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個 玄 關 ， 是 看 門 狗 Lucky 的 領 地 。 Lucky 是 一 隻 長 有 鐵 包 金 長 毛 的 典 型 唐 狗， 眉 頭 各 有 一 黃 色 斑 點 ， 被 人 叫 做 「 四 眼 狗 」。
對 人 類 很 友 善， 但 對 鄰 居 的 狗， 輕 則 撲 網 亂 吠 驅 Lucky 趕， 重 則 窮 追 猛 打。 每 次 回 家 時， 身 上 不 是 黏 着 一 身 口 水， 就 是 滴 着 鮮 血 ， 非 常 勇 猛 。 媽 說 ， Lucky 與 我 同 年 出 生， 大 月， 因 此 對 我 特 別 照 顧， 不 時 到 山 下 接 我 放 學， 而 我 也 特 別 喜 歡 跟 聊天。 Lucky
另 一 個 飯 廳 與 客 廳 相 連 ，記 憶 中 最 開 心 的 打 邊 爐 和 團 年 飯 都 在 這 兒 進 行 。晚 飯 過 後 ，
自然地移往客廳，一家蓋着棉被，半躺在木櫈牀上看電視。這種家庭生活，好不溫馨。
我們有四個睡房：妹妹跟爸媽共用一間；我和哥哥住另一間；第三間給貓媽咪和她 三個孩子使用；最後一間留給外婆或表兄妹來渡假、短住。
連 接 後 門 是 一 個 長 方 形 的 大 空 地， 一 株 很 高 很 高 的 蒲 桃 樹， 豎 立 在 後 門 旁 邊。 春 末
開 始， 淺 黃 帶 綠 的 毛 毛 球 花 盛 放。 夏 初， 樹 上 掛 着 黃 色 圓 圓 的 果 實， 脆 甜 多 汁， 由 於 內 藏一顆啡色大波子，搖起來，會發出「咯落咯落」的怪聲，好不有趣。
生態人前傳
一
我是鄉下仔
用開。
世紀 20
年 代 前 的 鄉 郊、 巿 鎮。 60
單 邊 圍 網 的， 供 夏 天 穿「 牛 記 笠 記 」 時 用 的， 地 方 通 爽， 不 要 說 冷 氣， 就 是 連 風 扇 也 不
門， 左 邊 是 浴 室 和 約 三、 四 百 尺 的 開 放 式 大 廚 房。 飯 廳 有 兩 個， 與 玄 關 相 連 的 那 個， 是
家 門 前 有 小 橋， 接 着 是 玄 關、 飯 廳、 客 廳 各 兩 個、 房 間 四 間， 還 有 後 園 和 雞 舍。 步 入 家
的 居 住 面 積 都 很 大， 大 都 是 男 人 用 木 頭 和 鋅 鐵 皮 搭 建 的 寮 屋， 然 後 娶 妻， 就 成 為 家。 我
我 生 活 的 地 方， 位 於 新 界 偏 遠 的 山 邊， 是 統 稱 為「 非 原 居 民 村 」 的 村 落。 村 內 每 戶
年代香港的鄉郊巿鎮， 同樣處於這種轉捩點， 而我正是這時空成長的鄉下仔。 70
跳。 畫面叫人懷念也反省， 哪裏才是發展科技和保存自然環境的平衡點， 或說轉捩點？
建 築 ； 睦 鄰 而 守 望 相 助 ； 村 落 中 有 很 多 大 樹 和 野 花 ； 溪 水 清 澈 見 底， 有 魚 在 游、 有 蛙 在
那 時 候， 經 濟 還 未 全 速 起 飛 ： 有 車， 但 不 多 ； 有 電 器， 但 很 簡 單 ； 有 房 屋， 大 都 是 木
宮 崎 駿 的 動 畫， 背 景 不 是 天 馬 行 空， 就 多 發 生 在
小時候， 我活在宮崎駿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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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生態人
樹 下 掛 着 「 阿 德 」， 牠 是 舅 父 送 給 我 的 綠 色 亞 馬 遜 鸚 鵡。 每 個 早 晨， 當 我 推 開 後 門， 阿 德 都 會 高 呼 「 細 佬 早 晨 」， 然 後 重 複 四 、 五 遍 。
「 阿 德 」 能 說 話、 愛 唱 歌， 但 從 不 煩 人， 對 牠 說「
」， 牠 就 答 「 Hello
」、 叫 牠 Hello
「 早 晨 」， 牠 就 回 「 早 晨 」。 牠 能 辨 認 家 中 各 個 成 員 ： 我 是 「 細 佬 」， 看 見 母 親 就 喊 「 媽 媽 」， 而 哥 哥 則 是 「 大 佬 」， 從 沒 叫 錯 。
除 了 阿 德， 後 園 還 住 了 一 隻 黑 白 色 的 唐 狗「 有 利 」。 有 利 太 性 野， 一 鬆 開 鎖 鏈， 不
般的 Lucky
（ 幸 運 ）， 整 天 被 鎖 鏈 綁 着。 不 過， 長 期 被 鎖 上， 令 牠 變 得 瘋 癲， 不 lucky
是 瘋 狂 亂 跑， 打 破 家 中 的 杯 碟 花 盆， 就 是 離 家 出 走， 弄 至 一 身 爛 臭 才 肯 回 來， 所 以 牠 沒 有
到幾天就高聲亂吠，並嘗試狂扯鎖鏈。失去自由，好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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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生態人
拾 雞 蛋 很 容 易， 只 要 慢 慢 靠 近 母 雞， 不 緩 不 急 地 探 手 進 入 母 雞 的 腹 部， 然 後 輕 輕 地 把 暖 暖 的 雞 蛋 取 出， 最後說一句「 辛苦晒！」 事就這樣成了。
由 於 母 雞 們 都 生 產 勤 快， 早 晨 都 可 採 到 一 大 籃 蛋， 因 此， 每 星 期 我 家 都 能 給 住 在 城
巿 的 親 戚 朋 友， 送 上 大 量 農 場 靚 蛋。 母 雞 們 都 不 怕 我， 生 完 蛋 後， 都 會「 咯 嘟 咯 嘟 」 的 叫喊。 不過， 剛產下的蛋是奇怪地軟綿綿的， 蛋殼還沒有完全變硬， 觸感甚為古怪！
這 個 家 很 奇 怪， 上 大 號 廁 所 是 位 於 雞 欄 的 最 後 方， 離 大 門 最 遠， 是 兩 角 對 立 的。 妹
妹 從 不 用 這 個 廁 所， 因 這 廁 所 外 面 有 雞、 蚊、 蒼 蠅， 裏 面 又 有 蜘 蛛、 壁 虎、 屎 蟲， 通 通 是她最怕的東西。
在 鄉 村 ，鄰 居 幾 乎 等 於 親 戚 ，有 的 稱 為 乜 生 乜 太 ，但 更 多 是 叫 叔 叔 嬸 嬸 、婆 婆 公 公 。 他們很親切友善，經常照顧我們幾兄妹。
大 部 分 鄰 居 都 在 城 市 打 工， 其 餘 則 是 種 菜 或 養 豬 養 雞 的 農 戶。 週 末， 大 人 們 你 來 我
往 的 在 麻 將 桌 上 討 論 兒 女 經， 又 或 地 區 和 國 際 大 事。 小 朋 友 就 盡 情 看 電 視， 吃 零 食 和 打 遊戲機。
我 亦 很 忙 ！ 凝 視 繞 着 烏 絲 燈 泡 亂 飛 的 甲 蟲 和 飛 蛾 ，還 有 地 上 陰 暗 處 亦 步 亦 趨 的 蟑 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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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 於 ，「 大 白 」是 一 隻 普 通 的 短 毛 紅 眼 大 白 兔 ，是 老 爸 花 上
元在寵物店買給我的。 25
大 白 最 愛 吃 芒 草 的 葉， 其 次 是 野 通 菜， 有 時 我 把 紫 心 蕃 薯 攪 伴 白 飯 後， 再 餵 給 牠。 要 是
步 ； 闊 ，要 行 40
步 ，是 我 的 動 物 園 。我 時 常 在 那 裏 看 見 斑 鳩 、 20
沒空，又或懶惰，就亂拉五爪金龍葉和籐蔓餵牠，大白吃後多數會拉肚子。 忙透了的小學日子！ 這 個 後 園 ，長 ，要 行
麻雀、蜜蜂、蝸牛、蝴蝶、蚯蚓、蟾蜍、螢火蟲、蝙蝠等生物。
這 個 後 園 同 樣 是 我 的 小 花 園 和 小 菜 園， 當 哥 哥 妹 妹 賴 在 木 櫈 牀 看 電 視 時， 我 總 是 忙
着 掘 掘 鋤 鋤， 又 或 修 修 剪 剪 ； 當 哥 哥 妹 妹 賴 在 木 櫈 牀 午 睡 時， 我 多 數 正 與 動 物 朋 友 們 聊 天。面對這個超自然的小孩，家人看在眼內，能不擔心嗎？
、 30
隻。不似鄰居會讓母雞孵小雞，我家 40
後 園 又 有 另 一 道 門 ，是 進 入 雞 舍 必 經 之 路 。在 鄉 村 ，家 家 戶 戶 都 放 養 走 地 雞 ，又 或 鵝 、 鴨、鴿。在村內，算我家養得最多，大約有
的 母 雞， 主 要 是 生 蛋 的。 從 有 記 憶 開 始， 我 每 天 第 一 個 動 作 不 是 尋 常 的 去 小 便 或 擦 牙 洗
臉， 而 是 拾 雞 蛋。 每 隻 母 雞 都 有 專 屬 的「 竇 」， 籐 椅 上 的 是「 女 皇 」、 膠 盤 中 的 是「 鬍 鬚妹妹」、會啄手的是「倀雞英」等，我都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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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迷失的少年時
年， 我都是自由地在鄉郊闖盪， 懵懵懂懂地觀察大自然， 腦袋裏面總是 15
與自然和平共處的存在模式。
後 咬 緊 牙 關， 勇 敢 地 去 面 對 成 長 的 磨 練， 承 受 由 大 自 然 而 來 的 種 種 怒 吼。 由 此 呈 現 人 類
在 宮 崎 駿 的 動 畫 中， 小 孩 都 生 活 在 大 自 然 裏， 他 們 都 有 與 生 俱 來 的 夢 想 和 傲 骨， 然
母 、 鄰 居 眼 裏 ， 卻 是 頑 童 的 不 要 命 行 為 ， 換 來 飽 飽 的 「 籐 條 炆 豬 肉 」。
不 知 名 的 無 毛 雛 鳥 藏 在 牀 下 飼 養， 還 有 去 鄰 村 菜 田 看 農 夫 耕 田。 每 次 勇 敢 的 突 破， 在 父
眺 望 全 村 景 色 ； 帶 着 筲 箕， 去 那 個 傳 說 中 曾 浸 死 小 孩 的 魚 塘 捉 大 肚 魚 ； 捕 捉 樹 上 鳥 巢 中
從 卡 通 或 漫 畫 得 知， 答 案 是 要 自 己 去 尋 找 的。 於 是 我 嘗 試 走 到 山 上 的 那 塊 大 石，
有長有短？……」 多天真！
腳 在 哪 裏？ 乘 車 時， 月 亮 為 什 麼 老 是 跟 着 我？ 晚 上 的 太 陽 真 的 去 了 睡 覺 嗎？ 雨 點 為 什 麼
盤 旋 着 ：「 沒 有 爸 媽 教 ， 鳥 兒 為 何 會 飛 、 會 唱 歌 ？ 有 顏 色 的 花 為 什 麼 都 沒 有 香 味 ？ 彩 虹 的
出生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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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 或 牆 上 相 架 旁 邊 正 狙 擊 飛 蟻 的 壁 虎。 原 來 白 天 的 生 物 只 在 白 天 出 現， 跟 晚 上 的 生 物 不
一 樣。 這 個 家 很 有 趣， 除 了 住 了 我 們 一 家 五 口， 還 有 數 十 家 禽 牲 畜、 大 量 野 花 野 草、 無 數昆蟲、雀鳥、蝙蝠等野生生物。 回憶中有這段住在寮屋的日子，真好。
生態人前傳
一
但 長 輩 都 說 ： 「 耕 田 辛 苦 又 賺 錢 不 多 ， 想 做 農 夫 ！ 傻 的 嗎 ？ 」「 飼 養 豬 、 雞 、 鴨 、 鵝 又骯髒又困身， 想在農場打工， 傻的嗎？」
十 號 風 球 襲 港， 我 家 屋 頂 鋪 了 瀝 青 的 部 分 被 強 風 揭 起， 屋 內 多 處 漏 水， 鐵 窗 框 上 的
磨 沙 雕 花 玻 璃， 過 半 被 吹 起 的 雜 物 打 破。 雖 然 擔 心 屋 外 的 有 利、 小 白 和 母 雞 們， 但 風 聲
雨 聲 太 恐 怖 了， 真 的 不 敢 走 出 去 拯 救 牠 們。 仍 是 小 學 生 的 我， 對 於 不 能 與 牠 們 共 患 難 而 內疚， 同時感受到人類在大自然的憤怒下， 只能自求多福。
冬 季 是 旱 季， 靠 吃 山 水 的 我 們 要 到 山 下 打 井 水。 媽媽挑大桶， 我和哥哥挑小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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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生態人
可 憐 的 是， 那 段 鄉 村 生 活 的 回 憶 中 沒 有 宮 崎 老 師！ 正 常 的 小 學 老 師 都 是 從 城 市 來
的， 他 們 衣 着 畢 挺 光 鮮， 教 員 室 空 地 泊 滿 他 們 的 房 車。 他 們 努 力 地 令 我 們 明 白「 鄉 下
仔 」 等 於 「 傻 仔 」， 住 在 新 界 鄉 村 等 於 沒 有 前 途 ， 不 懂 科 技 的 人 是 原 始 人 ， 因 此 小 學 課 程
中 只 有 少 量 談 到 「 自 然 」 的 內 容 ！ 那 時 我 常 會 想 ：「 農 夫 栽 種 蔬 菜 瓜 果 ， 賣 了 ， 就 有 錢 養妻活兒；農夫又不用說話， 只要種出『 靚菜』 便可， 能成為農夫， 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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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每 次 吃 力 地 爬 過 冗 長 的 斜 路， 回 家 把 水 倒 入 大 瓦 缸 時， 才 發 現 水 缸 是 可 怕 的 深 淵， 空得要命。 有自來水， 多好！
家 中 有 三 條 「 化 骨 龍 」， 要 吃 要 玩 又 要 供 書 教 學 ， 爸 媽 拚 命 賺 錢 ， 早 出 晚 歸 ， 我 們 三
餐 得 靠 年 老 的 外 婆 打 點 。 Lucky 、 有 利 時 常 不 夠 東 西 吃， 雞 舍 很 髒 亂 沒 人 打 理， 貓 媽 咪 的 房 間 更 是 充 滿 阿 摩 尼 亞， 臭 得 要 命。 當 生 活 遇 到 沒 時 間、 沒 能 力 和 沒 有 錢 時， 是 何 等 難過， 獨有過萬呎的空間又有何用！
我 一 直 自 傲 擁 有 圖 像 思 考 和 記 憶 的 天 賦， 看 過 的 生 物 和 面 孔， 都 能 輕 易 從 外 貌 聯 繫
其 特 徵 以 至 名 字， 但 在 文 字 主 道 的「 填 鴨 式 」 教 育 中， 這 並 不 管 用。 從 小 一 開 始， 中 國
和 英 國 語 文 科 的 問 題 不 斷 累 積， 漸 漸 令 我 害 怕 看 書 寫 字， 成 績 每 況 愈 下， 最 後 更 成 為 班 中 有 名 的 「 抄 功 課 王 」。
也 許 思 想 太 單 純， 喜 歡 看 卡 通 片， 小 學 生 愛 分 黨 分 派 的 權 力 遊 戲， 覺 得 太 幼 稚，
而 沒 有 一 點 興 趣， 寧 願 成 為 孤 獨 精 亦 不 屑 為 伍。 就 連 家 中 哥 哥 和 妹 妹， 他 們 一 個 有 小 聰
明， 懂 得 欺 負 弟 妹 ； 一 個 知 道 自 己 年 紀 小， 懂 撒 嬌， 於 是 往 往 只 有 我 被 欺 凌。 久 而 久 之， 我變成一個只愛與貓貓狗狗、 甲蟲蝸牛玩耍， 孤獨的野孩子。 不知是否兒童都有迷失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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