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建築2021 畢業設計——研究資料編錄 Thesis Resea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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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內容大概是在講

都市 / 慾望 / 規訓 Urban / Desire / Discipline

2021/02/21 版 徐安 Hsu An





自序

這些內容集結了一年之中對於畢業設計的思考,雖然內容有些發散,不過在資料搜集和研

讀的過程中,都將之轉化成自己的文字記錄下來。在廣泛的命題之中,孕育了眾多前人的思想, 我在研究時深感知識領域的無遠弗屆以及慨嘆自身的渺小,願將這些宏廣的知識以自己的敝見再 訴說一次。



編排序

自文明社會以來,商業機能就沒有不存在的理由,作為經濟目的,小則補給生活需求;大

則滿足額外的慾望,時日至今的資本社會裡,傳統市場、連鎖商店、攤販、網路電商,為了交易 而衍生的千百種商業的樣貌,自然地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這種不同文化、不同時空背景造就的

商業模式是以空間類型來區分,然而,「商業」出現的根本原因是對應著人類的「慾望」,各種 文明都對慾望有所追求,是對於人本性的回應,也就是說,不同樣態的商業空間只是滿足人們慾 望的不同方式。

當然「慾望」不只限縮在「商業」,它也能延伸到「都市」。都市規劃展現公權力對於區

域的控制,在這法定規則的基礎之下,企業家、買家賣家、投資者,為了利益佔據並瓜分城市, 自由操縱自己的土地,進而造就更多的「商品買賣」、「土地買賣」。因此,「慾望」可以投諸

於「商業」,也可以投諸於「都市」,畢竟,「商業」正是形塑「都市」的根本原因;而「都市」 也是造就「商業」高密度發展的地方。

然而,當人們「慾望」的集合累積到一定程度時;「都市」成長到一定密度時,一種有組織、

有系統性的管理必然會形成,爾後介入我們的生活,由此,「規訓」的意涵開始出現。對於我們 一個個體而言,都市歷經數百年累積起的文明系統是不可能撼動的,個體們唯有順從它,與他人 一同進入這個社會體制之中,造成我們今日的思考方式、為人、風俗習慣等等。

然而當今的時代背景與工業革命時代,或者一戰二戰時代有著莫大的不同:「資本主義」

與「全球化」文明牽動世界各個國家的獨立性,「商業」對世界的影響力在這個時代來到一個高

峰,資本主義似乎是一種經濟民主自由的象徵,然而其衍生的環境破壞、民族意識弱化、貧富差 距等全球性議題,對世界環境產生不可逆的莫大影響,面對資本主義副作用的波瀾,各國家的民

主制度不斷修正,例如環境保護、限定工時與時薪、產品檢驗標章等等。我們理解,如果放任資 本主義妄為,這個世界會被破壞至何等程度。

今天看來,「商業」才是塑造「都市」文明的關鍵。

我們所謂的經濟,是人們為了滿足慾望而進行的生產與消費活動;而所謂的政治,就是人

們在進行生產與消費活動時,所連結成的社會權力關係。先有經濟、才有政治,經濟是政治型態

的根本因素,而政治又以社會的各種形式制約經濟活動。「經濟與政治的交融」造就都市,形成 國家運行的條件,也成為「規訓」我們生活的隱藏教條,它暗示著我們工作、我們生活,在這「都 市」裡,為了滿足「慾望」,我們無法跳脫,因為這是人的本性、生存的條件、文明的累積,再 自然不過的事情。

我們默認「經濟與政治」對我們生活的約束,然而檯面之下,政治與商業從不間斷的改變

我們的都市空間,公共利益的背後越來越趨近於商業利益,都市空間的形塑依靠的是企業體的資

本,那 1% 最富有的群體掌握民主政治背後的決定權,也間接掌握了都市空間形塑的權力。臺北 市信義聯勤案、浮洲合宜住宅案都是一般市民關注不到的案例。個人與資本體系的力量極度不對 等,我們頑強抵抗,民主也被商業闔上一層薄紗,從而沈睡。


Abstract 研究架構 臺北信義計畫區

Urban (Metropolis)

都市群島 Archipelago 異托邦/異質空間

Desire

消費主義

Heterotopia (Commercial)

都市空間商品化 商品拜物教

Discipline (Prison)

全景監獄Panopticon 規訓


《Delirious New York/Rem Koolhaas/1978》

俘虜之城 The city of the captive globle

U (Prison)

《資本論/Karl Marx/1867》

《The Arcades Project/Walter Benjamin/1982》

《班雅明:靈光與漫遊者/吳冠緯/2016》

《10 Stories of collective housing/a+t research group/2013》

蘇維埃宮

《Discipline and Punish : The birth of the prison/Michel Foucault/1975》

《Bentham's Panopticon : An incident in the social history of architecture/Robin Evans/1971》

全景監獄Panopticon

梅特懲治院

規訓⸺軍隊、學校、醫院、工廠

監禁,柔和化的刑罰

酷刑

《S,M,L,XL/Rem Koolhaas & Bruce Mau/1995》

Narkomfin collective housing

社會凝聚器Social Condenser

全景論

靈光與漫遊者Aura & Flâneur

Discipline

資本論第一卷第一章 商品

商品拜物教

Lust + Discipline

《傅柯Heterotopia翻譯考/王志弘/2016》

《Recombinant urbanism/David Grahame Shane/2005》

《Of Other Space, Heterotopias/Michel Foucault/1967》

異托邦/異質空間

Of Other Space: Heterotopia

+D

(Commercial)

《The city in the city, Berlin : A green archipelago/Oswald Mathias Ungers/1977》

都市群島 Archipelago

《Walter Benjamin's posthumous work as a blueprint for living online/Apoorva Tadepalli/2019》

《The Grid at 200 : Lines That Shaped Manhattan/Michael Kimmelman/2012》

Heterotopia

(Metropolis)

《台北市信義副都心開發之都市設計計畫分析/林欽榮/2005》

《台北市信義計畫都市設計研究/KMG建築事務所/1980》

《計畫城事: 戰後臺北都市發展歷程/田園城市/2015》

曼哈頓網格 1811 Manhattan grid

e

消費主義

ba

Urban

an rb

Desire

都市空間商品化

公共機構商業化

購物城市

在地面行走的權力

Ur

臺北新城信義計畫區

lin

商業空間歷史

《Project on the City II: The Harvard Guide to Shopping/2001》

《在地面上行走的權力/朱濤/2014》

Les Halles巴黎大堂

信義計畫區空橋系統

Business improvement district

《Heterotopia and the city : Public space in a postcivil society/Michiel Dehaene & Lieven De Cauter/2008》

n + Lu st

臺北舊城西門町

ip isc



目錄

第一章 臺北,舊城新城

1

第二章 商業空間歷史

23

第四章 拜物 Fetishism

41

第三章 一切為消費,這就是我們的城市 練習一 都市空間的商品化

第五章 朱濤:在地面上行走的權力 第六章 在網格裡平等競爭

第七章 Of Other Space, Heterotopias (1967) 第八章 異托邦之商業空間 第九章 蘇聯的社會凝聚器

第十章 監視與懲罰;慾望與規訓 練習二 異質剖面

37 47 57 63 69 83 91 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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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臺北,舊城新城 權力軸線

日治時期日本人徵用基隆路以東的田地興建陸軍用倉庫,光復後陸軍倉庫規劃為聯勤四四

兵工廠以及汽車保養廠,為求運輸方便於 1947 年自廠區內興建鐵路連接縱貫鐵路,並於周圍設 立眷村(四四南村、四四東村、四四西村)就地安置在兵工廠工作的軍眷家屬。

1970 年代臺北的舊市區已經達到了飽和,都市活動有了東移的趨勢,為解決住宅短缺、舊

市區擁擠的問題,政府最初規劃將四四兵工廠遷移,並於舊址興建大規模住宅社區,1977 年三

月淡江文理學院都市設計與環境規劃研究室於「臺北市政建設整體性綜合規劃研究報告」中提出 副都市中心設置原則,以及綜合交通、商業及娛樂服務設施的規劃概念,試圖成為劃時代性的新

都心,當時的林洋港市長裁定台北市副都心的東移計畫,經政策協調將該地段國防部土地及部份 私有地合併約 153 公頃土地面積,採以市地重劃的土地處理方式,整體規劃擬開發為新副都市中 心,就此展開新市政中心的規劃。

從規劃案中理解仁愛路作為未來台北象徵著政治權力的都市軸線,台北市新市府大樓與仁

愛路另一端的總統府遙望,林蔭大道、公園綠地、以及象徵著中心的圓環,成為信義計畫區發展 最初始的核心意義。 計畫開始

台北市政府在之後引用日本郭茂林建築師的都市設計經驗,於 1979 年提出「台北市信義計

畫都市設計研究」,以建立台北「副都心」作為規劃構想主軸,使新的副都心能夠與西邊的舊都

心相對,以紓解舊市區壅擠過密的現象,達到均衡發展。在區域內將三個象徵性的建築物——市 政中心、國父紀念館、世貿中心相互連結,並配置廣場及街道綠帶,作為最初的構想。

之後於 1980 年,聯勤總部與國宅處合作興建五層式與七層式的國宅,是為「富台國宅」案,

同年政府將兵工廠和保養廠遷移至大溪,並且公佈台北副都心特定專用區主要都市計畫,信義計

畫區的規劃架構延續郭茂林提出的設計構想,主要目標有兩點:一、設置新市政中心和商業中心, 引導台北市均衡發展,紓解當時中心商業區(西區)的壅擠,並增進東區居民生活的便利;二、 配合住宅發展政策,提供良好的居住環境,興建完整的示範性社區。

信義副都心基於當時政策的指導,除必須擔負起新的都心的功能外,同時也要容納開發新

示範住宅社區的目標。是故,當時都市計畫的運作及手法從其法定都市計畫所示,包含「超大街 廊的配置」、「人車分離的道路系統佈設」、「鄰里單元構成」、「街景視覺效果控制」、「商 業購物徒步街區設置」、等新市區嶄新的都市設計規劃手法,再者,於特定街廊亦強勢干預指定

建築高度限制等等,一再顯示,一種較精確化的都市三度空間形式與品質的規範與控制,取代了 傳統都市計畫僅以著色塊簡單標明土地分區使用建築的粗略管制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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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 年與 1972 年航照圖,仁愛路拓展至近日信義計畫區,與基隆路連接。

1979 年,郭茂林建築師於「台北市信義計畫區都市設計研究」中的規劃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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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發歷程

自郭茂林的規劃提案(1980 年)開始,以完成土地點交(1987 年)、第一次通盤檢討(1994

年)、第二次通盤檢討(2000 年)區分信義計畫區的四個發展階段。

第一階段發展,1980 至 1987 年為區內的主要設施開發,包含世貿展覽中心、世貿辦公大樓、

國際會議中心、國際觀光旅館等大型商務服務基礎設施型建築群。這些商務建築群設施均由國家

主導,由行政院各主管財政、經濟等部會主管機關籌設開發。轉眼間,一個個建築之巨石從這貧 瘠的都市之地躍起,揭開了序幕。

第二階段發展,1987 至 1994 年。這期間包含第一階段開發的總量累計,約完成全區 30%

的公、私部門建築開發量,期間約有 50 件建築開發計畫送交都市設計審議,其中包含中國信託 公司總部大樓、震旦企業總部。私有房地產亦有高級豪華住宅陸續推案,而公共建築包含新市政

中心於 1994 年三月啟用,市議會、信義區政中心、松南警察分局、公車調度站、電信局服務中心、 變電所、信義國小、信義國中、興雅國中興建完成,另外,區內的公園、廣場等公共設施也陸續 興建。

第三階段發展,1994 至 2000 年。在陳水扁市長任內的推動下,市政府推出「台北曼哈頓」

城市意象的想法,並調整副都心的功能發展。同時也為了解決信義計畫區域開發遲滯的現象,此

時計畫區內的開發率僅有四成,在市府協調國防部和陸總部釋出約 7 公頃商業區土地辦理標售 後,1997 年新光三越一館與華納影城開幕,開啟了信義計畫區內的大眾消費市場。另外,中國

信託公司總部於 1996 年落成進駐,中油營運總部大樓、民間建設集團所投資興建的出租辦公樓, 亦招引企業陸續進駐,而國際金融中心 ( 台北 101) 的建築開發案,亦於 1997 年 7 月 12 日經市 政府公告招標,由台北金融大樓股份有限公司取得開發及營運權。

於「1994 年第一次通盤檢討細部計劃」中,部分放寬了計畫區的開發彈性,如增訂住商混

合使用區域,規定住宅樓地板面積,大坪數住宅單元應佔的比例之原則,突顯出此次檢討除了加 強區內的商業機能之外,也確保能提供一個適宜的居住環境。

第四階段發展,2000 至今。期間,2003 年「ATT4FUN」購物中心的嶄新豋場、2004 年

統一企業營運總部大樓啟用並進駐。新光三越百貨公司集團則陸續藉由國有財產局釋出的公開標

售商業區,取得土地開發機會,於 1997 至 2005 年間一口氣興建 4 座百貨,同時期區內的高級

豪華住宅推案旋風再起,2005 年台北 101 正式啟用,聳立在都市中的摩天大樓嚴然成為了副都 心空間演出的焦點,伴隨著主角的誕生,一齣演著國際大都會的美戲在往後的俗世不斷上演,沒 有終幕。

於「2000 年第二次通盤檢討細部計劃」中增設了「特定業務區」之土地使用分區,將

16.21 公頃的住商混合用地變更為特定業務區;將 22.47 公頃的純住宅用地變更為一般住宅用地, 允許零售、事務所及相關公共設施進入。爾後又於 2004 年將 5.75 公頃的住商混合地改為特定業 務區,再度為了「副都心」的美夢向商業讓步。

至今,信副都心開發已成了當今台北後工業都市新的 CBD(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

為全台消費者服務業發展,最具動態的經濟區域。它匯集全台重要的消費經濟活動,也是臺灣都

市全球化的消費空間節點,包括跨國性的消費大賣場,高級百貨企業,國際旅館,國際休閒娛樂, 跨國的商展中心等等。回首最初的市政計畫爲居住空間另闢新地,至今的副都心計畫,近期又因

第二次通盤檢討將部分住商混合區變更為特定業務區,導致區內計畫人口減少,現況居住人口僅 約計畫人口之三成(約 1 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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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 年第一次通盤檢討計畫

住商混合區變更為特定業務區

2000 年第二次通盤檢討計畫

再度將住商混合區變更為特定業務區

2015 年第三次通盤檢討計畫 為了創造更龐大的經濟利益;為了融聚成更巨大的商業體系;為了成為都市中心的象徵,住商混合區成為了商業的 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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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町

信義 計畫區














中華商場

1992 年 10 月,中華商場的拆除象徵著舊時代的瓦解,對應著信義計畫區 1997 年新光三越

一館的開幕,同樣是空橋系統建立起的消費空間,詮釋了不同時代的空間慾望。

1961 年的西區中華商場,1971 年東區開幕的頂好名店城,到 1997 年信義計畫區。老舊城

區的擁擠促使商業活動東移而來到了東區,而由政府主導規劃的信義副都心計畫也讓商業的移轉 成為必然。回首中華商場最初為了解決戰後來自中國大陸大量的移民問題,整頓了鐵道附近如同 難民營般的違建區,興建住商混合的連棟商場,同時帶動中華路的商業發展。而中華商場比起過

去的商店街和騎樓店屋多了一層空間形式,它將消費動線與地面層的道路分離,在二樓處建立連

續的行人徒步區,串連「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八棟建物的同時,也越過鐵路連向 西側,這讓中華商場二樓成為了最熱鬧的樓層。而上層的居住空間暗示了這棟建築不論日夜晴 雨,總是有活動在這裡上演,居住者、消費者,沒有停歇的生活。店家喧雜、餐館油煙、洗滌衣

物鍋碗鏗鏘聲、孩童於走廊跑跳、早晨的廣播播報、火車疾行的震動、人行踱踱、車進車出、沙 塵長揚⋯⋯。

入夜之後的中華商場,更像是一座不夜城般照亮著台北的夜空、撫慰著台北人的寂寞,商

場樓頂「國際牌」、「黑松汽水」的大型霓虹燈看板閃爍著誘人的浮華,幾十家唱片行放著醉人 的曲調,大小南北口味的餐館中招呼著每個鄉愁人的胃。這個建築成為了生活記憶的集體,沒有 過多光鮮亮麗,雜亂與宣揚張牙舞爪,反映著真實的生活,創造了戰後西區商業的巔峰。 信義計畫區 展。

信義計畫區的空橋系統晚了中華商場 40 年,也因為時機和大環境的不同而有了不一樣的發 計畫區的都市計畫中規定,於主要商業軸帶上的街廓開發時,業者須留設二、三層架空走

廊及預留銜接空間,並配合容積獎勵規定,鼓勵開發業者協助興建公有土地上銜接段之空橋,透 過公私合作方式,建構出連貫信義計畫區商業軸帶之空橋系統,並銜接南北二處捷運站。空橋計

畫自 2001 年底開始規劃,於 2004 年啟用,而空橋系統幾乎全部由民間開發業者興建並負責後 續的維護,連接起信義區各大商業娛樂設施,將步行街向上提至二樓,讓信義計畫區的商業活動 更加立體化。

與中華商場的空橋尺度不同,中華商場的空橋就是逛街動線本身,而這些企業總部、購物

中心、展覽中心的建築尺度直接佔據整個街廓,空橋只是作為購物中心內動線的延伸,剛好的與 其他棟建築接上而已,身為如此龐大的建築物,身在如此規模的建築巨石群,建築在取用這片土

地作為養分根源之後,開始自行形成一個體系,高聳拔雲、碩大無朋的建築;捷運系統無情的貫 穿土地的身軀;匍匐於地面之下的徒步系統;突出於地面後,又往天上去建造空中的廊道。 地平作為都市萬物之母,早已被人遺忘。

購物中心所提供的迷惑幻想讓人忘記自我,在充滿著商品的慾望盒子裡我們無法自拔,現

在盒子接著盒子,攜手把慾望串聯成一個城市,這個城市沒有約束、沒有痛苦,沁涼的空氣中帶 點香氣,一塵不染的磁磚地微微透射著倒影,平和的黃色柔光是溫暖的歸宿。無窮盡的歡愉帶動

人的每一個步伐,所見之處只有快樂的淺像。人們變得更加瘋癲、更加狂喜,至此,甘願成為慾 望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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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義計畫區(左)與中華商場(右)盡管都有空橋系統,但空間安排上有很根本的不同。

2015 年,信義計畫區的空橋與地下連通道構想。(台北市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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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之種

1992 年 10 月,中華商場為配合都市更新及因應捷運板南線施工,正式拆遷,宣告一個時

代象徵的都市記憶走入歷史。

西門町在面對現代化城市這個對強大的挑戰時,中華商場頓時成了競爭時的包袱,商場與

它旁邊的縱貫線鐵道都已是舊時代的產物,皆得去除。同時,拆與建的連環效應將會波動整個西

區都會區,中和、永和、三重、板橋、新莊、新店接連受到影響。與台北人生活密切的中華商場, 伴隨著經濟成長,三十多年的繁榮已一點一點地流逝,為因應都市發展的需要,拆除中華商場, 重建中華路,為了讓台北市邁入國際性大都會。

舊城區從清代建立起逾百年的連結,人們的活動不斷的被創造與被覆寫,堆疊起台北人的

綿綿情感,孕育出了西門町這個文化與生活飛揚的商業中心,繁榮燦爛的燈火與人群鼎沸,這是

台北人共同建立起的夢想之地。而於此同時信義計畫區正在從一個毫無記憶跟聯的荒地,迅速的 從地面拔起建築幻想的枝幹,打著「副都心」的遠大志向,實則將一個個貪婪的種子包裹進建築

箱子裡,爲都市計畫埋下慾望的惡種。突然間,信義計畫區出現了,以「都心」的高傲姿態粉墨 登場,解決舊市區擁擠貧乏與機能過時的救世主,一個新的城市,沒有人認識它,卻瞬間吸引所 有人的目光,夢幻的購物城市,乘載著所有人的妄想,讓人為之癡狂。然而這個城市一點也不介 意,捨棄掉了都市的集體記憶,它一點包袱也沒有,無論人們的過去如何,來到城市你將拋去過

去的一切種種,在絢彩糜爛、光怪陸離的狂想之下,更多的是在這裡創造記憶。接受新時代的洗 禮,品嚐資本的毒藥,令人魂縈夢牽。

慾望的再教育,為了成為更好的都市囚徒,一路從忠孝西路走向忠孝東路。*

* 資料參考:《計畫城事:戰後臺北都市發展歷程 / 田園城市 /2015》 《台北市信義計畫都市設計研究 /KMG 建築事務所 /1980》 《台北市信義副都心開發之都市設計計畫分析 / 林欽榮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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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忠孝西路 (拍攝者 Unkn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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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商業空間歷史 Stoa 柱廊

希臘的 Agora 指開放廣場與公共建築的群集之地,作為常民與政治社交的場所。Agora 中

的 Stoa 則是由頂棚的走道或門廊組成,為攤販聚集的商場。商人將商品散佈在柱廊下,柱列也 區分各商家。在希臘時期還沒有定點的實體商店,商人會定期到市中心擺攤販售商品。 Forum 論壇

在古羅馬,城市主要的公共場所論壇是司法和商業的中心。像希臘城市一樣,羅馬城市的

開放空間,周圍有寺廟、大教堂、浴場、和政府大樓,像被商店包圍的矩形庭院。Trajan’s Market 可以說是立體購物空間的原型。透過多個層次上組裝拱形空間,為城市的商業活動提供

了新的模式。他是最早的多層商店集合之一,內部約有 150 個商店。該建築物的上層用於辦公, 下層是出售石油,葡萄酒,海鮮,雜貨,蔬菜和水果的商店。 Loggia 涼廊

涼廊是一種起源於義大利的建築形式,指在建築立面的外側修建走廊,走廊一側有柱子。

有時涼廊也被用來代替門廊。但門廊可從外部進入,涼廊只能從內側進入,主要出現在上流階級 的住宅和公共建築。現在涼廊仍然在義大利建築中十分常見。 Arcade 拱廊

拱廊的歷史可以追溯到 18 世紀,當時歐洲城市受工業革命影響,正值更新,對新條件有所

追求,包含:公共場所的設置、伴隨工業發展新材料的使用、奢侈品購買、擁塞交通改善、不受 氣候限制的空間。拱廊作為連結市區主要道路或空間的通道,通道上方由玻璃頂蓋連結兩側建物

形成半戶外商業空間。拱廊一樓為商店,較高的樓層可能有商店、辦公室、工作坊、住宅等機能。 拱廊組織零售業,在私有財產間提供行人專用的半戶外公共空間,疏導周圍壅塞的交通。 Crystal Palace 水晶宮

1851 年的萬國工業博覽會 (Great Exhibition) 的展覽場地,作為 Arcade 建築形式的極致,

這個以鋼鐵為骨架、玻璃為主要建材的建築,成為十九世紀的英國建築奇觀,象徵英國國力之強 大。

Department Store 百貨公司

多層的商業空間,樓層之間以樓梯、手扶梯、或者電梯連接,而在資本累積下,百貨公司

通常會售賣較昂貴和大型的商品,內部會將簽約專賣店遷入,經過合作進行分門別類的集中管理

和調配,其中如高檔傢具、名牌電器等品牌專櫃,亦會售賣流行服裝、化妝品、進口玩具、廚具 及運動用品等。

Strip Mall 公路商城

公路商城是由數家商店集合而成的商場,他們彼此共享服務與後備空間,如門口常設的停

車場,及運輸後備通道。它們主要位於城市主要道路交匯處,鎖定人們駕車最容易到達與停留的 地點。此種商城內商家數量遠少於一般購物中心,他們在開放基地中單面帶狀的配置商店。 Shopping Mall 購物中心

一種經過完整規劃、設計、開發、租賃、經營與管理之多元化商業空間,以提供購物與消

費為主要目的,並結合其他娛樂、文教、餐旅、交通運輸、公共行政等服務設施,集多元化商業 機能於一體,以滿足消費者一切購物需求之商業型態。郊區化的現象加速了購物中心的成長,發 展出以汽車為導向的購物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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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a of Attalos, 430B.C.

Forum in ancient Rome, 110B.C.

Loggia in Arezzo, 1370s

Burlington arcade in London, 1815

Crystal Palace in London, 1851

Harrods Department store in London, 1905

Strip Mall in America, 1930s

Shopping Mall in Las Vegas, 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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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廊 / 論壇

由歷史的角度整理過往世界上的商業空間,可以看出商業型態變化的端倪,西元以前的

「stoa 柱廊」和「Forum 論壇」在功能上作為常民與政治社交場所,民聚集在此聆聽執政者與 議會的聲明,交換意見。希臘與羅馬都將商業空間設置在市民聚集場所的鄰近處,方便活動時就

近購買,作為最直接的交易地點。義大利的「Loggia 涼廊」也有相似的原理,當時的人在建築 立面的外側修建走廊,作為室內與室外的中介空間,而走廊一側的柱子在作為商業擺攤空間時,

儘管沒有實際的店面,柱子的排列在客人遊逛與商人買賣時也能達到很好的秩序效果,且在交通 工具開始發展的中世紀,臨路的商業機能也能夠起到較好的作用。 拱廊

到了 18 世紀末的歐洲,當時的城市受工業革命的技術更新而不斷變化,對都市環境有了更

多需求,像是公共場所的設置、伴隨工業發展新材料的使用、奢侈品購買、擁塞交通改善、不受 氣候限制的空間等等,「Arcade 拱廊」在這個歷史環境之下誕生於巴黎,目的對都市空間有更

精緻的控制,可謂中產階級消費文化的產物。為了排去下雨時的泥濘;排去了日照的光線阻礙; 排去車行雜擾的麻煩,人們在建築物之間搭起了棚架,在這個精心控制的環境之下,櫥窗中的商

品成為街道中的焦點,街到從一個過道變成了市場,狹窄蜿蜒,不斷連接,在之中容納了各種交 易:精品、咖啡館、妓院、沙龍、餐館、劇院等等。人因此對購物有了新的體驗,這是人造的林

蔭大道,玻璃屋頂把人群籠罩,沒有暴風、沒有腥雨,人們可以在一個涼蔭或星空下而不必經受 風吹雨打。 水晶宮

清朝外交官員張德彞到訪倫敦時寫道:「燈火燭天,以千萬計,奇貨堆積如雲,遊客往來

如蟻,別開光明之界,恍遊錦繡之城,洵大觀也。」

1851 年,一個璀璨而華麗的水晶宮座落在倫敦海德公園,在日光的照射下絢爛奪目,這個

佔地面積七萬四千平方公尺的玻璃盒子,長 564 公尺,室內淨高 39 公尺,作為萬國工業博覽會

的展示館,這個以鋼鐵為骨架、玻璃為主要建材的建築,成為十九世紀的英國建築奇觀,象徵英 國國力之強大。

巨大的空間裡展示世界各國的產品,軌道蒸汽牽引機、高速汽輪船、起重機、廚具用品、

鐵製品、收割機,全世界的遊客湧入了這個透明盒子。在這巨大的建築裡不著天頂,庭園造景、 噴泉、花園植栽,甚至連長年的喬木也摸不著天頂,紅絨布毯大滿掛,萬國國旗齊天排列,在這 個各國展品爭奇鬥豔的博覽會中,真正的主角是這個建築物,「萬國博覽會」象徵一個時代的聚

合體,實際上是這個建築巨獸的獨角戲,無限延伸的柱列及無以計量的玻璃板,超巨大的尺度塑 造出一個沒有氣候的內部環境,單一無限複製的鐵柱、鐵梁與玻璃沒有任何突出的個性,你不能 說這個建築存在著美麗,它唯一有的就是尺度所產生的紀念性與宏偉性。

因此,人們在進到公園後,馬上意識到這棟建築,因為它太龐大了;但是在進到建築之後,

建築的形體彷彿消失一般,退居於眾多展示品及造景的背後,建築隔絕了外界,隱匿了他的身影。 所以人們忽略了他所處的環境,將視線都放在了展覽品上,分分秒秒,忘記了外面的世界。

它太巨大了,巨大到你忘記了建築應有的樣子,讓你憶起的反而是這座城市,是這座城市

所帶來的展覽;是這座城市展現的光彩。倫敦,在人們崇拜展覽的同時,人們也崇拜這座城市。 建築物,也可以是一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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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ggia, Arezzo, Italy

Stoa of Attalos, rebuild

巴黎的薇薇安拱廊街 Galerie Vivienne (2013)

巴黎的全景廊街 passage des panoramas (2011)

1851 年的水晶宮,維多利亞女王出席世界博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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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 年,水晶宮焚毀。


大火

1936 年 11 月 30 日,一場災難襲擊了這個美麗的宮殿,幾個小時內,火焰吞噬了偉大的大

英帝國豎立的種種成就,以及無數人對水晶宮的夢想,在焚毀的過程中,英國居民遙望這個烈火, 火焰的熊光讓夜空變得更明亮⋯⋯。 哈洛德百貨 Harrods

在水晶宮建立後的 50 年,1905 年,在舊有的商店燒毀後,埃及商人 Mohammed Al-

Fayed 購買了 Harrods 所有權,並整理了周圍的土地,重新建造了今日規模的 Harrods 百貨公

司。Harrods 給人的印象總是讓人想到它富麗堂皇的風格,入口處有赤土陶製天使雕像裝飾, 螺旋形新藝術風格的窗戶式樣,以及巴洛克風格的圓頂。讓人驚豔的是各區消費空間的裝潢都獨 有特色,尤其是在手扶梯處的仿埃及裝飾和細緻的壁雕與柱式,在柔色黃光的渲染下既高貴又神

秘。自 Harrods 開業以來的座右銘一直是 "Omnia Omnibus Ubique." 在拉丁語的意思是:「萬

物,為了所有人,於各地無所不在。」 如同它的座右銘,在 Harrods 的歷史中,這家商店出售

了各種各樣的商品。它從茶和雜貨開始,然後是亞麻布,窗簾和柳條,今天的百貨裡進駐了 300 多個店家,購物者可以享受從玩具到時裝和食品的各種選擇。

垂直疊立的商業空間不受限於基地大小,讓商業能夠更有效的安排,各種購物空間層層向

上,華麗的內部裝潢搭配時尚的商品;豐富的視覺感官體驗以及多樣化的商品選擇,讓人沁浴在

炫目繚亂的榮華氛圍,一層層的遊逛而不知時間。絢麗的建築包裝人們購物時的幻想,而這個幻 想在手扶梯問世之後加劇了,手扶梯輕易的將樓層連接,在遊逛體驗上形成一個連續平面,在空 間上也許是上下的關係,但因手扶梯的元素,讓整體形成一個連續的動線。

位於 Harrods 四樓的 Pet Kingdom 寵物王國,更為這個奇幻的百貨公司增添幾分荒誕性。

在這個將近百年歷史的寵物部門,曾經提供足以與倫敦動物園匹敵的外來動物。老虎、黑豹、幼 獅、小象、鱷魚,在 1976 年瀕危物種保護法頒布之前,人們可以在此參觀和選購想要的動物,

而這些奇幻的動物本不該出現在城市中,為了滿足人無窮盡的慾望,為了吸引更多消費者的目 光,這些荒唐的消費方式卻成為當時的一股熱潮,有錢的人購買珍奇異獸展現權力的力量;沒錢 的人爭相來到這裡接受潮流的洗禮,商業總是最大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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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rods 以其華麗的內部裝潢及豐富多元的產品和服務聞名。

1898 年,世界上最早的自動手扶梯安裝在倫敦的 Harrods 百貨。來參觀的人們都被這個「移動樓梯」嚇壞了, 服務員站在旁邊,遞給群眾有香味的鹽和白蘭地以安撫觀眾們緊張的情緒。

Pet Kingdom 寵物王國於 1917 年開業,佔地 11,000 平方英尺,並且在 2014 年關閉,改裝成女裝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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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商城 / 購物中心

隨著經濟快速發展,城市容量持續擴大,基礎交通完善的情況下,以汽車交通導向的大城

正式孕育 Shopping Mall 購物中心的最佳環境,而 Strip Mall 公路商城不過是購物中心這個幻 想的序曲⋯⋯。

以美國來說,在 1947 年至 1952 年之間,美國郊區的人口增長了 43%。戰時士兵回歸,政

府資助貸款,戰後嬰兒潮,汽車普及,種種原因使大量人口移動至郊區,促使市鎮新開發,試圖 去複製如同都市般的便利,但大多的市鎮規劃依然是統一風格的低密度住宅。在郊區化最初的幾 年中,大多數郊區居民依然前往城市進行大型購物,或者前往附近城鎮的小商店進行日常消費。

對投資者而言這是一個吸引人的市場,除了居民有消費需求外,郊區家庭的經濟水平比平均更富 裕,而且通常育有小孩,商業開發商開始迅速建立區域性購物中心,通常是在高速公路的交叉路 口,鎖定駕車最容易到達與停留的地點,在半小時半徑內吸引來自郊區城鎮的客戶。

開發商們對郊區的經濟寄與厚望,以他們的話術:「這些不僅是購物的地方,還是郊區社

區生活的結晶。」購物中心本身建造的如同小鎮,模仿傳統的市中心地區,其特色是在兩側都設 有商店的園景露天人行道。開發商希望他們比真正的市區更好,因為他們配備了保安人員;制定

購物中心的管理結構;精心的植栽維護;統一的卡車送貨通道與徒步街區分;店家種類安排的數

據分析。如同一個小城,購物中心有自己的運作結構,成為一個社會形態,他們獨立存在於公路 旁,吸引著郊區的消費者。對郊區的人來說這裡是他們最近的城鎮,在自動化時代及汽車普及時 代,工作時間的縮短創造出更多的閒暇時間,也給家庭帶來更多購物時間。購物中心不僅可以滿 足實際的購物需求,而且還可以提供文化,社會,公民和娛樂活動的機會,帶來最大的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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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vittown, Long Island, NY 被認為是美國第一個郊區市鎮。(Bettmann/ Ge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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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ck Friday - abandoned malls, Seph Lawless


Black Friday - abandoned malls, Seph Lawless


Black Friday - abandoned malls, Seph Lawless


Black Friday - abandoned malls, Seph Lawless


第三章 一切為消費,這就是我們的城市 消費主義

不只是消費融入了一切,且一切都越來越導向消費。 「消費」透過一連串的歷史演進與時代所趨,不斷的在我們生活中擴張,如前述對於過去

商業空間的描述,每一次事件的轉變、每一個舉動的意義,都讓商業行為比以往更加的廣泛且普

遍,它在我們的生活中緩緩的侵占更多的領域,到了今日我們可以說,「消費」成為了現代生活 最為主要的代名詞,而「消費的空間」:市場、商店街、雜貨店、百貨等等,成為我們認識這個 城市的基礎;也成為城市控制我們的生活的媒介。

不同於學校、教堂或廟宇、醫院這種固定需求的空間,沒有任何估量數據可以確定人對於

購物的頻率。學校有固定的上學時間;教堂或廟宇有禱告祭拜的戒律;醫院的定期檢查和疾病治

療也約莫在一定頻率之下,然而,購物的頻率非常依賴外部因素,受個人經濟狀況、喜好、心情 狀態、當天天氣影響,甚至對於每個小時的心境都有所不同。大多數的公共機構如:法院、教育 機構、車站等等,不論是因為它們普遍被認為是都市中必不可少的組織,或是因為由政府興建而 存在,這些機構通常有長久固定的機能,難以被時間撼動,因此能夠在都市中持續保有自身的地

位。而商業不同,商業從過去到現在,不斷被重新定義、重新設計,以適應社會上所有微妙的變 化,各式各樣的新概念和新配置,其旨在適應社會和城市模式的千變萬化。「消費」的概念不斷 變化以因應市場需求,「消費」透過吸引和維持公眾的注意力以確保自己的性命,而戰戰兢兢的

擔憂自己隨時會面臨過時的威脅。購物:在機遇中出生;在慾望中衰落,是為都市中極為不穩定 的建築元素。

出自於這種生存的絕望,自工業革命中產階級文化興起以來,透過機械技術(空調系統、

手扶梯)革新演化了購物環境,並且利用人對於商品的慾望及渴望,將消費行為包裝成光鮮亮麗 的空間。手扶梯及空調系統讓商業建築物可以恣意的增加購物空間的層數,流暢的消費動線和前 所未有的舒適環境讓消費者無法抗拒。

儘管購物環境因為技術發展而越來越興盛,它們的壽命也越來越短,新的形式將更頻繁地

取代舊的形式。Arcade 拱廊作為西方購物的主要空間形式大約有一百三十年的歷史,直到被更 加控制環境的百貨公司所取代。同樣的,在五十年後,郊區購物中心成為了西方消費者活動的主 要形式。而購物在接近了實體規模擴張的極限。隨著大型購物中心和物流中心的激增,以機械式

進行設備或空間擴張的可能性已被耗盡。空調開始遇到內部空間的效率極限;自動扶梯也無法無 限的向上輸送。在商業化程度高的國家,購物空間正在迅速達到飽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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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活動能像「消費」一樣讓我們人類如此的渴望。除了居住和工作以外,沒有其他的機能可 以與之比擬。在美國,商店的數量是教堂、廟宇等宗教空間的 3.6 倍,小學和中學的 10.3 倍,大 學的 252.9 倍,醫院、診所的 14.6 倍,機場的 178.4 倍,圖書館的 25.2 倍和博物館的 242.1 倍。” 在英國,這種關係更是不成比例,商店的數量是教堂的 8.7 倍,大學的 2174 倍。在日本,商店的 數量是博物館的 1,429 倍,而在新加坡,商店的數量是博物館的 6,770 倍。 「消費」幾乎吸引了所有的人,壓倒性的勝過其他活動。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讀完中學(美國為 82.1%),上大學(美國為 23.9%),上教堂(美國為 44%),或者最近去過博物館、圖書館或 是醫院,但誰又沒有以某種形式——購物中心,市場,市中心,或通過網路——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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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費的無窮盡

「消費」為了再次存活下去,不得不尋找新的生存方式,而將商業的惡爪伸向了公共機構,

博物館、學校、機場、車站、圖書館、醫院,當今的政府也許不再有能力資助這些機構,財政支 持從原本的公共責任轉移到了私人,公共機構只能依靠自己擁有資源來面對與「消費」空間對等 的條件:市場的不穩定性,結果是公共機構不得不變得像「消費」空間。

博物館裡的紀念品商店、醫院販賣保健食品的藥局、機場的免稅商店、車站的伴手禮攤

販⋯⋯。購物這個手段提供了非常直接的解決辦法,消費空間總是可以自動吸引人群的活動,間

接產生收入,它之所以具有吸引力,是因為它太容易衰落了,為了預測下一個危機,「消費」空 間總是在尋找不同的形式向消費者展示自己,從而獲得更長的壽命。面對市場的不確定性,「消 費」向世人展現了它的多變和靈活性,巧妙的改變自己的型態,便能完好的適應在各種環境,而

商業機能的置入也讓各個機構能夠更有機會接觸到公眾。商業正在無限的擴張到任何能夠想像的 地方,機場和購物中心開始變得難以區分;博物館的體驗與百貨的體驗正變得越來越相似。購物 已經成為我們體驗公共生活的唯一手段,在人們還沒意識到之前,「消費」的惡爪早已籠罩了整 個都市,瀰漫在不同建築群島之中,侵入了人類的所有活動。 而我們,欣然接受,成為慾望的囚徒。 因此,即使商業不斷面臨危機和衰退,它也正在不斷的被重新發明、重新詮釋、重新塑造

和重新包裝。這是一種生存機制,利用任何所能達到目標的方式:調節、增殖、演化、偽裝、突 變、破壞、寄生、追蹤、反轉⋯⋯。隨著市場變得更加動盪;消費者變得更加厭舊;資本變得更 加迅速流動;信息變得更加容易獲取,並且隨著技術變得越來越複雜,購物方式也將有更多的形

式,更佳的敏捷性和更快的速度。在商店規模變得無窮無盡,購物超過所有活動之後,「商業」 依然會找到它生存與擴張的下一步。

最後,除了購物,我們別無選擇。*

* 資料參考:《Project on the City II: The Harvard Guide to Shopping/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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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年,中山南西新光三越週年慶首日引入人潮估計超過十萬,首日業績亦預計創新紀錄超過五億 元,副董事長兼總經理吳昕陽預估,單店全檔業績力拚 21 億元。全臺周年慶業績目標 200 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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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拜物 Fetishism 商品拜物教

今天我帶著一些錢到市場購買蔬菜,我可以吃蔬菜、卻無法吃錢,因此,食物對我的幫助

是金錢無法做到的,食物很快就被我吃掉了,而我交付給攤販的金錢則繼續流通於世界上。而小 販收到的金錢,一部分成了他的盈利,一部分也會被他用來購買食物,這樣的交易每天無以計數

的在世界上發生,在資本主義的社會裡,食物、服飾、傢俱等商品不斷的被生產,然後不斷的被 人消耗,而貨幣則持續的在人與機構之間流轉。

於馬克思《資本論》的第一章之中,談及商品的「使用價值 (Use value)」與「交換價值

(Exchange value)」,以房屋為例,房屋的「使用價值」多元且因人而異,它為我們提供一個遮

風避雨的地方,對某些人來說是一個建立家庭、養育兒女的地方;而對某些人則是煮飯和休憩, 暫時度過夜晚的地方。房子可以是保護隱私和安全的居所,也可以成為理財工具和權力的象徵,

「交換價值」在於我們為了取得房屋的使用權,必須付出多少價值?如何掌握我們想要的房屋具 有多少「交換價值」?

在歷史上,美國的西域拓荒者有一段時間幾乎不需付出金錢便能自行蓋好房子,土地是免

費的,勞力是自己付出的,材料是取自周遭的。有些貧窮的地區也發起「自力造屋」,這些方式 涉及房屋的「交換價值」幾乎為零。不過在資本主義的世界裡,房屋多數作為一種投機商品於市

場上銷售,此時房屋的「交換價值」取決於基本的建造成本,建商希望賺取的利潤,以及購買土

地或承租土地的成本。建商進行這種商業活動本質是投機的,對他們而言,注重的是房屋的「交 換價值」而非「使用價值」,透過為其他人創造「使用價值」來獲得利益。

馬克思所稱的「商品的二重性 (dual character of commodity)」成為了一種社會關係,

勞動產品本來是人創造出來的,一旦它成為了商品,它能不能在市場上被賣出去?能不能從商品

生產與交換的過程中賺取利益?在哪個時間點市場有最大的需求?這些不受生產者本人控制的市

場關係,卻變成了「交換價值」的決定條件,在眾多影響因素和市場運作機制的疊加之下,資本

世界把複雜難懂的「交換價值」神秘化了,且人的勞動被轉化成了商品,放上了展示架,人們看

著眼前的商品,盲目的接受它所標示的「交換價值」,事實上,人們也沒有能力去改變它。由此, 如同宗教朝拜一般,在神秘又崇高的衣裝之下,我們敬仰商品帶來的社會秩序,以及商品無限的

高尚個性,成為一種「拜物教 (Fetishism)」,商品本身的單一性質取代了社會關係的豐富樣貌, 而當商品的朝拜成為一種意識形態,資本主義的宰制也將在世界變得更加無遠弗屆。

房市的資產泡沫在這種「拜物教」的狂熱之下總是週而復始的上演著(美國房市曾於

1928、1973、2008 年崩盤),人們在房價高漲時將自己擁有的房子抵押貸款,將貸款金拿去購

買第二棟房子做投資,並故技重施,重複貸款並買房,而房屋市值上漲吸引更多人買房,吸引更 多人參與房屋投機。在 2008 年房市崩盤時,約有四百萬人因房貸止贖(借款人因為違約而失去 贖回房屋的權利)而失去住家,這些人貪婪的追求著房屋的「交換價值」,最終喪失了房屋的「使 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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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非原始住民的一個戀物癖雕像,相信其超自然力量能保護擁有者和親人。(Artist unknown)

競選海報中,參選者手持美國國旗站在金幣上,由社會各階層的人舉起,背景為輪船(文字部分:商業)和工 廠(文字部分:文明)。(1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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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光 (Aura)

班雅明 Walter Benjamin 的著作《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 德︰ Das Kunstwerk im

Zeitalter seiner technischen Reproduzierbarkeit / 英 ︰ The Work of Art in the Age of

Mechanical Reproduction, 1935) 中,也把「商品的二重性」帶往「藝術的二重性」:「使用 價值」與「鑒賞價值」,例如杜象 Marcel Duchamp 的《噴泉》只是個普通的便盆,卻成為當

代美學重要作品。「鑒賞價值」有賴於人類感知的方式,在歷史各階段皆有不同,人們觀看藝術

作品時所表現的意識與對於作品幽微細膩的敘事,呈現一種朦朧、啟蒙、近乎於夢的閃念,班雅 明稱之為「靈光 (Aura)」。而在書中,班雅明認為靈光因技術革新出現的複製技術而消逝,這 裡指的複製技術不只是仿真品的技術,還包括受惠於複製技術的新藝術如電影、攝影等等。

怎麼說「靈光 (Aura)」的消逝?在中世紀封建時代,藝術品作為宗教產物協助教會宣傳教

義,當時,教會會聘請工匠以具象的形式(雕像、畫像、建築等)呈現聖經中抽象的內容,讓不 識字的平民都能受宗教的靈光感召,讓藝術成為社會溝通的工具。日後現代化思潮普遍降低宗教 對於社會的控制力,讓藝術能夠更自由的創造,然而它獨特且難以言喻的玄妙特質還是存在,以 一種抽象的表達方式與觀者對話。

如古時候大自然是古代人類社會膜拜的對象,由於相信萬物皆靈,除了解讀自然現象,也

會透過膜拜自然的儀式與神靈溝通。如同人鑒賞藝術一樣,兩種皆感受到對象蘊涵的靈光,這些

對象之於觀察者,既有距離感,卻又抽象的表達某種親密,均為獨一無二玄妙的客體。其中,自 然的靈性和神蹟是不可重現的,如同藝術品無法臨繪摹抄真跡的靈光。

也許班雅明的「靈光 (Aura)」讓人似懂非懂,我認為相似的概念如同中華文化的「氣」,

萬物皆生於「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莊子,鼓 盆而歌)一種無形體的意念。當古代的人被信仰制約,不論是膜拜萬物之靈的原始人,或是宗教 社會的中世紀人民,以懞懂卻又堅定不移的信仰說服自我,當這成為社會一種集體意識時,盲目 變成了盲從,總是有人說的算,眾人在自以為的神蹟之下欣喜若狂,蒙昧混沌而不自知。

而當複製技術的出現,原本的美學鑒賞方式和它那不可摹制的靈光似乎變得一點也不崇高,

攝影作品隨手可得,藝術媒材拼貼及數位藝術製作大量掩蓋傳統藝術,然班雅明認為換來的好處

有二:一,觀眾能夠自覺地分析藝術作品而非盲目的依從,以了解藝術品的生產原因與條件,以 及它在社會關係裡呈現的價值;二,有賴複製技術帶來的便利,新型藝術品能大量生產,能夠廣 泛地流傳、散播,有助於啟迪民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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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 Benjamin, 1892-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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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遊者 (Flâneur)

班雅明 Walter Benjamin 的另一著作《拱廊計畫》( 德︰ Das Passagen-werk / 英︰ The

Arcade Project, 1940) 則試圖在場所中探詢空間的靈光。拱廊 Arcade 作為巴黎十八世紀末最 熱鬧的商業空間,於蜿蜒小巷與建築夾縫之間,一種符合人性尺度的行走經驗,組織成一系列巴

黎精緻的休閒娛樂場所,而奧斯曼 Haussmann 的巴黎都市改造,以林蔭大道取代了拱廊,這

種為馬車和城市權力控制的設計對行人來說充滿敵意。班雅明借取波特萊爾 Baudelaire《惡之 華 ( 法:Les Fleurs du mal)》遊走城市地景邊緣的漫遊者 (Flâneur) 作為中心人物,一個慵懶

悠閒的人,某種世俗朝聖者,遊走於巴黎大街小巷,拱廊與大道之間,訴說城市的懷舊與現代化, 以及對於空間的依戀,試圖透過行走的記憶找回都市空間的詩意。內容描述的都市現象如:年輕

姑娘、妓女、應召女郎、社會交際、母獅、甜心、高手、可笑的紀念品與醜陋古玩、卑賤階級的

星期日、巴黎迷宮⋯⋯等等。「拱廊」不過是這些眾多筆記主題中的一個,但是這個商業走廊成 為了探討現代性問題的批判性研究的主旨。

班雅明藉由「漫遊者 (Flâneur)」的角色點出都市空間的「靈光 (Aura)」,在當代資本主

義社會的影響之下,資本主義扭曲了世界的原貌,物質成為世界的唯一秩序,完全掌握了人類精

神文明的不可言喻之處,那所謂朦朧、啟蒙、近乎於夢的閃念,那所謂的「靈光 (Aura)」,原本 中世紀普遍流行的神秘主義和蒙昧主義在進入現代社會之後,被資本主義急速發展而出現的「商

品拜物教 (Commodity Fetishism)」取代,而商品作為萬物的主宰,繼續複製以前崇拜心理所 帶來的神秘與蒙昧。

漫遊者 (Flâneur) 始終在城市邊緣角落尋找靈光乍現的繁華,透過微物觀尋覓城市中碎化

的片段,尋覓那難得的空間詩意,而不是受權力宰制的整體規劃⋯⋯。*

* 參考資料:《資本論 /Karl Marx/1867》 《The Arcades Project/Walter Benjamin/1982》 《Walter Benjamin's posthumous work as a blueprint for living online/Apoorva Tadepalli/2019》 《班雅明:靈光與漫遊者 / 吳冠緯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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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 Flâneur, Paul Gavarni,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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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習一 都市空間的商品化 商品拜物教的霸權,都市空間的商品化

漫遊者 (Flâneur) 的作為在 21 世紀的今日來看更是一種無力的掙扎,一種頹靡的懷舊情感,

大都會層級的都市規劃將交通與商業推向極端。大型公共設施顯現都市空間可以被都市執行者以 政治的力量強行劃分,同樣的,企業與開發者也能在這個制度裡圈地為政,一則以公共利益成全 城市機能;一則以顧及自身商業利益,自土地使用分區劃分準則開始,人民就註定在這個規則之

內生存。開發商(不論是住房或商用開發)主宰著一般人民的生活方式,而法律主宰著開發商的 運作方式。

【本次練習的目的:信義計畫區的劃定於特定範圍內,享有獨立的投資與開發優惠和都市 通盤規範,因此孕育出台灣難得的 CBD 中心商業區模式。這個事實眾所皆知,然而我去觀察計畫 區劃定的邊界,都市運行制度不同造成都市空間經驗的差異,計畫區內的商業模式,有沒有可能 跨越邊界?】 以信義計畫區應證這戲劇化的演變過程,從 1947 年基隆路西側的荒蕪對比東側的軍士兵工

廠,後來西側的眷村建立,1980 年代眷村改建為國宅,而信義計畫區的開始,將基隆路東側一 帶全部抹除成為平地,並在接下來短短 30 年內就成為了台灣金融商業的重點區域,在這之中兩 側的土地利用方式一直有非常大的差異(詳見下一頁圖)。

從空拍圖就能夠看到街區差異非常大的兩側,然而除了在地的上班族可能會因為午休用餐

而步行到傳統社區內之外,絕大多數的人不會有來回兩地的行走經驗,也就不會意識到商業區周 遭的事件,在計畫區建立起的制度裡,市民根本不會想要踏往空橋無法觸及的地方,沒有空橋就 沒有商業,只有兇惡的車流呼嘯於六線道上。

市政府、君悅酒店、世貿大樓,大塊方盒子建築輔以消極填空的綠地,計畫區的西側邊緣

就是這樣以毫無市民活動的機能銜接基隆路,基隆路六線道跨過信義路之後,轉變為通往地下道 的四線道與地面層的六線道,總計十線道的巨大隔閡,讓沿街完全沒有步行體驗。為了服務都市

尺度的景觀軸線以及在市政府留設廣場而將車流引入地下道,首當其衝的是座落在地下道出入口 旁的興隆整宅,帶來的影響是地面層的店面幾乎空置,破窗效應造成整棟建築的品質難以維護。

夾於光復南路與基隆路之間的忠駝國宅社區是環境清幽且安寧的居住區,儘管至今的屋齡

已達 37 年,但與一旁屋齡 46 年的興隆整宅相差甚遠,對比髒亂不堪、雜物堆積、走道光線不足 所產生的霉味,讓人難以想像這棟如鬼幢的建築是世貿大樓與台北 101 經濟光榮象徵的高塔上望 出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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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隆路位於信義計畫區劃定的邊界,從空拍圖可知,兩側的建築尺度和使用方式大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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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拍攝,關於新與舊的紀錄

這個影像拍攝練習,紀錄了基隆路地下道兩側差異巨大的都市風景,行走於興隆整宅之內

就能瞬間體會墮落的空間與計畫區內的強大對比,水泥斑駁的痕跡與磁磚上的塵土,機車停滿在

原本作為走道的地方,因為室內空間太小了,走道同時也作為炊煮、客廳、曬衣和雜物堆放的地

方,沿街的便當店把它當作廚房;家庭理髮廳把它當作候位區,雖然聽起來豐富,但大多是處於 一個混亂無序的狀態。

而地下道的另一側,當政府以「台北曼哈頓」之名投注於信義計畫區,你可以想像一個商

業利益角逐,名利與榮耀煥發的社會,高樓四起、精緻行銷、虛榮滿溢與縉紳化,在這個架構下, 土地成為商品,都市空間成為商品,此商品更勝於陳列在百貨裡的香水或西服等商品,都市空間

商品化之下的計畫區成為眾人的標的,它組織成一個龐大的體系,宣揚利益社會的競爭力和價 值,完整了人追逐的慾望,驅動人工作或生存的目標。

民國 82 年開始,政府便覬覦興隆整宅 A 基地與 B 基地,意圖將計畫區的美夢往西邊延伸,

趕緊消滅阻擋於都心門面的低端人口。既然傳統社區無法承接基隆路的廣大車流,那就用新式高

層建築來同化它,整宅 B 基地終於在 107 年敲定都更開始動工,將原本的地上六層建築改為地 上三十五層,1 至 3 樓設置商場、4 至 22 層做辦公開放隔間、23 至 34 層做景觀居住層。至於 A 基地呢?同樣於居住記憶、利益貪婪和對於政府不信任感的循環糾紛之中,時間推移之下終究有 一天會被取代。

基隆路地下道與信義計畫區劃定可謂對於都市權力的服從,以執政與規劃者的權力瓜分都

市,劃地為政,以造福全都市人的開發福祉為名建立了信義計畫區,政府用天價標售地塊開發權, 開發者再將土地包裝成精緻的建築物,宣傳企業總部的高尚、豪宅的尊貴不凡、商業的華麗典雅, 一個由虛擬數字堆疊的慾望無窮之地,我們成為了拜物的子民,天橋成為了我們的朝聖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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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義計畫區的演變過程,以基隆路為區分,兩側的土地利用方式一直有很大的不同,然而日後興隆整宅的重建,將會把計畫區的「商 辦、酒店、地下停車」等模式複製到基隆路對岸,難保傳統社區在未來一二十年不會被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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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 Figure-Ground 圖底圖可以看出傳統社區與計畫區中,街廓尺寸迥異,也因為使用方式和機能不同,造成房價上的巨額差異。 從實價登錄網站上可知,傳統社區的一樓通常作為店面出租,而上面樓層作為住家。而計畫區以地塊為單位公開標售,單次交易面 積動輒數千坪,其資本體完全無法以家庭自居或是店面使用來估量。(資料來源:實價登錄截至 2020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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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影片拍攝中擷取畫面,將影像不斷的於傳統社區與計畫區之間轉換,呈現兩區在生活各方面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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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朱濤:在地面上行走的權力 * (本章節完全引用朱濤發表的文章,無個人新增文字)

2014 年香港佔中運動,9 月 25 日,大學生罷課後,途經商場遊行到禮賓府,冀特首兌現

承諾,聆聽市民對政制的意見。9 月 26 日,中學生罷課後,有人發起「重奪公民廣場」行動。 以上時事都與空間權力有關。建築師朱濤在遊行之列,當天隨學生穿過金鐘的商場、天橋和花園 道狹窄的行人路,到達禮賓府門口,無比深刻體驗到「在地面上行走的權力」的喪失。

朱濤:「作為一個建築師,我想說,香港還有一個核心價值,也非常珍貴,比自由、民主

等價值更具體、更有形,但它卻往往被忽視:那就是市中心的地面── 我們可以在市中心舒適、

自由地行走、休息、聚集,組織各種公共生活,進行集體行動的地面。它是自由、民主等價值的 空間基礎。」

行車至上的規劃對步行的破壞

香港是個技術官僚統治的城市。很多官員和規劃師們仍持有陳舊的觀念:地面應主要用來

滿足車行交通,讓汽車開得愈快愈好。他們慣於讓快速車道和停車庫佔據地面,用三種辦法對付

行人:一、壓到地下,比如尖沙嘴至尖東一帶:愈來愈多的過街人行道被欄杆封起來,行人不得 不鑽到地道網裏才能穿行街區;二、抬到空中,比如政總。示威者從維園集合,一路步行,高呼

口號,到這裏,積蓄起來的能量一下子全散了,遊行隊伍不得不變成單股人流,示威者個個俯首

貼耳,要排隊上一部手扶梯、一部電梯和一部樓梯,經過空中平台,穿越快速幹道,才能到達這 個號稱「門常開」的政府總部。這政府門前的「瓶頸效應」是對公民行動的一種多麽刻薄的打壓

和戲弄?三、地下和空中結合,比如中環港鐵站到交易廣場── ifc ── 天星碼頭,灣仔港鐵到 灣仔會展中心和灣仔碼頭。

本來從金鐘港鐵站到海濱長廊的連接,按香港的常規做法,也是地道加天橋的雙重連接。

尤其像政總這樣的建築,是市民常來的公共設施,更應提供便利的公共交通。但立法會 2003 年 一份報告說,政府擔心恐怖襲擊,決定不在政總和立法會地下建任何鐵路車站和隧道,於是才落

得今天的局面:政總「門常開」,主要朝着北面海對岸尖沙嘴遊客的鏡頭開,其南面與金鐘鬧市 的連接就只有一座天橋,香港市民很難走進來。

再看看中區海濱長廊,花這麼多錢填海造出來的,這麼好的景觀,公眾如何從鬧市區走過

來?港島多年來依賴一層層往外填海,徵得地皮,然後慣性地在最外邊修一條快速公路,這極大 地阻隔了市區行人向水邊的通達性。從天星碼頭到灣仔會展中心,這約 1.5 公里的海濱長廊,市

區與它的主要步行連接處只有 3 個:中環到天星碼頭、金鐘到政總、灣仔到會展中心和灣仔碼頭。 大家想一想,這三個連接,有哪一個是能讓行人體面、舒適地在地面上走過來的?

技術官僚們幾乎把維港── 世界上最美的海港之一毁掉了。2007 年一個調查表明,維港

60% 的海岸線都被快速車道和普通車道佔據,9.5% 在開發建設中,只有 30.5% 是市民可以步行 可達的。

* 資料引用:《在地面上行走的權力 / 朱濤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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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政總前的添馬公園,政府機構前看似作為公民聚會的民主場所,事實是,只用了渺渺幾座空橋與市區連接,人於封閉的空橋中 行走,宛如匍匐於國家權力之前而無法抬頭。

快速公路切斷了市區與海岸的連結,地面完全無法作為人行過道使用,人只能從蜿蜒的空橋或是地下走道前往。易達性的問題讓海 岸作為市民使用的可能大大減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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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構」開發對步行的破壞

香港又是個房地產商主導的城市。在很多房地產商眼中,地面── 地皮的商業價值,而

不是公共空間價值,才是香港的核心價值。針對填海新地,政府的規劃長年來向房地產商傾

斜,不控制街道網的尺寸和商業樓盤的佔地規模,鼓勵開放商購得的地盤尺寸愈來愈大,修建 的樓盤愈來愈大,對地面公共空間的侵吞愈來愈囂張。近 20 年來在香港湧現了眾多「超級巨

構」(mega-structures),幾乎都採用 Podium + Tower 的模式:用一整棟巨型商場作裙樓

(podium),最大化地佔據地面,把本來屬於城市的室外公共空間一併吞食到商場室內,在裙 房屋頂設置些所謂返還城市的「公共空間」,然後在上空修林立的超高層塔樓(tower)。街上

的行人要穿越這些「巨構」,通常沒有選擇,只能被吸納到商場裏。而開發商剝奪了城市地面後, 在裙樓屋頂上給城市補償的「公共空間」,又經常讓公眾難以企及,實際上多為空中超高層住戶

和用戶專用。「超級巨構」這一開發模式直接導致香港大片公共地面喪失,轉為室內化、私有化。 看看觀塘市中心重建項目:它佔地 5.3 公頃,由政府市區重建局和開放商聯手建設,號

稱香港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市區重建項目。它不是在填海新地上,而是位於本來有生機勃勃的街 道文化的老城區心臟地帶,卻又是要修一個 Podium + Tower 的 「巨構」。它的商場,盤踞 了絕大部分地盤,把近 10 條公共街道都吃到商場內部。其中最著名的街道裕民坊(Yue Man

Square),連着一個社區公園、富於歷史價值的銀都戲院和很多有特色的小商舖,是觀塘市中 心無比珍貴的公共空間。可在重建計劃中裕民坊被完全吞吃到商場裏面,成為室內購物廊,小公

園則成了商場內庭園中的一個綠化擺設。我們知道,大多數關於重建的抗爭是私人業主向開發商

爭取個人賠償費的抗爭,但我想問一下:那些屬於市民集體的公共空間── 街道、公園、廣場 被侵吞,失去的利益該如何計算,如何補償?香港市民如何能與這種野蠻的侵吞行為抗爭?

照這樣的趨勢,將來香港整個城區會不會就建成一個超大的、完全室內化的私有商場?我

一個在科大教書的朋友,前幾年買了套住宅。我第一次去拜訪時,很震驚:這樓盤的門廳直接連 着港鐵終點站。黑乎乎的港鐵站裏,判斷不出是地面層還是地下室,反正進入那個樓盤門廳,坐

手扶梯就可直上裙樓屋頂,找到單元門廳再坐電梯,不經室外空間過渡,就到空中的家裏。我對

朋友說你該轉到城市大學教書啊。這樣你每天可以從家裏出門,下到地下室,直接上港鐵,到九 龍塘下車,在又一城商場裏,幾乎不經室外空間過渡,就一下子進到城市大學的樓裏面。這樣你 可以一年 365 天,不用接觸室外,不會踏到真正的地面。 給香港人帶來什麼影響

在生理和心理上,我們會變種的。我們會變成不會「腳踏實地」的人,一種只習慣踩在拋

光花崗石地板上,在室內煲着冷氣,在商場裏竄來竄去的動物。在中國,第一條通往西藏的高速 公路修好後,正在遷徙中的藏羚羊要穿越它。它們第一次踏到水泥路面時,一下子呆在那裏,長

時間不敢移動,因為它們的腳,常年習慣了踩在石頭、泥土、草皮這些質感豐富的地面上。它們

從來沒踩到過這麼均質、平整的混凝土地面。它們的整個遷徙路線被人工地面切斷了── 多可 憐!可是,想想我們自己吧,我們與它們情况完全相反,卻同樣可憐:我們太習慣踩花崗石、混

凝土地板,正在失去踩自然地面的機會和能力。我小女兒在香港出生,大部分時間在港島活動。

她兩三歲時,害怕各種自然地面。我帶她去草地,我說你看這草多漂亮,上去走走吧。抱她過去, 她狂叫 No,把腳縮起來,不敢放到草上。我帶她去沙灘,踩踩沙子吧,又是 No !我的天,這 就是在市區商場裏成長的香港兒童嗎?心理分析師總喜歡考察一個人在童年時與人的互動對這個 人的成長心理造成什麼影響。可是,他們難道不得考察一下:我們的孩子在市中區都踩不到真正 的地面了,這會對他們的心理、生理造成什麼影響?

第二,在社會意義上,我們會徹底失去公共政治生活的基地,我們會變成「非政治」的人。

也許帶全家遠離市中區居住可以緩和第一個問題,但我們無法以一己之力應對這第二個問題:市 中區地面的喪失導致公共政治生活的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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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建局的觀塘市中心重建計劃承諾將裕民坊的開放空間還給人民,以現代化加大量綠化帶、休憩空間和公共設施作為設計重心。然 而重建方案一再跳票,計劃變得面目全非,大樓更越改越改高,公共開放空間越來越少,市建局文件中以「響應市場趨勢」作解釋, 完全無法讓人民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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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行走、聚集、佔領奪回公共空間

政治不光聯繫無形的(intangible)力量、價值和條款,也與有形的(tangible)城市空

間密切相關。Politics 源於古希臘語,指「關於城市、市民的事務」。這些事務在什麼地方發生? 在城市,在市中心。Politics 源於另一個詞 Polis,意思是:城市、市民(公民)、城邦。希臘

城邦 Polis 的中心區叫 Agora,市場、集市的意思,市民們可以聚集,展開各種公共活動的地方。 這樣的市區公共空間在古羅馬叫 forum ── 廣場、論壇,同樣是羅馬共和國公共政治的基地。 中國傳統中也許沒有這麼明晰的關於共和政治── 公共空間的定義,但漢語「城市」包含「城」

和「市」兩個字。後者「市」── 市場、集市,及其衍生出來的廟會、茶樓、戲院等,就是前

者「城」的核心公共空間形式。著名的《清明上河圖》,就是對北宋汴梁城中以街市為主的城市 公共空間的生動描繪。總之,在歐洲共和傳統中,在中國公共性高揚的歷史年代裏,政治源於城 市,公共政治生活有賴於市中心公共空間的支援。

跳到 20 世紀和今天:現代通訊技術的日益發達,為人們遠程交流愈來愈提供方便,但並沒

有從根本上削弱公共政治與實體性公共空間之間的密切關係。1963 年簇擁在華盛頓特區國家廣

場上傾聽馬丁・路德・金的演講的市民,1968 年湧上巴黎街頭抗爭的市民,1989 年聚集在北京 天安門廣場上絕食的市民,2011 年佔領開羅解放廣場、推翻極權的市民⋯⋯,他們比誰都清楚 市中心的公共空間是他們建構公共政治和開展集體行動的基礎。

香港市民也有同樣的經驗:我們在 1989 年一起走到街頭聲援北京的民主運動,我們在

2003 年走出來反「二十三條」,我們在 2012 年佔領政總反國教,等等。這一次次抗爭,不光通 過集體力量,表達了我們的民主訴求,也一次次地「身體力行」地實踐了我們對城市公共空間的 權利:我們就是要靠行走、聚集、佔領,奪回本來就該屬於我們的公共空間。

在今天的香港,官商聯手,正在全面摧毁城市的公共空間。如前所述,他們將市中區的大

部分地面,要麼讓車行交通佔據,要麼納入私有商場。他們在那些徹底脫離地面的商場、隧道、 天橋中設置的所謂「公共空間」,大部分僅僅是驅動消極「人流」的通道── 人們一旦被吸納

進去,要麼只能停下來購物,要麼像鼠群般匆忙地穿過通道,無法積極地體驗、聚集、交流、互 動,根本無從談起構築起任何有活力的公共生活。政府對市中心僅剩的一點點室外地面,還以各

種禁令,百般控制,限制公眾的使用。比如這耗巨資、填海修出來政總巨門前的開放空間,本應 是最適合表達民意的地方。但政府的嚴苛管制只允許示威者在幾塊孤立的、巴掌大的地方停留,

以遏制他們大規模聚集的可能。「門常開」可悲地淪落為一個視覺上、象徵性的「開放」。官商 聯手,不光大肆侵吞市區地面的商業利益,更從根本上摧毀香港公共政治的空間基礎。如果通過

現有的民意表達渠道,根本無法遏制這種趨勢,公民們有權通過更有力的抗爭,保護、重建這空 間基礎。

「佔領中環」,在我看來,是香港抗爭史上最有空間想像力的運動。它所提出的抗爭模式,

無比直接、有力地將香港的兩套核心價值連接起來:無形的── 自由、民主、人權、法治等價值; 有形的── 市中區地面公共空間的價值。不管該運動在十月份的後果如何,我向大家提出一個 長線問題,期待和大家一起探討:「佔領中環」會不會在香港催生出一場長期、全面的「啟蒙運 動」,既得以讓自由、民主、人權、法治等價值深入人心,又能激發公民們積極地投入到各種空 間抗爭的運動中,最終我們得以重築香港社會,重築香港的城市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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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愛與和平佔領中環」,簡稱和平佔中、佔領中環、佔中,是由香港大學法律系副教授戴耀廷、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陳 健民及基督教新教牧師朱耀明於 2014 年 9 月 28 日在香港發起的一場爭取普選有真正選擇的政治運動,讓「公民提名」及「政黨提名」 納入行政長官選舉提名程序,全國人大常委會撤回政改決議,及重新啟動政改諮詢。以佔領、包圍、罷工、罷市、罷課、絕食、遊行、 抗議、靜坐、公民抗命、網絡行動等等,爭取人民權利。(照片來源:Manson W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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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網格裡平等競爭 網格系統的民主與平等

1811 年的曼哈頓網格規劃 (Commissioners’ Plan of 1811),從休士頓街 (Houston St.)

以北,第 155 街以南的區域,由 12 條大道 (Avenue) 和 155 條街 (Street) 劃分出約莫 2000 格地塊, 從此定義了曼哈頓島百年的發展。

從許多方面來說這是一個頗為無情的計畫,單一性質的兩向道路不斷的重複劃分島上的土

地,呈現一個沒有焦點的同質空間,因此在預先計畫上也很難設定公園或廣場,人們如果想尋求 開放空間或是新鮮空氣時,最好的辦法就是沿著東西向走到底端的河岸。在計劃制訂後,政府便 強制執行財產盤查和土地整併,抹除了舊車道和農房,因為唯有把新的網格道路布上了這座島,

開發才能順利進行。然而計畫制定六十年後的 1867 年,由南向北,網格系統才終於來到了 155

街,凹凸又粗糙的街道狼狽的將曼哈頓裁定完成,塵土泥濘夾雜,與光榮的遠景相去甚遠,照片 顯示當時的麥迪遜大道與第 40 街的周圍還充滿泥坑,羊隻、豬與鵝到處行走,弄的一團糟,一 點也不光彩。

但也可以說這是一個實現平等的網格系統,與巴黎或是華盛頓強調林蔭大道和軸線不同,

在這裡每條道路的個性幾乎一致,南北向的大道與東西向的街,沒有偉人或歷史紀念的命名,全

都用編號稱呼。儘管他單調,最簡單的線條分割卻是最有靈活度的,隨時都可以拔除某個地塊來

做其他功能使用,也可以很輕易的分割或是合併地塊來達到不同規模的地產開發,因此有了中央

公園 (Central Park) 和洛克菲勒中心 (Rockefeller Center) 的出現,當巴黎在苦惱林蔭軸線必 須回應歷史建築式樣時;當華盛頓在苦惱斜線切分造就的畸零地塊時,曼哈頓完全沒有這方面的 擔憂。一個民主平等的城市,是網格系統給島帶來巨大的影響力與秩序。

一個無階級的都市,承載任何人的抱負與理想,於此,投機者、企業家、貪污者、商人、

富人、政治人物同臺角逐,自由放任,網格系統成為資本主義自由市場的強大利器,自 1811 年

以來紐約房地產市場創造的財富令人驚訝,1807 年,曼哈頓島的房地產總評估稅收價值為 2500 萬美元。1887 年為 12.25 億美元。 2004 年為 1,690 億美元(中央公園的估值為 19 億美元)。

可謂城市規劃造就了他自然成長的繁榮,亦會生存亦會衰敗,當今的曼哈頓島成為資本主

義的無上勝利,由金融與消費主義堆疊起的美夢讓眾人趨之若鶩,無盡的摩天高樓拔地而起,蠶

食天空的一口氣,而行人匍匐於建築峽谷之間,屈服於大都會的都市洪流之中。不論是珍雅各 (Jane Jacobs) 認為都市發展的人體親密尺度;還是庫哈斯 (Rem Koolhaas) 讚頌的大都會「壅

塞輻輳文化 (Culture of Congestion)」,我們都得接受這就是一個民主自由的發展歷程之下所 呈現的結果,而 1811 年網格計畫則為囊括這些事件的一切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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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1 Manhattan Grid (Museum of the City of New York)

1861 年,於第 42 街看向第二大道,還是處於充滿泥濘與野蠻的狀態。(Museum of the City of New York)

1835 年的土地劃分圖,地塊的分割基本上都是為了投資與財產的方便。(Museum of the City of New Y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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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格的都市文化認知

網格系統作為認識曼哈頓的根基,也作為曼哈頓都市者了解自身的工具。像是柏林或倫敦

這種歷史悠久的城市網絡,街道系統蜿蜒分叉,行走經驗較為複雜難理解,相較之下曼哈頓的街 道編號可以讓人輕易辨認,如果你要從第三大道前往第六大道,你知道目的地就在西邊,就算距

離長遠也能知道目的地在哪裡。網格系統的認知與曼哈頓島綁在一起,就像是紐約人的身份一 樣。因此,當人從地塊之間的小巷穿越,或是以斜切捷徑穿越廣場時,就好像違反了網格——違 反了島的意志一般,而當地塊中的建築沿街線後退時,它所包圍的街區的網格平衡性就受到了干 擾,不規整的人行道也讓人感到些微的不自在,好像網格的完整性被打破了。

從藝術家畢加索 (Picasso) 到蒙德里安 (Mondrian),波洛克 (Pollock) 到查克 ‧ 克羅斯

(Chuck Close),這些畫家都利用定義網格的功能來創造秩序,同時也強調其中的差異。放諸

到都市設計的網格亦如是,曼哈頓的網格並不是完全規則的,一些地塊比其他的長,有些區域 被斜向的道路再次切分(百老匯大道 Boardway);有些區域出現雙層的道路結構(中央車站 Grand Central);有些區域中斷了街道的連接,轉變為公園內部的人行道路(麥迪遜廣場公園 Madison square park)。

在最初規劃之下,人們再依遊戲規則自由變化,成就都市生活不同的理解方式。

我們特殊的都市文化認知

評價信義計畫區的人行都市經驗時,多數人在讚嘆建築尺度頑張的同時,也因空間認知與

以往熟悉的場景不同,突然的變化而產生些許警惕。缺乏人性尺度,缺乏居住者,地下化與空橋 抬高的動線讓地面層活動少了豐富度,以及明顯地分區管制與人車分流,非常目的性的規劃。

然而我認為計畫區作為整個都市規劃整體中的一部分,塑造投資者的天堂來加速都市金融

發展,在都市之中有其存在的必要。我不會說這是「犧牲」了都市空間來換取金融競爭力,因為 這裡實際上也創造了現代都市人的常民生活,只是不是傳統觀念上街頭巷尾里鄰之間的互動。這 裡的發展完全照著金融市場和政策引導的方向,地塊與地塊之間也只是土地標售的關係,留在這

裡的企業就繼續賺錢,就算離開,也馬上就有下一位買家進入。為了在這裡取得利益,投資者也 必須了解人民的市場需求,引領潮流,因此也不能說完全與常民脫節。

不需煩惱都市更新的居民利益,不用考慮社會正義,在地塊之中,有錢的人講話就有份量,

實際上這也是一種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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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hattan

Xinyi C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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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群島

1977 年,Oswald Mathias Ungers 與一群他在康乃爾大學的共事者包含 Rem Koolhaas

發表了「The city in the city, Berlin: A green archipelago」,一個「都市群島」概念的都市 建築宣言,展現對都市規劃不同的遠見。

柏林長年受到圍牆分隔為東柏林與西柏林,都市結構已經難以修補,大多數傳統的都市規

劃思考會認為應該加以縫合這個裂縫,以更多的建設來回到一個和諧的大都市狀態,然而實際執 行上這會是一個曠日費時且非常耗費財力的作法,眼下還有郊區化潮流、群體認同感等難題讓柏 林面臨萎縮的困境。怎麼讓柏林快速恢復運作?

宣言中指認了柏林都市中一系列場所作為復興工作的起點,不論是在都市尺度規劃下富有

個性或是本來就發展良好的區域,既然無法讓柏林全面的恢復,那就只好增強指認區域的個性,

暫且忽視非指認區域的發展,且拆除當前都市中失靈或功能不全的區域,選擇性降低城市的壓 力。而柏林將會從多核心的建築群開始復甦,並將綠地引入剩餘的空地,最終,柏林將會成為一 個個沒於綠林之間的都市群島。

面對這個百廢待興的城市,有計劃且裁定開銷的規劃是必須的,我們不得不控制策略的密

度,以免得不償失最後失去了整個城市,這個裁消可以被看作是一個消極的處理方式,但是在這

個實驗性研究項目裡,同時也思考強化特定建築群對都市的影響能力。大都市的特點是由許多獨

特、互斥、分歧、消長的現象互相重疊,才造就與鄉村、郊區城鎮的區別,柏林既然被認定為不 符資格的都市,那就去發展這些建築群——發展「都市中的都市 (The city in the city)」,這些 被指認的區域自有街道網絡和建築空間安排規則,在自身獨特的體系下加強各自的集體意識。

「都市群島」理念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歐洲都市理論藍圖,作為二十世紀重要的都市理論,

他解決了歷史中心與圍繞在它周遭更大的都市區域這之間的緊張關係,歷史中心常被視為都市認 同傳統公共場所的區域,並且與其他區域總有二元的規劃與理解方式,這種大範圍的二元關係,

在「都市群島」理念中分散為各種較小尺度的「中心」與不同圍繞方式的「周遭」,給予都市設 計更多的創造潛力和更多嘗試機會。現代城市難以將傳統形式的公共空間、凝聚力、社區認同感

等等與現代設計對個性表現的渴望結合,這其中當然牽扯到的是更多的文化問題,但這也可以理 解成我們都市人對於「群體」的想法,我們是要去承認個體化社會衍生的多元性?還是去追求統

合的公共群體秩序?「都市群島」給予的想像是:兩者皆有,在特定區域保持著獨特個性,造就 「都市中的都市」,依據不同的需求、慾望和個性化的想法發展,由於典型和統一的都市容易讓

人迷失,透過個性話化的都市,讓居民有了空間來識別特定的事物。庫哈斯說明:「在都市群島 模式中,對穩定的渴望與不穩定的需求不再是不相容⋯⋯」。 俘虜之城

於是庫哈斯於 1972 年創作了「The City of the Captive Globe」顯示都市群島下的曼

哈頓,在無情的統一網格中,矛盾地支持了各種功能與慾望,這是一個世界級的「巨大孵化器 (incubator)」,各種立論、思想、解釋,藝術詩歌亦或者科學的躁狂都在這個理想條件下共同

誕生與競爭,不斷摧毀與創造非凡的世界。在這個假想都市裡,每個地塊都站著一個相同的底座, 由高度拋光的石材建造成,為了促發以上的投機活動,這個「巨大孵化器」廢除一切不受歡迎的

法律以及一切的常規,在這個堅固的地盤上,每種哲學都有權將自己狂妄的幻想通往雲霄。這種

意識形態導致天際線的變化將會是迅速且持續的,一個充滿道德歡樂,思想熱潮及知識自慰的奇

觀,一種,群體的自我催眠,將每個街區渲染成一個夢幻般的城市內部,不斷的在地球上繁殖。

我們在高塔中發狂的思考,這個世界也吸收了這一丁點的知識而獲得增長,儘管遭受屈辱與挫 折,高塔倒下之後,在這永不過時的俘虜之城,做著永不清醒的美夢。

*

* 參考資料:《Delirious New York/Rem Koolhaas/1978》 《The city in the city, Berlin : A green archipelago/Oswald Mathias Ungers/1977》 《The Grid at 200 : Lines That Shaped Manhattan/Michael Kimmelman/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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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載於「The city in the city, Berlin: A green archipelago」中,對於柏林重點區域的指認。

The City of the Captive Globe Project, Rem Koolhaas, Madelon Vriesendorp, 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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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Of Other Space, Heterotopias (1967)

米歇爾·傅柯 Michel Foucault 於 1967 年的一場演講中闡述空間的重要性和探討異質空間

的存在價值,於此首次揭示「異質空間 (Heterotopia)」的概念。

本篇章翻譯演講內容片段,並以黑色文字作為個人敘述補充。 補充:狂譫的幻想需要「異質空間」來達成,為了認知到什麼是混亂的、失序的,什麼是

相反於主流社會的認知,我們需要有效的認定出「異托邦」來找出我們可以作夢的空間。而「異 托邦」最大的成就在於挑戰這個世界習以為常的窠臼,提供人們珍貴的對照空間,作為與主流場 域對話的基礎。如同「鏡子」般的功能,它照映出了世界供我們理解自己的模樣,透過論述、辯 證、空間特質指認和聯想,讓「異質空間」的建立漸漸明朗……。 首先我們有了「烏托邦」的概念,烏托邦是一個不存於真實世界的地方,與社會上真實的

空間或事件有著直接或是相反的關聯性,呈現出一個理想中的完美社會,但無論如何,這些烏托 邦本質上是不存在的虛幻空間。

而另外有一種概念,這個概念可能在每個文化、每種文明中都存在,而且是存在於真實空

間,一種將我們的社會從根本建立起來的空間,「異托邦」,你可以說這是一種存在於真實世界

的烏托邦,而「異托邦」這個概念可以在各種文化的發展之下找到,被演繹,被挑戰,再被重新 定義。這種概念被用來指認現實生活中的空間,被指認的空間都有一種特質,它們所顯示的不只

是該空間所表現的樣子,而是反映了一種社會上的秩序——那是一種比起描述特定空間所發生的

特定事件來說,更上位階的現象描述——「異質空間(異托邦)」,介於烏托邦與現實社會之間, 一種混合的、接合的概念。而「鏡子」可以是一種舉例。

「鏡子」,你可以說鏡子裡的世界是個烏托邦,因為他是一個無實體的空間,它讓人看到

無實體的空間中的自己。在這個鏡面的背後,透過光影建立的模樣,你體認到對面站著虛擬的、 不真實的自己。你就在那裡,但你也不在那裡。

但是因為「鏡子」這個物件是實際存在的,而唯有透過鏡子才能意識到無實體的自己,因

此這也是一種「異托邦」,鏡子中完全相反的世界,當你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鏡子中的你也凝 視著他自己,透過這個相對應的視線,人們開始從中建構起自己的模樣,我在哪裡?我長什麼樣

子?「鏡子」的功能就如同「異托邦」想傳達的觀點:鏡子使得我在凝視鏡影的當下,發現自我 與週遭其他空間密切連結,因而使鏡外之我的存在顯得「絕對真實」;但因必須透過鏡中之影才 能領悟這一點,因此也顯得「絕對不真實」。

前面說明了這些,而「異托邦」該如何描述?這個詞有什麼意思?我們可能會想像有一種

系統性的解釋——我不會說這是一門科學,因為這樣聽起來太過激勵人心,沒有那麼誇大——我

想,在這個社會中,目標是去研究、分析、描述和閱讀不同的空間,以及這些不同空間相應的其

他空間,這些研究就像是一系列神話虛幻又互相辯證的空間,不斷的在我們生活的世界裡被討 論,一種,異托邦的拓撲學。

補充:烏托邦 (utopia) 這個詞出於希臘語:,用以托寓那些不可能出現的理想社會和事物。 人們口中的烏托邦,以此「理想空間」內美妙卻不真切的事物與現實世界做一對比。烏托邦實為 人們所擬想且寄情於其中的幻象,此理想藍圖只侷限於人們腦海中,並不存在於現實世界。 然而異托邦 (heterotopia) 從字根上閱讀,為異質性 (hetero-) 以及空間 (-topia) 兩意。 異質空間(異托邦)與虛擬空間(烏托邦)的根本差異性為:異托邦為一真實存在空間。在這異 質空間裡,人們可透過現實世界與此空間所產生的對比,做為與主流現實對話或對照批評的基 礎。換言之,異質空間具有對抗主體的力量 (counter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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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st there are the utopias. Utopias are sites with no real place. They are sites that have

a general relation of direct or inverted analogy with the real space of Society. They present society itself in a perfected form, or else society turned upside down, but in any case these utopias are fundamentally unreal spaces.

There are also, probably in every culture, in every civilization, real places

that do exist and that are formed in the very founding of society

— places

— which are something

like counter-sites, a kind of effectively enacted utopia in which the real sites, all the other

real sites that can be found within the culture, are simultaneously represented, contested, and inverted. Places of this kind are outside of all places, even though it may be possible

to indicate their location in reality. Because these places are absolutely different from all the sites that they reflect and speak about, I shall call them, by way of contrast to utopias,

heterotopias. I believe that between utopias and these quite other sites, these heterotopias,

there might be a sort of mixed, joint experience, which would be the mirror. The mirror is, after all, a utopia, since it is a placeless place. In the mirror, I see myself there where I am not, in an unreal, virtual space that opens up behind the surface; I am over there, there

where I am not, a sort of shadow that gives my own visibility to myself, that enables me to see myself there where I am absent: such is the utopia of the mirror. But it is also a heterotopia in

so far as the mirror does exist in reality, where it exerts a sort of counteraction on the position that I occupy. From the standpoint of the mirror I discover my absence from the place where I am since I see myself over there. Starting from this gaze that is, as it were, directed toward me, from the ground of this virtual space that is on the other side of the glass, I come back

toward myself; I begin again to direct my eyes toward myself and to reconstitute myself there

where I am. The mirror functions as a heterotopia in this respect: it makes this place that I

occupy at the moment when I look at myself in the glass at once absolutely real, connected

with all the space that surrounds it, and absolutely unreal, since in order to be perceived it has to pass through this virtual point which is over there.

As for the heterotopias as such, how can they be described? What meaning do they

have? We might imagine a sort of systematic description

— I do not say a science because

the term is too galvanized now —that would, in a given society, take as its object the study, analysis, description, and “reading” (as some like to say nowadays) of these different

spaces, of these other places. As a sort of simultaneously mythic and real contestation of the space in which we live, this description could be called heterotop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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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此,對於「異托邦」的了解有六項原則,第一項原則:世界上所有的文化都能夠形成

異質空間,而異質空間有著各種不同的形式,在這眾多的人類族群之中,各有各種的「異托

邦」,我們很難找到一個通行於整個世界普世的「異質空間」。然而我們還是可以將異質空間 區分為兩大類:「危機異質空間 (crisis heterotopias)」與「偏差異質空間 (heterotopias of deviation)」。

在過去的原始社會中,存在某種形式的異質空間,而我將之稱為「危機異質空間 (crisis

heterotopias)」,某些特權地域、神聖地域或是禁忌的地域,是特別保留給那些在社會上遭遇

某些危機 (crisis) 的人們,如:青少年、月經期婦女、孕婦、老人。而當今的社會中,這些「危 機異質空間 (crisis heterotopias)」正在不斷的消失,儘管還可以發現一些。舉例來說,十九世

紀的寄宿制學校或是青年的義務制兵役,讓男性青少年在特定群體內成長而萌生男子氣概。另

外,在 20 世紀中葉開始有了「蜜月旅行」的傳統,原本的年輕女性可能在任何時間點或地點破處, 但有了蜜月旅行,現在蜜月期或是蜜月旅館就是眾所皆知女性破處的時間點或地點了(如同洞房 花燭夜之意),一個不需地域標的的「異質空間」。

而 這 些 正 在 消 失 的「 危 機 異 質 空 間 (crisis heterotopias)」 正 在 被「 偏 差 異 質 空 間

(heterotopias of deviation)」取代。這些某種程度上行為偏差的人們需要被安置在一個規訓的 地方,意即,護理之家 (rest homes)、精神病院、監獄等等。而老人院 (retirement homes) 可 能算是個特例,他介於「危機 (crisis)」與「偏差 (deviation)」之間,畢竟老化可以算是一種「危 機」,但這種休閒為主的空間,以懶惰之名也可稱作是一種「偏差」。

補充:以「危機異質空間 (crisis heterotopias)」來說,青少年時期、婦女經期、婦女 懷孕期皆處於相對於社會與週遭環境的某一危機期。另一大類「偏差異質空間 (heterotopias of deviation)」,意指個體之行為在與常範對比下,屬於脫軌的狀態。護理之家、精神病院、監獄, 處於這些空間的個體被外界依常規主觀認定有偏差行為而對他人造成威脅或是困擾,因此形成了 相對於主流社會的次級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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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s first principle is that there is probably not a single culture in the world that fails

to constitute heterotopias. That is a constant of every human group. But the heterotopias

obviously take quite varied forms, and perhaps no one absolutely universal form of heterotopia would be found. We can however class them in two main categories.

In the so-called primitive societies, there is a certain form of heterotopia that I would

call crisis heterotopias, i.e., there are privileged or sacred or forbidden places, reserved for

individuals who are, in relation to society and to the human environment in which they live,

in a state of crisis: adolescents, menstruating women, pregnant women. the elderly, etc. In

out society, these crisis heterotopias are persistently disappearing, though a few remnants can still be found. For example, the boarding school, in its nineteenth-century form, or

military service for young men, have certainly played such a role, as the first manifestations of sexual virility were in fact supposed to take place “elsewhere” than at home. For girls,

there was, until the middle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a tradition called the “honeymoon

trip” which was an ancestral theme. The young woman’s deflowering could take

place “nowhere” and, at the moment of its occurrence the train or honeymoon hotel was indeed the place of this nowhere, this heterotopia without geographical markers.

But these heterotopias of crisis are disappearing today and are being replaced, I believe,

by what we might call heterotopias of deviation: those in which individuals whose behavior is

deviant in relation to the required mean or norm are placed. Cases of this are rest homes and

psychiatric hospitals, and of course prisons, and one should perhaps add retirement homes that are, as it were, on the borderline between the heterotopia of crisis and the heterotopia of

deviation since, after all, old age is a crisis, but is also a deviation since in our society where leisure is the rule, idleness is a sort of dev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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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異質空間」的第二個原則是,社會的發展能讓原本被認定的「異質空間」重新被定義。

「異質空間」的認定原本就有精準反映社會現象的作用,同樣的它也能夠根據歷史演進而有不同 的詮釋,或是衍生出不同的功能。

我以「墓園」作為異質空間的引例,在西方的文化中,墓園一直是個重要的場所,它的結

構也在歷史演進上經歷了幾次顯著的變化。墓園無疑是一個不同於普通文化空間的地方,幾乎所 有家庭都會需要利用墓園的空間以追念逝者,因此該空間與城市、社區或村莊等民居地多少有所

相連。一直到 18 世紀末以前,墓園都是設置在教堂旁,位於城市的中心,在這埋葬的死者按照 身份階級嚴謹劃分,另外墓園裡會有個藏骸室,那裡放置著無法辨識遺骸的死者們,在這些墓園

和教堂的空間裡常可以看到雕刻著銘文的墓碑,或是有著雕像的陵墓。這些安置死者的機能與教

堂神聖空間並置,過去的人對於死者的遵誠與敬拜與當今的文化認知有所不同,遺骸乘載著死者 的靈魂,過去認為靈魂可以透過信仰敬奉而獲得永生,相反的,當人們不再相信死者甦生的可能

時,人們對死者的關注從死者靈魂轉移到了遺骸本身,從 19 世紀開始,人們開始注重埋葬死者

的棺材,人們了解到「死者」與「疾病」可能的關聯性,屍體的污染可能對城市的居民帶來疾病, 而這些設置在住家旁、教堂旁、近乎於城市街道中心的墓園正是傳播死亡的媒介本身,因此人們

開始把墓園的設置轉向郊區,死者安置的個別處理以及資產階級的不同,也開始造就墓園陵地的 階級性。由此,墓園不再是城市中神聖與不朽的核心之地,而是每個家庭都擁有一席安息之地的 另一座城市。

補充:第二項原則以墓園為例,闡述異質空間的詮釋會因不同歷史情境而有所差異。在 18 世紀以前,在相信死者可能復活而靈魂不朽的時代,墓園被視為敬奉死者的神聖之地,然而到了 19 世紀,一旦人們不再相信這些信仰,死亡被視為終結生者象徵,如同一種具有傳染力的惡疾, 吞噬生命,因此「墓園」開始與「不祥」之地聯想在一起,人們避之猶恐不及。墓園的安置由城 市中心轉向郊區,由原本尊崇至鄙棄,墓園在西方的歷史應證異質空間意義變遷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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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econd principle of this description of heterotopias is that a society, as its history

unfolds, can make an existing heterotopia function in a very different fashion; for each heterotopia has a precise and determined function within a society and the same heterotopia can, according to the synchrony of the culture in which it occurs, have one function or another.

As an example I shall take the strange heterotopia of the cemetery. The cemetery is

certainly a place unlike ordinary cultural spaces. It is a space that is however connected with all the sites of the city, state or society or village, etc., since each individual, each family has

relatives in the cemetery. In western culture the cemetery has practically always existed. But

it has undergone important changes. Until the end of the eighteenth century, the cemetery was placed at the heart of the city, next to the church. In it there was a hierarchy of possible

tombs. There was the charnel house in which bodies lost the last traces of individuality,

there were a few individual tombs and then there were the tombs inside the church. These latter tombs were themselves of two types, either simply tombstones with an inscription, or

mausoleums with statues. This cemetery housed inside the sacred space of the church has

taken on a quite different cast in modern civilizations, and curiously, it is in a time when civilization has become “atheistic,” as one says very crudely, that western culture has established what is termed the cult of the dead.

Basically it was quite natural that, in a time of real belief in the resurrection of bodies

and the immortality of the soul, overriding importance was not accorded to the body’s

remains. On the contrary, from the moment when people are no longer sure that they have a soul or that the body will regain life, it is perhaps necessary to give much more attention

to the dead body, which is ultimately the only trace of our existence in the world and in language.

In any case, it is from the beginning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that everyone has a right

to her or his own little box for her or his own little personal decay, but on the other hand, it is only from that start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that cemeteries began to be located at the

outside border of cities. In correlation with the individualization of death and the bourgeois appropriation of the cemetery, there arises an obsession with death as an “illness.” The

dead, it is supposed, bring illnesses to the living, and it is the presence and proximity of the

dead right beside the houses, next to the church, almost in the middle of the street, it is this proximity that propagates death itself. This major theme of illness spread by the contagion in

the cemeteries persisted until the end of the eighteenth century, until, during the nineteenth century, the shift of cemeteries toward the suburbs was initiated. The cemeteries then came

to constitute, no longer the sacred and immortal heart of the city, but the other city, where each family possesses its dark resting pl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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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異質空間」的第三個原則是,異質空間能夠將幾個原本不兼容的空間巧妙的並置在

一起,例如電影院可謂一個古怪的方體空間,當你進入電影院時,望著眼前的矩形屏幕一片一片

的變換,電影中播送的劇本能夠將原本不相連的空間和景象,串連成一系列的敘事,然而這個三 維度空間的敘事文本,卻是投影在二維度的屏幕上播放。

而異托邦作為陳述某種矛盾的現象,我認為最為古老的「異質空間」應該是花園吧。這些

具有上千年歷史的東方花園,具有某種非常深刻的疊映效果,波斯人的傳統花園是一個非常莊嚴

的空間,矩形花園內的四個角分別代表世界的四個角落,而花園的中央被認定為最為神聖的區 域,波斯人以臍帶形容,通常在此設置水池和噴泉以象徵如同肚臍般的世界中心,並且以各種植 被連結花園的四象,如同縮影般的,整個世界在花園內的空間被凝聚在一起。

而波斯地毯的圖樣就是在複製花園的組織關係,將世界萬象凝聚的概念編織在地毯上,如

同一個可以攜帶和移動的花園觀,由此,「波斯地毯」是「波斯花園」的縮影,而「波斯花園」

是「世界整體」的縮影。自古以來花園一直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異質空間」,作為一種令人快樂 和愉悅場所,今日的動物園也是在這種組織關係下而生。

補充:根據第三項原則描述,透過異托邦場所的建立,可以讓現實世界中矛盾的空間微妙 的相容,可能是透過文本敘述、透過空間組織關係、透過文化的象徵意義等等,異質空間的認定 著重於不同事件、場所的組織安排,以一個特定異質空間來描述背後精巧連結的廣大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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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rd principle. The heterotopia is capable of juxtaposing in a single real place several

spaces, several sites that are in themselves incompatible. Thus it is that the theater brings onto the rectangle of the stage, one after the other, a whole series of places that are foreign to

one another; thus it is that the cinema is a very odd rectangular room, at the end of which, on a two-dimensional screen, one sees the projection of a three-dimensional space, but perhaps

the oldest example of these heterotopias that take the form of contradictory sites is the garden.

We must not forget that in the Orient the garden, an astonishing creation that is now a

thousand years old, had very deep and seemingly superimposed meanings. The traditional garden of the Persians was a sacred space that was supposed to bring together inside its

rectangle four parts representing the four parts of the world, with a space still more sacred

than the others that were like an umbilicus, the navel of the world at its center (the basin

and water fountain were there); and all the vegetation of the garden was supposed to come together in this space, in this sort of microcosm.

As for carpets, they were originally reproductions of gardens (the garden is a rug onto

which the whole world comes to enact its symbolic perfection, and the rug is a sort of garden that can move across space). The garden is the smallest parcel of the world and then it is the

totality of the world. The garden has been a sort of happy, universalizing heterotopia since the beginnings of antiquity (our modern zoological gardens spring from that sour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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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異質空間」的第四個原則,異質空間通常呈現了某種時間觀念上的片段,我姑且將

這個時間片段的組織稱為「異質時間 (heterochronies)」,異質空間只有在人們打破了傳統的 時間觀念來閱讀時,才會展露出它的全貌,再以墓園來解釋,墓園的「異質時間」起始於生命的 終結,並且在死後進入墓園的往後時間裡,死者的意象和形體不斷的崩解和消逝。墓園的永恆時 間觀起始於生命的終結,是謂一種「準 (quasi-) 永恆」。

一般來說,「異質空間」和「異質時間」以相對複雜的方式建構和分散在我們的社會中,

這裡說明兩種「異質時間」例證。第一,異質空間展現了「時間的無限積累」,例如博物館和圖

書館,一種不停地收納和累積文物資訊的異質空間。在過去 17 世紀時的博物館和圖書館(或是 今日的某些)的收藏是屬於收藏者個人品味的展現,相比之下,普遍的博物館和圖書館意在建立

一種普遍的收藏系統,如檔案館,收錄所有時代、所有形式、所有風格品味,將一切的事物積累 於一個封閉的、不可移動空間內,使這個建構起的時間系統產生了永恆性,無法被動搖,這種概 念展現了 19 世紀西方文化的異質性。

第二,與「時間的無限積累」相反,這種異質空間展現的是「時間的短暫性」,以市集場

地 (fairgrounds) 來說,這些位於城市郊區奇妙的空地(也有位於都市中的),每年都會於此擺

攤一到兩次,在這特定的短暫時間內,這個空地出現攤位、展品陳列,非於尋常的事物如摔角手、 弄蛇人、算命師等等。這種節慶般的偶發事件與永恆的時間觀呈現對比,意在呈現一種流動、暫 時的空間體現。

而最近出現了另一種與時間有關的「異質空間」:度假村。例如那些波利尼西亞村落,為

都市居民提供三週赤裸的原始生活,你可以從中看到兩種影響「異質空間」的時間特質聯繫在一

起,「時間的無限積累」及「時間的短暫性」,傑爾巴小屋 (huts of Djerba) 的性質如同博物館 和圖書館,讓遊客了解波利尼西亞人的生活,而度假的性質亦如同節慶般短暫停留。

補充:第四項原則提及「異質空間 (heterotopias)」與「異質時間 (heterochronies)」的 概念,認為檢視異質空間時,不可以傳統的時間觀念認知,而是以多重的片段時間連結而成的。 傅柯說明兩種時間影響異質空間的類型,以「時間的無限積累」來看,博物館和圖書館意在營造 一個能夠總覽整體時空的檔案館,而這樣的異質空間表面上透過歸檔呈現著歷史的連續性,但其 實整個歷史的經歷並不發生於博物館或圖書館的空間內,這只是一個現代社會對於永恆秩序的期 望,所追求的一個記憶集體的空間。 而「時間的短暫性」與前者相反,節慶的狂歡躁動一瞬即逝,遊樂場、慶典、市集,這種 異質空間只存在於永恆時間中的極小片段,在世間萬物流動的洪流中只是短暫且不連續的片刻。 並且也舉例度假村也有可能是兩種異質時間的並存,呈現一種既永恆又不連續的異質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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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urth principle. Heterotopias are most often linked to slices in time

— which is to

say that they open onto what might be termed, for the sake of symmetry, heterochronies. The heterotopia begins to function at full capacity when men arrive at a sort of absolute

break with their traditional time. This situation shows us that the cemetery is indeed a

highly heterotopic place since, for the individual, the cemetery begins with this strange heterochrony, the loss of life, and with this quasi-eternity in which her permanent lot is dissolution and disappearance.

From a general standpoint, in a society like ours heterotopias and heterochronies are

structured and distributed in a relatively complex fashion. First of all, there are heterotopias

of indefinitely accumulating time, for example museums and libraries, Museums and libraries have become heterotopias in which time never stops building up and topping

its own summit, whereas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even at the end of the century, museums and libraries were the expression of an individual choice. By contrast, the idea of accumulating everything, of establishing a sort of general archive, the will to enclose in one

place all times, all epochs, all forms, all tastes, the idea of constituting a place of all times that is itself outside of time and inaccessible to its ravages, the project of organizing in this

way a sort of perpetual and indefinite accumulation of time in an immobile place, this whole idea belongs to our modernity. The museum and the library are heterotopias that are proper to western culture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Opposite these heterotopias that are linked to the accumulation of time, there are

those linked, on the contrary, to time in its most flowing, transitory, precarious aspect, to

time in the mode of the festival. These heterotopias are not oriented toward the eternal, they are rather absolutely temporal [chroniques]. Such, for example, are the fairgrounds,

these “marvelous empty sites on the outskirts of cities” that teem once or twice a year with stands, displays, heteroclite objects, wrestlers, snakewomen, fortune-tellers, and so forth.

Quite recently, a new kind of temporal heterotopia has been invented: vacation villages,

such as those Polynesian villages that offer a compact three weeks of primitive and eternal nudity to the inhabitants of the cities. You see, moreover, that through the two forms of

heterotopias that come together here, the heterotopia of the festival and that of the eternity of accumulating time, the huts of Djerba are in a sense relatives of libraries and museums.

for the rediscovery of Polynesian life abolishes time; yet the experience is just as much the,,

rediscovery of time, it is as if the entire history of humanity reaching back to its origin were accessible in a sort of immediate knowled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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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異質空間」的第五個原則,異質空間具有某種出入管制的機制,藉由開口或閉鎖來

控制可及性。一般來說異質空間不像公共空間一樣能夠隨意進出,舉例軍營或是監獄這種被強迫

進入的空間,或是某個入會儀式或齋戒禮節,必須洗淨身體獲得許可或做出神秘手勢才得以進 入。以及像是斯堪的納維亞的桑拿浴室,這種淨化的過程,屬於一種部分宗教性的心靈淨化,部 分衛生洗淨的身體淨化。

另外還有一種管制的機制,這些空間看似沒有實際的出入限制,但這個限制有著更深一層

有趣的暗示。舉例巴西和南美洲地區的農家,這些農家雖然開放過客投宿,但入口的門沒有通入

住家家庭真正生活的空間,雖每個來訪的旅客都可以自由的操作這個門並進入臥室過夜,實則這 些過客並沒有真正的被主人接納,形成一個被隔離的空間。

這種異質空間已經很難在今日的社會中找到,但也許可以說,美國的汽車旅館的類型作為

南美農家旅宿類型的變形,當男人與他的汽車和情婦進到了汽車旅館,他們的不當行為得到了絕 對的庇護和隱藏,然而眾所皆知汽車旅館就是進行這種不當行為的場所,因此這個隔離隱藏也在 某種程度上顯得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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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fth principle. Heterotopias always presuppose a system of opening and closing that

both isolates them and makes them penetrable. In general, the heterotopic site is not freely accessible like a public place. Either the entry is compulsory, as in the case of entering a barracks or a prison, or else the individual has to submit to rites and purifications. To get

in one must have a certain permission and make certain gestures. Moreover, there are even heterotopias that are entirely consecrated to these activities of purification

—purification

that is partly religious and partly hygienic, such as the hammin of the Moslems, or else purification that appears to be purely hygienic, as in Scandinavian saunas.

There are others, on the contrary, that seem to be pure and simple openings, but that

generally hide curious exclusions. Everyone can enter into thew heterotopic sites, but in

fact that is only an illusion— we think we enter where we are, by the very fact that we enter,

excluded. I am thinking for example, of the famous bedrooms that existed on the great farms of Brazil and elsewhere in South America. The entry door did not lead into the central room where the family lived, and every individual or traveler who came by had the right to ope this door, to enter into the bedroom and to sleep there for a night. Now these bedrooms were such

that the individual who went into them never had access to the family’s quarter the visitor

was absolutely the guest in transit, was not really the invited guest. This type of heterotopia, which has practically disappeared from our civilizations, could perhaps be found in the

famous American motel rooms where a man goes with his car and his mistress and where illicit sex is both absolutely sheltered and absolutely hidden, kept isolated without however being allowed out in the op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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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異質空間」的第六個原則涵蓋所有其他異質空間,他們多半呈現兩極化現象。一種

是去創造一個幻象的空間,之所以稱為幻象,是因為空間中的真實世界經過巧妙的組織安排,讓

人在體驗空間時反而感受到某種非於主流的不真實感,例如妓院。而另一種是對於主流空間的失 調和混亂的反動,另闢創造一個精密規劃、完美秩序呈現的真實空間,例如殖民地。

後者的這種異質空間不是一種虛假的幻象,而是對現實生活不滿足的補償。殖民者將他們

美好社會的理想秩序投注於殖民地,形成了某種「異質空間」。例如 17 世紀第一波的殖民浪潮, 英國人在美國建立清教徒社會,以及在南美建立的耶穌會殖民地,而這些殖民地透過嚴格管制,

有效的實現人類社會的完美樣貌。以巴拉圭的耶穌會殖民地的例子來看,殖民者無處不控制著殖 民地的生活,村莊圍著一個矩形區域嚴格規劃,殖民者將教堂佈置在村落的底端,相對應矩形的

另外兩邊佈置了學校和墓園,而在教堂前,有一條大道與另一條小徑交叉,在地理上形成基督教 的十字架標誌,而每個家庭的小木屋都位在這兩個道路軸線上。在這裡,每個個體的生活都受到

控制,教堂的鐘聲傳頌著所有人生活行動的規則:所有人在同一時間起床,同一時間開始工作, 正午和傍晚五點是用餐時間,並於同一時間就寢,每個人都依教堂的報時鐘聲履行自己的職責。

妓院和殖民地是兩種極端的異質空間,而船隻對我來說是一個典型的異托邦,船隻在海上

載浮載沉,以一個封閉的空間航行在無遠弗屆的大海中,是為一個無處可去的空間。從這個港口

航向另一個港口,駛過一個又一個的航道,光顧一家又一家的妓院,最終抵達了殖民地尋找被埋

藏在庭園裡珍貴的寶藏。你可以了解到從十六世紀到現在,船隻的功能不僅是為了社會文明的建 立和經濟發展的工具,它同時也是想像力的載體,成為最佳的異質空間。在這個時代若是沒有船 隻這個工具給人們做夢的話,理想將消失,而間諜取代了冒險旅程,警察取代了海盜。

*

補充:總而言之,異托邦 (Heterotopia) 提供了辯證「時間」與「空間」的一個概念,空 間的異質共存、混亂失序、片刻組織、碎裂分歧。傅柯並沒有在這個概念上深入討論,為後人提 供了對這個概念開放性的解釋,這個對世界的一個新的理解方式令人振奮,但乍看之下因為多樣 性而顯得如此開放的主題,至今各方學者已對這個主題有非常多的見解,以文字敘述各持著主觀 看法,突然之間一切也顯得平庸無奇,任何事物、時間與空間的組合,如何發生全憑著自己的定 義,多重意涵的「異托邦」概念供眾人各取所需……。 此文章指認的「異質空間」:鏡子、寄宿學校、義務兵役、軍營、蜜月旅行、護理之家、 精神病院、監獄、老人院、墓園、劇院、電影院、波斯花園和波斯地毯、動物園、博物館、圖書館、 遊樂場、慶典、渡假村、桑拿、南美洲農場寄宿空間、汽車旅館、妓院、殖民地,以及船隻。 其他於學術界上指認的「異質空間」:機場、女子學院、門禁社區、街友空間、天體營、 青少年夜生活空間、Facebook、同志空間、世界遺產、實驗室、吸血鬼,以及小說、藝術創作、 電影與戲劇中的場景,等等。

* 資料參考:《Of Other Space, Heterotopias/Michel Foucault/1967》 《傅柯 Heterotopia 翻譯考 / 王志弘 /2016》 《Recombinant urbanism/David Grahame Shane/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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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xth principle. The last trait of heterotopias is that they have a function in relation to

all the space that remains. This function unfolds between two extreme poles. Either their

role is to create a space of illusion that exposes every real space, all the sites inside of which

human life is partitioned, as still more illusory (perhaps that is the role that was played by those famous brothels of which we are now deprived). Or else, on the contrary, their role is to

create a space that is other, another real space, as perfect, as meticulous, as well arranged as ours is messy, ill constructed, and jumbled.

This latter type would be the heterotopia, not of illusion, but of compensation, and I

wonder if certain colonies have not functioned somewhat in this manner. In certain cases,

they have played, on the level of the general organization of terrestrial space, the role of heterotopias. I am thinking, for example, of the first wave of colonization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of the Puritan societies that the English had founded in America and that were

absolutely perfect other places. I am also thinking of those extraordinary Jesuit colonies that

were founded in South America: marvelous, absolutely regulated colonies in which human perfection was effectively achieved. The Jesuits of Paraguay established colonies in which existence was regulated at every turn. The village was laid out according to a rigorous plan

around a rectangular place at the foot of which was the church; on one side, there was the

school; on the other, the cemetery, and then, in front of the church, an avenue set out that

another crossed at fight angles; each family had its little cabin along these two axes and thus

the sign of Christ was exactly reproduced. Christianity marked the space and geography of the American world with its fundamental sign.

The daily life of individuals was regulated, not by the whistle, but by the bell. Everyone

was awakened at the same time, everyone began work at the same time; meals were at noon

and five o’clock, then came bedtime, and at midnight came what was called the marital wake-up, that is, at the chime of the churchbell, each person carried out her/his duty.

Brothels and colonies are two extreme types of heterotopia, and if we think, after all,

that the boat is a floating piece of space, a place without a place, that exists by itself, that is

closed in on itself and at the same time is given over to the infinity of the sea and that, from port to port, from tack to tack, from brothel to brothel, it goes as far as the colonies in search

of the most precious treasures they conceal in their gardens, you will understand why the boat has not only been for our civilization, from the sixteenth century until the present, the great instrument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I have not been speaking of that today), but has

been simultaneously the greatest reserve of the imagination. The ship is the heterotopia par excellence. In civilizations without boats, dreams dry up, espionage takes the place of adventure, and the police take the place of pira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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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異托邦之商業空間 被保護的公共空間,能算是公共空間嗎?

傅柯的異質空間概念可以提供我們來審視今日的公共空間,以都市中無所不在的「街道」

為主軸作為本篇章的討論。

歷經郊區化後的美國,新市鎮如雨後春筍不斷開發,郊區生活成了社會普遍的現象,「購

物中心」起源於郊區就近消費的據點,從單一大盒子的商業空間演變成有街道的、模仿公共場所

的「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將原本封閉、內聚性的空間開放成模擬城市街道的室外購物

街,配上街道傢俱、路燈照明、外圍停車場,以豐富的行人便利設施美化商業空間,形成一種如 同「主題樂園」般的購物形式,作為二戰後郊區化後的購物空間主流。

「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出現的目的是為了提供郊區居住者一種「城市化的體驗」,

如同形塑出一個完全安全的城市街道,在這之中,高尚的消費者可以完全避免現實世界中的干 擾,像是吵鬧塵雜的鄰房施工、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凹凸不平整的人行道路等等。這個呈現都市 意象的消費空間形成郊區生活圈的中心,就如同市中心作為眾多郊區的中心一般,給予郊區生活 者一種「進城」的錯覺。

這一層的「異質」邏輯開始帶出購物中心和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 的排他性和凝聚性,

作為一種對主流空間失調與混亂的反動,購物中心的街道呈現出精密規劃、完美的空間,是為對 於現實生活不滿足的補償。在這個異托邦裡有著它獨特的社會秩序,私人雇用的保安組織將「不

受歡迎(行為異常、不符期待的)的人」遣送出商場,以保護那些因舉止、外貌和金錢能力而被 視為有價值的人。這個公共空間並不存在真正的自由與民主,而是以潛藏的秩序規則默默規訓在 場的所有人。

國 際 購 物 中 心 協 會 (International Council of Shopping Centers, as called ICSC) 認

證的「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一詞,指出以街道購物的設計類型呈現戶外的購物環境, 包括露天廣場、人行道⋯⋯,等等如同前述,而有時附加上一些造型或空間主題,如「desert town 沙漠城鎮」或「seaside village 濱海聚落」,一則 ICSC 的研究資料將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 的定義與傳統購物中心做出區分,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 的消費空間是露天的,通

常包括至少 50,000 平方英尺的空間用於高檔連鎖店面,加上庭院、噴泉、建築裝飾,為每個店

面提供獨特的外牆裝飾,以營造不同建築物的錯覺。它們還包括其他功能,例如餐廳、娛樂設施、 每週舉辦的古董市集、街頭藝人,使它們成為不僅僅為了購物的地方中心。

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 透過重塑都市街道來再現都市生活的精髓,雖然這個類型的商

場規劃需付出額外每平方英尺 200 美元的建築成本,是典型的鄰里大型購物中心的兩倍,但是 這項投資是有回報的,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 每年每平方英尺的銷售額約為 500 美元,而 普通零售中心則是 211 美元。而讓人意外的是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 的維護費用比傳統的

室內購物中心還要便宜,幾乎是三分之一的維護成本,主要原因是不需要昂貴的空調費用支應 大型室內空間。(數據來源:Gose, J. ‘A golden age for lifestyle centers’, National Real Estate Investor, 2004)

然而,無論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 的購物街道看起來有多像是都市公共街道,根本上

它還是存在於購物中心內,是屬於私人財產,以私人企業管理的空間,你不能隨意的在這裡發傳 單或是集會活動;你也不能無申請的開始街頭表演,或是盡情的溜行滑板。這是一個受到監視的 公共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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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以 Levittown 的社交中心: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 舉例。(Bettmann/ Ge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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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Ds 區域改造

商業企業的治理方式在塑造某方面的成功之後,提供了其他公共場所一種引鑒,自 1950

年代後,美國的市中心和商業區開始借用一些購物中心的管理模式,「商業改善區 (business

improvement districts, as called BIDs)」的成立,開始讓許多都市區域改頭換面。BIDs 從劃 定區域內的店家收取一定稅額作為收入,然後將這些資金用於改善區域內的公共空間,如街道、

廣場和公園,除了提供廣告行銷服務、區域集體促銷活動、店家意見整合之外,也雇用保安和清 潔人員執行街道整潔的任務,這裡所指的「整潔」,不只是注重環境清潔,也包括了驅逐流浪漢 和街頭混混等不良份子的形象整潔。

某些城市區域受惠於 BIDs 而開始改頭換面,進而受到重視,然而這不完全的街道公共空

間開始讓人民擔憂其中的意義,完美秩序所表現出違反現實的假象,讓原本街道本質的包容性被

制度限制⋯⋯,然而,這種民主公共空間喪失的哀嚎往往只是一昧的投注一種懷舊情感,或是一 種普世平等的虛假好意,要知道公共街道本來就是一種公私領域之間的模糊界線,而受今日世人

傳頌的「Agora」——古希臘城邦的政治與社交中心——也禁止那些不被視為公民的人類(女性 和奴隸)進入,為什麼我們唯有提到那些少數的邊緣族群時,就對公民權利變得那麼執著?過分 強調公共空間的民主性與普世性只會限縮更多的可能性。 無法約束的商業擴張

BIDs 的策略塑造出「被保護的公共空間」,它不再是一個完全開放的公共空間,而是有了

使用方式的限制,這種被「保護的公共空間」也再次在購物中心的設計中被檢討。

Frank van Klingeren 於 1960 年代荷蘭設計的購物中心 The Agora of Dronten,引用歐

洲建築元素(或者只是引用了空間觀念)來設計商場。將購物空間理解為線性動線;而 Agora

理解為核心區域,將原本處於封閉狀態的購物空間連接到 Agora 這個開放空間,並且設定購物 空間作為私人領域;Agora 空間作為公共領域,利用這兩個元素的關係,試圖設計出引領公共活 動的商場空間。

然而 Agora 的空間設定從一開始就與購物空間混淆不清,購物空間可以單獨存在,因為民

眾需要可以消費的地方;可是公共開放空間不行,沒了購物空間的支持,開放空間根本無法單靠

偶發活動來營運。Agora 空間只能依附在購物空間之下,除了文化活動、體育活動舉辦之外,還

是得要承擔消費空間的機能,最終,Agora 還是在企業營運的制度下成為「被保護的公共空間」。 Agora 的存在被看作是對購物中心模式的抵制,同時又是對購物中心模式的補充,在

Frank van Klingeren 接下來的設計理念裡,Agora 很快的被區分成兩個部分:帶有商業功能的 「private agora」和真正意義上公共的「public agora」。

另一方面,當購物中心的空間模式要從郊區化的新市鎮回到都市中心時,所需要面對的密

度與規模問題,催生出了一種新型態的建築:複合機能的大型綜合空間。這個同時作為購物中心

與社會文化中心的巨大空間,本身就是一個市中心的存在,裡面所置入的各種機能模糊了建築與

開放空間的差異,所謂的「購物空間」、「private agora」、「public agora」的組織關係已 經很難好好的釐清,一體成為了一群「被保護的公共空間」的集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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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gora of Dronten, Netherlands, by Frank van Klingeren. 平面的中心(網格狀鋪面)作為「被保護的公共空間」。

傳統戶外市集取代了原本美好意圖的公共空間,可知商業活動還是凌駕於公共空間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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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一 信義計畫區

信義計畫區於今日來看,已經是個名符其實的 CBD(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 中心商業

區,當初政府與此軍方用地劃分出計畫區實行範圍,並且從 1980 年計畫開始至今,約 30 年的光 景就讓這裡成為眾所高攀的存在。完全沒有歷史延續性的地域,從大片田地如幻影般的現身成摩 天大樓與商業大盒子。

信義計畫區最初就規劃許多地塊作為購物中心使用,以 A8~A11 地塊為商業設計主軸,設

計包夾在地塊之間的道路作為人行徒步區使用,而讓車行與貨運動線設置在外側,並且在後來形

成的空橋系統中,進一步強化步行者的體驗。與前述「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相似的型 態,卻又更加龐大,從一個市郊城鎮的購物中心晉升成了大都會的購物中心,金錢流動與人潮的

速度完全不能比擬。從「被保護的公共空間」來閱讀,它又比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 更加

的不可一世,地面層的開放空間作為百貨公司建蔽率的空地,開發者巧妙的把空地一起推向中 心,並且以行人徒步區的名義包裝,實則於此設立餐車駐點規範、街頭藝人時段預約、快閃店設 置地點、遊行活動舉辦等等,在尊重行人權利的同時,更在乎的是獲取利益的各種手段,毫無疑

問的「private agora」。而伶俐狡猾的開發商把真正的步行空間「public agora」安置在二樓 的空橋系統之中,作為一個可以跨越並無視大馬路的交通阻礙的系統,開發商沒有任何不設置的

理由,以購物者的逛街方便、步行者的行走自由為藉口向政府遊說,2004 年底,連接南山廣場 與信義威秀的空橋竣工後,如同新模式的誕生一般開始被大量複製到各個街廓,最終串連起一個 長達約 2.3 公里的地面抬升系統。

某方面來說這個案例打破了傳統認知的土地使用分區管制原則,開發商先把建蔽率規範不

可設置建築的區域轉化成供給商業利益的「被保護的公共空間」,然後再向政府要求設置空橋系 統,如同形成 100% 建蔽率的商業地帶。

或許你也可以說這個做法是正確的,開放空間為了能持續熱絡使用,必然需要承載公民活

動,而認養區域開放空間的百貨業者,將得以獲利的商業活動放置於此是最為方便的手段。人行

徒步區作為餐車、街頭藝人、快閃店、遊行使用的「private agora」,搭配上的是串連起各大 百貨的「public agora」空橋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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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市歷史圖資展示系統

A8

A10

A9

A11

開放空間留設的策略,建構出連貫的人行徒步區。

十月 22, 2020

1:2,500 0

25

50

100

150

200 m

「被保護的公共空間」,支應餐車、街頭藝人、快閃、遊行等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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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二 Les Halles

位於巴黎的 Les Halles 可以說是巴黎市中心最富戲劇化的都市規劃區域了,與信義計畫區

屬於新市鎮開發不同,這個區域在歷史上就不斷的經歷不同使用方式的計畫,以巴黎都市景觀守 舊的性格來說,Les Halles 可謂最有活力的都市規劃實驗場地。

這個區域發展的過程受到政治力量影響很大,許多軼事則不在此提及,由於作為巴黎市中

心少數的開發淨土,各人都持著各人最高尚的理由想要貢獻這個城市。1748 年開始對區域內清 除舊房屋進行大範圍的規劃,為區域內制定建築設計準則,爾後 1967 年在此基礎之上展開公開

競圖。接下來地方有意將舊市場遷移,於 1979 年組成國際諮詢團隊為區域計畫提出構想,並在 2004 年公開競圖 Les Halles 作為一個涵括地鐵系統、公共運輸、消費、辦公、娛樂等等的大都 會複合機能中心。由 Berger Anziutti 事務所勝選,於 2016 年完工,成為今日的模樣。

作為大都會機能開發,當新的複雜機能組織遇到周圍舊式的都市環境時,他們選擇了一個

折衷方案:將所有會干擾原本古典景觀的複雜機能全都置於地面之下,並在地表上設立徒步區與 軸線象徵意義的景觀佈置。

Les Halles 連同東側的 Centre Georges Pompidou 龐畢度中心是為一個綜合的大型都市

更新項目,策略是建立一個將汽車排除在外(因此建立了地下道疏解車流)的大型行人專用區,

巴黎政府當局有鑒於公共空間日益分散與可及性降低為由,試圖以法律層面統合大多數公共場 所,在 Les Halles 這如迷宮般複雜的地下碉堡中,政府將一切行人行走的道路視為都市街道的 一部分,包括購物中心的走道、地鐵站等等。由此,你可以很清楚的認知到所謂「被保護」與「不 被保護」的公共空間。

而政府很快的意識到他們根本沒有能力管理購物中心的流動空間,他們保留街道的產

權 並 交 給 購 物 中 心 認 養 管 理, 結 果 就 如 同 生 活 中 心 (lifestyle center) 私 人 的 街 道 一 般。 而

RATP(Régie Autonome des Transports Parisiens) 公營地鐵企業也漸漸在街道上動手腳,過

去十年中,RATP 決定利用每天經過該車站人數眾多的優勢,對周遭動線上的商業店面提高租額, 以及更緊密的從通勤者進出車站的機會獲取利益⋯⋯。打著公共空間之名,卻極力汲取任何過客 的消費能力。 結論

最初,政府以公共空間的碎化及不完善為由,試圖以法令決策組織空間,進而塑造出一系

列「被保護的公共空間」。在歐美的案例中,它首先征服了郊區——購物中心 / 生活中心 (lifestyle

center), 接 著 進 到 了 市 中 心 改 變 過 往 的 都 市 結 構 —— 購 物 中 心 / 複 合 機 能 綜 合 體 (mega-

complex),在建立起這個被保護的世界中,也逐步建立起我們的都市文化,對我來說,並不是 要對這個現象抱持著慶喜或負面的評論,而是以「異質空間的異位」來閱讀研究這個議題,能夠 以更現實、更真實的方式理解我們當代城市中「公共」的涵義。

*

* 資料參考:《Heterotopia and the city : Public space in a postcivil society/Michiel Dehaene & Lieven De Cauter/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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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te 1300s

Late 1500s

1705

Early 1800s

Early 1900s

Street fabric

都市紋理的變革

今日 Les Halles 的地下規模,地圖顯示各層地下平面

今日 Les Halles 的地下組織如同迷宮般,串連多個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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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蘇聯的社會凝聚器 以建築改變社會行為

「社會凝聚器 (Social condenser)」根據蘇聯解構主義者的解釋,為一種建築中空間實踐

的觀念,人們認為「建築」可以藉由空間設計和安排,作為影響社會行為的工具,而蘇聯的利用 方式則是試圖以建築設計打破社會階級體系,創造公平平等社會的空間。

在蘇聯社會主義國家成立初期,大量的農村人口為了尋求更好的生活水平而遷移到城市,

加劇了工業革命帶來的住房危機。在這種緊急情況下,一些家庭被迫共用住宅的服務設施,浴 室和廚房。於此,為了帶給這個年輕國家新的社會秩序,STROIKOM(Building Committee of the Russian Soviet Federative Socialist Republic) 蘇聯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的建築委員會認 為,改變傳統家庭的生活方式,注重於集合住宅空間的社區功能及家務勞動事務的社會化,控制

人民的生活場所來將共產思想深根到常民活動之中。另一方面列寧也意識到如果不把婦女從家庭 奴役中解放出來,就無法完好建立社會主義,因此從私人家庭生活開始改變小資產階級的社會關 係。

這無疑提供了城市規劃者一個創造的機會,蘇聯為了控制建築財務成本而將部分住宅功能

轉變為共享設施,同時也達到集體活動及社區集體意識的凝聚,是一種對於住宅問題新的解決方 案。

DOM-KOMMUNA 為 STROIKOM 委託進行的住房設計是 1920 年代最有趣的理性主義思

考之一,也是許多歐洲集合住宅的理念先驅。在這些設計思考中,為了將原本中產階級的生活方

式過度到社會主義的模式,透過房間佈局的更改,減少私人生活的面積,增加集體生活社交空間。 將個人居住空間壓縮到最小,並獨立出一個附屬建築,放置洗衣房、廚房、食堂、浴室等公共空 間。

在 此 理 念 之 下, 以「 社 會 凝 聚 器 (Social condenser)」 最 為 人 知 曉 的 案 例 是 Moisei

Ginzburg 於 1928 年設計的 Narkomfin 集合住宅(詳見下一頁的建築平面與單元平面),流通 空間被視為事件發生的場所與社交機會,將家務事集體化有助於婦女參與公共生活,但是附帶的

後果是必須讓成員在公務事上相互監督和加強社區控制。將私密性降到最低是破壞資產階級的最 好方法。

然而在建築落成幾個月內,黨的政策發生了極端的變化,生活方式的改革不再被視為是通

向社會主義的道路,原先被視為是一種建築典例的轉變,突然間這種集體化的生活受到社會譴 責。依據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說明:他們對於這種所謂的「公社」感到失望,這種公社剝奪了工 人應得的日常生活空間,在原本應該注重舒適度的居住空間,成為了政治宣傳的工具,居民必須

排隊等候洗手間、排隊盥洗更衣、排隊煮飯用餐,花費多餘的力氣在公務事上的溝通處理,而私 人空間的功能只剩下睡覺。

後續建築更新中,陸續在單元內加裝簡易廚房,而廚房視為私人生活的一部分,意味著此

案例中從中產階級過度到社會主義的模式的失敗。儘管黨最初認為有關效率和家庭功能以外的所 有方面都應該統一起來,然而依人們的生活經驗還是認為,居住的本質如烹飪和衣物整理等個人 事務不能按照當權者的指導方針組織,個人生活應該還是要回到個人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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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rkomfin (Robert Byron)

Narkomfin (Charles Dedoy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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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F Plan

1F Plan

2F Plan

3F Plan

4F Plan

5F Plan 洗衣房、廚房、食堂、浴室等公共空間集中獨立於南側的建築裡,將居住空間壓縮到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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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裡的三種居住單元,有許多共用的空間,個人隱私低

在後來的檢討後,於單元裡加裝的簡易廚房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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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想最終落葉歸根

蘇維埃宮,獨裁者的激情與榮耀,成為蘇聯政府最宏偉的烏托邦建築思想,只存於紙上。

1931 年,蘇聯向全世界徵集蘇維埃宮的設計方案以紀念逝世的偉人列寧。眾多現代建築運

動者爭相參與,如 Le Corbusier、Walter Gropius、Erich Mendelsohn,都想為革命政權奉

上自己最崇高的空間構想,然而史達林最終選出了蘇聯建築師 Boris Iofan 的折衷主義方案,揭

示現代主義於蘇聯的潰敗,正如後來史達林時期蘇聯的各種藝術形式一樣:氣勢磅礴,高聳雄偉, 布局對稱,裝飾富麗堂皇,以顯示共產主義的革命激情與榮耀,呈現強烈的意識特徵,為「讚美 共產主義的理想社會秩序」做出貢獻。

按照 Iofan 的設計,蘇維埃宮將成為當時世界最高的建築(總高度 495 米,超越當時 443

米高的帝國大廈),象徵著社會主義的偉大勝利,而位居頂端的偉人列寧雕像高 100 米(高於 46 米高的自由女神像),光是一個食指有四米之長,設計資料中自豪的說明:「在晴朗的白天, 在幾十公里外的地方就能看到雕像。」,列寧在世界的頂端照亮眾生。

宮殿預計可以一次容納四萬人,除了在立面上大量雕刻紀念性元素,各式蘇聯標誌的描繪,

還配備高速電梯,空氣淨化系統,帶有巨型媒體屏幕的多功能廳等等。

為了實現社會主義的狂想,基督救世主大教堂被炸毀,作為蘇維埃宮的建設基地。在接下

來的八年,建築的成就得要從這宮殿的巨大基礎開始,鋼樑、混凝土、灑水與塵揚,基地如同一 個廢墟般的沼澤地,填充著基督救世主大教堂的遺骸。

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於 1941 年,宮殿的所有金屬框架被拆除,將所得材料用於建造橋

樑和反坦克屏障,人們還沒看到建築的一線曙光,所有人被迫投入慌亂的戰爭之中。然而儘管戰

爭結束,史達林政權依然沒有能力恢復這個工程,國家資源精疲力盡,宮殿成了市中心一個怪 異的「肚臍」,掩埋塵土的黑洞。與其建造一個實體,不如成全這個空隙——基礎,反正已經不 停的被漏水淹沒,乾脆變成一個游泳池,一個足以容納整個莫斯科人口的公民游泳池「Moskva swimming pool」。

基地的周圍被改造成連續的更衣室,並在水池上附加走道平台,水池由邊緣向中心深入,

唯一可視的紀念性只剩下中央的跳水板,民眾從更衣室潛入水中,聚集進入這個向心水池後,便

漫無目的的游去。這個水池的尺度感令人不安,大部分的游泳池會以一固定的移動方式限制人的 活動——有秩序的來回折返泳,然而此處像是個草原,寬廣而開放。要向哪去?和誰?要找到

誰?泳池四季長年開放,然而在特定的一些日子,冷冽的空氣會將頭髮的水氣瞬間凝成冰珠,但 是水池是暖的,太暖了以至於蒸氣的朦朧遮蔽了水池的輪廓,連內容也不可得知。

市中心的巨大水池,誤打誤撞實現了史達林的社會主義榮耀,然而不是以雄偉的白色宮殿,

而是以一個失敗的產物。人民漫心進入了赤裸的熔爐,婦女屁股斑老的皺摺;喘噓的老人揮舞著

濕毛巾,混雜消毒水和體液的泳池,為了迷失方向,為了得到短暫的快樂,這最原始且粗魯的方 式成為社會主義的象徵。

在一些無風的夜晚,這個蒸氣大殿如同虛幻的建築形體,水霧聚集在游泳池的上空,像是

蘇維埃宮的鬼魂般,盼望另一個榮耀殿堂——克里姆林宮。

*

* 資料參考:《10 Stories of collective housing/a+t research group/2013》 《Housing and Revolution: From the Dom-Kommuna to the Transitional Type of Experimental House/Daniel Movilla Vega/2013》 《S,M,L,XL/Rem Koolhaas & Bruce Mau/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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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維埃宮的設計方案

無比巨大的游泳池,偉大宮殿狂想下的失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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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監視與懲罰;慾望與規訓 酷刑與作息表

1757 年 三 月 二 日, 達 米 安 (Robert-François Damiens) 因 行 刺 法 國 國 王 路 易 十 五 失

敗,被判處「在巴黎教堂大門前公開認罪」。接著,「搭乘囚車,目標格列夫廣場 (place de

Greve),在一座塔設於此的行刑台上,對乳房、手臂、大腿及小腿肚施以火鉗烙刑,他持刀犯下 前述弒君罪的右手以硫磺點火燒炙,在他會被施以火鉗烙刑的部位淋上熔鉛、沸油、滾燙樹脂、 熔蠟及硫磺,然後他的四肢將被四馬拉扯及肢解,其四肢及軀幹焚燒,化為灰燼,迎風揚灰。」

在歷經車裂酷刑不到一個世紀之後,雷翁 ‧ 佛榭 (Leon Faucher) 為「巴黎少年監獄」所

制定的規矩的其中三點如下:

第 17 條:受刑人的一日在冬季時間開始於晨間六點、夏季時間開始於晨間五點。每日勞動

九小時,全年相同。每日二小時用於受教⋯⋯。

第 18 條:起床。在第一次鼓聲響起時,受刑人起床於肅靜中著衣,同一時間,獄監會將單

間牢房 (cellules) 的門打開。第二次鼓聲時,他們必須起身整理床鋪。第三次鼓聲時,他們聽從 指令排隊,去小教堂,進行晨禱⋯⋯。

第 28 條:在各小院洗手並檢查服裝後,夏季時間七點半、冬季時間八點半,受刑人被送回

牢房。第一次鼓聲響起,脫衣;第二次,上床。牢房上鎖,獄監在走廊上巡視,確保秩序及肅靜。 在 傅 柯 (Michel Foucault) 於《 監 視 與 懲 罰: 監 獄 的 誕 生( 法:Surveiller et punir :

naissance de la prison, 英:Discipline and Punish: The Birth of the Prison)》書中,開 篇第一章便引用了達米安的「車裂酷刑」與巴黎少年監獄的「作息表」,兩者體現了不同的刑罰 類型。

我們可能難以想像十八世紀時的社會:秩序紊亂,社會階級制度,貴族與平民,君王的意

志⋯⋯。車裂這種公開場合的酷刑我們可從未見過,但是矯正監獄這種體罰方式我們很熟悉,是 什麼原因讓刑罰的模式由以眼還眼的「肉體痛苦」到一視同仁的「自由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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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弒君者達米安》 根據 1757 年四月一日的《阿姆斯特丹報》報導: 「最後,人們將他四馬分肢。最後的這道操作曠日費時,因為人們所使喚的馬不習 於拉扯,以至於有別原本安排的四匹馬,最後需要六匹才成,而且光這麼做還不夠,為 了要肢解這位不幸者的大腿,人們得先切斷神經、斬斷關節…… 人們聲稱,儘管他向來都是毫不嘴軟的瀆神者,但過程中他沒冒出半句不敬之語, 僅僅是由於過度的痛苦讓他發出駭人的叫聲,不斷重複的說著:「我的上帝,可憐我吧; 耶穌,救救我吧。」聖保羅教區的本堂神父雖然年事已高,一刻也不停歇地安慰這位受 刑者,所有圍觀者都受到這種關懷所感召。」 另外根據《弒君者達米安》書中所述: 「有人燃起硫磺,然而火是這麼一丁點兒,以至於只是些微燒傷了手臂上的表皮。 接著,一位行刑者,雙臂的袖子高高捲到手肘以上,拿著長約一呎半的特製剛鉗,先是 朝他的右小腿肚夾,接著是大腿,再由此夾向右臂內側的兩處,接著去夾乳房。儘管塊 頭大又孔武有力,這位行刑者要把在同一處用鉗子邊扭邊鉗了兩三次的肉扯下來可沒那 麼容易,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在每一處造成一枚六里弗爾埃居硬幣這麼點大的傷口。 在這些鉗刑之後,不斷叫喊卻沒冒出什麼褻瀆之言的達米安抬起頭,看著自己;同 一位行刑者用鐵杓從鍋裡舀了滾燙的化學藥劑,大量地淋在每一道傷口處。然後,有人 用細繩繫上用來套住馬匹的韁繩,然後再順著大腿、小腿及手臂將這些馬匹與四肢綁起 來。 法院書記勒 ‧ 布雷頓 (Le Breton) 先生多次走向受刑者,詢問他有無話說。他只 說沒有,沒什麼好多解釋的,如同人們描繪那些將入地獄的人一樣,每受到一次肉刑, 他便呼喊一次:『求你寬恕,我的上帝啊!求你寬恕,主啊!』儘管上述的這些折磨, 他不時抬起頭,毫不猶豫地看看自己。在拉扯下變得如此緊繃的繩索讓他承受難以言喻 的痛苦。勒 ‧ 布雷頓先生再次靠近他,詢問他是否依舊無話想說,他說沒有。好幾位聆 聽告解的神父走到他身旁,與他交談許久;他心甘情願地吻了他們呈給他的十字架,他 嘟起嘴直說:『求你寬恕,主啊!』 馬匹加入助陣,每一匹由一位行刑者牽著,朝筆直的方向拉扯四肢。一刻鐘後,場 面並無二致,在努力幾次後,行刑者最後不得不助馬來拉扯,意即:負責拉手臂的馬直 直在前頭,負責拉大腿的馬與手臂那一側的方向相反,如此讓他手臂從關節處扯斷。這 樣的拉扯再重複了幾次,毫無進展。他抬起頭,看著自己。行刑者不得不在套住大腿的 那一側再添兩匹馬,如此有六匹馬,不見起色。 最後,行刑者桑松 (Samson) 跟勒 ‧ 布雷頓先生說,既無法亦沒望達成任務,去詢 問大人們是否要他剁一剁算了。勒 ‧ 布雷頓先生,這位本市出身的人,下令再多做幾次 努力,一夥人也照做了,但是負責拉扯的馬已經疲累不堪,一匹套大腿的馬還癱倒在地。 聽告解的神父們回來,再度與他說話。他跟他們說:『親吻我,先生們。』聖保羅教區 的本堂神父不敢,德 ‧ 馬爾西利 (de Marsilly) 先生從捆綁左臂的繩索下方穿過,親吻 了他的額頭。行刑者們聚集起來,達米安要他們別抱怨,要他們做好他們的工作,他不 會責怪他們;請求他們為他向神祈禱,並建議聖保羅教區本堂神父在第一次彌撒時為他 禱告。 行刑者桑松及早先施予鉗刑的行刑者各自從他們的口袋裡掏出一把刀,在試了兩、 三次之後,成功的將一雙大腿從與軀幹相連處切開;四匹使出全力的馬在他們之後拖走 了兩條腿,右腿先,左腿後。接著對雙臂施予同樣的做法,從肩膀和腋窩入刀,兩臂共 四處;肉必須切到見骨,奮力一拉的馬拖走了雙臂,右臂先,左臂在後。 四肢取下後,聽告解的神父走下來跟他說話,但是行刑者告訴神父們他已經死了, 無論實情如何,我看到那個人還在抽搐,下顎上上下下的,好像還在說話。甚至不久之 後,一位行刑者說,當他們抬起他的軀幹扔上柴堆時,他還活著。從套著馬匹的繩索上 解開的四肢被扔到柴堆上,柴堆備妥在行刑場內,位置就正對著行刑台,接著是軀幹及 所有的一切皆以木柴及細枝覆蓋,在塞入其中的稻草上點火。 ……判決執行下,一切化為灰燼。在餘燼中最後一片屍塊直到當晚十點半後才燒成 灰。肉塊及軀幹大約需要四小時來燒盡。一群數量頗眾,包括我兒子在內的官員,以及 一隊派來支援的弓箭手,一起待在現場直到十一點。 隔日,一隻狗就躺在焚火處的草地上,數次受到驅趕,但總是不斷回來。這景況引 發議論,不過事情不難理解,這隻動物只是覺得此處比他處更加溫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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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開行刑

過去「以眼還眼」的刑罰,並且在公開場合行刑,其最大的目的不是為了懲罰罪犯並給他

應得的報應,而是為了讓刑罰的過程公諸於世人。在光天化日下,犯罪者背負著所被判的刑罰和

所犯罪行的真相,他的身體被展示、遊街、宣傳,最終遭受酷刑。在公開處決中,司法的舉措對 所有人而言皆能清晰閱讀,成為一種政治儀式。

於 1772 年在康布雷 (Cambrai) 的判決:「殺死女主人的女僕,她被判處坐上『用來在路

口收垃圾』的拖車至行刑地點,該處會有一座絞架,下方擺放她的女主人被謀殺時坐著的扶椅。

讓她坐上扶椅,行刑者會砍掉她的右拳——用來犯案之不純潔的手——並在她面前擲入火中,然 後用她拿來謀殺女主人的菜刀,在她身上砍四刀,第一二刀砍頭,第三刀砍左前臂,第四刀砍胸 部,然後將她吊上絞架,勒死。」

犯人以身體具體承擔的方式來公開展現其罪行和人們令之歸還的正義,在這過程中,公開

處刑讓罪犯成為他自己犯下的罪行的呈報者,酷刑的威嚇照亮於社會,以恐懼控制人民。過去的

法律代表了君王至高無上的意志,任何違反法律的人皆是違背君王的意志,而酷刑的儀式正是在

向人宣告這個「意志」的不可侵犯與不可撼動,在執行刑罰的同時,象徵著「君王無度的權力」 的勝利,並警惕任何試圖逾越的非分之想。

然而在公開處刑這種令人作嘔的場景中,有一項根本的失序源頭:觀眾。酷刑典禮中,人

民是這場演出的主要人物,作為接收判決與散佈恐怖效應的觀眾,一場秘密進行的酷刑是毫無意 義的,觀眾必須直接在場。然而在散播恐怖效應的同時也可能激起群眾的反應,群眾對罪犯憤怒

的情緒加入統治者的報復中,丟擲犯人穢物、碎石,拳腳相向。或是一場不公義的處刑,人們憐 憫罪犯,對社會的不滿和激情群起的觀眾,發狂的撲向行刑場,從劊子手中搶走犯人,追打劊子 手、辱罵官員、擾亂公堂。

酷刑容許了受刑人擁有這一瞬間的縱情放肆和無所顧忌,在即將到來的死亡下,受刑人可

以歇力嘶吼,暢所欲言,而觀眾為之喝采。在這些原本應該只展現出君王恫嚇性權力的處決中, 隱藏著角色顛倒的嘉年華會面向,權勢者受到嘲弄,而罪犯成為英雄。為了確保行刑台四周的平

靜,有多少次必須採取「讓人民惱火」的作法及「令當局者蒙羞」的預防措施?酷刑的恐怖點燃

了非法行為,場面盛大的懲罰展演可能會被觀眾逆轉,並且在犯罪文學、庶民文學、飛訊、手抄 報導中,黑色英雄或浪子回頭的罪犯被刻畫成人民鬥爭與對抗的代表人物,罪犯在死後成聖,罪 行受到頌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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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ert Francois Damiens execution, 1757

《亞維儂的處決》 根據杜亞梅 (L. Duhamel) 於 1890 年《十八世紀亞維儂的處決》書中所述: 「民眾看到劊子手用他的外衣蓋住受刑人的臉,然後用膝蓋由下方頂撞他的上腹和 腹部。民眾看到劊子手下手太狠,甚至以為他用一把尖刀從下方割向受刑人的頸部…… 在同情受刑人及對劊子手的憤怒的情緒感染下,他們朝劊子手丟擲石塊,此時劊子手拉 開兩片梯子,受刑人從梯子上跌落,劊子手躍上他的肩頭,不斷壓著他,此時劊子手的 妻子則從絞架下方拉扯他的腳。血從受刑人嘴中淌出。不過,此時如冰雹般落在劊子手 身上的石塊也加強了火力,有些甚至還命中被吊著的受刑人頭上,劊子手被迫從梯子上 逃下,因為過於倉促,以至於他在梯子中段被絆倒,一頭栽倒在地。人群於是一擁而上。 劊子手起身,一手抓著利刃威脅要殺掉任何靠近他的人,但歷經數次被撲倒又起身後, 他終於被擊倒在地,帶著一身髒汙,被拖行至小溪溺斃,群眾挾著高漲的情緒及怒火一 路拖行到大學,再從這裡拖到科德利埃墓園。他的隨從也被痛毆,頭部及身上傷痕累累, 被送去醫院。同時,受刑人在被懸吊一段時間之後,幾位外地人攀上梯子,割斷脖子的 繩索,其他人則在下方接應。絞架也被破壞,民眾把劊子手所攀爬的梯子拆的七零八 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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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禁,柔和化的刑罰

到了 18 世紀晚期,公開酷刑的威嚴越來越不可控制,懲罰的對象,「既然不是身體,那就

是靈魂了」,隨著社會思想推動,對犯罪的懲罰漸趨由身體折磨轉變為權利剝奪。「以眼還眼」 的刑罰讓民眾變得嗜血,取而代之的,懲罰的用意是為了讓受刑人悔悟、改善並重生,驅使他成

為一個合格的公民。監禁作為「身體自由」的剝奪,與「肉體懲罰」一樣是眾人平等的懲罰方式, 個人財務狀況因人而異,但每個人皆擁有等量的肉體和時間,成為最高階級的權利剝奪。

對縱火犯施予焚刑、殺人犯則砍掉用以犯案的手,相對來說於 18 世紀,監禁只是嫌疑犯在

審問期間的暫時扣留而已,到了 19 世紀才成為普遍的刑罰方式。酷刑精準量化痛苦的方式也轉 變為量化監禁自由,根據罪行輕重裁定監禁時間長短,並且透過其他方式加重懲罰:限制光線和 飲食、加強勞動、單獨禁閉。

而此舉受到質疑,「我出賣了我的國家,他們把我關起來;我謀殺了父親,他們也把我關

起來。所有的犯罪皆以一種方式懲罰,我似乎看到一位醫生對所有疾病都採用同一種療法。」此 時,開始了一種名為「規訓 (discipline)」的新科學、社會學、藝術。罪行的審判拆解成「司法 的判定」以及後續進入「監獄的規訓」,在刑罰上尊重人性的柔和化而演變成自由的剝奪,罪人 在監獄中學習服從社會的秩序,期許他學會服從並回歸成為正常人。

「規訓 (discipline)」作為服從秩序的藝術,軍隊、學校、醫院、工廠也服膺這套管理技術。 一個罪行應該受到怎樣懲罰?依據哪個尺度?這樁罪行的懲罰有著什麼樣的用處?這個懲

罰能夠修復「對社會造成的傷害」,那他就是有用的。然而,一項罪行對社會的傷害是它其中所 引起的失序,它所激起的憤慨,以及它所帶來的示範作用。如果沒有受到懲罰就會導致再度發生 的鼓勵效果及擴大的可能性。為了有效,懲罰應當將罪行所引發的種種後續的失序納入考量。一

項罪行的影響不必然與其殘酷程度成正比,一項突發而讓人感到驚慌的罪行,其作用往往不及一 項所有人皆容忍並且自己也想效尤的勾當。重大罪行少有,危險的反而是司空見慣的小罪行。計

算刑罰,不是根據罪行輕重,而是根據它重複的可能;不是瞄準過去的犯行,而是瞄準未來的失 序。為了確保為非作歹者不再有再犯的想法,也確保一般人不會有效尤的可能。

我們懲罰強姦,但同時也懲罰他的反常;我們懲罰謀殺,但謀殺同時也代表衝動與慾望。

我們會說:受到審判的不是他們,他們之所以被提到,只是用來解釋要被審判的事實,用來界定 主體的意志在多大程度上與罪行有所牽連。我們瞄準的不是犯罪個體的劣行,而是對於整個社會

所可能發生惰性。禁止拘留、未成年監護、強制醫療、勒戒,其目的也不在於懲罰違法行為,而 是在控制個體,遏止他的危險狀態、改變他的犯罪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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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ult school in the chapel, part of the separate system at the Surrey House of Correction, Wandsworth (1862)

Convicts attending an anti-alcoholism conference at Fresnes prison (Le Petit Parisien, March,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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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訓 Discipline

到了 17 世紀初,士兵的理想形象依舊受到如此描繪:「士兵是從大老遠就能被一眼認出

的,他有著強健的體魄及勇氣,還有驕傲的表露,他的身體是力量和英勇的展現,充滿活力炯炯

有神。」並且「士兵在行進時必須配合步伐的節拍,以展現最大程度的優雅及穩重,因為長槍是 一種令人景仰的武器,必須配上莊重和果敢的姿態來持有。」士兵進入軍隊,從一副扭曲的身體 形塑成打仗的機器,人們逐步矯正其姿勢,一種被計算好的約束狀態慢慢遍及全身,進而成為主 宰,使其全面屈服,隨時聽從使喚,以一無聲無息的習慣自動自發地延續著。 偉大的機器——「規訓 (discipline)」

「軍隊」培養統一秩序的軍隊組織,長時間的訓練和團體生活,從步伐到操槍等等操縱身

體的無限細節,控制運動、姿勢、速度、效率,以成為服務國家的強大兵器。

「學校」制定教育方針,對學生課業程度分類,並制定考核考試和練習作業制度化學生的

作息,處分行為偏差學生,加強教育未達標準的學生。

「醫院」蒐集每位病人的病理史並加以分類,醫師給予住院患者的每日作息表,服藥、伸

展、定期檢查的時間,並區分傳染病患者及安寧需求的患者,注重病房品質。

「工廠」管控生產流程和員工操作技術,監工或工頭管理勞動分工,稽查和巡視來控制作

業,察覺疏失,以確保生產成本、品質和速度。

我們的身體被包裹在緊迫盯人的權力之內,並將種種的限制、禁令或義務加諸在我們身上,

透過練習的儀式,以一種不間斷的、常態的強制作用控制身體,其作用之細膩、立意之良善,以 確保人們在操作時衍生出「臣服」的效用。而規訓有別於奴隸制度或是家僕制度,因為它不以身

體的所有權關係為基礎,文中述:「規訓的優雅身段避開了那種代價高昂又帶有暴力性質的關係, 但同時在效果上又至少取得不亞於奴隸制的效用。」雖然兩者都是受到高度規範的服從關係,但

是奴隸制的服從對象明顯且距離可見,無限臣服於主人的「個人意志」之下;而規訓與服從對象

關係遙遠且龐大,面對的是一個無法計量的體制系統,服從的對象也因為常居於幕後而趨於無 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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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經濟大蕭條的高峰期,工廠在標準化生產作業上追求更迅速、更嚴謹、更高的經濟效益,工人與機器一樣 被標準化規範。Modern Times, Chaplin,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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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特懲治院 Mettray Penal Colony

傅柯認為監懲系統之完備的里程碑為 1840 年梅特懲治院 (Mettray Penal Colony) 正式啟

用之日,其乃最高強度的規訓形式下所形成的組織,匯聚了行為舉止各方面的強制約束模式。高 度層級化並由囚犯分組形成五種模式:

一、家庭模式:每組由一位「兄弟」及兩位「兄長」所組成的「家庭」。

二、軍隊模式:每個家庭由一位組長指揮,並再細分為兩部分,各設副組長一名,每位囚

犯皆有編號,並且需要學習基本的軍事練習,每日清潔檢查一回,每週服裝檢查一回,每日點名 三回。

三、作坊模式:設有組長、負責勞動秩序和最年輕組員見習的工頭。

四、學校模式:每天上課一小時或一個半小時,教學由導師及副組長提供。

五、司法模式:每天在會客室進行「獎懲」,對最輕微的不服從情況處以懲罰,而避免嚴

重犯行的最佳方法便是對最輕微的過錯施以嚴懲,在這裡,一句多餘的話語都會遭到制止。

對於這裡的人的處罰主要是單間牢房監禁,因為「隔離是影響兒童精神的最佳方式」,在

一切寂靜的空間裡,人開始與自己的心靈深處對話,在獨自面對所犯下的過錯時,宗教的聲音會 恢復他所有的感染力。在單間牢房中,其牆壁上用黑色的字寫著:「上帝看著您」。

在這種不同模式下的交流重疊圈產生了訓練的功能,梅特的組長與副組長幾乎等於社會上

的法官、教師、工頭、士官、甚至是「父母」加總的存在,他們透過管理少年每日九至十小時的 日常勞動,製造出順服又能幹的身體:小隊訓練、起床、睡覺、配合軍紀與哨音、體操訓練、整

潔檢查。伴隨著持續性的觀察,不斷的紀錄少年的日常行為,將之組織成評價此人的工具。在進

入懲治院時,孩童接受審訊,以便掌握他的出身、家庭、社會地位,讓他步上法庭的原因、所有 犯過的罪行,這些資料被登記在表格中,並持續記錄著孩童的所有事跡,以及他離開懲治院後的

收容情況。而無論是一家的組長或副組長、助教或工頭,幹部必須生活在院生左右,穿著和院生

一樣「卑微」的服裝,他們幾乎與院生形影不離,日夜監視著他們。由幹部親自訓練院生,也由 幹部在這之中建立起監視的網絡。透過勞力訓練消除不良思想,勞役對罪犯身體的形塑造就了個 體對於社會制度的認識;技術的學習造就了一些行為舉止模式。將少年的負面能量轉化為具有經 濟價值的生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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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特懲治院的格局設計簡單,為一個四邊圍起的長方形配置,中軸線的端點是教堂,其後面連接單間 牢房。教堂兩邊是左右對稱,每排各有五棟「家居」,為矯正兒童的組織單元。庭園入口處是兩棟行 政樓,最後方則是農場機能的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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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景論

相較於梅特懲治院所呈現的一種在生活所有活動上的控制,以作息和組織安排達成多層次

的監視;邊沁 (Jeremy Bentham) 於 1787 年提出的全景監獄 (Panopticon) 則以空間安排達到 最大強度的中心全視之眼,用建築設計控制罪犯的行為。

簡而言之,全景監獄由外圍的環狀單間牢房與中央的監視塔組成,建築的最外圍開窗,一

個窗對應一間牢房,而單圈厚度的房間讓光線從牢房的窗穿過牢房的門,直達中央的區域。細節

上再加上一些格柵、遮擋物和角度控制,利用背光的效果,中央的監視塔內的監視員可以掌握關 在牢房中的各個小小人形輪廓,在光線中顯現出來,而受刑人卻無法看到監視員。而牢房之間側 面的牆阻斷任何與隔鄰的接觸,免除密謀、集體行動的危險。

在空間配置上,中央的監視塔能夠看到所有的牢房,受刑人在牢房內所做的任何移動、任

何舉動都在監視塔的可及之處,儘管受刑人根本無法得知塔內的人是否正在注視他,心虛的望向 塔的百葉窗細微黑縫中,這些被監視者會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意識:自己永遠處在被完全監視的

狀態,自發的遵守規矩。然而塔內的人是誰?警衛、訪客、一名僕人、宣導法律的參觀活動團、

一名充滿好奇心的孩童、想遊覽人性的哲學家⋯⋯。這些匿名參觀者越多,對囚犯而言,感到驚 慌或被人觀察的不安意識也就越強。是什麼人在內根本無所謂,或是有時根本不需要有人在內,

囚犯無法察覺暗處的全視之眼的缺席,這套權力關係不對等的系統,而權力者抽象化成為了囚犯 眼前看到的矗立高塔,是誰行使權力並不重要,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讓這個機器運轉。

我們現在了解,「真正的臣服」永遠不是處於肉體與物理層面上,而是在虛構的權力主體

與客體中產生機制性的服從,「襲擊靈魂的懲罰」,自發性的心生畏懼,在這套系統中,沒有必 要以武力來強迫囚犯行為端正,監視的能力是如此強大又輕巧,以至於邊沁的全景監獄甚至可能 不需要鐵鍊、欄杆、厚重的大鎖,只要俐落的分隔和恰當的開口配置就足夠。

邊沁期望透過單人禁閉讓道德再生,在全景監獄中,無論白天黑夜,工作、睡眠、沐浴、

禱告、用餐,一切都在長 13x 寬 4x 高 8.5 英尺(約為長 4x 寬 1.2x 高 2.5 公尺)的空間裡,一 樣是期許透過獨處來讓囚犯擁有長時間與自己對話的機會,並在之中加入宗教的力量,讓人悔罪 並趨向純潔,他們的弱點在於屈服於過去的瞬間,一但開啟了這個片刻的悔意,時間會帶領囚犯 通往贖罪之路。

全景組織一樣能被投射到其他的「規訓」機器,單間隔離空間加上全視之眼的配置中,如

果他們是病患,則沒有疾病傳染的風險;如果他們是瘋子,則沒有打架動粗的可能;如果他們是

小孩,則避免吵鬧分心的問題;如果他們是工人,則避免爭執、勾結、不專心。然而這種消極的 隔離措施為想像被規訓的對象皆為「道德不完全」的族群,或是甚至將之投射到「道德崩解」的

社會,在城市的混亂難以控制整體的情形下,邊沁想像一個個重建道德的「規訓機構」,從層級 較低的建築空間內部建立完美控制,如「烏托邦」的秩序。

於全景論思想問世的四年後,邊沁在後記中檢討單獨監禁的缺陷,轉為提倡四人一間牢房,

除了造成建築造價過高,長時間的單獨監禁可能造成囚犯的精神損害,1820 年代美國賓州監獄 體系和 1840 年代英國本頓維爾 (Pentonville) 監獄體系都進行了單獨監禁實驗,發現其破壞囚 犯的精神層面遠比改善道德層面來的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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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景監獄 Panopticon,此圖由 Willey Reveley 绘制,為 1791 年修正後的方案。一個直徑 120 英尺的環形 建築,可容納約 460 名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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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teville Correctional Center 位於美國伊利諾伊州,於 1925 年開放。

Presidio Modelo 環形監獄位在古巴的皮諾斯島,於 1926 年興建,並於 1967 年永久關閉。現在作為博物 館及國家歷史古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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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lbank Prison 位於英國西敏市,於 1816 年開放,並於 1890 年關閉。

Koepelgevangenis 環形監獄位於荷蘭布蘭達,於 1886 年建造,現在因財務因素,已改造成監獄逃脫遊 戲場所,以及娛樂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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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景社會

傳統上地牢監獄的原理——「禁閉、光線剝奪、隱蔽」——現在只有「禁閉」一項還留存著,

足夠的光線讓監視員能更好掌握,監獄開窗甚至還能讓受刑人觀看戶外風景,而捨去隱蔽性讓受

刑人從根本失去隱私,任何行為都被照亮。全景論讓監獄變得不再與社會如此隔離,實際層面上, 他可以輕易接受外界的參觀,藉由中央的監視塔,達到社會宣傳和刑罰示範效果的作用,也不會 讓監獄權力增長到墮入暴政的可能;而組織層面上,他的運作模式開始貼近一個社會網,只差監

獄會把受刑人限制在特定空間內,但除此之外沒什麼差異:社會輿論、警察組織、公眾的目光、 法律與道德的約束⋯⋯。

於此,規訓具有兩個意象。一種是「封閉式規訓」,大門緊閉的機構,設置在城市邊緣地帶,

消極性的阻止問題來源、阻斷聯繫。另一種是全景論之下的「機制式規訓」,藉由制度面與建築

面巧妙的建立一套更有效、更輕盈的權力運作機制。在整個社會作為一個「規訓」文明的今天,

全景論將原本例外性的「封閉式規訓」推向普遍化的「機制式規訓」,從監獄推向學校、醫院、 工廠、軍隊,然後再次從各個機構的內部空間推向整個社會。

胡里歐斯 (N.H. Julius) 在 1831 年出版的《監獄的教訓 (Lecons sur les prisons)》中寫

下了現代規訓社會誕生的宣言:「全景論作為『人類精神史』上的重要事件,其影響遠遠不只是

一項建築的巧思。從表面上來看,這只是針對一項技術問題所提出的解決方案,然而透過它,一

整個社會雛形正在顯露。」胡里歐斯以古代文明中的展演空間作解釋,神廟、劇場、競技場的建 築功能為「讓多數人能夠仔細觀察少數的對象」,藉由展演、節慶的短暫性、感官臨近性主導公

共生活,在這些儀式的高潮中,社會恢復片刻的活力,成為一個「多數的觀者」與「少數的表演 者」組成的一個巨體。而現代社會提出了相反的問題:「為少數人提供一個巨量的即刻視野。」

而其雙邊的關係不再是「人群(多數)」與「公共生活展演(少數)」,而是變成「個人(少數)」 與「國家社會整體(多數)」,現代國家社會不斷增長的影響力,於生活細節與所有關係的日益 深入干預,全視之眼將照亮整個社會,一覽無遺,而我們每個人都身處其中。

*

* 資料參考:《Discipline and Punish : The birth of the prison/Michel Foucault/1975》 《Bentham's Panopticon : An incident in the social history of architecture/Robin Evans/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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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n for a Penitentiary, N. Harou-Romain, 1840

One nation under CCTV, by Ban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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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習二 異質剖面 【本次練習的目的:選擇 A 剖面與 B 剖面,將兩者以任意方式組合之後,創造富含意義 C 剖面。我選擇台北 101 的商場 (A) 以及路康的 Exeter Library 經典案例 (B) 作組合,在直覺性 的操作之後,說明 C 剖面的可能性。】 購物中心作為實體商業空間的集大成,將一切的消費行為以最大的空間尺度覆蓋在室內空

間裡面,在這個舒適的消費空間裡,燈光、動線、音樂、氣味和店家排序都被清楚的安排過,而 人們行走在精美的店家與商品之中,於人來人往之際,感受到自己身處於菁英社會的優越感。

當消費者在進入這個精心策劃的牢籠,透過體驗獲得優越感的同時,也將會服從於資本企

業所創造的幻想之中。在這個敘述裡,「規訓與服從」這個特質與監獄的功能有些相似,監獄收 容了社會上行為異常的人,透過空間內的再教育功能讓人們回歸正常生活;而購物中心引發的是 人們對於商品的朝拜,讓人在經過消費空間的洗禮之後,成為更好的都市人。

再者,環形監獄的核心概念是以最少的看守者管理最多的罪犯,重點在於「監視」的功能,

而購物中心的消費空間建立起的優越感與階級的約束感,對於空間裡的消費者來說也是一種「監 視」的作用,因此我把台北 101 的商場剖面與邊沁設計的環形監獄剖面疊加在一起,藉此表示購

物中心所作為的一種「異質空間」。我認為購物中心在空間安排上往往有一個中心作為視覺的焦 點可以促進人的群聚;而環形監獄的中心則是看守者用來監視犯人的小空間。一個的視線是聚焦 於中心;一個則是發散到周圍。

而路康的圖書館正好與前兩者有相似的觀看關係,透過挖空一個圓形開口,以特殊造型引

誘人的視線,而圖書館的中心則是作為一個較為精神性的公共空間。

我利用購物中心與監獄的觀看角度,加上圖書館的空間設計手法來創造出這個剖面。首先

我複製圖書館比較緊縮的閱讀區剖面,把店家的空間比較密集的排列在兩側,然後在建築的中心 區域安排贈品兌換與刷卡中心,作為類比圖書館的精神性空間。然後以購物中心的手扶梯串連各 個平台往中心聚集,再加上挑高,模仿路康的採光手法。

我以購物中心週年慶時段舉例,在眾多人潮蜂擁購物的時候,踏上贈品兌換與刷卡中心這

個空間就代表你在這裡消費了,不論是得到想要的東西的滿足感,或是付款時的自我感覺良好,

或是為了刷卡滿額贈禮的慾望,身處在這裡就代表你也被資本企業的幻想規訓了。而對於其他正 在逛街的人來說,中心似乎成為了一種警惕,只有去過那個空間才算是完成了逛街的完整程序, 否則你就只是個來湊熱鬧的不速之客而已。

另一個層級較為隱晦,路康利用「內圓外方」的圖像創造視覺焦點的中央空間;而台北

101 的標誌——銅錢符號——則是「外圓內方」,成為一個意象上巧妙的連結。

前面所說購物中心與監獄的觀看方式,一個聚焦、一個發散,而在這個剖面裡,聚焦與發

散的視線兼具,刷卡中心成為所有人趨之若鶩的存在,但是它又以慾望之名默默的在中心的空間

監視著所有人。在這之中,路康的圓形開口標誌著這兩個事件,我在剖面上以紅色標示,在中心 和外圍互相對照彼此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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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m

A 剖面:台北 101 商場剖面(李祖原,2004)

B剖面:Exeter Library(Louis Kahn,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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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作為一種異質空間,與環形監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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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 C 剖面:利用路康的空間設計手法,重述商業空間的象徵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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