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聲誌 創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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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年,一位萬能科技大學的大學生邱智彥,為了成立一個異議性社團遭到校方打壓,衝 突過程中他靜坐、示威表達意見卻受到退學處分,此起爭議發生的同時,釋字第六八四號解 釋出爐,如侵害學生受教權或其他基本權利,即使非退學處分也可提起行政訴願及訴訟。「學 生權利與大學自治」引起學生團體及關心台灣教育人們的熱烈討論。邱智彥事件呈顯出「教 育文化不平等」的權力關係,一方面彰顯即使公民社會裡視為普世價值的自由、民主,在現 有的教育環境裡學生仍不被視為擁有「自治」的權利,另一方面也讓我們深思著菁英意識對 教育制度所造成的負面影響。 2012 年 2 月大學學生權利調查評鑑小組舉辦 「學權訪調工作坊」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在營隊 後成立了「教育生命史小組」。來自不同生活背 景、學校、世代、專長的夥伴們,這半年間每月 一次的聚會過程,我們想像有一份文化刊物能夠 讓大眾將目光聚焦在教育經驗裡的差異性,重新 回到「人」的觀點,訴說在教育現場裡發生的故 事。這些故事將賦予教育新的詮釋,取代教育現 場裡充斥的競爭與排名的邏輯,提供學生對未來多元想像的空間;這些故事描述年輕人的真 實處境,讓失落於成功故事外的經驗浮出水面。這些故事能夠讓人們思考教育制度可能的限 制與潛能,進而期待一個更理想的教育環境。 有別於媒體實務工作謹守採訪/受訪的角色,這份刊物的特色在於以團體成員作為「書寫 主體」,教育生命史的寫作可以是書寫者、受訪者、參與者、探索者,而透過個體生命經驗 的對話,發展出多元的敘事方法:口述史、日記、採訪報導、塗鴉、動漫、生命述說……期 盼人與人透過刊物學習敘說與傾聽,因而記錄教育環境裡的真實樣貌。 目前編輯們以義工性質為主,重要的編務是以「教育生命史的小旅行」為名展開,每個月 會選擇一個舒適、軟性的空間討論編輯事務的發想與企劃,亦穿插分享、影片欣賞等方式來 推動生命經驗與專業技術的交流。刊物經費主要來自募款,部分來自成員掏腰包來支撐。我 們期望《青聲誌》未來能夠擴大紙本的發行、並且支付作者微薄稿費,讓這份刊物能穩健的 走下去。非常需要對教育改革有熱情的妳/你一同加入並給予支持,也謝謝您的閱讀。



關鍵字 1:霸凌 我念的是家鄉的國中,我媽 本來要把我送去市區較好的國 中就讀,但好像那時因為遷戶 籍有問題還是什麼,總之就沒 去了,之後就去爸、大姊、叔 叔、堂哥、大部分家族親戚的 母校就讀,那時候學校有能力 分班,從國二開始分,我記得 那時候是透過升國二的暑假有 一個分班的考試,考完後所有 班級的好學生就安排在其中兩 班,其他約有八個班級是普通 班,俗稱的放牛班。 國中的時候有被霸凌的經 驗,比方說每當一換座位,隔 壁的同學會明顯表示排斥的樣 子、桌椅上被粉筆塗鴉、椅子 上塗膠水、上課時被扔紙條, 至於這是怎麼發生的?記得那 時候喜歡一個男生,而我分享 給朋友,但不知怎麼就傳到那

些人的耳中,他覺得這很能當 作 嘲 諷 材 料, 一 開 始 幾 個 人 以不友善方式互動,之後就變 成全班大部分人都對自己不友 善。 成績在班上前幾名,那時候 也覺得自己沒什麼在努力用 功,去補習班也都是在交朋友 取暖,開始有些用功的契機, 是國三的升學壓力氛圍,但也 只是僵化的死 K 書,只想趕快 考完基測 ( 註 1) 趕快畢業。 或許有這段經驗,日後在跟 人的相處上,對於社會不被理 會的邊緣人或不被多數人接納 的人,很容易互動,也能夠同 理, 對 人 的 接 受 度 也 寬 廣 一 些,能夠細緻地看見人的差異 性,很多社會運動中講述的壓 迫情境也會反射到自己那些霸 凌經驗。

關鍵字 2:光復樂隊

高 中 讀 的 是 私 校, 是 個 新 竹 後段的私立綜合高中 ( 註 2), 家裡其實沒這麼多條件供應學 費,但還是大把開銷花在自己 身上,我國中成績很爛,考不 上公立學校所以去唸了私立綜 高, 聽 了 老 媽 一 個 朋 友 的 建 議,念了高職部的資訊科,理 由是技職生涯有出路不用擔心 不能活,所以我在那裡待了三 個 學 期, 但 其 實 這 期 間 很 徬 徨,電子學、電路板、焊接、 電路圖,我知道我不會有興趣 學這些,可是也不知道能往哪 裡走。 記憶裡有這樣的一個場景: 買 飲 料、 雞 排、 音 樂 教 室 打 混、打牌、喝酒、抽菸、零零 散散的樂器彼此合奏著滿破的 歌曲,菸味很常聞到,還有聽 著朋友說幫派的故事。 這就是 「光復樂隊」,是一個連國歌 都可以演奏到破音、在學校視


為不成材的樂團,但這裡的記 憶是最珍貴的,縱使學校師長 們不重視,但這還算是底層生 活的學生可以取得溫暖跟自我 的地方。課堂上渾渾噩噩,成 績也好不到哪裡去,但至少有 音樂與死黨們提供著些微生活 氧氣。 那時候的基地是樂隊合奏 室,下課都會聚集在那裡。在 母校,樂隊不是可以拿出來亮 相的社團,但反而成為那些被 視為不入流學生待的空間,包 含混過幫派的、抽菸喝酒的、 成天一下課就去網咖或撞球 的、飆車的。我接觸到的人, 算是日校的「不入流壞學生」, 跟夜校會殺人砍人與吸毒「地 下社會的壞學生」還沾不上 邊。 基本上就是父母及老師眼中 的「壞學生」,成為當中的一 份子。哥兒們會揪我去網咖打

魔獸、打撞球,還有合奏很破 爛的國歌,就目前為止高中有 聯繫的朋友,就是光復樂隊的 這些人,有的人畢業去唸了技 術學院的夜校、有的沒升學去 工地工作、有的在餐飲服務業 打工。

關鍵字 3:MP3 到了高二的上學期我茫然地 掙扎著,跑了任何可能有答案 出現的地方,找書、找輔導室 老師、找活動、找營隊、寫信 給因營隊認識的講師,或許真 的碰對了,我的確找到一些可 以切合我心中想要實踐的,找 到音樂的、找到團隊的、批判 的、街頭的、抗議的。 我決定降轉,考進高中部。 高中部有三個班,第一個班成 績最好,約全校前二十名,學 生數最少,資源也最多。我剛

開始在第二個班,幾次月考還 撐到了前面名次,但之後成績 直落,我的導師沒興趣也不歡 迎這些「找」的過程,他找我 去約談,談了沒用再找家長來 談,還是沒用,最後換到第三 班。 因為未來茫茫的不確定感越 趨強烈,那時候自己調適了很 長的一段時間。但其實我始終 沒有融入班級生活,那狀況是 處於一種與世隔絕的、安靜的 去度過每一天。有段自己部落 格之前寫的文章可解釋這樣的 處境: 棉花在飄… 每次掃地的時候都刻意站在窗 旁,看天空。 好像看著棉花在天空飄,就可 以 把 感 覺 寄 託 在 這 景 觀 上, 鐘響了,感官回到關閉狀態, 把掃把放入櫃子,走回教室上


課,口袋裡的 MP3 按下播放鍵, 小小的耳機塞入耳朵,頭髮蓋 著,外套拉鍊拉到最上頭。 「準備完畢」,耳機裡放著 電影配樂的歌,音樂不敢轉得 太大聲,因為怕被老師點名點 到自己,沒聽到的話就糗了, 放空,試圖讓感官都關閉,如 果坐最後面,好歹可以看自己 想看的課外書,讓眼睛跟頭腦 都開著,但如果坐前面,就只 能努力讓所有感覺都消失,聽 耳機放出來的音樂,心情守著 封閉的線,十分鐘過了、二十 分鐘過了、三十分鐘過了,終 於,剩十分鐘、五分鐘、一分 鐘,鐘響下課! 音樂,是試圖讓自己可以擁 有隔絕外界的小空間,為什麼 是小空間?因為如果隔絕的空 間太大,老師講課時走下來便 會觀察到些微聲音,查到的話 被 沒 收 的 機 率 是 100%, 為 了 確保明天後天甚至一整學期都 還可以使用,所以始終小心翼 翼。 高中的第三年,我把姊姊送 我的 MP3 用到壞了 ... 耳朵,有時候會些微疼痛!

關鍵字 4:學校在窗外 真正讓我感到被體制壓碎, 是在看了一本書籍可以解釋為 何處身的校園是如此無意義與 空泛。那本書叫做《學校在窗 外》,算是壓死駱駝最後一根 稻草吧!這本書推論出一個結

論:「原來不是我的錯!」拼 了命試圖把這句話塞到心裡, 考到這間私立高中不是我的 錯,老師把爸爸找來學校罵不 是我的錯、自己成為師長頭痛 人物不是我的錯、每天不想面 對學校不是我的錯,「不是我 的錯」,看完書後哭著對自己 說。 記得有一次,唸高三的某天 被班導叫去問話,班導說我填 的志願太好高騖遠,說有這樣 的成績沒資格談興趣,我說, 之前在台灣媒體觀察教育基金 會 ( 註 3) 當 志 工, 覺 得 想 透 過媒體來改變一些事情,想填 這 個 科 系。 接 著, 對 話 結 束 了,之後就在老師們忽略的眼 光下拼成績,唸傳播英文門檻 很高,那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 唸 英 文, 從 學 測 ( 註 4) 模 擬 考的兩級分到最後一次有了八 級分,不過總歸還是沒有到達 理想分數,當學測考完,自己 也全放掉了作戰狀態、猛看課 外書、猛參加其他活動來等畢 業。 《學校在窗外》這本書被我 翻的摺痕多了許多,也不管這 是圖書館的公共財,就直接在 認同自己想法的句子上畫顏 色,畫了好多好多,整本書看 完後,下了一個決定:回到家 後,坐在電腦前寫離別書。信 裡談到教育如何、人生如何、 想 法 如 何, 大 約 快 三 千 多 字 吧!那時擬定的計畫是,偷走 家裡一部摩托車,騎到台北找 朋友,暫住那邊,找個打工然 後再想辦法。 行李都打包一半,信也寫好 了,這件事被姊姊發現後宣告

失敗。當時只有兩個選擇,面 對跟逃避,無處可逃了,一切 一切被看著,而我害怕的情緒 放到最大……哭完之後,離別 書改成了獨立宣言,印下來放 在爸媽房間的梳妝台,很緊張 像在脖子上劃一刀的覺悟,把 自己攤開,十八年來的真實全 部攤開,攤在那獨立宣言上。 「我跟兩個姊姊不一樣,我 會 討 厭 學 校、 想 逃 家、 想 翹 課……」信中字裡行間毀滅著 爸媽心目中好女兒的形象。隔 天,一如往常般,爸媽一大早 就在廚房,媽媽準備著早飯, 但面帶憂鬱,爸爸看著我然後 微笑說,「我看到妳的信了。」 媽媽心中埋了一顆未爆彈, 而爸爸正在思考「這小女兒跟 兩個姐姐很不一樣」一個十八 歲的高中生居然讓兩位老人家 開始走入晚年中的焦慮……。


關鍵字 5:烏鴉邦 那些年被體制壓死後,參加 了媒體觀察基金會的營隊,開 始了死而復生的過程,從一種 貼近生活的方式建立起社會批 判的眼睛,銜接到教育批判的 學生運動團體──烏鴉邦 ( 註 5),生命的萌芽。 高中第三年的暑假,是我人 生裡第一次切入學生運動的起 點,由少數幾個大學生發起的 抗議事件「馬公高中」( 註 6) 開始的,主要的發起團體是烏 鴉邦、東海人間工作坊 ( 註 7)、 輔大黑水溝 ( 註 8) 這三個學運 社團。為什麼會知道此訊息? 說起來也滿有些運氣。 那年高中部二年級升三年 級, 七 月 份 在 家 裡 整 天 逛 網 路,先是搜尋有關教育評論的 文章吧,接著就連到了高中生 最夯的討論平台「深藍學生論 壇」看到在人文版有些人在熱 烈討論教育的體制問題,這些 人就是後來烏鴉邦實體組織的 主要成員,而剛好那時候在籌 備關於馬公高中的抗議準備, 看到活動內容是公開讓人參 加,那時候就跑去台北,為什 麼會投入這個看起來奇怪又神 秘的組織?我翻了翻以前的資 料,我覺得那天抗議留下的家 書,好像可以說明我那時候的 狀況: 寫這封信掙扎了許久,因為 今天,我要去台北參加一場學 運,這場學運訴求跟我理念很 契合,我跟夥伴在這個月開始 計畫這活動,我也參與其中。 我說的夥伴指得是,對教育改

革有熱忱的一群人,在網路 上認識,都是大學生,也見 過面、聊過天,而且這個組 織是我想貢獻心力的地方, 但我沒說我沒把心力放在功 課上,我還是一樣會考大學、 會把高中念完,因為我知道 這機會與資源對我來說是不 可放棄的。會選在這天也是 因為這活動是配合最近馬公 高中新聞事件去推的,有期 限性、有時間侷限性 ( 教育 部星期六日不會上班 ),所以 今天,我決定翹課,去支持 一場我覺得比去學校還重要 的場合,很抱歉我沒先跟你 們說,因為我覺得光翹課這 一點,你們不會接受,而且 也應該會覺得我沒有理由要 犧牲上課時間,做出這種浪 費金錢浪費時間的事,所以 我想以寫信來說明我的理由、 我的感覺、我的想法。 是我為改變而去投入參與 的活動,是我人生當中不可 錯過的,並且我覺得,暑期 輔導課它不算是正課,它只 是升學主義下的強迫教學課 程,暑假本來就是屬於學生 時間,所以我也不苟同在暑

假上課這件事,但是為了配 合學校,我還是會照上,只 是因為今天是難得的一天, 所以我打算去做我覺得更有 意義的事,如果跟你們的觀 念有所衝突,比如說:「 有 課給你上了還不知足?翹課 是不應該的……等等。」 那 我想說,每個時代遇到的問 題不同,我們之間想法的落 差也有,因為在觀念裡,學 習的意義是在於自我的啟蒙、 培養獨立思考,所以這種學 習不限於哪種場合、哪種時 空,當然我也不是說不認同 學校的學習,但是學校的學 習除了在升學這一塊有用之 外,對於世界的認知、事物 的瞭解、思考的培養,學校 在這一塊給不了,學校的意 義對我來說只是升學,它不 構成全面的學習,所以如果 以經濟效應來講,我把學習 擺在多方位去看,我去媒觀 是學習、去籌辦活動是學習、 去營隊是學習、看課外讀物 是學習、在網路上爬文也是 學習,而我都樂在這些學習 上,但我也知道時間有限, 考大學是掌握更多學習資源


的機會,所以我也會慢慢斟 酌時間的分配,縱然我現在 的狀況是讓你們擔心的,但 是我瞭解我自己在幹什麼。 種種的人生歷程,縱使有 些不快樂,但是學校外的學 習讓我瞭解了許多、也帶給 我許多快樂,冥冥之中我有 一個方向,不過我也說不清 楚,我仍然會繼續尋找。最 後,如果我今天此舉動讓你 們很不愉快,很抱歉,可是 我也不想傷害你們,我仍然 愛你們,但是我所做的如果 不符合你們期待跟要求並不 代表我想害你們傷心,因為 我的出發點不同,我做事的 出發點是來自我對自己的瞭 解、自己的直覺,希望今天 回家時,可以有一個平緩的 談話,因為如果你們因此而 生氣了那我也會覺得難過, 我也會面對你們的反應,謝 謝你們看完這封信。 BY 惠中 2009/08/10 這場運動對我的影響是,不 同於之前參與過的志工、團康 營隊、教會活動,這種推進自 主性的方式更加深刻:有一群 人擬定論述、籌劃抗爭行動、

六 個 改 變 關 鍵 點

發出自己的聲音……有一種力 量可以正當地說出自己為什麼 要推翻現有的制度、打破既定 的框架,並且試圖勾勒出世界 的另一種樣子,那更貼近真實 及理想的樣子。這樣講或許有 點抽象,要說我最深刻的啟蒙 階 段, 就 是 三 年 前 的 這 場 抗 議,我從一個封閉的保守的私 立學校接觸到懷有批判熱情的 大學生,漸漸打開生命的開放 性跟看見世界的可能性,社會 已從一種僵化的樣子變成一種 動態的模式在前進。

關鍵字 6 理想的教育 我心目中理想教育是「不會 強調人優劣的學習環境」,那

種學習的動力來自於原本對於 世界的好奇,不是為了強調卓 越及比誰強,教育裡建立的自 主性,是出自於自我理解,及 各方面的探索建構而成,不是 靠比「誰」的優秀。 高中時候,有一年政府發給 人民消費券,我把消費劵用在 搭計程車去參訪全人中學 ( 註 9) 的路程上,我覺得那地方符 合我心中理想教育的樣子── 只會有當學生覺得自己需要學 習時才會自己進教室,沒有升 學的壓力,教與學知識探索態 度是真誠的,而非像大多數兩 腳書櫥的老師及學者,任意賣 弄學問,教一大堆自己可能也 不太了解的學問。我不贊成過 早分流及能力分班,而我也不


認為現今中學的知識架構合乎 這社會人民所需,很多關於社 會 的 想 像, 都 太 過 僵 化 及 侷 限,且對於民主環境的培養無 多大助益。 我想像學習的過程是一個具 有開放性、期待有所領悟的心 情來接受知識,而這過程也會 帶給人對於世界的開放性跟想 像力。至於如何具體型塑這樣 的理想性,還有待未來探索。 ■

註 1:基測 國民中學學生基本學力測驗,簡稱基測。 國 中 升 學 主 要 參 考 依 據 之 一, 自 民 國 九十一年開始實施,之後為配合十二年國 教的施行,將在 2014 年停止舉辦。 註 2:綜合高中 綜合高級中學,簡稱綜合高中、綜高。是 台灣中等教育的其中一種學制,兼具高職 與高中特質,學生在入學一年之後,可依 照學校所開設之不同科系,選擇就讀興趣 科系,如在過程中發現不如預期,可彈性 轉換就讀科系,打破既往高中高職界線分 明的求學環境。

該生向學生團體求救,於是 2009 年 8 月 10 日,關心校園民主的學生團體在教育部前 發起抗議,訴求校園不應壓迫學生言論自 由,並落實學生參與校務會議的民主參與。 註 7:東海大學人間工作坊 人間工作坊於野百合學運前創立,前身為 解嚴前東海地下刊物《東潮》。分類上可 稱呼為學運社團、異議性社團等,是一個 關注公共議題的社團,其理念精神在於改 變資源分配不平均對弱勢的壓迫,強調以 學生身分介入社會改造,促進台灣民主社 會的發展。 註 8:輔仁大學黑水溝社

註 3:台灣媒體觀察基金會 財團法人台灣媒體觀察教育基金會,簡稱 「媒觀」。成立於民國八十八年,由學界、 媒體實務界以及關懷媒體環境的公民所組 成,是台灣第一個建制化的媒體監督暨改 造團體 ( 引自台灣媒體觀察基金會網站 ) 註 4:學測 大學學科能力測驗,簡稱學測。高中升大 學的方式之一,依據測驗成績,可以參加 申請入學及學校推薦,為進入大學門檻之 一。 註 5:烏鴉邦 現名為烏鴉邦中學校園民主促進會,誕生 於 2006 年的深藍論壇人文版,為網路討論 平台崛起的學生社團,歷經多次轉型,起 初的成員包含高中生與大學生。從虛擬的 網路社團到實體的組織運作,核心精神以 學生用批判性思考參與社會。討論會、營 隊、讀書會,皆作為學生參與公共事務的 培力,並以聲援校內發動抗議學生為手段, 促進校園民主的推動。 註 6:抗議事件「馬公高中」 在澎湖的一所高中──馬公高中,於 2009 年的學期末學校宣布下學期制服需繡上學 號,其中有學生不滿學校未進行民主討論 程序,就逕自宣布已決議事項,故發起抗 議行動,將自行寫的新聞稿張貼在各處室 辦公室牆上,要求學校重視校園民主,但 此次行動也造成學校教官以行為違法說詞 來要脅學生,並對家長進行多次關說試圖 平息爭議。 發起學生面臨多方壓力,曾投書至教育部 中部辦公室尋求協助,但教育部以「對師 長不敬及煽動同儕與學校對抗,紊亂校園 秩序等」,反而要求學生對師長道歉,故

註 1:基測 國民中學學生基本學力測驗,簡稱基測。國中 升學主要參考依據之一,自民國九十一年開始 實施,之後為配合十二年國教的施行,將在 2014 年停止舉辦。 註 2:綜合高中 綜合高級中學,簡稱綜合高中、綜高,學生在 入學一年之後,可依照學校所開設之不同科 系,選擇就讀興趣科系,如在過程中發現不如 預期,可彈性轉換就讀科系,打破既往高中高 職界線分明的求學環境。

輔仁大學黑水溝社成立於民國八十年野百 合學運之後,前身是「中國問題研究社」, 是個長期投入各種社會改革運動的異議性 社團。社名「黑水溝」意指台灣海峽的古 名,原先含有對兩岸議題的關心。除了探 究社會諸多議題並提出批判,培養思辨、 獨立而自主的思考方式,也關心勞工、環 保、女性的議題,以及族群、政黨、學運 發展等相關問題。 註 9:全人中學 全人實驗高級中學,是台灣第一所體制外 的完全中學,創立於民國八十五年,自台 灣 410 教改運動後,由一群對教育具理想 性的家長共同創立的學校,其理念精神在 於激發對知識的好奇促進學習的主動性, 藉由知識的解放恢復理想人性,故名為全 人。於 2009 年正式立案(創校 13 年後), 成為合法的私立學校。



好久好久以前,我有個好朋友…… 我有時看見她,穿著披薩 店的制服,匆忙的身影快速 離去。 大雨時候,她雙腳浸水, 半夜十二點回到公寓,把店 裡剩的披薩冰在冰箱,疲憊 的狀態似乎不能接起任何話 題,浴室梳洗完後,一聲不 響地進房間。

在工作上了。網路不發達的 時代,接收到的流行資訊多 半都來自學校的同儕,那時 候的她,會滿羨慕那些班上 不必打工,就能擁有新潮東 西的同學,那是一道無形的 牆,她發現同樣年紀的學生, 卻有著天差地遠的物質生活, 也發現打工的同學很少。這

卓蘭綜合高中自然組 銘傳大學電子系 亞洲大學資訊傳播學系

苗栗卓蘭人 1990 年出生,單親家庭

打工經歷: 國 / 高中時期 果農 / 包裝、採收、整理、選果 大型雜貨店 / 打雜、飲料工作員 飲料店 / 店員 一個月的總生活費: 大學時期 房租 + 水電費 + 天然氣 小吃店 / 超級雜工 共約三千五百元 飲食約三千 婚宴餐廳 / 外場 油錢約四百元 燒烤店 / 外場 手機約四百元 學校行政 / 工讀生 生活用品約六百元 雜費五百元 披薩店 / 外送及內場

她叫 Friky,是我大學同班 同學,現在跟我一樣升大學 三年級,在她的生活裡,為 了生存必須分配時間去打工。 從國中開始,未達法定許可 的年齡,她就去果園工作。 她說,那時候真的是全副武 裝,兩眼空洞,整個暑假都 待 在 果 園, 採 收、 整 理、 包 裝;讀高中時,在學期中去 飲料店工作,但暑假停工, 原因不是老闆不用人,而是 在卓蘭,暑假沒辦法做生意, 學生都不在。 大學的時候,Friky 漸漸覺 得跟班上的女生搭不上話題, 衣服啦、手機啦,需要瞭解 這些話題的時間,多半都耗

差距在上大學後更明顯了, 上了大學學費貸款,自己必 須負擔全部的生活費,以及 住宿及伙食的開銷。打工佔 了她三分之一的時間,上課、 作業、打工,時間就這樣分 配掉了。就算有空閒的時間, 也一點都不想動,只想休息。 而這樣的生活也很少有空閒 去做自己有興趣的事,比方 說進修自己有興趣的科目、 或參與社交活動。 對我而言,每當暑假時候 都很期待營隊生活,不能跑 東跑西是個滿煩悶的事,況 且寒暑假就是學生時代唯一 能享受假期的日子。但 Friky

並沒有享受假期的機會。對 她而言,「花多少錢讀書」 的考量永遠是學生時期就得 面對的事情,原本就想念設 計的她,最後落腳的地方並 非設計系,原因是打工的費 用只能將生活開銷拉平,額 外材料費就負擔不起,所以 折衷選了相近的科系──資 傳系,在相關的課程探索自 己感興趣的領域。

現實與理想之間, 她不停地在拉扯。 高中時,Friky 在高一升高 二時面臨了班級分班,原本 熟悉的班級被分散了,她選 擇了自然組 ( 註 1),但她卻非 常不喜歡,因為歷史、國文、 英文,這些才是她上課時有 興趣的科目。我問:那為什 麼要選擇自然組?她說,因 為想去的設計科系必須跨過 自然組的門檻進去。她開始 了一段「攀爬」的學習過程。 Friky 說:「曾有段時間, 大概是快升高中的時候,那 時因為家裡經濟不好的關係, 限制了自己想求學的方向, 因為要做為設計科系學生的 門檻很高,除了有命可燃、 時間可花之外,家裡多半要 有一定的經濟水準才有辦法 負荷得起課業上必須耗費的 材料費。那時在家人和自己 搜索資料的過程中,曾萌生 想法,就是「或許我可以去 讀夜校」,但後來發現夜校


學到的東西比較粗淺,甚至 有人跟我說去讀建教合作班 ( 註 2),但是當我看到建教合 作班的學習模式時,才發現 根本沒有想像中的健全,並 不真能學習到理想的專業技 術,深深覺得那只是把被教 育體制放棄的學生,丟在名 義上的教育場所。我周遭曾 有因經濟壓力、或說不想讀 書,但又為了需要高中文憑 而去讀建教合作班的朋友們, 常看到他們不停轉往不同家 工廠或公司,實習個兩三個 月,名義上說很好聽是實作, 但實際上跟工讀生沒有兩樣, 甚至比工讀生還廉價,上課 也學不到太多理論,一直看 到朋友們,被灌輸操作技巧, 是在培養技工嗎?上大學前 也再次掙扎過是否要唸夜校, 但再次比較日、夜間部能獲 得的專業教育的多寡,最後 還是選擇了日間。」 自然組的學習中,Friky 對 自然組的科目並沒有興趣。 她用了「忍受」這兩字,去

形容當時的狀態,選擇自然 組目的是為了上工業設計相 關的大學。度過了高中時期, 指 考 ( 註 3) 放 榜 後, 她 卻 選 了銘傳電子系,她說,即使 當時確認自己想往設計方面 走,但依舊考量了學校排名, 選 校 優 於 選 系。 在 Friky 的 家鄉,北部且有聽過的學校 是一個光環,念了銘傳之後, 媽媽面對親朋好友的笑容多 了,左鄰右舍也得知自家的 女兒考到了不錯的私立大學, 也多了可以聊天的話題。 她當時覺得心情很無力, 考上不喜歡的科系,但因為 家裡經濟關係,再重考的代 價太大,為了想得到更多學 習上的資源,而選擇從不符 合自己學習資源的苗栗家鄉 離開。然而,就讀銘傳那一 年,她卻有高中那時讀自然 組時一樣的感覺,面對不喜 歡的科目,掙扎比過往還大, 然而卻無法輕易放棄銘傳這 學校,除了會多貸一年學貸 以外,家人及親友覺得銘傳

是個擁有明星光環的學校, 也是決定是否轉學的考量之 一。 過了一年,電子系實在唸 不下去,Friky 與家人多次爭 執,家人不外乎是提醒她重 新選擇方向的話,就需要多 繳一年學貸,以及考量到年 齡──儘量別延後畢業的年 齡,因為這也是在職場上競 爭 的 條 件 之 一。Friky 的 姊 姊 說:「 大 學 只 是 個 階 段, 要在這階段去完成最大的學 習價值,你要對自己的選擇 付多一些的責任,選了一個 新的方向就要考慮清楚再行 動。」 但 是 看 到 Friky 真 的 很 痛 苦, 母 親 說:「 既 然 這 麼痛苦那就別念了。」 歷經內心多次的煎熬與考 量的她,在剩不到三個月的 時間決定投入指考,最後考 進亞洲大學,唸了跟設計相 關的資傳系。 為什麼選擇資訊傳播?她 說是因為設計系教育過程中


龐大的設計材料費,一個完 全靠工讀薪水來維持生活的 大學生會沒有餘力負擔,而 且需要時間做功課,自然無 法花更多的時間工讀。所以 最後選擇了相似的,只需花 費錢添購電腦硬體設備的資 傳系。 「如果家裡有經濟能力, 妳會不會想重考去實踐唸設 計系?」我問。 「當然!如果有更多條件, 我或許可以發掘到更適合自 己發揮的媒介,因為從小就 喜歡畫畫,很希望可以讓創 作及個人生涯做結合。除了 較難以謀生的純美術,當初 目標是想走工業設計。」 原本上台北讀大學的光彩 升二年級重考到亞大之後就 消失了,旁人的好感急轉直 下,甚至銘傳同學說「幹嘛 不繼續讀原本學校就好」媽 媽面對鄰居時,也不太提起 自己女兒的求學狀況了。 家人的失落感,反而成為 Friky 更加督促自己重新開始 的動力,而這份心情更夾雜 著龐大的責任感。

她拉扯時間 時間也拉扯她 「在銘傳有兩學期的學貸, 加上亞大的學貸,光看那些 就不能不逼自己速度再快一 點。」 我看到一個被時間追趕的 女孩,抱著鬧鐘,日日夜夜, 從課堂報告的分組拍片,到 趕去打工,彷彿有幾千萬個 鬧鐘在她身旁提醒她:時間 就是金錢。她沒有時間在豐

富的大學生活中探索,可揮 灑青春的日子就只有在銘傳 就學短暫的那一年,之後就 業的焦慮伴隨著她遊走在不 同工讀的崗位。 有 一 次, 我 邀 請 Friky 主 持 一 堂 社 課 ( 註 4), 可 以 播 放自己曾經看過的影片或是 讀書會方式,講自己跟社會 議題有連結的地方,向社團 成員分享自己對於某個社會 議題的心得、思考、參與經 驗……等等。但我那時收到 一封訊息,是從臉書上寄來 的: 關於下週要主持的社課, 只能坦白跟你說我沒有時間 去主持因為真的有太多事情 要去做了,首先關於工作, 上兩個禮拜,我明明也有排 其他天,但幹部跟我排的時 間卻很少,說我整整兩個禮 拜只有四天班,所以下個禮 拜不排多一點的話可能要喝 西北風了,而在工作上幹部 有要求我,需要更加強在工 作上某部分的缺失,快到畢 業潮了,工作上流失的同事 滿多的,所以相對會加重在 新人的訓練,所以比起社團 的話,我仍只能把課業和工 作擺在最前面,也許今後都 會是如此; 雖然之前曾說能盡量去主 持,不過我在其中還是有一 直提,如果有其他事情的話 就先卡我的位,因為我沒辦 法確認,到時候真的有沒有 辦法,老實說,下禮拜根本 可以說是期末考了,很多科 提前在下禮拜考以及發表, 所以我下禮拜的時間很多時 候都是接連而緊湊的,再加

上工作上時間點,...... 嗯。 所以綜合以上幾點,是想跟 你說我沒辦法去主持社課的 原因,也許連下次社課我也 沒辦法參與了,我給自己的 作業量很大,得先負責完才 行。 希望你能見諒。 因為生活的壓力讓她無法 參與社團之外,Friky 雖然也 有領取校內補助的獎助學金, 但是必須要在校工讀到一定 的時數才能領取,工讀的時 間足以用來多做好幾堂課的 作業,對於像她這樣的一個 學生,把時間花在瑣碎的行 政工作,比起一般學生,時 間被剝奪與浪費的感受更加 強烈。 領校內的獎助金外,Friky 談到校外的打工過程,她說: 「原本我個性是比較保守的, 但是到了披薩店之後,抗壓 性及跟人的互動能力……這 些我覺得成長滿多,有很嚴 厲的幹部,他並非因為你是 學生身分而有絲毫鬆懈管理, 所以有段期間是工作壓力大 於學習壓力的,那時候有些


築夢之路,她節儉求學 為拿大學門票

課真的就沒有心情去上。」 在披薩店的打工日子,讓 她感受到由於工作的壓力, 會讓自己在平日生活中跟人 互 動 會 變 得 沒 耐 性, 她 不 只會在意花太多時間跟人互 動,跟人的相處在有限的時 間裡也因為講求效率而喪失 品質。面對需要花一個學期 製作的分組作業,平日與組 員的溝通需要計較到一次花 多少時間,這時間甚至是用 幾分鐘,而不是一小時、半 小時。每天持續精準計算做 一件事需花多少時間,已成 為生活所需要的基本能力。

她拉扯金錢 金錢也拉扯她 我 看 見 廚 房 內 的 冰 箱, 總 是塞著 Friky 與朋友一同在 網路合購的食物。她說,因 為網路合購價比超市買得 便宜太多,除了把客人多點

剩下的披薩帶回家,再來就 是透過網路合購來節省吃的 費用。 即使這樣,她打工的薪水 用在生活開銷也只是收支打 平。一個月約七千的薪水包 含著水費、電費、房租費、 電話費、伙食費、油錢。她 沒 有 一 般 大 學 生 夜 唱、 夜 衝、夜店的娛樂支出,當然 也無法有太多的課外觀摩支 出,至多就是一年一度的設 計展,勉強花個車錢上台北 去看展,除此之外無法有其 他花費。 任何課外活動的參與與 否, 都 會 以 是 否 會 損 及 基 本的生活所需費用為最主要 考量。有一次我邀請她參加 五一勞動節的遊行,想請她 在遊行車上用自己的例子來 點出青年貧窮化的現象,但 她因為自己的時間及金錢狀 況而沒有辦法北上參與。

如果說拿到大學門票是這 個時代大部份年輕人必須面 對的挑戰,最先喪失取得門 票資格的應該就是在上大 學前的教育階段,對學校科 目已喪失興趣的學生。因而 這群學生相較於一般成績中 上的學生,也少有探索與培 養自己興趣的機會,他們需 要更早思考自己未來投入的 工作領域,因為只要稍有怠 惰,未來將付出更龐大的代 價去生存。 這些對學校科目喪失興 趣、且教育環境沒有提供機 會,甚至家庭也難提供資源 去探索與培養自己興趣的年 輕人,難以積極無畏的去開 創自己的人生。他們成為廣 大的服務業勞工,或許打工 的薪水滿足了年輕人求學時 所需要的生活費,但工讀的 工作卻也限制著年輕人的開 創性及想像力。教育服務了 誰? 我 們 是 否 該 停 下 來 想 想,為什麼這些年輕人的處 境跟商業雜誌裡那些擁有光 鮮亮麗經歷的年輕人如此不 同?只是因為他們不努力念 書嗎?只是因為他們拿不到 進入大學的門票?但就算他 們拿到一張大學的門票,仍 然要辛苦且緊湊的經歷大學 生涯,能有什麼樣的機會與 資源去探索與培養自己的興 趣? Friky 說, 她 想 進 廣 告 公 司,再好一點的話,想要成


立一個影音工作室,幫人設 計案子。有個美好的願景在 她 腦 海 裡, 說 起 這 些 事, Friky 講得很開心,目前的 學習沒能遇到對設計同樣有 熱情的人,期待在業界可以 遇到更多同好互相交流。 對於未來,她有無限寬廣 的想像。■

註 1:高中自然組 台灣的高中學制,到了高二就開始進行 分組,可概略分成自然組與社會組,依 據自己的興趣發展,更專精投入於其中 某些科目。兩組的共同科目皆有國英數, 自然組所需要念的科目有物理、化學、 生物。 註 2:建教合作 九年一貫之後的升學階段,學校與企業 合作共同規劃學習課程及實作訓練,稱 為「建教合作」。有別於一般升學體制 的學校,建教合作的學生,時間是切割 成在工廠實習時間與在學校上課時間, 並且未來就業規劃是跟實習工廠簽契約, 畢業後必須先在已簽約的公司就業。 註 3:指考 大學入學指定科目考試,又稱指定科目 考試、指考。高中升大學的方式之一, 可以按照自己有興趣的大學科系來選擇 考試科目,之後是以成績高低來分發志 願學校,每年約七月初舉辦。 註 4:社課 主角為「亞洲大學不學無術丈量室」社 團的成員,「主持社課」是指成員帶領 某週社團時間的活動。



採訪、整理/范軒昂

Q . 怎麼看待進入大學前 的那些求學生涯?那是什 麼樣的經驗? 國中的時候在埔里鄉下, 我不太喜歡唸書,多少算是 有點小聰明吧,國一國二常 態編班,在班上大概可以考 個第四第五名。記得上課數 學老師教數學,感覺像看電 視頻道,不想看就把它轉掉, 所以惹過許多老師生氣。有 一次寫考卷寫一寫幹!覺得 好無聊,就趴在桌子上哭, 那時導師是國文老師,跟我 說, 你 趕 快 上 大 學, 上 了 大學之後就可以改善這樣的 學習生活了,所以那個時候 會比較期待上大學。到國三 時唸升學班,變成班上倒數 第一名,我猜老師不想讓我 影響其他人,但也不知道該 怎麼處理我,就叫我當班長 ( 笑 ),不過因為國小就當過 班長了,所以也不會覺得不 自在。我猜老師的用意有點 像是如果一個小孩成為管理 者,行為比較不會逾矩。 唸中興高中的時候,剛好 遇到九二一大地震,把不讀 書的那種狀態給中斷掉,那 時候真的是可以不用讀書 了,南投縣停課一個月,在 家裡等恢復上課。後來回到 學校氣氛已經不一樣了,教 室倒了,需借用夜間部的教 室,上課也不是很專心,還 處在那種地震之後的不安定 裡。 高中加入管樂社,變成生

田中央社課 馬克思讀書會 ,2004.5 活的中心,那時覺得管樂社 裡的人懂音樂,能夠讓音樂 表現出來,讓我覺得滿有趣 的。高二時,社團裡有一種 氣氛,就是社內的有些事不 會讓我知道,我推測是因為 跟社裡的一位優秀的學長很 好,而學長的影響力可能造 成權力核心的威脅,最後他 們把我排去當美編工作,但 這個職務與我在社裡的角色 完全搭不起來,讓我覺得受 辱。那種做法是,決定一個 人要做什麼事,不是因為你 在社團裡付出的貢獻,而是 你跟誰的關係比較好。我在 社團這麼久了,連選幹部的 過程也未被徵詢過,所以後 來就離開管樂社。 Q. 聽起來管樂社原本是 讓你生活有點不一樣的 空 間, 離 開 後 有 做 些 什 麼嗎? 一年級很不習慣住宿的生 活,管訓很多,早上起來要 集合唱軍歌,在宿舍就看到 大家都在唸課內書,每次只

要晚自習我就想睡覺,有冷 氣開很涼啊。課本我都在上 課時唸,幾乎沒有在唸書的 印象。高三在外住宿之後, 沒有去社團了,就跟同學一 起去打網咖。那時候快聯考, 我也不想考大學了,我跟我 爸說我要去當兵。 Q. 這個想法跟周遭人都 不 一 樣 吧, 你 那 時 在 想 什麼? 因為整個學校教育太無聊 啊,無聊到爆炸,幹什麼爛 教 育 ( 激 動 ) 吃 屎, 整 個 炸 掉算了,就是無聊。高二高 三我去圖書館借書,圖書館 裡的書一翻開都沒人在借。 那時也會去台中逛書店看民 國初年作家的小說,像巴金、 老舍、茅盾、蕭紅,學校沒 這樣的書就推薦給圖書館。 我覺得很奇怪學校為什麼沒 有,隔壁省立圖書館也沒有。 放榜後考上亞洲大學,也不 知道要做什麼,我爸擔心我 沒有文憑會去做工,還懇求 我去唸大學。


Q. 你描述的學校是一個無 聊的地方,過程中你也有 試圖去做一些有趣的事, 很好奇那時你是抱持什麼 樣的心態去面對這一切? 我的心態就是,我覺得無 聊但別人不會或是能夠接 受,所以面對的方式就一個 人來弄。其實我是在逃避這 個無聊,那時候會有種感覺, 活在民初小說那個時代該 有多好。我是不是生錯時代 了?假如我活在民初我可能 早就拿槍搞革命去了。有機 會像民初的人搞革命死掉總 好過在學校裡悶死。那時候 真的覺得死掉也沒差了,世 界很封閉,已經絕望到即使 上大學是一個希望,也會覺 得與你無關。反正你讀的課 外書、思考那些問題,好像 也沒什麼人會在意。老師比 較願意傾聽菁英,他們依據 的是一種死板的標準,看的 是考試成績的高低,而不是 一個學生真實的能力。 那時候網路還沒有那麼興 盛,社會運動是什麼也都不 知道,看到電視新聞上有人 在抗議,後來印象卻只有一 個畫面,並沒意識到畫面中 的社會結構問題其實跟閱讀 的小說人物的生命可以有一 個聯繫。後來有遇到一個好 朋友,巍瀚,大學唸清華, 現 在 跑 去 日 本 了。 高 中 時 我們有約好要一起做一些大 事,就亂想,要搞革命啊、 改變社會啊,他讀多滿歷史

的書,過程中我比較是一個 聽的角色,他會想未來要做 什麼,需要到什麼樣的社會 位置。在巍瀚身上我看得見 思考與做法是連得起來的, 比如說當官,但不覺得那是 我的路。我討厭菁英。後來 考上亞洲加入社團,看到社 運界面對世界的手段與方式 是另外一種,那時比較吸引 我。

式羞辱人,幹!那時我真覺 得這個世界很愚蠢、很邪惡, 卻也找不到辦法可以突破, 於是走向一個逃離的過程。 我覺得家人也不能理解這樣 的處境,國中的時候,父母 親以外的親族會一直反覆地 說:「不讀書沒出息,出去 餓死被人瞧不起」根本不想 關心小孩為什麼要逃離。我 在意為什麼我會在這個困境 裡面,可是你們一點回答都 沒有?

Q. 你為什麼討厭菁英? 從國小開始,我就一路在 當班長,班長的經驗讓我知 道,必須去行使老師給你的 規則,你就算不喜歡,你也 得去管同學,你的同學也可 能因此討厭你。因此我很清 楚,我們能成為什麼樣的角 色並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 因為一個規則,我們可能成 為好學生或壞學生。而我認 為沒有考慮到學生的差異, 硬要人服從規則的就是爛老 師。還有一種是鄉愿的老師, 他知道這個規則不是最好 的,為了秩序希望學生能配 合卻不去想更好的方法。還 有一種是都聽學生意見的老 師,我會覺得這樣願意花時 間有耐心的老師還不錯,反 而是有些成績很好的學生會 覺得這樣的老師都沒在管。 而這些被視為很會讀書的菁 英學生,有些很乖,上面交 待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有 的還會認為學生就是要管、 要打,認為規則存在是必要 的,意思是可以用這樣的方

Q 唸大學的時候有什麼樣 的感覺或想法? 整天都在玩網路遊戲,想 說玩到退學就去當兵。大學 唸的資管專業也覺得不重 要,教得都是技術,不是我 要的,所以感覺被國中老師 騙了!後來參加新學鬥生活 營 ( 註 1),有一堂課講資本


主義是什麼,有系統去講這 個世界怎麼運轉。可是那時 我意識到並不是世界經濟運 轉的規則,而是統治的手段, 懂得馬克思在講虛假意識, 對人性的異化,簡單說就是 你想做什麼但沒有辦法做, 透過什麼樣的方式讓人可以 被迫接受這樣的規則。從馬 克思的門徑讓我找到更年輕 時那些遭遇的答案,所以那 時候生活的重心都在社團。 社團的實踐是認為要從人 的意識上的改造開始,不是 用一個權威去脅迫別人遵從 某個規則,而是立基於跟人 的互動。不過剛開始參與社 團的行動力還是滿散滿消極 的。一直要到 2003 年台中客 運抗爭,一個月的參與過程 看到人要如何改變社會。過 程中也反思到有些頭人 ( 註 2) 或組織者好像也不是很在意

工人,很多時候工人是無聊 地坐在那邊,聽有經驗者的 分析與判斷,然後鼓掌通過 就去做。我的理想上應是要 讓工人自發性去思考,否則 就跟資本家安排的生產秩序 是一樣的,今天只不過變成 抗爭戲碼,讓工人來演。所 以那時會開始思考如果要做 理想運動會需要什麼樣的條 件。這個想法會影響我們弄 田中央 ( 註 3) 的方向,比如 精神疾病週、大學新鮮人五 部曲等,要去辨識學生在意 什麼,立基在我們對運動反 思的那些問題:不是要告訴 學生怎麼做最好,怎樣才能 改變社會,而是自發性思考, 提出一些新的可能性。而那 些自發性發生的條件是,這 個人必須清楚意識到自己處 於一個困境,思考這些困境 如何發生的、原因是什麼?

舉一般學生組織的問題,在 於一個很厲害的人安排了很 好的行程,藉著這個行程讓 學生意識的提升,但是這樣 的套裝行程也缺乏主動性與 創造性,未來造成的效果就 是期待厲害的人再去安排行 程。而田中央在意的是,人 的主動性與創造性如何引發 出來,可以在行程中偶爾脫 隊,深入去理解他感興趣的, 未來他自己就會去找。

新社會學生鬥陣南山部落服 務暨訪問工作隊合照 ,2003​.7


Q. 做 為 一 個 學 生 運 動 組 織者,你會怎麼命名學生 運動在亞洲大學的這個過 程? 現在回過來想,有點像在 帶旅行團,學生在這個過程 覺得很好玩,可能最後沒有 留下來,但這個經驗卻影響 他們很久,有些人會選擇繼 續做,有些人說不定就變成

狀態寫出來評估,我越寫越 奇怪,因為人的狀態是寫不 完的。後來我從資管系轉到 社 工 系, 社 工 有 類 似 的 事 情,把案主的狀況寫出來是 我們認為他在這些部份遭遇 困難,可是案主本身並不覺 得這些問題在這個生命階段 是重要的,或是還無法講清 楚,所以我會認為社團在學 校為學生辦得活動要讓人先

哪些,做這些事預期哪些人 會加入,跟這個人互動預期 他繼續做事會聚集到哪個議 題,捲進更多人。更進一步 說,做為一個獨立的社團, 成員在這個階段為了什麼原 因想知道這個、希望什麼、 獲得什麼,以及考量外部的 條件、跟校內團體的關係、 跟學生的關係。然後想說, 在這個時刻辦什麼活動,能 夠達成不同的目標。當我們 一直去問為什麼要做這件事 的時候,也能夠避免跟風、 失去社團主體性的問題,發 展出屬於自己的特色。 Q. 時至今日,你能夠辨識 出讓你逃離的原因了嗎? 你怎麼去看待與面對它?

田中央幹部生活營 ,2004.6 導遊了,開始帶別人走。也 許每個人喜歡的面向不一 樣,但參與者大概就知道你 們 在 做 些 什 麼。 社 團 實 際 運作過程發現我們真的很邊 緣,東海學生社團的邊緣可 能是想請誰但請不到,但我 們的邊緣是你連要找誰來講 課都不知道。 社運圈那時候 網路的使用還沒有像現在這 麼高,會看苦勞網,活動幾 乎都在台北,也不知道還可 以參加什麼活動。另外一個 部份,新學鬥那時有一個帶 人的方式,要把新生目前的

覺得好玩,並且能夠理解。 後 來 就 是 新 學 鬥 分 裂、 軒 昂 畢 業 後 的 一 些 情 況, 2007 年田中央其實主要是一 位學弟在帶社團,那時我在 實踐遇到一些瓶頸,動能變 得很低,開始回到國中那種 絕望的情況,也因為這樣, 社團的節奏變得有點亂,我 現在對學弟還是有愧疚感。 問題是在參與野草莓,看到 姚量議在做決策時,才開始 想到過去應該去思考人的狀 態是什麼?比如說,田中央 在亞洲的這個階段的條件有

法 國 1968 年 學 運 抗 議 學 生噴在牆上的話:「行動不 是一經刺激就反應,而是創 造。」之前的反應都是別人 一戳,然後我們就逃了。而 當我很清楚規則是怎麼運作 的時候,巍瀚說要去當官來 改變社會變得無法吸引我, 因為那個規則本身,就是我 要改變的目的,即使去當官 也是作為一種手段而已。然 而,當你一經刺激就反應的 時候,你就會完全無法接受 當官或任職公務員。也就是 說,我討厭菁英,也不可以 用「幹,你就是死菁英」來 互動,而是在思考要如何讓 現在的菁英們意識到他們的 生命經驗已經被分化了,以 至於他們想要追求公平正義


的世界的時候,他們腦中所 想像的,跟實際促成的,有 很大的差距。讀保羅 ‧ 弗雷 勒 ( 註 4) 的書會讓我有些療 癒的感受,他說受壓迫者會 沿襲壓迫者的一些做法:他 不喜歡這件事情,所以就要 鎮壓它。他不喜歡這件事情, 就要拒絕它。套在我的例子, 我不喜歡菁英就要鎮壓它拒 絕它,有些異議性社團看到 自治圈的人也會有類似「幹, 這些投機分子」的反應。但 是我現在認為理解菁英的過 程,也可能去教育這些菁英, 而當你要改變他們,就要改 變看待他們的方式。 Q. 對「大學生要走出校園 的象牙塔關心社會、參與 公共事務」這樣的看法, 回看這十年,有沒有新的 變化? 我覺得有層次上的差別, 要回答大學生是什麼的問 題,也要去理解這個社會究 竟 是 怎 麼 去 看 待 大 學 生, 以及你要如何看待日常生活 中灌輸、要求給大學生的這 一百三十萬準公民的事務, 以及如何對抗?以反高學費 運動來說的話,是以鉅觀層 次資本主義生產規則來看待 如課徵企業紅利稅,然而卻 缺少了以微政治回應社會, 內容應該要涉及學生在現實 中教育權的鬥爭。 Q. 這些年有沒有印象深刻 的事?

印象最深是 2011 年邱智彥 在校門口前哭的那個時刻。 我大概知道中下階層的學生 在教育過程可能有的遭遇, 可是我從來沒有看過他們的 情緒有反應過。大部分人也 許會像我一樣啊,去打網咖、 不甩老師等等態度面對,不 會把那種受挫的、難過的情 緒表達出來。那是一種「我 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要這 樣對我」的心情。我覺得社 會上有很多人有這樣受挫的 經歷,也曾經這樣哭過,只 是沒有人知道。 Q. 從你的求學與運動經驗 場域的轉換,讓你有機會 接觸到不同性質的學生, 你如何看待這些城鄉、教 育階層的差異?

Q. 為什麼發起《行南》? 對你的意義是什麼? 到中山唸書之後,因為一 些行動認識了許多南部的社 團 及 個 人。《 行 南 》 當 初 是為了讓南部網路的學生 有事做,也能夠互相認識, 讓大家有個可以持續參與的 位置,也讓一些離開學生身 分的成員未來能協助學生運 動,更深層的部分會期待參 與者能夠接觸到其他社會階 層的人,擴大團結的可能性。 ■

註 1:新社會學生鬥陣 由東海大學、世新大學、臺中健康暨管理 學院 ( 現名為:亞洲大學 )、中興大學的學 生跨校組成的學生運動團體,發行刊物《新 社會》,活躍於 2002-2005 年,曾發起反

當我說我是國立中山大學 的研究生時,確實比說自己 是亞洲大學的學生讓人願意 聽我說話,那樣的眼光。南 部的學生也都想往北部跑。 事實上有些人是沒有辦法做 出這樣的選擇,我覺得學生 運動者必須意識到這些事 情,必須去回應。這是一種 分化,這種分化有目的性, 破壞團結,讓人們無法對話。 比如說,做為一個私立大學 的學生,別人不會管你怎麼 看待自己,因為你根本不重 要。但那些被社會要求或有 期待的人,很清楚知道自己 要變成什麼樣子。慢慢地就 真的變成兩種不一樣的人。

思智財權「反反盜版」運動,要求保障知 識使用權,點名批判法務部和微軟公司。 註 2:頭人 工運界的習慣用語,意指工會的工人領導 人。 註 3:田中央 亞洲大學第一個異議性社團,2001 年以「校 刊社」成立,2002 年更名為田中央文藝工 作室,關注大學教育、文化與社會議題, 2004 年因應部分合班上課政策影響教學品 質,在校內發動反合班千人聯署。發行《文 曦》、《健康紅報》等校園刊物,結束於 2008 年。 註 4:保羅 ‧ 弗雷勒 Paulo Freire,1921-1997,巴西著名的成人 教育學者及教育工作者,他認為「教育是 一種政治行動」,其論說對於左派教育思 想影響甚大。著有《受壓迫者教育學》、《希 望教育學》等書。


「教育生命史」與「校園民主」

近半個月前,我去台中開 了兩場會,教育生命史訪調 小組的第三次會議,以及烏 鴉邦中學校園民主促進會 2012 年度的社員大會;教育 生命史訪調小組這個團體, 在這次會議上是我初次參 加,主要是應以前在亞大的 社團夥伴,以及一面之緣的 學長邀請參與,他們都在各 自所關心的公共事務上不斷 努力著,並在這個小組裡有 了合作關係。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 呢?原始成員們,是在一個 大學學生權利調查評鑑小組 的場合裡,私下促成了這個 新的團體,開拓一個迴然不 同的學權關注脈絡。 我們常常會在報章雜誌上 見到一些成功人士的故事,

企業家,或者考上第一志願 的學生,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如何努力達成目標,他們成 為了社會大眾的典範,被學 習、期待複製,為了的就是 國家層次的競爭力,或者個 人層次的美好的未來。 不過,我們見不到「失敗 者」的實際困境,這些成功 人士的訊息,似乎隱約宣揚 著某種扭曲的觀念,就如同 反畸形十二年國教學生聯盟 的洪靖,對一則鑿壁借光苦 讀高中生的新聞所做的回應: 看到這種新聞根本不值得 高興,而是應該難過。我不 喜歡把這種例子變成典範, 因為更多的是在這種環境下 沉淪一輩子的人,我很害怕 這種例子的強調會讓我們對 於這樣的沉淪仍然存在於這

文 / 劉仲書

個社會上感到心安理得。「都 是因為你(他們)不好好努 力!」 ———2012/07/13———— 是的,我們習慣了某種思 維,如果你跟我一樣是七年 級世代之後的人,你一定聽 過 自 己 的 父 母 總 是 抱 怨: 「為什麼別人做得到,你卻 做不到?」失敗、錯誤的發 生,總是會歸因到個人意願 身上,好像只要你「有心」, 什麼都辦得到。不過,事實 並不是如此,而且我們的社 會,把成功定義得太狹隘, 政府跟人們往特定的方向投 資、協助走這條路的人可以 更輕鬆,至於其他人,就在 黑暗中摸索、迷惘,甚至被 社會排擠掉,然後得利者爭 相呼喊著:「這才公平!」


我之前盜用了洪靖的發言 開頭,寫了另一則回應: 看到這種新聞根本不值得 高興,而是應該難過。我不 喜歡把這種例子變成典範, 因為當一個社會的弱勢只能 靠教育翻身,這個國家的政 府就是失職的,我們看到窮 苦人們努力的一面,該想的 不是去消費他們來自我勵 志,而是為什麼國家社會可 以容忍有些人必須這麼辛苦 過日子才能得到稍微理想的 生活。教育裡看不見人的差 異,它只支持學業優秀的學 生,當它是唯一翻身的路, 我們只能靠求神問卜,祈求 自己或自己的小孩運氣好, 遇到好的同儕、好的老師、 好的家庭,以及擁有一個也 許在水準之上的記憶腦袋。 ———2012/07/13———— 教育裡的失敗者,在社會 與人生上幾乎注定失敗,不 然就是得重新來過,賭上機 運跟性格在服務業讓人雇用 打拼,或者賭上微不足道的 家產或貸款挑戰一竅不通的 創業之路。我們卻不曾思考 這之中的正當性,從社會觀 念、事業結構、事業選才、 學歷競爭、學校競爭、教育 職業導向、教育商品的不健 全,環環相扣下來,我們只 能看到一件事:教育系統完 全為職業服務,職業也只要 這些教育爬上來的人,教育 的角色竟然這麼重要,重要 到可以決定一個人的一生, 然後我們還以為這是自己的

選擇。 這就是這個國家的實際教 育景象,學生之間必須論高 下,高的人才能得到更多資 格(學習資源、升學、機會、 就業,甚至是弱勢補助), 許多人很快就被淘汰,不然 就是丟到教育邊緣的位置不 再給予任何支持,他們在教 育之中失敗了,在教育之外 沒有任何指引與被需求。 是的,政府該做的只有兩 件事:要嘛把教育弄好,讓 每個受教者都有能力建立美 好人生,或至少過得去的人 生;要嘛在教育之外,建立 起更多機會,讓人可以有更 自由且好的選擇來發展,進 而人們不用再依賴教育投 資,燒錢唸書補習。如果有 一天,職場上用人是透過人 們投入工作的態度來取捨, 並且職業所需的能力由雇用 者重新教你,薪資待遇普遍 都不錯,那麼教育的職業導 向就會消失,回歸成最原始 的樣子:自我實現、學習成 為社會人、追求知識的渴望。 教育生命史小組,要記錄 的就是在現代教育裡鮮少被

看見的生命故事,苦盡甘來、 或者全程快樂的成功者的生 命故事我們看多了,平凡的 學生、學習過程中受挫失敗 的學生、成功但不認同的學 生,他們怎麼看待教育、他 們面臨了什麼難題,我們不 知道;而教育改革,只看見 他們窮、腦筋不好、師資設 備不充足、學習時數不夠、 不努力甚至不知足,但,真 的是這樣嗎? 這點盲目,是因為我們不 了解他們的實際生活跟想 法,他們的存在在別人眼裡 就是「弱勢」兩個字,一些 刻板的想像串聯起來概括地 代表了這群人的處境,沒有 更多了;而大家喊著弱勢弱 勢,也逐漸麻木,變成一枚 遙遠的詞彙,越來越難想像 那就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我想貼一篇我不久前在噗浪 上跟人討論 EQ 話題所回應 的內容: 你說的應該是情緒控制, 以得到冷靜獨立思考事物的 能力,這跟一般強調的那種 假 EQ 不一樣,而是真 EQ(雖 然所謂的 EQ 在科學上似乎不


是一個嚴謹的概念,不像 IQ 那樣,這點聊備一提)。假 EQ 就是要人學會忍耐,簡單 地說,情緒激憤,不要彰顯 出來就好,外表撲克臉或笑 臉,另一個類似的概念就是 城府深;真 EQ 強調的是真的 把情緒排除,彷彿一切都是 身外之物,你可以很平靜地 看待一切,佛家好像有類似 的東西。 獲 得 真 EQ 的 能 力, 彰 顯 獨立思考,為的是一種「求 真」,不管那個「真」是指 「事實真相」還是「真正的 答案」都好,不過這真的能 如所願嗎?我以前也相信一 樣的觀念,但我後來覺得不 完全是如此。 我分享一些經驗,我參加 過幾次社會運動,非泛政治 化的,泛政治化的運動其實 很難體驗到什麼(雖然這種 的我也參加過);人民反抗 政府與財團、學生反抗政府 與學校,我想談的是這種例 子。在社會運動的抗議或發

聲場合中,會陸陸續續聽到 許多當事人的遭遇與想法 (他們必須告訴媒體跟圍觀 者來龍去脈),他們必須嘶 吼、用大聲公,這樣圍觀的 人才聽得到、政府單位裡的 人才聽得到,人在大聲說話 時會讓情緒高昂,當事人的 憤怒悲傷會湧現。 不過憤怒的聲音也不單單 只是為了讓人聽得清楚,他 們本來就憤怒了,耗費精神 跟時間從不同的地方趕來, 行動之前還有一次次的籌備 討論:訴求是什麼、怎麼宣 傳、希望達到最小的效果是 什麼、活動進行的方式跟時 間、文宣跟抗議標語怎麼準 備、 該 怎 麼 精 簡 地 告 訴 別 人他們遇到什麼事、官員回 應的時候該怎麼對答避免被 呼嚨或引導……很多事情要 做。 面對政府的不公不義,自 己還要如此高代價地參與一 場不見得會成功但不得不做 的行動,用大聲公對政府罵

髒話不是剛剛好,而是太含 蓄了。這些當事人的聲音, 在行動現場的渲染力是相當 強的,因為身為「聽眾」的 立場是與其同在的,相反的, 政府裡的官員聽到可能就不 以為意。 立場相同聚在一起論是 非,會造成成員彼此的態度 更加強化,這在心理學裡面 是有證實的,幾乎已經是一 個理論。我想說的就是在這 種時候,身為一個外人的感 受力問題。如果我是一位真 EQ 練成者,我會不在意這些 當事人情緒的抒發、會看著 它不斷發生,但感受不到任 何東西(或者,EQ 練得不夠 好,選擇迴避掉這些情緒化 的場面),腦裡、眼裡所剩 下的,大概就是他們具體在 說些什麼。 身為一位局外人,通常很 難知道當事人在意的事對他 們多重要,我不知道他們的

台北士林文林苑都更抗議現場 / 圖 出處為星島環球網


生活細節、不知道他們平常 在做什麼、不知道他們的價 值觀跟想法,能捕捉到的線 索少得可憐,但我也無法期 望當事人把這些瑣事說得明 白徹底,來讓我了解他們現 在爭取的東西對他們有多重 要。 我們人類有天生的同理 心,能從同感的情緒瞭解許 多 事 實, 看 著 眼 前 痛 苦 的 人,自己也跟著難受,就會 知道對方感受到的是什麼、 知道對方受到的困境帶來多 大的打擊。這種同理心的情 緒是不該壓抑的,壓抑反而 讓人難以感受「真實」。最 簡單的例子,看影片時,我 們會看到人、感受到他的喜 怒哀樂,所以每當影片描繪 許多血腥暴力或者令人難過 的事,我們會很重視那份感 受(至少是當下的時候), 而若只是文字平鋪直敘的描 寫,感受到的東西就少得多。 受到情緒影響也許真的有 些壞處,例如失去判斷是非 的能力,我覺得這並非只能 靠壓抑情緒才能解決,我們 可以透過瞭解跟體驗,於當 下或事後多想一點不同的情 況即可。只要確實相信事情 也可能不如自己所見所感 受、對自己的認知抱有開放 性,接受不同意見的公平檢 視、甚至主動去查個清楚, 都有助於從事正確的判斷。 ———2012/07/08————

是的,不要光靠貧乏的想 像去捕捉弱勢者的處境,所 有關心的人,都應該好好看 過他們的生活、他們所在意 的事、他們在想什麼,那才 是事情的「真相」,生命史 的故事,比「弱勢」兩個字 多了更多東西,教育改革, 或者學生權益,都應該從其 中去細探,找到該掙的東西、 該改變的事情。 這就是這個小組的訴求, 透過採訪、編寫,出版刊物, 分享一則又一則不同人的教 育學習歷程,呈現那不為人 知的求學辛酸,並且試圖讓 更多學習受挫者,知道有許 多人跟他一樣,他不是異類、 不是自作自受,甚至能攜手 一同批判教育,為自己跟未 來的後進學生,掙一個良好 教育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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