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时刻在思考卡拉扬的影响” 萨尔茨堡复活节音乐节总监彼得·阿尔瓦专访
An Interview of Peter Alward, Executive Director of Salzburg Easter Festival
⊙ 文字_ 唐若甫
是同主音大小调的对比,比较好。第五首
相比之下比较幽静,音域很低,第四首开
来会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感觉。” 巴赫的这套杰作按照当时流行的法 国风格组曲谱成,每首组曲包含六个快慢 不同的乐章,无论在音乐结构、艺术魅力 还是思想深度上都举世无双。王健认为 巴赫完全发挥了大提琴这件乐器的品格, 表现了它最精髓的一个部分。 “当时大提
INTERVIEW
始明亮,第三首是非常明亮的,这样听起
2010年,曾任EMI Classics总裁的彼得·阿尔瓦临危受命,出任风雨动荡中的萨尔茨堡复活节 音乐节总监。这位继承沃尔特·莱格衣钵的“老革命”在EMI Classics有着彪炳战绩,却在萨 尔茨堡遇到了新问题。两位中层干部的经济丑闻和其中一位的自杀使得音乐节内部四分五 裂,柏林爱乐乐团与音乐节理念不合渐行渐远最终导致塞蒙·莱托与乐团宣布2013年撤出复 活节音乐节再为当头一棒,彻底改变了卡拉扬自1967年奠定的双轨格局:维也纳爱乐乐团驻扎 萨尔茨堡夏季音乐节,柏林爱乐乐团驻扎萨尔茨堡复活节音乐节。 在万般艰难中,有两位顶尖艺术管理者力挽狂澜,建立了欧洲音乐节的新秩序。彼得·阿尔瓦 和2012年去世的德累斯顿国立歌剧院总监海斯勒(Ulrike Hessler)博士,促成了蒂勒曼率领 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自2013年起取代柏林爱乐/莱托进驻萨尔茨堡复活节音乐节的局面。 在这开天辟地的头一年,得益于拿督黄纪达基金会的赞助,我有幸于音乐节期间,在萨尔茨 堡复活节音乐节位于赫伯特·冯·卡拉扬广场的媒体办公室里,对音乐节总监彼得·阿尔瓦做 了独家专访。
访谈
INTERVIEW 访谈
和第三首分别是C小调和C大调,第五首
琴还不是独奏乐器,只是个伴奏乐器,但 是巴赫已经能听到这个声音,这是非常超 前的。”可惜这部作品对于那个时代的大 提琴家来说太难了,没人能拉好,它在失 传了两百多年后,直到1901年才被大提琴 大师卡萨尔斯重新发掘出来。 “这些曲子
● - 唐若甫 ○ - 彼得·阿尔瓦
作: 《帕西法尔》《莎乐美》和《卡门》。三个星期 后,柏林爱乐就“跳槽”了,那时我真不确定能不
真的非常了不起,它不像有些组曲之间多 多少少有些相同的地方,这六首作品中的
● 2013年的开幕兼闭幕歌剧《帕西法尔》是萨尔
能保住和马德里的联合制作,于是我急切地想找
每一首都彻彻底底不一样,非常丰富、多
茨堡复活节音乐节、德累斯顿国立歌剧院、北京国
到除了德累斯顿之外的合作方,分担成本。让我欣
姿多彩!”因为作品是作于“古乐时代”
际音乐节和马德里皇家剧院四方联合制作。可否
慰的是,北京国际音乐节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尽
如何。没想到演出的效果非常好,很多人
的,因此王健在演奏方式上也力求“复
谈一下联合制作的模式?
管在那时我们完全不知道音乐节的驻场乐团和艺
其实,早在2010年,王健便在北京国
听了第一场以后,立刻买了第二场、第三
古”,尽量减少揉弦的使用,回归“本真”
○ 2010年我接掌音乐节。音乐节开演前五周,我认
术家能不能到访北京,但还是联合制作了些布景、
家大剧院分三天上演了巴赫的全套六首
场的票,大家基本上都是连听了三天,上
的感觉。这也是目前业内比较公认的处
识了黄铃玳爵士夫人,她一直是音乐节的赞助人,
道具和服装。在北京国际音乐节的项目上与余隆及
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成为了迄今为止唯
座率高达90%。回忆起那次的演出,王健
理方式, “巴赫组曲就是给人以最朴实原
但那是我们首度见面,相处很融洽。她邀请我同年
涂松打交道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我觉得他们
一一位在国内公演过这部作品的大提琴
感慨万分: “观众非常安静,我在台上能
始的感觉,没有丝毫华丽的装饰”。
秋天赴北京,参加她组织的一个文化高峰论坛,在
思想开明,乐于助人,善解人意,十分具有远见。
家。王健说,每次演出巴赫的无伴奏组曲
感觉到他们是在用心聆听的,让我觉得在
都是一次相当大的挑战,因为实在是太
中国碰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观众。”
巴赫表现了大提琴最精髓的部分
那里我认识了余隆先生和他的副手涂松先生,谈了
2013年是瓦格纳纪念大年,而且《帕西法尔》
曾有乐迷向我表示过这样的担心:
联合制作歌剧的意向。要知道那时的音乐节还是
从未在中国演出过,所以这个项目目前运作很顺
难了,压力太大了, “这些曲子的格式都很
这次在上海,王健则分成了两天来
对巴赫的大提琴组曲已经形成了一种思
柏林爱乐乐团和塞蒙·莱托爵士的驻场,我一回到
利,涂松和他的团队刚刚和我们开了技术层面的
细微复杂,不像那些和乐团或钢琴合作
演,第一天演奏第一、第二和第六组曲,
维定势,恐怕很难再听到让自己更为满意
欧洲就和莱托谈起了联合制作的事宜。
碰头会,我们都对接下来的中国演出充满期待和
的作品,框架比较大一些”,所以一般来
第二天演奏第五、第四和第三组曲。为什
的版本了。其实,对于那些不朽之作,每个
坦白地说,如今要制作一部歌剧,尤其对于我
说,大提琴家们都不太愿意演奏巴赫的
么以这样的顺序安排呢?王健解释道,这
人都会有自己的偏好。只是,如果正如王
们这样一个一部歌剧只演两场而且每年都要推出
作品。
主要是考虑到了作品的调性。 “第一首是
健自己所说,他更愿意被音乐“带着走”
新版制作音乐节来说,寻觅联合制作方是大势所
● 那您觉得中国听众应该如何准备好迎接这部
三年前在北京的演出,一开始王健自
G大调,用来开场比较自然,第二首是D小
的话,那么也许,他手下的巴赫,会更接
趋。就在柏林爱乐乐团宣布放弃萨尔茨堡前三周,
瓦格纳的终极之作呢?不管是知识层面还是心理
己也没有什么信心,不知道观众的反应会
调,第六首是D大调,把这两首放在一起
近最真实的巴赫?
我们和马德里皇家剧院签订了三部歌剧的联合制
层面。
14 MUSIC LOVER
自信。
2013. 10 15
INTERVIEW 访谈
○ 完全没有概念,因为没有先例。我知道中国演过
因为赞助人每年都会来参加,在一轮演出的四天内
《尼伯龙根的指环》全集,但《帕西法尔》太特殊
会见亲朋好友,同时享用丰盛的音乐大餐——交
了,老实说我很羡慕你们能把剧本翻译成中文,那
响乐、歌剧、室内乐等,他们很会享受。
唱片之路如此蜿蜒曲折。 当然,说到音乐载体,每隔一段时间,录音工 业就会推出全新的媒介,为的是让你购买新媒体
绝对是了不起的成就,因为甚至在欧洲我们有时
新设备更新换代,他们好赚钱。所以音乐载体会一
也不甚了解瓦格纳写的德语,所以翻译实在是太
● 2004年从EMI退休时,您是EMI Classics的总
直更新,就像苹果手机和iPad一样。这是一令人眼
了不起了。但从我去中国的两次经历来看,中国人
裁。您如何看待录音工业可预见的前景?
花缭乱的世界,利益当然掌握在制造商手里。不变
希望并且乐于接受新鲜事物和思想,因此我觉得
○ 看到自己的老东家被华纳公司收购当然是件极
的是总有音乐家会在晚上登台,和一架钢琴或者
《帕西法尔》的中国首演将是一大盛事。
其悲伤的事情。我希望新东家能够尊重包括我在
一支乐团合作一场音乐会。但我在想,消费者需要 © Erika Mayer
内的几代制作人在EMI留下的录音资源,因为资源 ● 作为卡拉扬的继任者,您觉得卡拉扬留下的最
里尽是些录音史上独一无二的珍宝。如果任由这
丰厚的遗产是什么?
些珍宝躺在库房里积灰而不善加保养,那么会让
○ 除了他丰富的录音宝藏之外,还一项重要遗产
人觉得寒心。
就是这个由他一手创建于1967年的音乐节。复活节
过去录音工业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原因是因为
音乐节至今依旧保持了非常难得的“家庭”氛围,
音乐家们需要有唱片留存,以证明自己的艺术生
阿尔瓦与蒂勒曼以及卡拉扬的遗孀Eliette
的音乐是否就是这样的音乐?他们需要的是符合 这个日趋浮躁社会的“快餐式”音乐,一小段这个, 一小段那个。我也问自己,现在有多少人能整晚坐 在音响前,什么事都不干地听完一整部布鲁克纳 的交响曲?这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在一整天的办
命。如今不再是这样。如今我们有互联网,有很多
公室劳作和花一小时的挤车回家后,你还会有精力
种保存艺术魅力的方式,而且因为成本较低,现场
这样听音乐?若照此下去,今后人们熟悉的就仅仅
录音也在逐渐取代录音棚录音。
是音乐的片段,而不再是整部作品了。
比如说歌剧录音,我的前任制作人是伟大的 © Lauterwasser 阿尔瓦与卡拉扬、蒂勒曼在一起
16 MUSIC LOVER
沃尔特·莱格,他制作的几款唱片直到今日都没有
● 当您2012年接掌音乐节时,音乐节正处于躁动
与之匹敌的对手出现。为什么?因为那时进棚录制
期。您的“新政”是什么?
唱片的准备工作和上台演出一样万事无巨细,在进
○ 很简单,唯一的动力就是艺术质量,这必须是
入录音棚前先要有三到四周的钢琴伴奏排练。在
我们存在的理由。不要忘记,当卡拉扬1967年创建
录音的全部周期,每位歌唱家都要在场,而且是按
复活节音乐节时,没有同类的音乐节。如今除了我
照顺序来录。如今的歌唱家们飞来飞去,档期不确
们以外还有四个复活节音乐节:柏林、琉森、巴登-
定,现场录音更切合实际。有些人会说现场录音的
巴登和普罗旺斯的艾克斯。于是我们就有了竞争对
流畅感是录音棚内无法达到的,这点我并不反对,
手,我们要胜出就得靠过硬的产品,虽然我并不喜
有些艺术家在录音棚内更容易发挥。但我相信不管
欢“产品”这个词眼。2010年我接手时音乐节动荡
以何种方式,录音不会消亡。
不安,后来柏林爱乐乐团“跳槽”又是一阵动荡不
有时我很同情现在的年轻音乐家,因为他们
安,所以当蒂勒曼和德累斯顿的驻场宣布后,我们
已经感受不到以前音乐家背后有着形同家人的唱
充满了正能量。但我们永远不能洋洋得意,因为艺
片公司与他们一同成长,一签合同就是五年十年的
术节很现实,你演十场音乐会,九场完美,只要有
体会。如今只要有一张唱片不畅销,唱片公司就会
一场出了纰漏,人们会记住那场出纰漏的,所以必
把音乐家踢走,换一个新人。签约都是一张一张
须确保每场音乐会都保持高水准。当然我们也在
签,卖不动就走人。从我2004年退休到2010年复出
拥抱数码时代,比如今年的开幕歌剧便由Unitel做
的这些年间,我发觉世界变得如此残酷,录音工业
了在线直播。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卡拉扬的
对音乐家变得如此充满荆棘坎坷和短视,他们的
影响。 2013. 10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