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城 12 钗 慢城当然只是个概念，一种成组织化规模化的对 精致生活之追求，对快速现代化的反叛。那些反感概念 的人，总倾向于揣测，所谓慢城，不过是年轻人争先恐后 奔去大都市赚钱后，留下空巢老人，随着自家老屋一道，铺 满时间的灰烬。当我有机会拜访了几座慢城后，却发现，只要 社会资源配置不至失衡、城乡生活水准差异不至断裂，那么慢 城也是能留住热血青年的，同时，小城里那些恰到好处的交通尺度、 舒适的人际关系以及传统工艺价值，正重新被外来者赞美，被当地人珍视。 假日里，去这些慢城一游，让拧紧了一年的发条，在这里找回缓慢悠闲的节奏 撰文、编辑/ 张海律 图片提供/世界慢城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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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奥维多 慢城午睡之后 慢城午时：匹诺曹的世界 惨了，把手机充电器落在Gusto 广场的办公室了。正午时分到下午3
周年，关于战役的画作被拉到了米兰展
奶牛分守着两家门面，绕过它们，屋顶
出，留下一堆古旧优雅的包厢凝滞住时
上悬着的骑扫帚巫婆将人引入光影斑驳
光。
的店中，墙上的丘比特正追着柜子顶的
点，意大利人绝对的休息时间，而在
如若在酷暑下丧失了胃口，那么
骏马射箭，拒绝长大的奥斯卡敲着铁皮
这座世界慢城联盟总部之城奥维多
各色巧克力和冰激凌争奇斗艳的Caffe
鼓找到小女朋友，二战中的美军双翼轰
（Orvieto），午睡更是神圣不可侵犯
Montanucci是游人的午休好去处。遗憾
炸机朝着罗马的松树撞去，讲累了童
的权利，更糟糕的是，我落下东西的地
的是，你总不能任由手中的两三个冰球
话的老太太搁下木皮包揉着惺忪的睡
方，恰是世界慢城联盟的办公总部。斗
迅速融化，而不用舌尖将其消灭吧，也
眼。——除了我，店里没有一个活人，
胆分别给理事长的座机和手机拨了过
不能靠抿一小口巧克力、蘸一小勺咖啡
这是属于匹诺曹们的欢乐时光，快乐而
去，可想而知，无人应答。
撑过两小时吧，至少，对心浮气躁如我
忧伤地等待着3点开门后可能将他们领
者，万万无法实践这种植物人般的慢节
走的远方客人。
城里最招摇的Duomo大教堂是暂 时关闭的，美国老年团的游客，被烈日
奏。
沿愈发陡峭的青石板路，走向城市
下越来越短的建筑阴影渐渐逼到台阶上
踱步出咖啡馆，对面小巷里的匹
的西北面，钻进一个门洞后，别致的庭
部，然后不得不向小巷里贩卖三明治和
诺曹和他的伙伴们吸引了我，这是一
院成了发呆的最好地方。爬上庭院尽头
可口可乐的店铺缴械投降；最挺拔的
家名为Michelangeli的家庭式木刻工艺
低矮的崖边城墙，脱鞋躺下享受送上山
Torre del Moro塔楼那250级台阶正在午
品作坊，从1789年就开始以精雕细琢
顶的微风，另一侧的百米之下是蔓延开
睡，紧锁门头，拒绝游人在日头高照时
的完美工艺备受青睐，逐渐扩展的店
去的中世纪房屋，再远处是怀抱山城的
到全城制高点得瑟；参观本就歇业的
面如今已占据了整条巷子，Donatella、
葡萄酒园子，新鲜摘下的果子正待发酵
19世纪剧院Teatro Mancinelli，成了咖
Raffaella和Simonetta三姐妹与时俱进地
成美味的顶级白葡萄酒。
啡厅的附加服务，时值意大利统一150
更新着作品造型。特洛伊木马和愁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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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 Duomo大教堂，山城奥维多的 巨无霸，始建于1290年，罗马式 和哥特式的混血儿，身躯是黑白 胜地，两千年前被罗马人围困的伊特鲁
相间的大理石条带，颜面则被打
也是在城市西北端的San Giovenale
里亚人将洞穴作为盛放粮食——鸽子
上镶嵌画和雕塑的彩红宝石般淡
教堂，下午3点开始，我跟随着博物馆
肉——的冰箱，六十多年前负隅顽抗的
妆。米开朗基罗的前辈卢卡·奇
们渐渐醒来。11世纪的湿壁画铺满了
纳粹钻到其中以躲避盟军空袭，而今操
恰是建于1000年的古教堂，呆滞的宗
着英语和德语的导游，背诵着解说词，
教题材，与地面上文艺复兴时期的后辈
每天4次将游客带下来参观。
把街道还给步行者？
雕塑面面相觑，圣像画、祭坛画、审判
作为世界慢城联盟总部的奥维多，
日、最后的晚餐……所有这一切对不求
本是全球治理交通拥堵的典范，然而你
甚解的我来说乏味透了。重新钻回街巷
也别指望除了公交以外的所有私家车都
上，在一座标示Pozzo Della洞穴的屋前
能躲进山肚子里，好让你大摇大摆霸占
贪婪地喝上几口泉眼冒出的清水，继而
青石板路，即便在慢城，铁家伙们也不
钻入亚平宁半岛最早居民伊特鲁里亚人
一定礼让肉身，当游客目中无人地摆
的9个穴居中，又是一轮远古的、古罗
Pose照相时，烦躁的司机会轰来一阵
马的、中世纪的以及文艺复兴的工艺品
急促的喇叭。所谓街头足球，也只能避
遗迹教育。
开道路而围到教堂面前了。市长莫西奥
从火车站出来，迎面一个硕大的停
竞选时那句“把街道还给步行者，把广
车场，定睛往陡峭的崖壁上望去，才是
场还给咖啡店”的口号，显然成了空
矗立于多孔石灰石之上的城池。如若车
谈。但即便如此，这座悬崖小城的魅力
辆爬坡性能出色，可以不停减档行驶后
还是远胜于喧嚣的大都市。
尼亚罗利(Luca Signorelli)的水彩笔 画《最后的审判》布置于圣坛右 翼的圣布里奇奥小教堂，据称被 中世纪牧师目睹了圣血浸透的那 块亚麻布，更小心翼翼地封存于 银色圣物盒里，伴随着身边墙壁 上关于那次奇迹的壁画。
本版图片摄影/张海律
停到崖边的卡恩广场；否则还是规规矩
黄昏时分，不再愿意费脑细胞进行
列，过渡到1980年代初画面最恶心的
矩徒步到缆车站，继而被吊进城池。在
审美教育的我，终于被一家叫 “绿野
B级片；店里堆满的大型玩偶娃娃将奥
古城别的角落，你还可以像崂山道士般
仙踪”的商店从古钱币、雕塑和教堂里
黛丽·赫本和玛丽莲·梦露的玉照踩在
突然钻进路边的石墙，继而又如爱丽丝
解救了出来。这是一个重口味的粉红色
脚下，驱魔的十字架对墙上悬着印第安
般从洞窟里掉到山底出口处。支撑起山
旧货世界，门口的电影海报，从墨索里
的面具和仿真鱼雷。阴暗的另类文艺复
城的440个洞穴，是奥维多最好的避暑
尼时代宣扬中产领导价值的白色电话系
兴，正在翻云覆雨中邪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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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食，身躯难以承受之“重”
韩国冒出了第一座慢城，接着第二座、
探照灯，不停歇地将我按在古城的墙根
我找回慢城总部大楼拿到充电
第三座……短短一两年，这个在国人眼
上。拼了，回来后，我勇敢迎战了下一
器，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面白旗，
里比我们还能忽悠的邻居，居然冒出6
份海量的“南瓜干拌奶油土豆泥配红酒
“Cittaslow”几个大字上趴着一只蜗
座慢城，而韩国慢城运动的推手孙大铉
煮有机香肠”，这连名字听着都香得可
牛，可它面前办公桌的主人、慢城联
教授，正是当年为韩流文化推波助澜的
怕的玩意终于被我咽下去了。
盟理事长乔治·奥利维蒂（Giorgio
旗手之一。当然，邻居这6座小城，也
Oliveti）却一点也不能跟着蜗牛蠕动。
确实满足了成为慢城的52个苛刻条件。
中午，和面包厂厂长有要事商谈；晚
赶去都灵的乔帮主将我留在位于古
满嘴余香，乘公交返回山下酒店途
上，要赶去都灵旁边的小镇参加一个慢
城北面的心水餐馆Il Saltapicchio，头盘
中，广播里直播着当晚的球赛，彻底的
食节；一周后，飞去江苏，看看高淳县
是夹着Mortadella火腿的蒜香面包，食
意大利语盲或许被美味熏陶出了些许
桠溪这个小地方，在成为中国第一座
材直接来自30岁的女主厨Valentina祖母
听力，没错，帕勒莫4:3干掉了国际米
“慢城”后有什么变化；接下来，加德
家的农场——恰到好处的特尔尼省肥
兰。
满都，一个慢文化国际会议，中途还希
猪，自然也是开胃的好东西。主食是类
望到大理鹤庆停一停，看看又一个申请
似我们鸡蛋挂面的手制tagliolini，辅以
者——某农村合作社——是否有资质成
干酪、甜椒和奥维多周边森林的初秋坚
为中国的下一座“慢城”。
果。作为Trebbiano Toscano、Verdello
这是我与乔帮主的第二次见面，3
和Grechetto等3类葡萄的重要产区，混
年前他与韩国汉阳大学旅游系教授孙大
合出的驰名白葡萄酒也是必不可少，
铉到访北京，在小经厂胡同吃了一顿大
2009是个绝佳的年份，餐厅合伙人、
理菜。那“一整条挂着红灯笼拼命叫卖
品酒庄家Moreno给我来了一杯。“不
的大街”（簋街），让他对中国的饮食
行，我得出去溜达下”，面对还没吃完
文化颇感不自在，而第二天又立即要飞
的头盘和即将到来的第二道菜，已然大
赴首尔的理事长，没法真正慢下来体味
腹便便的我选择了暂时离席，走一走消
细嚼慢咽的中国高端餐饮。一个月后，
化消化，皎洁的月光是曝光饕餮之罪的
所谓慢食，莫非就是从晌午慢条斯 理、吃吃走走直至夜深的一大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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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 慢城联盟理事长Ｇｉｏｒｇｉｏ Ｏｌｉｖｅｔｉ问答
问：你还会用手机啊！ 答：那当然，但也不至频繁。我们可不是反现代化的修道士，也一定享 受所有让生活变得便利的科技，只要保证健康安全就行。迅速地赚到钱 绝不是坏事，但得留着大量的时间去享用。 问：更喜欢疯狂的费里尼还是安静的安东尼奥尼？ 答：应该是费里尼。我承认他俩都是天才，但面对庸常的人生时，我们 还是希望来点疯狂和梦想，这和生活快慢并没多少关系吧。 问：如果忙了一整天，特别饥饿时，会不会也去吃麦当劳呢？ 答：绝不！每当我看到一大堆人排着队等麦当劳，就特别别扭。奥维多 没什么大型超市，走在街上有事要忙的话，除了披萨，你应当找不到美 式那套快餐吧。那些东西摧毁了食物的有机结构，化肥和农药让我们的 身体不再干净，满街的竞争让食客不尊重厨师。 问：那么你不喜欢激烈的运动，也只听古典乐吧？ 答：我确实不太喜欢对抗性太激烈的运动，但年轻时我也是不错的篮球 选手，热爱单轮滑，如今也喜欢远足。音乐方面，我可不止听古典和歌 剧，摇滚也很喜欢。每年冬天，奥维多都要举办Umbria爵士音乐节。 问：为什么才给我们中国一个慢城名额嘛？ 答：你们发展得太快太可怕了，一座城市一年没去我肯定就认不出样 子。其实，我们两个国家不都是悠久的历史文化大国，可中国文化的粉 丝好不容易去了一趟，却只是满眼的高楼大厦和飞快的列车。大城市 外，肯定也还有一些宁静的小镇，我想今后我们会陆续发掘的，桠溪绝 不会是惟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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