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賭博拔河 by Breakthrough

gambling cover.pdf 1 17/09/2010 4: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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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軌道上的另一出口

小學畢業時，我已大概知道自己不能在傳統學校升學，只可以入讀工業學院。當我被判破產令，步出法庭那一刻，接到非法財務公司來電，要我清還欠債。錢借過了、破產了，所有人都打擾過了，我知道除了以身犯險，根本沒有能力再還錢。當被警察拘捕時，我知道，自小當警察的夢想破滅了；只是，萬萬想不到，我竟然成了被捕的疑犯。我一生只想做個普通人，走尋常的路，過平凡的日子，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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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擠不進普通人的軌道，成了異類。

從讀寫障礙、過度活躍說起我本來是個智商很高，卻患有讀寫障礙和過度活躍症的孩子，如果我的故事早早貼上這些名詞，發展和結局大概跟現在很不一樣。它們在二十四歲時才跑進我的生命裏，使我明白我的人生是怎樣的一個故事。這些名詞，實在來得太遲了，使我二十多年來，一直白白自我誤解，也被別人誤解了。

「無用」是我的名字我是家中的長子和獨子，有一個妹妹，爸爸是六兄弟的大哥，我是家族裏的長子嫡孫。爸媽對我滿有期望，渴望我能為家族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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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軌道上的另一出口

在「過度活躍」、「讀寫障礙」未跑進我的生命前，我一直被認定是頑劣的、搗亂的、愚蠢的、無用的、不知羞恥的⋯⋯孩子。那時在學校，因為缺乏自信，我常遭同學欺侮也不作聲；老師常投訴我上課不專心，總在課室走來走去。於是每朝早會公布被風紀記下名字的壞學生名單中，總有我的份兒，每天我都要走到台前，成為別人羞辱的焦點。我的名字等如羞恥，是「無用」的同義詞。在學校受了老師的責罰、同學的羞辱後，媽媽早收到老師的電話投訴，會拿着藤條等候我回家痛打。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在不住的咒罵、恐嚇、懲罰、責備、埋怨的聲音中渡過。

我不喜歡自己中三後，我不能升讀中四，如我小時所想的，升讀了工業學院。我一直害怕面對文字，入讀工業學院後，我對工業畫圖和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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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感興趣，所以成績很好，只是爸媽當時認定在工業學院唸書沒有前途，即使我成績再好，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從最傳統、最正宗的學習道路上被擠下來之後，我就被認定是失敗者，只是，我仍找不到一條最傳統、最正宗的失敗者之路。於是，我只有沉默，把所有鬱悶憋在心裏，從不向人傾訴，根本不相信世界會有人明白我、接納我。我總覺得自己不如別人，多羨慕別人偶爾做得好，會受到讚賞；做錯了，會得到原諒。可是，從沒有人讚賞我，別人只會貶低我，連我也貶低自己，怪責自己，從來不懂得原諒自己。直到我遇上了賭博，我以為那是我人生的春天。

遇上人生的春天我原本是一個球迷，閒時會和朋友踢足球，自從賭波合法化後，我偶爾都會下注支持心儀的球隊，也偶有「斬獲」，我喜歡那種贏了又贏的感覺。從小到大都沒有人讚賞我，只有在賭波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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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軌道上的另一出口

才得到自己眼光獨到的回報：獎金和榮譽感。這時我彷彿找到了自己的另一部分 — 原來我也有過人之處，是個有智慧的人。只有在賭博中，我才可以充分感受到自己的價值。我一直是個沉默的人，沒有同伴跟我一起賭波，沒有人跟我分享心得，更沒有人和我分享贏錢的喜悅。事實上，我不想讓人知道我賭博，雖然小時候常常受責罰，但都算是個乖孩子；即使我將智慧用在賭博上贏錢，但我介意別人知道我是一名賭徒。

唾手可得的金錢小賭的日子過得很寫意，賭博成為我最大的滿足。可是有一次，因為我開的公司車發生意外，老闆要求我賠償，便教我向銀行借錢。我發現原來借錢是一件輕易的事，便開始了豪賭的日子。因為這一次意外，我急於籌措金錢向公司賠還，心想可以從賭博贏得更多錢來減輕負債，於是開始沉迷賭博，以為這樣可以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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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早達到目標，解決問題。以前以為小賭怡情，我會審慎客觀地下注，但當我期望贏錢，加大注碼時，我變得不顧一切，只看賠率而不作分析；當沉溺時，連最不熟悉的球賽也會下注，心中只想贏錢。這樣的心態，成了我人生惡夢的開始。賭得愈兇，輸得愈大，愈輸愈要賭。向一間財務公司借貸不夠，便向兩間借，我一直借下去，直到欠下十多間財務公司的債⋯⋯「輸錢皆因贏錢起」的道理，我是後來才懂的。我耐不住獨力面對這件事，便向一個朋友傾訴，他有點愕然，沒有想過我是這種賭徒，不過他都幫助我想辦法。最後，欠債的事給家人發現了，他們把我帶到明愛展晴中心接受戒賭輔導，雖然我口裏承諾戒賭，卻耐不住心癮，多次瞞着家人偷偷再賭。最後，家人借我一萬多元申請破產，我以為避債生涯可以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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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途末路怎料，就在被判破產那天，離開法庭時，我接到非法財務公司的電話，他表示即使破了產，仍要清還債項。那刻，天旋地轉，我想到：錢借過了、人求過了、破產了，所有人都對我失望，沒有人都信任我了，又何來金錢還債？除了死，只有犯法才可以解決問題。我盤算了許久，要用什麼方法把錢弄到手而不傷人，不會給人逮住⋯⋯我想，一個最安全的方法是欺騙。又不是打劫，相信不會傷害人吧？我是一名警察迷，人生的理想是當警察或輔警，從小到大都對警隊的資料十分着迷，也下過苦功研究警察的裝備、配槍以及工作情況。於是，我自製了警察的裝備、證件，更仿製警員手槍，到旺角砵蘭街「鳳姐」雲集的地方，向一些以雙程證來港自由行的內地妓女入手，冒充警員要求她們以金錢代替賣淫被捕。起初，我感到恐懼，可是我行事謹慎，不時留意大廈的閉路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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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沒有留下任何指模和證據，所以多次都成功得手。透過犯事，我漸漸取得金錢償還非法財務的債項，還有餘額用作賭博，我以為這樣就能解決問題。

只跟祕密共存每次當我成功行騙，便會嚐到獲得金錢的快樂，於是，犯案漸漸成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警員」成為我另一個身分。這些日子，我跟別人愈來愈疏遠，即使惟一的朋友，我也不再跟他接近。因為我實在有太多祕密：以前害怕別人知道我是賭徒，然後害怕別人知道我欠債，後來害怕別人知道我已破產，更害怕別人知道我即使破產，仍受一些沒有申報的債務困擾。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我成了犯事者，這個罪行，更是我人生最大的祕密。我從未想過，自己可以過着平凡的生活。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受歧視的失敗者。離開學校後，我一直努力掩飾失敗者的身分，希望別人不要一眼把我看穿。怎料，這樣隱瞞，使我累積更多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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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的祕密，這些祕密把我推上破產之路，甚至犯罪之路，最後，行藏敗露，我被送進監獄。我一直都無法過着循規蹈矩的生活，可是想也沒想過，要在一個囚禁犯人的地方過日子。

愧對父母到今天，我仍然不能接受自己曾被拘捕、判刑、關進監獄的事實。我自小夢想當警察維持正義，沒有想過自己竟成了警察的敵人。一切祕密已守不住，我除了是一個賭徒、一個破產的人、還是一個犯人。我被關進牢獄，除了是懲罰，也是徹徹底底被世界遺棄的證據。那段在荔枝角羈留的日子，我每天都等着「拜山」，即親友來獄中探望。初關進去時，朋友每星期都來探我，後來，他們沒有再來了。只有父母，無論健康多壞，仍堅持每星期前來探望，因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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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我才知道自己尚未給世界遺棄。面對日漸年邁的父母，我實在無法說清楚。小時候他們希望我學業有成，可是任憑我怎樣努力，都不能改善學習能力，他們希望我學業有成，我卻只能考上工業學院。他們望子成龍，我卻只能當個技工。他們希望我踏實做人，我卻弄到破產的田地。他們以為我腳踏實地，我竟然犯事⋯⋯我好努力地想達成他們的願望，可是卻又身不由己，我被擠出正軌。

重塑人生在案件審訊期間，法官要求心理學家提交報告。心理學家給我正式做了評估，結果竟然是：我從小患有讀寫障礙，並且有專注力缺乏的症狀，可是我智力一點不低。原來我不是沒有用處的，只差一點點我便達到天才的智商。隨着這些讀寫障礙、專注力缺乏、高智商的評估被發現之後，我才了解過去二十多年來，一切強差人意的經歷背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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