份外，炎塗先生 在攝影界一直享有盛名。他的攝影資歷 如：入選一九八五年當代美術大展，高雄 市美術家聯展，鄉土文化攝影展。一九八 六年，第四屆高雄市美展入選，作品獲高 雄市美術館典藏，並刊於高雄市美術名 鑑。一九八七年，日本Canon Club各支 部年度優秀作品日本巡迴展參展。日本二 科會寫真部多次入選。一九九六年，作品 納入國立中央圖書館「當代藝術家系 統」。

閱

讀

詹

義

農

書名 ：《 醉拍 春山》 作者 ：詹 義農 出版 ：遠 景

的

心

頭

山

水

林沈默

《與玉 山杜 鵑約 會》

詩人詹義農，許是山水小精靈轉世的。 他，有時候流連水湄。有時候優游山巔、徜徉花間。在芒花草叢，在 鳥獸叢林、江潭澤畔，在庶民憂歡錯雜的時空，正踽踽行吟，思索著山水 的性靈、生命的奧義，準備釀製帶有後勁的蘋果酒般的詩篇。 撥響手機，尋覓詹義農。雲深不知處，只在此山中。收訊微弱，斷斷 續續。他粉忙哩！迷迷茫茫於山水花叢中，若非駐足墾丁國家公園某棵穗 花棋盤腳的樹下，就是正要前往茂林紫斑蝶幽谷的路上，要不然，就是沉 醉在前往合歡山尋找森氏杜鵑花的旅行規劃之中。 他是一個身體力行的秀異詩人，把山水入詩，也把山水融入了生活， 是個百分百「詩／生活」的實踐者。就像戶外寫生一樣，他趴在土地上寫 詩，把山水當稿紙，也把大自然當書桌、飯廳，風聲、鳥聲、落葉聲視為 天籟YY他的「詩／生活」，繽紛多采，妙不可言。他可以忙裡偷閒，開了 二小時的車，從台中殺到溪頭風景區，只為了啜一碗鮮甜的當令竹筍湯。 或跋涉至彰化王宮海邊，對著漁火、晚霞，吃一盤蚵仔煎或蚵嗲。又或暮 色蒼茫時分，小遊白河關仔嶺，品嚐甜龍筍，對著碧雲寺青燈梵唱，對著 純白木蓮花或觀音菩薩像，枯坐一、兩個鐘頭。 時間對、空間對、味蕾對、詩脾對。心情自然開花了，他說。 雪融是二月，箭竹青青在四月，杜鵑花期在五、六月，毬果爆裂在 十 一 月 ， 水 蜜 桃 成 熟 在 六 月 ， 百 合 花 開 在 七 月...... 去 合 歡 山 太 多 次 ， 有 為了賞雪，有為了賞杜鵑，有為了看流星，有為了吃水蜜桃，有為了看 綿 羊YY所 有 的 記 憶 與 感 動 ， 竟 然 ， 在 寫 這 首 詩 時 ， 自 然 地 流 洩 出 來 。 ----〈合歡步道／詩想起〉。 詹義農是植物達人，也是地理專家，最重要的是，他是個深諳綠色生 活的詩人。 翻開《醉拍春山》的詩冊，字裡行間，密密麻麻，都沾滿了踩踏過台 灣山川野地的足跡與花香。 在〈合歡步道〉一詩裡，箭竹、杜鵑花、鳳蝶、杉柏、冰斗遺跡、山 椒魚、清境農場、合歡主峰、合歡尖山、北峰、石門、東峰Y等等，字字句

句、花花綠綠，盡是令人迷醉的「合歡山元素」。 而展讀〈望安寫生〉一 詩，金星、岩灘、紫菜、花宅、咾咕石、黑潮、玄武岩、網垵、篝火、弄 潮、滿月、滿潮汐、綠蠵龜Y等等，鹹鹹的離島風味，撲鼻而來，「澎湖元 素」如大船起網，魚蝦活跳跳。 藉著詩人的台灣島嶼追蹤踏查或沉思默想的過程，詹義農組織了靜態 的「地景元素」，如珍珠項鍊的串合，熠熠閃爍，並選擇性地將動態「生 活元素」嵌入、加持，地景動起來了，地誌詩有了生命，詩境爛漫，由近 而遠、由淡而艷，一幕一幕躍然紙上，美得令人窒息。 近來，台灣休閒觀光文化當紅，地誌詩／文學的書寫風氣也隨之大 開，但文筆短視，過度向「詠景」層次傾斜，詩品彷如一幅幅攝影沙龍 照。書寫土地的詩，避開生活現實、不食人間煙火，有詩體無詩魂，很容 易流於過客式的掠奪或商業消費形式，經不起時間考驗，日久自然涼冷、 走味。理想的地誌詩，不外乎由地景、人文（歷史民俗面）、詩想、生活 等四個構面支撐、鏈結，但地景、人文皆為既定的過去式，也唯有「詩 想」與「生活」現在進行式的雙重驅動，才能畫龍點睛，讓靜態變成動 態，化腐朽為神奇，讓詩魂注入新能量，復活在當下，甚至於衝破時空藩 籬，飛向文學夢想之境。 如果，「地景元素」繪出了地誌詩的形樣，那麼，「生活元素」置 入，則是給了地誌詩真正的生命與表情。詹義農是個懂得生活的詩人，生 態、生活兼顧，不只是從生活中找山水，也從山水中關切生活，在山水追 尋過程，經常浮現庶民生活的影子，《醉拍春山》詩集中，詠景／抒情兼 具，經常可見「飛入尋常百姓家」的詩句，如〈望安寫生〉、〈高美溼 地〉、〈麒麟潭〉、〈過九九峰〉、〈豐丘人家〉、〈因為一九九九．九 二一〉、〈車過臺西〉、〈紅毛港遷村祭禱詞〉等詩篇，到處都可見從美 麗山水中飛濺而起的庶民生活浪花。 「地震過后／月亮更圓更低，山更涼／麻竹筍蹲在土裡用淚養活自 己 ／ 幾 株 相 思 樹 抱 著 殘 枝 相 互 取 暖 ／ 九 十 九 峰 ／ 峰 峰 辛 苦......糯 米 荔 枝 在 山下叫賣／粉紅面龐長一些刺的／白軟肉膚裡小小堅硬的籽心／只有那 年 收 成 的 一 半 ／ 日 子 還 是 要 挨......地 震 過 后 ／ 春 雨 呀 ， 你 可 曾 回 來 過 ？ 」 ----〈過九九峰〉 譬如，描繪集集大地震坍方、禿了頭的〈過九九峰〉一詩，「麻竹筍 蹲在土裡用淚養活自己／幾株相思樹抱著殘枝相互取暖」譬喻脫俗，酸苦 破表，而「九十九峰／峰峰辛苦」悲天憫人的八個字，就有如詩的匕首， 既凌厲地削出殘山酷水、天地不仁的蕭條地貌，更切開了黎民災後惶惶無 依的生活慘境。 「 那 是 兩 年 裡 六 次 颱 風.....土 石 流 淹 沒 ， 豐 丘 成 了 孤 島 ／ 流 去 的 亡 魂 和 寡 母 的 淚 水 ／ 換 來 的 新 道 路......／ ／......週 末 返 家 的 林 家 姊 弟 ／ 揹 好 油 紙袋，仰著臉／一串葡萄套上一只紙袋／媽媽說：這是下學期的註冊費 ／ 祈 禱 颱 風 不 要 來......／ ／ 小 小 豐 丘 的 天 空 上 ／ 林 家 姊 弟 知 道 ／ 抬 頭 便 看

見 的 ／ 峭 峻 的 玉 山 峰 巒 ／ 正 垂 詢 著 他 們 。 那 兒 ／ 常 有 風 雪 飄 過 」  〈豐丘人家〉 〈豐丘人家〉是一首血淚交織的災難詩，「流去的亡魂和寡母的淚水 ／換來的新道路...」描寫土石流禍害循環、以及驚嚇過後的南投豐丘葡萄 農，面對大自然的無情，以及新生活的茫然無助。 再試讀〈車過台西〉這首鄉愁如風沙滾滾的地誌詩： 「......東 北 季 風 撼 動 著 車 子 ／ 風 強 沙 飛 ， 煙 霧 蒼 茫 ／ 木 麻 黃 肩 並 肩 ， 背過身去／努力地挺直軀幹，頂著風／凍僵的虱目魚／歪斜的甘蔗和玉 米／颱風過後重新萌芽的蒜青／從來也是辛苦地生長／農婦緊緊蒙著頭 巾，露出一雙／不知天不知命的／眼睛」 君自故鄉來，應詠故鄉事。詹義農的老家在雲林斗六，因此，他也寫 下了〈甘蔗花〉、〈古坑秋色〉、〈華山飲咖啡〉、〈車過台西〉、〈文 旦花開〉等系列的雲林地誌詩，由於地緣感情投入，魂牽夢縈，寫起故鄉 來，句句刻骨、字字銘心，但美麗之中，自有一番莫名的悲鬱底蘊。〈車 過台西〉是描寫風頭水尾赤貧漁村，在海鹹地、在東北季風冷颼颼、迷茫 茫氛圍中，蒙著頭巾、順天知命討生活的一群農婦，其露出「不知天不知 命的／眼睛」，更讓情／景霎時觸電糾纏，讀之令人動容。 台諺云：「惜花連盆、疼子連孫。」除了反映庶民生活的真實之外， 最難得的是，《醉拍春山》詩集裡，我們也可看見詹義農對於庶民文化的 寶貝與疼惜。如：〈平溪放天燈〉、〈龜山島毛柿公〉、〈隨大甲媽祖遶 境進香〉、〈紅毛港遷村祭禱詞〉等詩，藉著描寫宗教、民俗等文化信仰 的活動，展現地誌詩保留風土民情的另一種樣態。 「......阿 順 夫 妻 抱 著 幼 嬰 ， 泊 在 ／ 澳 口 外 ， 潮 水 一 波 一 波 奔 向 岩 岸 ／ 水米紅粿攤開，甲板搖晃著／「毛柿公！毛柿公！／我的後生，要給汝 做 契 子......」 ／ 「 啊 ， 阿 順 ， 汝 子 叫 什 麼 名 ？ ／ 大 聲 講 ！ 大 聲 講 ！ 海 風 這麼大！」 ／海浪打濕了隨風飛揚的紙錢......」〈龜山島毛柿公〉 在〈龜山島毛柿公〉詩中，他透過因軍事管制而被迫遷村的一群龜山 島老住戶，重回故居尋根、憑弔的過程，進行文本的小敘述，試圖攤開 「樹公認契子」的初民信仰文化，找回失落的生活舞台，但文化一旦拔 根、萬劫不復，他只能呼喚到一些斑駁褪色的記憶，留下一句句歷史時空 的跫音與嘆息。 詹義農嗜愛電影與攝影，曾迷戀過「鏡頭藝術」，他的地誌詩創作， 也有蒙太奇（montage）式的畫面效果。他用地景元素的張貼當主鏡頭， 並以生活元素進行漸層式的氛圍勾芡，藉著情節與詩句發酵，呈現出顛覆 時空的情感及視覺山水佈景般的幻覺，並透過這般的詩意／詩境流動，呈 現出一種新意涵或新亮點。若以靜態、微觀的角度來分析，它像極了廟宇 的剪黏藝術創作，也更像時下流行的典雅「拼布藝術」，藉由一句一段的

意象或意念進行鋪陳、拼貼，型塑出庶民的心頭山山水水的樣貌，並渲染出作 者預想的主題輪廓的設計，《龜山島毛柿公》、《隨大甲媽祖遶境進香》等長 詩，皆可見這種驚奇的影像。其他，不管是寫景或抒情作品，也處處可見這樣 視覺／情感流動藝術的鑿痕斧跡，匯合成一簾獨特的滂沛風景或奇幻意想，壯 觀至極。 生態與生活雅與俗，乍看之下，是一種美與醜，兩個對立面，其 實，深入挖掘其核心價值，仍是不脫個「真」字。生態環保的最核心價值，即 是讓環境回到「最初真實」四個字。而庶民文化生活的可貴，是它固守、傳承 了簡樸勤奮善良的美好傳統，這也是「至真」的具體實踐，保留初民的核心文 化與不變的價值，也算是一種廣義環保。因此，追求台灣原生特有種動植物、 山川地理之美，與追求庶民最初最真的傳統文化與信念，擺在總體美學的天秤 上，肌理脈絡同源，必須等量齊觀。 以台灣山水角度審視詩人詹義農，他就是如此率真、如此性情的追求 者。 他深幽抉微，在山川鳥獸草木之間，找到了疼惜的至情。 他體恤探察，在常民生活文化之中，找到了溫熱的至性。 南朝劉勰《文心雕龍》云：「山林皋壤，實文思之奧府」。山水入詩， 古今皆有。台灣書寫山水文學或所謂地誌詩的詩家不少，但是真把庶民生活或 心頭文化當作山水，捧在心上，嵌入文本，在山水中，加進了「疼心」，變成 有血有肉、雅（生態）俗（生活）兼容，寫到淋漓盡致，入木三分，放眼當今 詩壇，詹義農當是數一數二的奇葩。詹義農藉由敏銳的觀察、悲憫的襟懷，再 加上典雅、白話、平易近人的詹氏書寫技巧，營造了獨特的文字美學與親和 力，為文壇留下不凡的經典與風格，也讓我們閱讀到台灣原生萬物之美及庶民 心頭悲歡起伏的山山水水了。畢竟，這才是最真、最美、最寶貴的台灣地誌詩 啊！ （本文作者林沈默為台語詩人，著有《沈默之聲》、《夭壽靜的春 天》等台語有聲詩集，以及全臺三"九鄉鎮唸謠的地誌詩創作）

象莫若言。言生於象，故可尋 言以觀象。象生於意，故可尋 象以觀意。意以象盡，象以言 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 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 忘象。 」 我 認 為 這 段 話 ， 足 以 道 盡 何 謂 「詩意象」。 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 要 表 達 意 境 ， 表 達 心 中 浮 現 的 景致，就必須有個景象或象徵物讓 我們寄寓。不然，海洋何以溫柔？ 月光何以思鄉？可以說，藉由景象 或象徵物的摹寫，重新建立起腦海 中的畫面。而，這景象或象徵物要 如何躍然眼前，栩栩如生？就必須 倚賴文字，使其歷歷在目，清晰可 辨。所以，我們藉由文字，回溯腦 中的畫面。這是互為表裡的關係， 意念因為景象或象徵物得以呈現， 這仰賴的媒介就是文字語言。

得意忘象： 何謂詩意象

／馮瑀珊

在 開 頭 的 部 分 ， 我 想 先 引 用 王 弼的一段話：「盡 意 莫 若 象 ， 盡

這 是 我 對 於 「 意 象 」 的 初 步 定 義：你心中所想表達的畫面，托生 於景象或象徵物。 得象而忘言，得意而忘象 接 下 來 要 提 到 意 象 的 經 營 ， 「得象而忘言，得意而忘象」，這 並不是說意象與文字的表達必須兩 兩相忘。事實上，它們應該是我前 面所提，互為表裡的關係。我們用 文字表達意象，卻不被文字所侷 限。不過度使用意象，也不因為文 字技巧的絢麗而掩蓋了意象。兩者 必須相輔相成，試想，美好的意象 卻沒有適當的文字開展，或是空有 綺豔詞藻，卻沒有充足的意象支 持。過猶不及都不是好事。 我 認 為 意 象 必 須 精 準 ， 必 須 穠 纖合度。精準地以文字勾勒心中所 想，意象不貧乏也不花俏。要讓意 象開展，卻不淪為斷線的風箏，要 做到能收到放，大開大闔。說實 在，要談論「意象」以及如何書

寫，絕非一朝一夕就能達成的功 夫。有些作品，常常出現的問題就 是意象的經營，要麼薄弱，要麼花 俏，中庸之道全憑長期以來大量閱 讀和書寫累積。 詩的靈魂和質地 我 認 為 「 意 象 」 就 是 詩 的 靈 魂 和質地。讀一首詩，意象和文字技 巧主導了風格和閱讀方向。以下試 舉拙作〈季候風〉為例： 〈季候風〉／馮瑀珊 一、冬日 撕開眼皮 時間就鼓譟了起來 白，也並不那麼冷靜 二、夏蟲 說人世冰涼 不如睡成半束枯草 推演上一個季節 三、春草 不成茵就成簾 蓋住她額頭花鈿 和細細的蜜粉 四、秋藏 魚雁吃掉了墨痕 數著私釀的夢 藏好，楓葉的胭脂 每 一 段 都 由 三 行 小 詩 作 為 架 構，各子題開展意象。並不照我們 所熟知的四季順序而寫，〈冬日〉 應該是冬眠，白雪皚皚的季節，卻 「撕開眼皮」打斷冬眠，這才發現 時間來到冬季，冷清的景致，一反 常態，熱鬧了起來。

〈 夏 蟲 〉 取 自 夏 蟲 語 冰 的 典 故，但這條夏蟲卻誇誇其談，說人 世冰涼，這裡的意象呈現衝突的美 感，而夏日應該是盡情成長的季 節，卻要睡成春天的睏懶。到了 〈春草〉寫的是春天草長，像美人 額前的瀏海，不但遮住額頭，也遮 住花鈿。這裡的花鈿，可象徵為華 麗的妝容，雖然可以被遮住，但卻 遮不住像春草野火燒不盡的青春和 羞赧。〈秋藏〉藏的是楓葉的紅， 藏的是害羞，藏的是魚雁往返的信 息，藏的是悄悄悸動的戀愛夢。 以 此 為 例 ， 示 範 文 字 與 意 象 的 關係。其實並未使用艱澀的詞藻， 卻能將我所想的意象再現。而女詩 人喜菡之賞讀如下： 喜 歡 這 首 詩 ， 有 女 王 的 調 性。明明是春夏秋冬，卻顛覆季節 順序，讓四季重新洗牌，非女王可 為。而冬是白的冷的，卻令之鼓 譟；夏是熱的，卻又冰又枯；春草 如茵，卻加了簾子，鎖了美人；至 於秋天呢，本該收成。卻是藏了， 藏的是夢，藏的是胭脂。讀完，不 得不拜倒於本詩的詩趣，以及詩後 的意想。 我 常 常 覺 得 ： 「 讓 詩 自 己 說 話。」一首好詩，意象如果均勻， 文字如果精準，就不需作者本身詮 釋。一首詩，先有了意象，再雕琢 文字。就像鑽石，有了良好的車 工，便能替璀璨的火光加分。我認 為一首詩經營的意象不需太多，端 賴架構而定，一般來說，一首二三 十行的作品，三四個意象開展，較 為恰當。多了，不免眼花撩亂，難 以消化。

寫出精彩、畫出風采 -----找茶詩人吳德亮

( 吳

德

亮

老

師

作

(感謝吳德亮老師提供照片) 撰文：紅袖藏雲

藏龍臥虎的人文街道，有間滿室生香的藝術殿堂。主人愛找茶，是揚名 國際，人稱阿亮大師的吳德亮先生。這位全方位的詩人藝術家，風格瀟 灑、資歷耀眼，一雙巧手魔幻天地，寫出精采、畫出丰采、雕出光采、 攝出神采。

亮出一 身才 氣 吳德亮出生於好山好水的花蓮，這位縱衡文壇、藝壇、茶壇，感性與浪 漫集結一身的奇葩，已出版著作30餘本，曾獲全國優秀青年詩人獎、中 國時報文學獎、台灣茶協會傑出茶藝文化獎等，作品經常選入海內外重 要文學選集。文學出類拔萃的阿亮老師，更是媒體寵兒，不僅擔任過新 聞週刊總編輯、《自由時報》綜藝版主編、超視〈大腳丫遊記〉節目總 策劃，更上遍各大報章雜誌及電視。

品

茶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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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

)

海 角 遇知 交 「高中時候開始寫作，最早寫小說，高二那年，由花蓮到台北，參加復興文 藝營，同寢室結識了司徒門，後來改名洪醒夫的洪媽從和筆名老包的詹錫 奎，大家成了互相勉勵，相知相惜的好朋友。」歲月隨風飄逝，留下的是美 好回憶，和一步一腳印的友情之果。

謄 寫 是變 節的源 頭

( 吳

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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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師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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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我到詩組旁聽， 聽到瘂弦誦詩，覺得現代 詩可以延伸的意象驚人， 又不必像短篇小說一次得 謄寫五千字，寫到手抽 筋。」那個時候，電腦尚 未成熟，所有稿件都得用 手抄寫，現代詩輕薄短 小，從此不用為謄寫作品 傷腦筋，不禁變節，由小 說走入新詩創作。尚在高 中就學的吳德亮，年紀輕 輕，成立了風格詩社，開 始編起了校刊，就此，與 詩結下不解之緣。當興趣 和課業無法取得平衡，只 能眼睜睜瞧著自己大學一 連考了好幾年才上，卻有 如蛻殼般的新生，不僅僅 改變了人生方向，突破自 己的創作領域，藝術才華 也大肆飛揚在另一個軌道 上。

受 益 於良 師 「現代文學的啟蒙師是王禎和，初中時，老師拿一些艱深的文章，包括莎士 比亞全集要我詳讀，鼓勵我閱讀原文。後來又幸運的遇到胡品清老師，因為 胡老師，我才接觸波特萊爾。」文學，是用語言表達感覺，釋出非筆墨所能 形容的內在涵養。吳德亮的思想充實飽滿，以多元澎湃的精力，展現了最高 密度的能量。他欣賞南部作家余阿勳的翻譯小說，認為余阿勳的文字優美， 是引導心靈的感性指標。

一句 話得到 啟示 「人生不如一行波特萊爾」，出自芥川龍之介《阿呆的一生》書中的一句 話。吳德亮被這句話鼓舞，深深覺得，詩的力量是相當偉大的。尤其聯考二 度落榜當日，詹錫奎特別從台北帶一本三島由紀夫撰寫的《天人五衰》，送 給吳德亮作為療傷書。芥川龍之介及三島由紀夫優美的文字，讓他心靈抹上 一層震撼，對日後創作，影響極深。

詩興 靈動在 東引 詩是智慧的結晶，要朝朝暮暮也要天長地久。翻開《德亮詩選》，看得出作 者對詩的一往情深。詩選中，一連串 入選中外文學的〈夜晚衛兵〉、〈狙 擊手〉、在燈塔寫的〈觀測士〉、碉 堡裡寫的〈機槍手〉，都是強力代表 作，這些靈感全部來自東引當兵期。 他將文字不斷伸向天空、滲入海洋， 對思鄉的投射，表露無遺。生活有時 失望悲苦、有時窄隘枯澀，詩可以激 發共鳴，宣洩幽悶。一首好的詠物 詩，兼備雙關妙悟，運用敏銳觀察扣 緊事物，使體悟得神。吳德亮將情感 賦予了天地萬物，詩，寬廣了一個大 宇宙。

國四 英雄傳 進入社會工作，吳德亮的神來之筆不 曾停歇。廣告公司任職期間，曾幫補 習班作廣告，以特有的敏銳，因觀察 教育制度下的學生，被升學主義至上 的包袱，壓得神經緊繃。於是，寫了一首敘述長詩〈國四英雄傳〉；「這首 詩拿到了中國時報文學獎，也創下了中國現代詩史，唯一用新詩改編成電影 的。」吳德亮若有所思地說 :「中國時報和時報週刊破例地同步登出，整個補 教界為之譁然，為此曾作了新聞專輯。」早年的大學聯考比登天還難，吳德 亮了解國四生的苦楚，以過來人的身分為他們發聲，這部影片由吳念真導 演，成為叫好又叫座的國片。

可怕 又耀眼 的才 華 走進發光的工作室，大小獎盃、聘書、藝術品、茶餅、窯燒、、等等，琳瑯 滿目，仿如置身小型博物館。引人側目的是以砧板雕刻的鍾魁、女子和魚，

還有，用茶票紙寫書法與以普洱茶汁染畫、作畫，其創作由不同視角切入， 將想像具象化：「很多人知道我用砧板做畫，就將廢棄的砧板、洗衣板、不 要的木頭和椅子送過來。」吳德亮指著茶几旁，一張刻有彩繪舢舨的長板 凳，說 :「這是被遺棄的板凳，我覺得它材質很好，就以漆料雕繪成船，坐在 上面的感覺就好像坐在海上，多麼幸福。」藝術家的腦袋就是不一樣！不同 的構思，喚起人們心中的夢幻世界。原來擁抱海洋、擁抱幸福，就是這麼簡 單

獻 給天 國的愛 妻 1997年，愛妻美倫香消玉殞。癌末，留下一句遺言，要吳德亮好好創作。面 對愛妻的心願，他以文字遙寄，眼角的淚痕，化為粒粒鉛字。從此，一年至 少出一本書。

為 愛療 傷，遠 走他 鄉 愛照相又愛喝茶的吳德亮，經常背著相機走入群山，行走在迂迴的峰間小

( 吳

德

亮

老

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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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尋找台灣各角落的茶田。為了療傷，離開台灣這塊 傷心之地，遠走他國探索茶鄉。他的探索是成功的，艱 難的考驗讓他滿載而歸，在雲南普洱、西雙版納、臨滄等 地，找到了千年的喬木古茶樹與最原始的普洱茶。不同的 體驗，帶來不同的啟發與多彩多姿的人生。

內行人 看門 道 靈感是藝術創作的命脈，普洱茶的專業知識，讓他智慧因子聚足，任何茶磚、茶餅 湊近鼻子嗅一下，眼睛再打量兩下，憑著顏色濃淡，馬上如數家珍，細說分明，讓 旁觀者由看熱鬧跟著入門道。濃厚的浪漫風格，使吳德亮立意新穎，詩囊中永遠裝 滿濃郁的茶香，紀錄著文壇史上獨一無二的輝煌。

書 法自 成 一家 漢代楊雄說：「書，心畫也。」書法的藝術神奇美妙，珠璣處處。書畫家所謂的筆 墨，是指兩者的綜合效果而言的。吳德亮的書法，透過茶票紙點石成金，筆固然說 是線條，夾纏著獨特運筆，勾、挑、撇、捺、折之間，血氣充盈、結構飽滿，帶有 震撼的生命力。筆墨造詣，已稱得上是慧心妙用，而阿亮老師更不時以鏡頭作筆， 充分記錄台灣近百年來的人文面貌與風土民情。

感 性又 知 性 文如其人，其人如文，源源不絕地取材，就算平凡的浴室，也能創造出令人驚艷的 藝術空間。吳德亮經歷多少個春夏秋冬，踏遍多少的千山萬水，將文學的養分大方 餽贈。正如一首詩〈等你來奉茶〉的結尾 ：「我是貓，等你來奉茶」。奇人是他， 他是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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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曰 本 期 專 欄 除 了 延 續 〈 文 學 散 談 〉 〈 文 學 生 活 〉'〈 文 學 鮮 書 〉 、 〈文學走讀〉、並增加紅袖藏雲的〈文學人物〉以及馮瑀珊的 〈 創 作 小學 堂 〉。 〈文學人物〉以文學作家生活及成長故事為主要書寫題材。由紅 袖藏雲實地採訪記錄，期望讀者由文字記錄中，了解更多作家個 人 文 學 素 養 及 創 作 理念 。 〈創作小學堂〉計分詩的意象、詩的修辭、詩的架構、詩敘事手 法、散文的取材、散文的架構、散文的修辭、散文敘事技巧、小 說人物、小說寫作視角、小說情節、小說架構，自本期該始， 1 2期 逐 期 刊載 。期 望 讀 者 能 藉由 本專 欄 ， 了 解 文學 創 作 技 巧 。

〈 染 上 「 專 注 力 缺 陷 症 」 的 詩 歌 〉 不清

數年前英國《每日電訊報》（The Daily Telegraph）刊登了一篇有關 「專注力缺陷」（Attention Deficit Disorder）的短文，文章指出現 代人的專注力已由十年前的十二分鐘銳減至今天的五分鐘。研究中的 受訪者說他們有忘記親友名字的經驗，有些人甚至在煮食後忘記關 火。專家認為，導致這類善忘的行為源於現代人無法應付都市勞累的 工作而帶來的沈重壓力，那些原意為幫助人類的科技發明，最終諷刺 地使到我們更加忙碌和迷失。 曾 於1976年 獲 得 美 國 普 利 策 詩 歌 獎 （Pulitzer Prize） 的 老 詩 人 約 翰．阿什貝利（John Ashbery）大概很早便察覺到城市人專注力不 足這個現實了。他的詩歌陳列出林林總總渙散和飄移的意象以重構一 種現實觀，這些意象或主題相互之間可能並無關係，但它們的共在卻 是一種井然有序的偶然，正如我們每天的生活中，不斷出現屬於我們 即將忘記的人和事：那位就坐在你對面曾經令你眼前一亮的俊男美 女，這刻你再想不出他們的臉孔了；又或者上星期三你最關心的人究 竟穿什麼顏色的襯衫呢；當你以為自己可以很專注地去做好一件事的 時間，善忘的老闆給你一個電話，給你多一份新的任務，固此，一個 計劃得完美的週末就這樣子被全盤弄歪了。詩人馬永波就曾經這樣形 容阿什貝利的詩歌：「詞語像球一樣向前滾動，沿途不斷地遭遇阻 礙，永遠不會到達終點。」這種「阻礙」大概就是詩歌創作中的「專 注力缺陷症」了。

阿什貝利的詩人好友法蘭克．奧哈拉（Frank O'Hara）就曾經寫過一 首名為〈為什麼我不是畫家〉的詩，詩的最後一段是這樣的： 「......而我呢？一天我在想 一種顏色：橙。我寫了一行 關於橙色。很快就 寫滿了一頁字，不是詩行。 然後另一頁。應該還可以 再多寫一些，無關橙色，而是 字，是關於橙色如何可怕 以及生活。日子過去。它甚至是 散文體，我是真正的詩人。我的詩 完成了而我隻字不提 橙色。詩有十二首，我名之為 〈橙〉。......」（鍾國強譯） 這首幽默的詩大概是奧哈拉為阿什貝利開的玩笑吧！他好像在描述一 名患有「專注力缺陷症」的病人努力不懈地試圖寫好有關「橙色」的 文字，卻因為種種莫名的原因無法專注地進入主題，這種行為是憂傷 的。 詩友梁匡哲最近寫了一首題為〈僅從想像開始日落時分〉的小 詩，詩的最後三行「但事實我們在生活／並且以根來生活，特別是那 剛縫紉的 ／右手手臂，不再有離題」道出了不離題的痛苦。也許我們 多少都中了後現代的魔咒，患上無法在創作的過程中停駐於同一個主 題上，固此作品往往給讀者七零八碎的斷裂感或模糊感。許多讀者大 概習慣了傳統詩歌的表達模式，往往因為無法掌握染上「專注力缺陷 症」詩歌的內容和中心思想而感到困惑和氣餒。而作為作者，醫治這 種缺陷的唯一方法就是自斷手臂然後縫上一隻不屬於自己的右手？ 曾經有某論壇版主對我說：「你的詩歌需要一些『亮句』，這樣子， 就算讀者看不明白你的詩也會記起你寫的那些句子啊！」這個說法跟 早前另一個在英國進行的研究報告不謀而合。研究指出，因為智能電 話和互聯網絡的普及化，現代都市人越來越嚮往「即時的享樂與捷 徑」，同時亦因此令他們「喪失耐性以及深層次的思考」。難怪我們 的專注力已由十年前的十二分鐘減至今天的五分鐘了。 本年初，當同樣獲得普利策詩歌獎的美籍塞爾維亞詩人查爾斯．西克 米（Charles Simic）被問及有關詩歌風格演變的問題時，他作出這樣 的回應：「那些認為詩歌需要作出改變以遷就新科技和現今讀者貧乏 的專注力的想法令我感到非常納悶。」

妍音

生 命 中 最 美 麗 的 風 景 許是前生便在文字裡打滾過，這一生竟就無可救藥的戀 上閱讀與書寫，然後深深愛上經由文字所呈現的文 學之美。 小學時代跟著姊姊身後看她租借回來 的圖書，無論適不適合，一律啃噬，像一 隻餓慘了的小蟲子。 日復一日的浸淫文字之中，逐漸 便開啟了探索文學之路，此後一路只 想著如何叩入文學殿堂，想來精進 吸收是不二法門。於是十七歲那年 便做下決定，此生都將在中國文學 浩瀚海洋中迴游。那時，似乎已嗅 著文學將滋養我終生；又似是預見 此後我將與文學緊密生活。 生活裡有了文學陶染，精神 或多或少都能趨向平靜詳和，我 是這樣看待我自己。原本就不是 活躍個性，再經各類文學作品催 化，我更是嗜靜，只要有書，可以 數日不出門；只要能在字裡行間穿 梭，縱跳數千年也樂在其中，至於 生活，因有了精神餵養，物質只需 最基本的滿足，便再無多餘的貪 戀。 只因自己對於鉛印文字的喜愛， 育兒時便也想著讓我的兒女沾染文學香 氣，在他們還是我腹中很小很小軀身 時，我樂得經由臍帶傳遞精神的養分，這 樣的孕期生活也十分文學。後來孩子落了 地，詩樂文學是他們醒時生活，孩子總回報 我以咯咯笑聲及炯炯有神的目光。 若干年過去了，孩子與我在文學作品裡悠遊生 活，竟也就變成了嗜讀愛寫之人。而我們單單知道，這 是我們喜愛的生活型態，我們樂在其中，甚至樂以忘憂。

文學事不出生活，無論晴雨風雪，無一不是文 學。自古以來，許多文學家便是在這樣的情境 下抒發其所感，而有了一篇篇膾炙人口的文 學作品傳世，所謂「春聽鳥聲，夏聽蟬 聲，秋聽蟲聲，冬聽雪聲，白晝聽棋聲， 月下聽蕭聲，山中聽風聲......」不也都能 入文學？ 所以，文學其實很親民，按理 說，人們不該懼怕文學，不應與之 拉出距離。 數十年來，我因為依止於文 學，而有了安身立命之處，生活 也多了怡情養性憑藉，總覺得讀 與寫，真真是生命中最美麗的風 景。 如果能夠，該要將這片人人 都能開發並擁有的美麗風景，推 介給更多人，尤其是孩子。 近十年來，我將多數心力放 置兒少文學創作，並於個人兒童寫 作課程中著力推動閱讀，想起自己 孩子幼年之時隨我閱讀的情狀，醒 悟到閱讀習慣宜於年幼之時培養， 一旦孩子及早深入文學作品陶染，其 心眼將更開闊，其心性將更穩定，而 其想像空間將大到成人望塵莫及。 我所幻想的美好世界，是孩子們神 情愉悅的在文學之林閱讀，所自然吸收的 文學養分將根植他們的心，從而宏觀與豁達 也將在不知不覺中逐日養成。當這些生活中為 文學所薰陶的孩子長大成人，所締造的社會怎不 溫馨？怎不柔和？怎不美麗？

南

箕

北

斗

操

之

在

我

---林銘文的掌中人生 文字 攝 影 紅袖藏雲

園不在大，有心則能；景不必闊，有 夢則成。千里迢迢，呼之即來；萬里 歲月，揮之即去；故事裏的角色走入 實境，時空變化，不過兩臂之間。

晾曬 一件 遠 年心 情 歷史是一個可愛的名字，滿佈人類的 故事。「我從小就愛看戲，台灣的廟 宇又特別多，早年各地廟宇三番兩次 就酬神宴會。父親林用是北管劇團團 員，當廟方喜慶迎神時，陣頭總會在 廟裏排場，包括歌仔戲和布袋戲。」 林 銘 文 先 生 回 憶 著:「 我 最 喜 歡 看 布 袋 戲，尤其對布袋戲特別好奇，一個小 小的場景千變萬化，只要幾個戲偶在 台上搖擺身軀，就能將歷史故事搬上 檯面。」詮釋歷史是一件嚴肅而充滿 挑戰的事，透過布袋戲可以輕鬆地表 達。多元化的文化加上創意，演藝布 袋戲，始終是一層又一層不斷堆疊出

來的故事氛圍，台上娓娓道來的情 節，就能撼動台下孩童幼小的心靈。

跟 著 良師 舞衣弄 帽 天母忠誠路旁一條寧靜巷弄，在布袋 戲領域中，佔有一席之地的河洛坊主 人林銘文，儘管年代變遷，心頭上的 寒暖，仍與幼年相似：「長大後，偶 然機緣，我認識了亦宛然團長陳錫煌 和李傳燦兩位老師，就跟著兩位大師 父，從學習製作布偶的帽子到偶戲操 作。」秉持著生活、藝術、興趣的理 念，林銘文以極為敏銳的觀察力，探 討人物中每一個特質。他口中的大師 父陳錫煌和李傳燦是李天祿的兩個兒 子。陳錫煌是布袋戲界的全方位藝 師，因為持續改良戲偶、戲服及帽 盔，對於各種角色性格的身段展現及 情感收放，揣摩地極為精準細膩，是 2009年曾獲得兩項國家認定文化資產 保留的藝師。

創 作各 需 所求 「由戲偶造型及尺寸來分，有傳統布 袋戲、金光布袋戲和電視布袋戲。」 林銘文推一下鼻樑上的眼鏡，繼續 說：「傳統布袋戲戲偶25-28公分；武 打 和 穿 戰 甲 的 戲 偶 ， 高 度 約 35-58公 分，必須注重身段及拳腳擺設；民國 四十年左右，布袋戲進入戲院，戲院 場地遼闊，就將布袋戲尺寸加大，高 度約100公分，它們不必靠身段，只要 燈光、音響、特效和氣功，就可達成 效果，稱為金光布袋戲或稱現代布袋 戲 ； 六0年 代 電 視 戲 劇 蓬 勃 ， 戲 偶7080公 分 高 ， 這 時 就 得 靠 著 剪 接 、 攝 影 技術、燈光等等吸引人氣，就是所謂 的電視布袋戲。」原來布袋戲知識非 常廣泛，一般觀眾只是看熱鬧，將布 袋戲當作茶餘飯後的趣味，很少會去 體悟型態。

眼 前的 驚 嘆 「每個偶頭都是用樟木做的，老前輩

們覺得還是樟木最好用，因為樟木防 蛀，重量適中，硬度也夠，否則隨便 一敲，鼻子就沒了。」林銘文抓起桌 上一隻偶頭，套在食指上說著：「樟 木取材後，一定要先將外型劈出來， 然後在屋子找一個角落將它們完全蔭 乾，才有辦法上漆，這樣漆才不會裂 開。至於如何雕刻，要先刻一個樣 品，放在仿削機去車，車成一個粗 胚，再靠手工將神韻雕出，然後以砂 紙磨、補土、褙紙、上底漆等等，來 來去去、反覆地做，得花上十天功 夫。碰到戲偶要梳頭的，還得植髮。 至於戲偶的組合，得在脖子地方打上 六個洞，才可以將偶頭固定在身體 上。」真是台上三分鐘，台下十年 功，戲偶製作過程的辛酸與樂趣，不 是外行人所能理解的。

傳統與 創新 的 魔掌 歷史的重新詮釋是一種創新，林銘文 拿起桌上的戲偶，套進掌中：「生、

旦、淨、末、丑是戲偶最常用到的角 色。生指的是男性；旦是女性；淨代 表個性鮮明的人物；末指的是老年 人；丑則為負責鬧場、緩場的人物。 至於戲偶的喜、怒、哀、樂，要由演 師透過聲音及配樂來襯托。」傳統布 袋戲一個人可以操作兩個戲偶，演師 是布袋戲最重要的角色，無論市井小 民或是達官貴族，不管陶然共醉，或 是淚垂到天明，戲偶的神情，完全得 靠演師，以手指頭的擺渡及戲偶身體 的靈活度來呈現。

戲 臺像 廟宇 演出上可分為前場與後場，前場即戲 台部分，觀眾可見到演師在戲臺上的

表演；後場則包括了演師、樂團和口 白師傅。現代人對戲偶傳達生活化的 一面，是非常好奇的。整個戲台像廟 宇，入廟右手邊是「入相」；出廟左 手邊是「出將」，戲台上也是如此分 辨。通常後台演師有兩位時，演師站 在左邊，將戲偶套在右手，由入相出 來；另一位則為助手，又稱二手，站 在右邊，戲偶套在左手，由出將出 來。戲台中間則為劇團名稱，中間有 三片小門簾，代表內外之方。

京劇音 樂跟 著 來 乾隆五十五年，四大徽班進城，京劇 開始興起。這些戲偶是依照京劇裏的 人物，來作造型的。布袋戲從前用北 管樂器，以南管來配樂，因為聲音吵 雜，李天祿很巧妙地將京劇的文武場 引進布袋戲的後場。鑼鼓中的大鑼、 小鑼、京胡、梆子全出籠，並大量採 用唱腔及獨白，這種獨樹一幟的風 格，讓布袋戲的音樂變得悅耳好聽。 李天祿的一生就是一部台灣布袋戲發 展 史 ， 四 "年 代 當 南 管 布 袋 戲 式 微 之 際，李天祿引用京劇文武場，以京劇 音樂表演布袋戲。

紅忠、 紅正 、 白奸 黨 戲偶的臉譜及裝飾非常考究，穿著及 臉譜的造型，各有不同。林銘文手指 一尊白面戲偶：「這是三國時期的曹 操，角色方面屬於淨。臉譜顏色有所 謂紅忠、紅正、白奸黨，以膚色代表 戲偶特質。曹操於歷史上屬於奸臣， 所以是白臉。他頭戴黑貂帽、身穿龍 袍衣。黑貂是一品大員，也就是位居

宰相所戴的帽子，帽形前後兩層，前 低後高，輪廓方正，帽翅長而平直， 戴這種帽子的還有包公。」林銘文拿 起另一尊鍾馗的戲偶：「唐朝時期， 鍾馗曾經中過進士，京劇中他一半是 戰將，為人正直，雖然也是白臉，額 頭上卻有一隻紅色蝙蝠，取諧音就叫 福在眼前。」河洛坊的店面中，擺著 各式各樣的戲偶，有孫權、劉備、諸 葛亮、典韋、樊梨花、唐三藏、孫悟 空等，還有文武財神等，戲偶集齊一 室，前有古人，後出來者，彷彿進入 時光隧道。其中一尊引人側目的是令 人想像空間無限，一個梳著蘇州髻、 額頭兩邊各貼一塊狗皮藥膏、嘴唇可 一合一張的媒婆。媒婆手揮絹巾，一 個勁兒扭腰擺臀，那神韻似乎總是東 家長西家短，嘮叨的沒完，一付不必 旁人來說媒的姿態。

五 彩 布條 恁我揮 戲台要多重效果就要借重道具「五彩 布」。五彩布有紅、藍、黃、白、黑

五種顏色，所產生的效果在製造情 境。五彩布的涵義很多，由音韻及色 彩的波瀾組合，引起的感覺格外靈 動，對意象的視覺效果，有著強烈的 顯示功能。一尾帆船，青山綠水中徐 徐前進，演師搖著藍白兩色的布條， 表示水流；多樣化的白色，代表水 花、用於天空就是白雲。至於紅色布 條，表示火或血光之災；紅藍代表瓦 斯火；紅藍黃加起來又表示燃燒不完 全；五種顏色混合表示七彩祥雲、神 仙下凡。黑色呢！對打或速度很快， 黑布一晃，人也「咻」的一聲，消逝 地無影無蹤。

情 景交融 ，物 我 兩忘 掌中自有顏如玉、掌中更有漢家郎， 歷史的風雲變幻和人物的靈魂，透過 布袋戲即刻穿越時空，被魔掌喚醒。 屹立千年的鐘鼓樓依稀可見。演師成 了故事的觸媒劑，只要輕輕地拾起戲 偶，偌大的戲台即刻春風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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