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長夜輯二 看見陽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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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本處出版之政治受難者生命故事系列套書《走過長夜》 公開說明稿: 一、

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自 2011 年成立以來,負責

台灣人權之研究、典藏、展示及推廣等業務,因此在 2012、2013 年出版政治受難者生命故事文集第一輯《秋 蟬的悲鳴》 ,以及第二輯《看見陽光的時候》 ;兩書主 編陳銘城先生(第一輯主編)與曹欽榮先生(第二輯主編) 在邀稿及編輯上投注無比的心力與智慧,使得兩書出 版後受到各界的肯定與好評,不但完成採購契約上的 給付義務,也達致了解歷史真相、促成諒解的公共任 務。本處對於陳銘城先生與曹欽榮先生的成就,一直 懷抱感謝與尊敬之。 二、

政治受難者生命故事文集第一輯與第二輯出版以

後,本處不斷收到各界表達關心下一本生命故事的出 版時程,一些政治受難者前輩與家屬也紛紛表達投稿 的意願,因此本處在 2014 年第二輯生命故事出版後, 就接續規畫出版第三輯生命故事,此時邀請出版界、 學界的主編及各領域的老師,組成出版諮詢委員會, 提供本處出版後續書籍的建議,集思廣益。


三、

出版諮詢委員會開會之際,因有委員建議應將政

治受難者生命故事的出版形式統一,作為人權館出版 品的一個系列,以建立人權館出版品的「品牌形象」 , 本處乃在 2014 年規劃出版生命故事第三輯時,參酌委 員前述建議,同步將第一輯與第二輯統一規劃為三本 一套的政治受難者生命故事系列套書,這是本處出版 政治受難者生命故事系列套書《走過長夜》的由來。 四、

為使三本套書篇幅與頁數較為一致,出版社建議

本處召開書籍審查會議,集思廣益,討論一個適合的 方案。會議結論認為,應將三輯生命故事按第一、二 輯的內文進行分類,分成受難者本人撰寫、受難者親 屬撰寫,以及第三者撰寫三種類別,並將文章重新編 排,使三本書的份量相當一致,而為尊重先前第一輯 主編陳銘誠先生、第二輯主編曹欽榮先生,以及全體 生命故事作者,本處對於一、二輯之文章除進行部分 美編調整外,文章內容與圖片均完全保留,未為任何 之增減或修改,同時也維持第一、二輯之書名,原書 中之編者序亦保留未作任何文字更動,同時也將曹欽 榮先生及陳銘誠先生列入版權頁之編輯名單,以示尊


重。 五、

以上忠實呈現本處編排及出版政治受難者生命故

事系列套書《走過長夜》的緣起與過程,本處於編輯 過程完全尊重陳銘城先生及曹欽榮先生的著作人格 權,也沒有任何一絲不敬之意。唯一之缺憾,當是因 應諮詢委員之建議辦理出版事宜時,因為時程緊迫, 未能向陳銘城先生與曹欽榮先生及前兩書的作者們 告知,若造成兩位主編與全體作者感到不受尊重,本 處在此特別鄭重的表達歉意。同時本處對於兩位編輯 及全體作者過去對於本處及國家社會的貢獻,再次表 示敬謝之




II 看到陽光的時候 《走過長夜》總序

III

《走過長夜》總序

一 一 年 成 立 以 來, 分 別 於 二 ○

一二年十二月 ○

白色恐怖受難文集第一輯》與《看到 ─

白色恐怖受難文集第二輯》,兩本書受到外界高度的肯定,並 ─

一四年一月出版《秋蟬的悲鳴 ○

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自二 與二 陽光的時候 一五年九月 ○

一 四 年 底 再 度 進 行《 喚 ○

白色恐怖受難文集第三輯》的出版籌劃,並於二 ─

獲 得 許 多 來 自 各 界 的 支 持 鼓 勵, 因 此 人 權 館 遂 於 二 不回的青春 完成出版。

有 鑑 於 過 去 兩 本 文 集 的 銷 售 管 道 有 限, 造 成 許 多 讀 者 的 困 擾, 因 此 人 權 館 在籌 劃第三 輯出 版的同 時亦 規劃併 同第 一輯與 第二輯, 出版 成系列 的套 書 《走過長夜》;一來透過與出版社的合作讓本系列文集能有更多的銷售管道, 使 讀 者 能 更 加 方 便 地 購 得 文 集 ; 二 來 人 權 館 也 透 過 這 次 的 機 會, 將 文 稿 依 其 內 容 重 新 編 排, 除 了 將 內 容 頁 數 調 整 得 更 一 致 以 外, 內 文 也 分 成 受 難 者 本 人

親自撰寫或接受口訪的「親歷」篇、透過受難者家屬所撰寫或接受口訪的「追 憶 」 篇, 以 及 透 過 第 三 者 角 度 來 撰 寫 受 難 者 生 命 故 事 的「 側 寫 」 篇, 讓 讀 者 可以更清晰地透過各種不同的角度來閱讀受難者們的生命故事。 除 了 原 本《 秋 蟬 的 悲 鳴 》 與《 看 到 陽 光 的 時 候 》 兩 本 生 命 故 事 中 所 收 錄 的 四 十 多 篇 生 命 故 事 外,《 喚 不 回 的 青 春 》 再 次 向 幾 位 政 治 受 難 者 及 受 難 者 家 屬 徵 集 了 十 三 篇 的 生 命 故 事, 每 一 篇 故 事 都 值 得 細 細 翻 閱, 從 中 省 思 過 去 歷 史 所 造 成 的 傷 痕, 透 過 閱 讀 這 些 故 事 讓 未 來 世 代 能 夠 珍 惜 與 捍 衛 現 今 得 來 不 易 的 人 權 成 果, 也 正 是 人 權 館 出 版 這 系 列 書 籍 的 初 衷。 最 後, 人 權 館 再 次 於 此 由 衷 感 謝 協 助 這 三 本 書 籍 付 梓 出 版 的 政 治 受 難 者 前 輩、 受 難 者 家 屬, 與 前 兩 冊 付 出 相 當 多 心 力 的 陳 銘 城 先 生 與 曹 欽 榮 先 生, 當 然 還 有 許 多 在 幕 後 工 作 的團隊,在此致上人權館最深的感謝,是以為序。 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主任


前言

曾經

陽光很短暫

記憶的一線亮光

那時候 照見過我們鬼域般的境況

真相

我們期盼陽光 照亮更多

這時候 能夠 陽光

隱喻

黑暗

本 輯 名 取 自 收 錄 於 書 中 的 受 難 者 吳 大 祿 受 訪 稿, 他 從 情 報 處 審 訊 黑 牢 走 出 來, 瞬 間「 看 到 陽 光 」, 就 再 度 走 入 軍 法 處 的 漫 長 黑 牢, 他 的 回 憶 敘 事 充 滿 蔡炳紅,年輕生命再也見不到人間 的陽光。他們在綠島認識,和許 ─

黑 暗 面 對 光 亮 的 對 比。 黑 暗 的 時 代, 陽 光 真 的 只 有 一 瞬 間, 吳 大 祿 一 直 難 忘 的難友

多 難 友 在 綠 島 炙 熱 的 陽 光 下 勞 動、 曝 曬, 陽 光 是 熾 烈、 刺 人 的。 臺 灣 白 色 恐 怖 時 代 初 期, 吳 大 祿 和 蔡 炳 紅 兩 位 青 年 的 遭 遇 和 真 情, 代 表 了 許 許 多 多 受 難 者的心聲。 這本書的內容,來自不同背景和世代的作者,她 他的共同經驗見證了我們

到九 ○

年 代 的 臺 灣 政 治 案 件 關 係 人 和 各 篇 作 者 的 關 係。 本 ○

忘 的 記 憶, 呈 現 了 所 有 文 章 的 共 通 性 : 與 創 傷 記 憶 奮 戰 的 歷 程。 這 些 經 驗 雖

邀 稿 或 採 訪 成 稿。 各 篇 格 式 雖 然 不 一, 受 訪 者 和 作 者 如 何 克 服 遺 忘、 描 述 難

全 書 十 九 篇 文 章 或 採 訪 記 錄, 少 數 單 篇 曾 刊 登 於 其 他 報 章 雜 誌, 多 數 來 自

命曲折,聆聽受難者、作者個人發出的多元視角的聲音。

歲, 讀 者 將 感 受 到 受 難 者 從 年 輕 到 老 的 生 命 經 歷、 白 色 恐 怖 下 形 形 色 色 的 生

書 文 章 按 照 政 治 案 件 發 生 的 時 間 順 序 排 列, 作 者 年 齡 從 將 近 九 十 歲 到 三 十 多

俯視縱橫一九五

是編者的一大挑戰。讀者閱讀收錄的所有文章之前,請先閱讀「受難者簡介」,

方式的差異,內容又跨越臺灣白色恐怖四十年,讀者如何連貫又順暢地閱讀,

曾 經 走 過 民 主 化 前 最 黑 暗 的 漫 長 時 代。 各 單 篇 因 為 長 短、 文 體、 筆 調、 記 錄

IV 看到陽光的時候 記憶的一線亮光 前言

V


VI 看到陽光的時候 記憶的一線亮光 前言

VII

然 是 個 人 性 的 書 寫, 讀 者 以 同 理 心 理 解 一 起 生 活 在 臺 灣 的「 我 們 」 之 間 的 不 同 生 命 經 驗, 深 受 國 家 體 制 的 影 響, 具 有 公 共 性 的 意 義。 即 使 書 中 的 作 者 所 指 控 的 言 詞, 讀 者 不 一 定 認 同, 卻 能 從 中 閱 讀 到 每 個 人 歧 異 生 命 經 驗 所 帶 來 的 反 思 : 如 果 是 我 呢? 我 會 怎 麼 辦? 從 全 球 歷 經 威 權 轉 型 為 民 主 國 家 的「 轉 型 正 義 」 經 驗 裡, 告 訴 我 們 這 種 個 人 書 寫, 具 有 積 極 改 變 人 權 侵 害 再 度 發 生

家屬

的作用,鼓勵社會落實人權保障的政策。 受難者

書 中 的 單 篇 文 章 如 涓 涓 細 流 : 胡 乃 元 述 說 父 親 在 綠 島 製 作 的 星 象 圖, 是 尋 找 臺 灣 方 向 的 心 靈 地 圖, 這 份 細 緻 的 星 象 圖 複 製 品, 現 正 在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展 出;蔡淑端寫記憶中的哥哥蔡炳紅,像開滿杜鵑花山野裡的蝴蝶,自由飛翔; 江 春 男( 司 馬 文 武 ) 談 伯 父 與 家 族, 道 出 那 個「 讀 不 讀 書 」 變 成 模 糊、 沒 有 價 值 定 論 的 時 代 ; 楊 雅 惠 陪 同 父 親 前 往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探 訪 監 禁 地, 帶 著 宗 教 應 許 心 情 書 寫 感 想 ; 顏 司 音 以 另 類 筆 法 書 寫 父 親 顏 大 樹 和 家 族, 帶 著 反 思 的

意 味 ; 李 坤 龍 談 追 尋 父 親 的 真 相, 歷 經 漫 長 時 間 ; 邱 文 夫、 黃 崇 一 因 受 難 者 邱 興 生 的 補 償 申 請, 而 互 相 認 親, 在 網 路 上 串 聯, 逐 漸 認 識 邱 興 生 的 事 蹟, 其 中 邱 興 生 的 槍 決 前 遺 書, 讀 來 震 撼 人 心 ; 林 俊 安 談 父 親 與 叔 叔 的 遭 遇, 強 烈 對 比 的 人 生 遭 遇, 令 人 鼻 酸 ; 謝 有 建 六 十 多 年 後 偶 然 看 到 白 色 恐 怖 檔 案 的 展 覽, 尋 親 的 曲 折 心 情, 令 人 難 以 想 像 ; 最 年 輕 的 作 者 林 璟 渝 淡 淡 寫 出 父 母 相 繼 離 開 人 世 後, 她 開 始 認 識 父 親 林 永 生、 母 親 高 儷 珊, 讀 來 令 人 心 痛, 讀 一三年 ○

者對照閱讀高儷珊生前的受訪稿,怎能不為高儷珊的生死苦戀感動不已? 特 別 是 來 自 印 尼 的 陳 雅 芳, 談 到 尋 找 父 親 陳 智 雄 的 經 過, 她 於 二

來 臺 領 取 父 親 被 槍 決 前 留 下 的 遺 書 正 本 時, 在 臺 灣 接 待 她 的 許 多 熱 心 人 士 包 括 前 政 治 犯, 他 們 多 數 不 知 道 她 出 發 來 臺 前 弟 弟 剛 過 世 了, 而 她 更 進 一 步 從

年代在綠 ○

遺 書 中 了 解 父 親 的 遺 言, 回 到 印 尼 之 後 大 病 一 場, 到 底 是 長 期 無 解 的 傷 痛 侵 蝕她,還是她終於真正理解父親的心意,因而身心俱疲? 毛 扶 正、 吳 大 祿、 呂 沙 棠、 閻 啟 明 等 受 難 者, 都 曾 經 是 一 九 五

島新生訓導處前後期的「同學」,四人中有兩人刑期屆滿後,都被延長刑期,


VIII

體 制 的「 任 意 性 」 令 人 不 可 思 議。 吳 大 祿 出 獄 後 能 在 企 業 界 發 展 立 足, 除 了 年 代 的 受 難 者 身 上, 有 的 經 營 事 業 有 成, 一 直 維 持 與 日 本 企 ○

個 人 努 力, 日 治 時 代 學 得 的 日 語, 成 為 重 要 有 用 的 語 言 工 具, 這 種 現 象 發 生 在許多一九五 業 合 作 的 關 係。 如 另 一 位 受 難 者 吳 聲 潤 創 辦 東 洋 精 機, 他 所 寫 的《 白 色 恐 怖 受 難 者 吳 聲 潤 創 業 手 記 : 一 個 六 龜 人 的 故 事 》, 書 中 提 到 四 位 兒 女 的 名 字 中 都有死刑難友的名「字」作為紀念,其中一位是取自蔡炳紅的「紅」同音字。 同 時 閱 讀 吳 大 祿 受 訪 稿、 蔡 淑 端 的 文 章, 以 及 高 儷 珊 受 訪 稿、 林 璟 渝 的 文 到七 ○

年 ○

章, 讀 者 將 滋 生 跨 越 時 空 的 動 人 想 像 ; 而 閱 讀 呂 沙 棠 的 文 章, 讀 者 將 感 受 過 去 的 故 事 還 在 今 天 繼 續 擴 散。 受 難 者 蔡 財 源、 劉 佳 欽 涉 及 一 九 六 代 的 政 治 案 件, 他 們 幼 年 時 期 印 象 中 的 二 二 八 事 件 印 記, 潛 藏 心 中, 影 響 了 他 們, 並 萌 生 終 生 的 反 抗 意 識。 蔡 財 源 與 難 友 暗 中 蒐 集 獄 中 政 治 犯 名 單, 輾 轉 傳 出 獄 外, 甚 至 到 達 國 境 之 外 的 臺 灣 人 團 體 及 人 權 組 織, 公 諸 於 世 人 面 前, 引 發 海 內 外 救 援 臺 灣 政 治 犯 的 持 續 串 聯 行 動, 令 人 印 象 深 刻。 一 九 七 年 代 跨 國 救 援 運 動 的 後 續 影 響, 開 啟 了 海 內 外 聯 合 的 國 際 人 權 運 動, 持 續 到

一 九 九 二 年 海 外 黑 名 單 解 除。 政 府 於 一 九 八 七 年 七 月 十 五 日 宣 佈 解 嚴 前 後, 臺 灣 島 內 的 抗 爭 運 動 波 瀾 洶 湧, 林 永 生 第 二 次 坐 牢, 竟 是 一 九 九 一 年 的「 叛

博物館

年 ○

亂 犯 」。 受 難 者 劉 佳 欽 以 近 年 來 參 與 人 權 園 區 活 動 的 心 得, 提 出 建 議, 值 得 深思。 人權文化

如 何 回 答 為 什 麼 臺 灣 長 期 戒 嚴, 白 色 恐 怖 受 害 者 無 數, 而 能 於 一 九 八

代 晚 期 出 現 持 續 性 的 民 主 化 運 動? 本 書 收 錄 的 文 章 或 許 提 供 了 某 種 閱 讀 視 野 年代突破威權 ○

和 反 思, 不 一 定 具 有 推 論 臺 灣 民 主 化 的 嚴 謹 邏 輯 關 係, 但 隱 約 地 浮 現 出 壓 迫 與 反 抗 之 間 的 張 力, 迂 迴 螺 旋 攀 升 而 上, 孕 育 創 造 了 一 九 八

歷 史 記 憶, 以 防 止 國 家 組 織 性 侵 害 人 民 的 事 例 再 度 發 生, 是 全 球 人 權 博 物 館

政 治 體 制 的 機 遇。 臺 灣 如 何 民 主 化? 動 力 的 來 源 和 機 遇 如 何 形 成? 這 是 研 究

相 關 社 群 共 通、 新 興 的 議 題。 我 們 編 輯 這 本 書, 透 過 受 難 者 和 家 屬 的 有 血 有

者 和 國 家 級 人 權 博 物 館 共 同 的 課 題。 博 物 館 的 觀 眾 認 識 過 去「 人 權 侵 害 」 的

記憶的一線亮光

看到陽光的時候 前言

IX


X 看到陽光的時候

編者

陳銘城、曹欽榮

肉 的 證 言, 期 待 大 家 共 同 來 體 會 有 感 情 的 共 同 記 憶, 見 證 臺 灣 的 人 權 歷 史,

看到陽光的時候

邁向更加珍惜民主、自由的社會。

輯二


輯二 目次

記憶的一線亮光

《走過長夜》總序 前言

親歷

王逸群 陳銘城、曹欽榮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我的控訴

烽火中的家

蔡財源

閻啟明

呂沙棠

毛扶正

吳大祿

坐黑牢也爭正義 劉佳欽

第一次看到陽光

臺灣人權的深思

追憶

我未曾見面的哥哥

尋找父親的下落

大樹的故事

阿卡迪亞與綠島

我的阿伯江漢津

林俊安

邱文夫

李坤龍

顏司音

楊雅惠

江春男

胡乃元

越想了解就越陌生的爸爸、叔叔

謝有建

老爸爸的星空圖

找到父親的孩子

陳雅芳

蔡淑端

孤女心聲

高儷珊

杜鵑花山野中的蝴蝶

當富家女愛上窮政治犯

林璟渝

許孟祥

遺忘在記憶裡的故事

側寫 為了解除死者的重擔

索引

Ⅳ Ⅱ 7 197 179 139 109 57 245 217 414 393 375 359 337 319 301 277 269 259 429


親歷 吳大祿/毛扶正/呂沙棠/閻啟明/蔡財源/劉佳欽


吳大祿 1933-2010_ 臺中烏日人。家中原本開米糧行,因二次大戰家被燒毀,家道中落。就讀臺 中商校高一時被捕,當時剛滿十七歲,從臺中警局送到臺北刑警隊,再送情 報處、軍法處審判。一九五一年遭控涉「臺盟王子煃等案」,但他與同案的 王子煃互不認識,王子煃被判十年,他判五年。在綠島時,曾因稍晚回中隊 而遭毒打,刑期屆滿時,因指導員不讓他出獄,被多關一年半。出獄後在永 豐餘紙廠工作,再到達新工業服務,後來自行創業。解嚴後,積極參與白色 恐怖平反工作,二 ○○ 五年底,找到難友蔡炳紅的妹妹,專程送蔡炳紅的照 片和檔案資料到美國,給蔡炳紅的兩位妹妹,情義令人感動。


第一次看到陽光

(註

吳大祿

, bí-ká

, 生 於 一 九 三 三 年 十 一 月 二 十 五 日, 臺 中 縣 烏 日 鄉 人。 日

小學:臺灣囡仔讀日本小學

我叫吳大祿

「趴」的一聲應聲落地。 時 臺 中 兩 所 日 本 人 小 學 校 之 一,

是當 )

(註

2

礎 並 不 太 好。 像 現 在 ㄅ ㄆ ㄇ ㄈ 我 還 不

始 學 中 文。 說 實 在 的, 我 們 的 中 文 基

學 考 試 是 以 日 文 考 的, 進 了 中 學 才 開

結 束, 我 們 還 沒 受 中 文 教 育, 所 以 入

一 九 四 五 年 我 考 入 初 中。 當 時 戰 爭 剛

和事業上有很大的幫助。戰爭結束後,

因 而 打 好 了 日 語 的 基 礎, 日 後 在 生 活

3

在 日 本 時 代, 我 爸 在 地 方 還 算 有 名, 所 以 我 唸 的 是 明 治 小 學 校,

吳大祿先生(曹欽榮攝影)

(註

事 業 沒 落, 加 上 不 想 跟 地 方 上 一 些 人 一 樣 與 國 民 政 府 勾 結, 我 家 的 經 濟 就

就 非 常 憤 慨, 以 致 連 北 京 話 都 不 想 學 :「 那 種 阿 山 話, 我 才 不 要 學!」 因 為

看到國民政府的黑暗和腐敗,覺得非常反感。他的個性是看見腐敗不平的事,

終戰之後,他的事業完全沒了,他也一蹶不振;另一方面,他跟其他人一樣,

不 幸 在 戰 爭 中, 我 的 家 鄉 整 條 街 道 被 燒 毀, 其 中 也 包 含 我 爸 的 米 絞。 因 此

以有一些聲望,經濟上也過得比較好。

臺 語 : 碾 米 廠 ) ; 加 上 他 是 米 榖 組 合 的 組 合 長( 當 時 臺 灣 米 銷 往 日 本 ), 所

本時代,我爸在地方上經營米的生意,事業不錯,有一間很大的米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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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看到陽光的時候 第一次看到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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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 我 的 同 學 一 般 也 差 不 多 如 此。 我 讀 明 治 小 學 時, 也 有 被 日 本 同 學 欺 負 的 經 驗。 當 時 日 本 人 會 罵 臺 灣 人「 清 國 奴 」, 但 沒 有 人 這 樣 罵 過 我。 明 治 小 學 是 一 個 完 全 日 本 人 的 學 校, 就 算 有 臺 灣 人 去 讀, 一 個 年 級 也 不 過 兩 個 到 四 個 人。 我 印 象 比 較 深 刻 的, 是 小 學 一、 二 年 級 的 女 老 師, 看 不 起 臺 灣 人, 所 以 罵 我 時, 直 接 說 :「 你 這 個 臺 灣 人!」 以 後 幾 個 年 級 的 男 老 師 倒 是 都 很 好, 我和同學的相處也很融洽。不過總會有一兩個同學例外。 我 那 時 住 烏 日, 要 坐 火 車 通 學, 和 我 一 起 通 車 的 兩 個 日 本 同 學 比 較 會 欺 負 (島 Shimabukuro

我。 他 們 故 意 找 我 麻 煩, 例 如 把 鞋 子 踢 掉, 丟 在 路 上 要 我 撿 ; 我 不 理 他, 他 們 就 追 我 打 我。 他 們 的 名 字 我 還 記 得 : 一 個 是 琉 球 人, 叫 (皆川)。 Minakawa

袋 ), 我 會 記 得 他 的 名 字, 是 因 為 很 多 琉 球 人 都 是 這 個 姓。 另 一 個 我 不 知 道 是哪裡人,只知道他父親在烏日的電力公司工作,叫做 中學:臺中商職的白色恐怖

我 初 中 讀 臺 中 商 業 職 業 學 校。 當 時 光 復 不 久, 記 得 剛 進 學 校 的 時 候, 學 校

第一次教我們唱的歌是〈義勇軍進行曲〉,就是現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歌。 現在想來有點諷刺。 我 是 一 個 很 平 凡 的 學 生, 在 校 的 生 活 並 沒 有 很 特 別, 成 績 也 沒 有 特 別 好 ; 不 過 我 比 較 好 動, 有 點 雞 婆, 常 常 在 同 學 間 發 表 一 些 意 見, 開 一 些 玩 笑, 這 種 事 情 我 好 像 做 了 很 多。 而 一 九 四 九 年 以 前, 學 校 對 學 生 的 管 制 也 沒 那 麼 嚴 格。 當 時 學 校 有 一 個 學 生 自 治 會, 大 多 由 學 長 帶 領 活 動 ; 我 們 初 一、 初 二 生 沒 有 什 麼 特 別 活 動, 只 是 各 班 派 代 表 去 開 會 或 聽 聽 話。 但 是 再 過 兩 年, 也 就

(註

是 一 九 四 九 年 初, 學 生 自 治 會 就 被 禁 止 了。 當 時 政 治 變 成 非 常 敏 感 的 事, 這 一點我覺得是以後學校發生很多事情的起頭。

活 動。 後 來 發 生 二 二 八, 他 好 像 也 參 加 很 多 活 動, 事 後 逃 到 中 國 大 陸, 最 後

這 些 初 一 生 思 想 上 的 東 西。 但 他 好 像 有 涉 足 政 治, 好 像 會 為 了 自 己 的 理 想 而

他 或 許 有 一 點 抗 日 精 神, 或 是 對 於 祖 國 有 一 點 嚮 往。 何 老 師 不 會 特 別 教 我 們

日 本 教 育, 怎 麼 會 中 文? 後 來 才 知 道, 他 日 治 時 代 就 在 學 中 文 了。 我 猜 想,

我 初 一 的 導 師 姓 何, 很 年 輕, 終 戰 以 後 教 國 文。 我 覺 得 很 奇 怪, 他 受 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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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看到陽光的時候 第一次看到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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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 在 那 裡。 也 許 因 為 他 的 影 響, 學 校 出 現 一 種 研 究 新 思 想 或 是 社 會 主 義 思 想 的風氣。 我 並 沒 有 實 際 參 與 這 一 類 活 動, 也 不 太 了 解, 最 主 要 是 年 紀 還 小, 還 是 初 中 生 ; 長 我 們 三、 四 年 的 學 長, 可 能 還 有 些 了 解, 也 可 能 有 些 人 參 加, 但 學 長 不 會 跟 我 們 講。 到 了 一 九 四 九 年, 我 升 上 高 一 那 年, 實 施 戒 嚴, 更 不 可 能

(註

有 活 動 了, 那 時 國 民 黨 特 務 已 經 在 隨 便 抓 人, 學 長 和 老 師 被 捕 的 事 情 也 陸 陸 續續發生。

和許學進

(註

。 江 泰 勇 比 較 早 被 彈 掉(

(註

, 臺 語 : 被 槍 斃 ), 許 學 toānn-tiāu

被抓得最多。早我一年的也有,早我二年的大約有三、四個,其中有江泰勇

我們學校前前後後被逮捕的,大概有二十人左右,以高我們三、四年的學長

5

7

(註

許學進與吳大祿同為臺中商職的學

隋宗清曾任教於臺中商職,涉「臺中 生。許學進因「獄中再叛亂案」,於

武裝工委會施部生等案」,被判刑十 一九五六年一月十三日被槍決。這張

年。後又被誣陷涉「臺灣軍人監獄在 照片是檔案中「人像指紋表」裡許學

監 馬 時 彥 叛 亂 案 」, 最 後 以 罪 證 不 進的照片。(取自「綠島人權園區」

足,不起訴。(取自「綠島人權園區」 新生訓導處展示區「青春 ‧ 歲月」

新生訓導處展示區「青春 ‧ 歲月」

展區)

展區)

是外省人,留學過日本,教我們會計,叫隋宗清

, ) 牽連到竹仔坑的武裝案,

抓, 也 不 會 知 道, 只 有 同 年 級 的 我 才 知 道。 但 是 有 一 個 老 師 被 抓 我 知 道, 他

早我三、四屆的學長被抓,我是不會知道的;早兩年的學長,不是在學校被

進後來也在「綠島獄中再叛亂案」被處理掉,一九五六年一月十三日被槍決。

6

過沒什麼聯絡。

phiat-leh-

永 和。 他 應 該 還 在 世, 不

來又聽說他好像住在中和、

二、 三 十 年 前 的 事 了 ; 後

去, 沒 找 到 他, 那 已 經 是

日 本 商 社 工 作, 我 打 電 話

控 制 )。 他 出 獄 後, 曾 在

意 指 手 臂 半 殘, 無 法 自 主

,臺語:晃來晃去, phiat-leh

是 撇 咧、 撇 咧(

火 燒 島 時, 他 的 一 隻 手 還

臂, 手 骨 頭 斷 了。 所 以 在

局特務開槍打中他的左上

被 判 十 年。 被 捕 時, 保 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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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看到陽光的時候 第一次看到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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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右)參加受難者團體聚會時合影。(曹欽榮攝影)

一九五

年 四 月, 我 讀 高 一 第 二 學 ○

,一個

。 我 們 覺 得 莫 名 其 妙,

(註

期 時, 同 年 級 的 兩 個 同 學 被 抓 了, 一

(註

個是我們班的班長林祚庭 是張常美

9

我 雖 然 沒 積 極 參 與 什 麼 特 別 活 動,

字,就很難脫身了。

人 認 識 某 人, 在 偵 訊 時 講 出 某 人 的 名

那 時 的 情 況 是 : 被 抓 去 的 人, 如 果 有

認 識 他, 只 有 他 一 個 人, 才 判 無 罪。

他 實 際 上 什 麼 都 沒 有 做, 也 沒 任 何 人

個 案 子 裡, 唯 一 被 判 無 罪 回 家 的 人。

林 祚 庭 是 我 高 一 的 班 長, 是 我 們 這

什麼特別活動。

因 為 這 兩 位 同 學 品 學 兼 優, 也 沒 參 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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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十 二 月 十 三 日, 那 時 我 讀 高 二 第 一 學 期, 在 學 校 上 課 時, 臺 中 ○

他 們 問 我 有 沒 有 參 加 集 會? 我 說 這 不 是 什 麼 集 會, 只 是 大 家 聊 一 聊 而 已,

察去抓他,他就在學校跑掉了,最後去自首,但沒有牽涉到我。

同 時, 我 有 一 個 很 要 好 的 同 學, 叫 廖 學 烓, 跟 江 泰 勇 的 關 係 比 較 密 切, 警

是我的學長江泰勇,我認識他,就指認他。

認 不 認 識 這 些 人。 我 記 得 名 單 上 大 概 有 將 近 十 個 人, 我 都 不 認 識, 只 有 一 個

局 問 話, 到 了 警 局, 就 把 我 扣 留 起 來 ; 當 天 晚 上, 才 拿 一 份 名 單 出 來, 問 我

市 警 察 局 的 刑 警 隊 副 隊 長 帶 兩 名 警 察 到 學 校 將 我 逮 捕。 他 們 藉 口 叫 我 去 警 察

一九五

被捕:情報處的棺材房

這種局面不太了解。

殺, 但 外 地 的 資 訊 不 會 傳 得 那 麼 快, 而 且 不 是 家 家 戶 戶 都 訂 報 紙, 所 以 我 對

由 於 這 個 原 因, 我 也 在 八 個 月 後 被 捕。 我 被 捕 之 前, 已 有 許 多 人 被 捕 和 被 槍

不過遇到這類活動,或有人在討論時,我很有興趣,也會去聽一下、看一下。

二○○六年三月二十五日,吳大祿(中)與同校又同案的張常美(左)、林祚

14 看到陽光的時候 第一次看到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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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變 成 我 被 判 刑 最 主 要 的 問 題 點, 其 實 並 沒 有 任 何 直 接 的 證 據。 所 以 我 的 判 決 書 只 寫 說 我 是「 受 人 慫 恿, 跡 近 盲 從, 別 無 積 極 罪 行, 均 予 從 輕 科 處 」, 這是實際的情況。另外,我被抓時剛滿十七歲,十七歲一個多月,不到兩個月。

(註

「 現 年 尚 未 滿 足 十 八 歲, 姑 念 其 年 少 識 淺 」, 之 所 以 被 判 五 年 主 要 也 是 我 未 滿十八歲。 我 被 捕 後, 在 臺 中 市 警 察 局 待 了 大 概 十 天, 然 後 送 到 臺 北 的 刑 警 總 隊,

分證。(吳勻淳提供)

現 在 的 西 寧 南 路, 把 我 關 進 獨 房。

到保安司令部情報處(東本願寺), (註

們 只 簡 單 問 一 次, 十 二 月 底 就 把 我 送

在 寧 夏 路, 靜 修 女 中 隔 壁, 日 本 時 代 的 北 署。 因 為 案 情 實 際 上 沒 什 麼, 他

一九五○年,吳大祿高二時的學生身

相 對 向, 中 間 是 走 廊。 每 間 獨 房 的 大

情 報 處 的 獨 房 是 水 泥 做 的, 兩 排,

怎麼把我關在這種地方?

我 覺 得 奇 怪, 我 又 不 是 犯 什 麼 大 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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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他的名字叫楊步金;斜對面是一個海軍軍校學生,他說他是福建晉江人,

外 省 人。 比 較 記 得 的 是 對 面 和 斜 對 面 的 人。 對 面 是 一 個 陸 軍 軍 校 學 生, 我 還

小 聲 問 對 方 的 名 字。 隔 壁 的 我 不 太 記 得 是 誰 了, 只 知 道 是 一 個 年 歲 比 較 長 的

由 於 獨 房 的 上 面, 與 隔 壁 有 留 小 洞, 好 像 是 通 風 用 的, 所 以 大 家 都 會 互 相

洗完後,再倒一些開水放在盆子裡給你。

他把鋁盆放在一桶水裡,那桶水不知道洗過多少盆子,就這樣嚕嚕嚕洗一洗;

然 就 是 加 點 醬 油, 讓 菜 看 起 來 有 點 顏 色, 再 放 支 湯 匙 給 你。 等 你 吃 完 之 後,

裡, 飯 倒 一 碗 進 去, 有 時 煮 一 些 高 麗 菜、 蘿 蔔, 水 比 較 多, 菜 比 較 少 ; 要 不

在 獨 房 裡, 你 也 不 能 做 什 麼, 只 能 有 時 候 站 著 動 一 動。 三 餐 放 在 一 個 鋁 盆

出光線來。獨房的門就像狗洞,要用鑽的才能進去。

裡 沒 有 電 燈, 什 麼 都 沒 有, 所 以 裡 面 非 常 暗, 只 有 走 廊 的 一 盞 電 燈, 微 微 透

度 是 一 個 人 躺 下 去 之 後, 腳 尾 還 有 一 點 空 隙, 留 一 個 坑, 讓 你「 方 便 」。 房

手 舉 起 來 那 麼 高 而 已。 我 沒 有 很 高, 若 是 比 我 高 的 人 很 可 能 就 撞 到 頭 了。 長

小 大 概 跟 狗 寮 一 樣, 和 棺 材 差 不 多 大, 寬 度 是 我 手 插 腰 那 麼 寬, 高 度 就 我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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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說閩南話。我記得他名字叫秦長城。不過,就只能這樣,大家沒辦法多交談。 我在情報處被關了一個多月,期間只有一晚叫我出去訊問,時間不超過三十 分 鐘, 他 們 大 概 也 覺 得 實 在 沒 什 麼 好 問 的。 這 一 個 月 期 間 就 像 關 在 黑 牢, 不 ,臺語:極白), pe̍h-siak-siak

見 天 日 ; 大 約 一 九 五 一 年 一 月 底, 從 情 報 處 送 到 軍 法 處 時, 才 第 一 次 看 到 陽 光。當時我嚇了一大跳,看到自己的手白鑠鑠( 外 面 的 光 線 好 像 可 以 照 得 透 過 去, 好 像 孵 豆 芽 菜 似 的。 加 上 我 的 頭 髮 又 長, 若是晚上被人撞見,還以為見到鬼呢! 軍法處:逃獄事件親歷記

一 九 五 一 年 一 月 初, 我 被 送 到 青 島 東 路 的 軍 法 處, 待 了 一、 兩 個 月, 再 送 新店戲院,那是軍法處的新店分所,我在那裡判決。 剛 進 青 島 東 路 軍 法 處 沒 多 久, 就 發 生 一 批 人 從 軍 法 處 逃 獄 的 事 件, 但 不 是 在 我 們 這 一 區 牢 房 發 生 的。 那 時 本 來 要 輪 流 放 封 洗 臉, 突 然 間 大 門 關 起 來,

(註

大 約 經 過 兩 個 小 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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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 套 上 腳 鐐。 有 些 人 離 我 的 房 不 遠,

的企圖,大約十幾個人(包括盧兆麟) (註

這 事 發 生 後 不 久, 一 些 人 被 誣 告 有 逃 獄

樣 ……, 我 們 才 知 道 有 這 種 事 情 發 生。

獄, 叫 大 家 安 靜, 不 可 以 怎 麼 樣 怎 麼

看 守 所 的 所 長 才 廣 播 說, 有 些 人 要 逃

家 議 論 紛 紛。

放 出 去 的 人 都 被 擋 住。 這 時 廣 播 很 緊 急,「 在 喊 什 麼? 發 生 什 麼 事 情?」 大

王子煃、吳大祿判決書

(註

這首歌一代傳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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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都 離 我 的 監 房 較 遠, 我 的 監 房 附 近 沒

代, 待 過 軍 法 處 的 人 都 會 唱。 被 槍 決 的

是〈 安 息 歌 〉。

決 時, 我 們 會 坐 著 一 起 唱 追 悼 歌, 也 就

那 時 監 房 分 一 區 二 區, 難 友 被 拖 去 槍

拖著腳鐐,發出嘎拉嘎拉的聲音。

所 以 我 早 上 出 去 洗 臉 時, 會 看 到 一 些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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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人 被 槍 決, 也 沒 看 見 死 囚 被 叫 出 去 的 情 形, 所 以 我 對 那 些 死 囚 沒 有 特 別 的 印 象 ; 只 知 道 哪 些 人 是 因 為 什 麼 案 件 而 死, 但 他 們 的 名 字 現 在 已 經 沒 有 印 象 了。

(註

我 們 那 房 大 約 關 二 十 六 到 二 十 七 個 人。 軍 法 處 的 監 房 很 擠, 但 不 像 在 保 密 局,軍法處連躺都躺不下,不過即使難友交叉著躺也是很擠。

我 這 個 案 子 只 有 兩 個 人, 另 一 個 是 王 子 煃 (註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把

沒有特殊印象。新店戲院的監房跟青島東路一樣擠,房間也是滿滿的。

那 時 的 刑 事 犯 有 煙 毒 犯、 偷 印 銀 票 的、 走 私 的 和 地 下 錢 莊 的, 我 對 這 些 人 也

沒 有 分 開 關, 同 房 裡 面 也 有 流 氓 和 煙 毒 犯 ; 但 沒 多 久 就 分 開 了, 重 新 編 房。

我 在 軍 法 處 期 間, 大 約 都 保 持 這 個 樣 子。 剛 進 軍 法 處 時, 政 治 犯 和 刑 事 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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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註

在 內 湖 禁 止 家 人 接 見 ,我 的 母 親 曾 經 去 過 內 湖 一 次 ,只 能 送 東 西 ,

內湖:極惡劣的衛生條件

不能接見。內湖待一個多月之後,第一批送到火燒島。

隊 )。

家 人 不 能 接 見 ; 接 著 在 四 月 四 日, 這 個 日 期 我 記 得, 把 我 送 去 內 湖( 新 生 總

一 九 五 一 年 三 月 六 日, 我 在 軍 法 處 新 店 分 處( 新 店 戲 院 ) 被 判 決, 判 決 前

連我的是同一批人。他多我三歲,所以他被判十年,我判五年。

我 牽 連 進 去。 王 子 煃 也 被 抓 到 臺 中 警 察 局, 我 不 認 識 他, 但 是 牽 連 他 的 跟 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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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時 最 大 的 問 題 是 跳 蚤, 跳 蚤 比 螞 蟻 還 多, 真 是 嚇 死 人, 晚 上 被 叮 得 都 無

面洗,所以要真正洗澡根本不可能,都是點到為止。

還 有 一 個 女 生 分 隊。 男 生 可 以 在 外 面 洗 澡, 女 生 就 不 可 以 了, 水 要 拿 進 去 裡

澡 就 到 水 池 旁 邊, 把 池 裡 的 田 水 舀 起 來 洗, 衛 生 條 件 實 在 是 沒 辦 法 講。 那 裡

有 一 個 鐵 桶, 從 水 池 取 水, 放 入 明 礬 沈 澱 雜 質, 等 到 隔 天 起 床 後 才 能 用 ; 洗

前 鄉 下 的 小 魚 池。 我 們 洗 臉、 洗 澡 都 用 那 裡 的 水。 洗 臉 怎 麼 洗? 每 一 個 中 隊

的 問 題 是 用 水。 那 時 沒 有 自 來 水, 就 從 田 裡 引 水 進 來, 形 成 一 個 小 窟, 像 以

就 是 這 樣, 每 天 要 派 人 去 沖 水、 去 掃, 完 全 使 用 人 工。 這 個 問 題 還 好, 最 大

絲 網 圍 起 來 做 監 房。 校 舍 跟 校 舍 中 間 的 埕, 臨 時 弄 兩 條 溝 仔 當 廁 所, 中 國 人

內 湖 那 時 的 情 形 實 在 非 常 差。 那 是 利 用 學 校( 內 湖 國 小 ) 的 一 部 分, 用 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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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狀的, DDT

而 已。 記 得 市 DDT

(殺蟲劑的一種),成分像 BHC

法 睡。 現 在 講 起 來 相 當 恐 怖 : 那 時 沒 有 什 麼 殺 蟲 劑, 只 有 面上有一種東西,名字好像叫 裝 在 鐵 盒 子, 旁 邊 有 一 孔。 鐵 盒 子 有 設 計 彈 性, 壓 下 去 就 噴 一 些 粉 出 來。 大 家 都 叫 家 裡 買 這 個 送 來, 要 睡 覺 時 就 噴 一 些 在 身 上。 那 時 衛 生 條 件 很 差, 連 澡 都 不 能 洗, 所 以 跳 蚤 肆 虐 ; 還 好 搬 去 火 燒 島 時, 跳 蚤 沒 有 跟 著 搬 過 去。 但 是 在 火 燒 島 有 很 多 木 蝨( 臭 蟲 ), 後 來 有 一 天 全 營 一 齊 把 室 內 的 東 西 及 床 板 全部拆下,到大太陽下曝曬,屋內則噴殺蟲劑,這樣才把木蝨解決掉。 我 在 內 湖 時 特 別 想 家, 常 會 偷 偷 流 眼 淚, 去 綠 島 反 而 變 得 比 較 堅 強。 在 情 報處、軍法處審判前,關心案情,覺得惶恐,審判後送到內湖,隨時被人監控, 精 神 被 緊 密 地 壓 制, 十 分 痛 苦, 所 以 非 常 想 家。 在 軍 法 處 等 待 判 決 是 一 種 心 境,等到判決了,那又是另一種心境。我寧願坐在監牢裡,不要有精神壓力。 火燒島生活之一:遇見刁難的指導員

剛 到 火 燒 島 的 時 候 ,我 被 編 到 二 隊 ,後 來 感 訓 的( 裁 定 五 年 以 下 感 訓 教 育 )

進 來, 我 才 改 編 成 三 隊, 以 後 一 直 都 是 三 隊。 火 燒 島 起 初 是 不 准 接 見 的, 大 概 幾 年 後 才 發 佈 一 個 接 見 辦 法。 辦 法 出 來 沒 多 久, 我 父 親 叫 我 姊 夫 陪 他 去 看 我。 當 時 的 接 見 是 這 樣 : 要 事 先 申 請, 家 人 來 了, 要 有 政 治 指 導 員 在 場, 還 有 一 個 士 兵 在 旁 邊 記 錄 談 話 內 容, 在 這 樣 的 情 形 下 和 家 人 講 話。 所 講 的 話 都 要 一 句 一 句 做 記 錄。 有 時 他 聽 不 清 楚, 因 為 寫 得 比 較 慢, 講 得 比 較 快, 他 還

新生訓導處時所拍攝的照片。

(吳勻淳提供)

在這裡唸書啦……」諸如此類的話。

只 好 說 :「 有 啦, 吃 得 飽 啦, 也 有

我 們 多 好, 這 是 謊 話, 我 不 想 講,

多 好 多 好, 還 能 說 什 麼? 說 他 們 對

講 多 少 話? 只 能 稱 讚 獄 方 對 我 們

形下,能和家人講什麼話?

問 題 來 了。 你 想 想 看, 在 那 種 情

會 叫 你 :「 等 一 下, 等 一 下, 我 還 沒 寫 好 ……」 這 是 我 在 火 燒 島 唯 一 的 一 次 接見。 一九五四年二月四日,吳大祿在綠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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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問候家人,也只能說:「大家都好不好呀?」像我哥哥剛去美國唸書, 「 他 哪 時 候 去 的 呀?」「 在 夏 威 夷 寫 一 封 信 回 來 ……」 實 際 上 沒 有 什 麼 特 別 的話好講。 然 而 我 和 父 親 這 次 面 會, 卻 對 我 產 生 很 不 利 的 影 響。 我 被 判 五 年, 結 果 關 了 六 年 半 才 出 來, 和 父 親 去 看 我 有 很 大 的 關 係。 為 什 麼? 面 會 完 以 後, 政 治 指 導 員 對 我 的 觀 感 不 好, 認 為 我 好 像 對 家 人 沒 什 麼 感 情。 或 許 他 認 為 我 和 父 親見面時,應該要抱著痛哭流涕,或是對父親說「我不對、我錯了」之類的話, 結 果 我 卻 保 持 冷 靜, 而 且 話 語 不 多。 在 這 種 情 形 下, 他 說 不 定 對 我 產 生「 冷 酷無情」的印象。 我 不 知 道 這 個 指 導 員 叫 什 麼 名 字, 只 知 道 姓 陳。 這 件 事 情 以 後, 他 對 我 的 印 象 很 差。 因 為 他 對 那 些 常 打 小 報 告 的 人 吐 露 對 我 的 觀 感, 有 人 告 訴 我, 我 才知道。他後來處處找我麻煩。像是開討論會,是以一個大隊為單位來上課、 討 論 和 發 表。 如 果 一 個 中 隊 有 較 多 的 人 發 表, 對 指 導 員 來 說, 他 的 成 績 就 會 比 較 好, 比 較 有 面 子 ; 如 果 沒 人 發 言, 就 比 較 沒 面 子。 這 位 指 導 員 常 常 指 定

我 一 定 要 發 言。 有 些 常 發 言 的 人 是 故 意 要 表 現, 一 般 同 學 都 是 靜 靜 的, 沒 事 就 好 了 嘛, 沒 有 一 定 要 做 的 事 我 何 必 去 做? 所 以 他 指 定 我 發 言, 我 沒 有 一 次 照著做,我故意賴著不發言。所以他對我的印象越來越壞。 但 是 其 他 方 面, 像 做 測 驗 或 上 課 考 試, 我 的 成 績 都 很 好, 沒 有 一 百 分 也 有 九 十 分 ; 甚 至 有 一 次 論 文 比 賽, 我 還 得 第 一 名。 那 時 大 家 學 歷 高 低 不 同, 政 治學習分成三組,第一是大專以上的甲組,第二是初中、高中沒畢業的乙組, 第 三 是 國 小 以 下 的 丙 組。 火 燒 島 的 新 生, 有 一 些 是 沒 讀 書 的 ; 還 有 很 多 人 有 讀日本書,沒讀中國書,這些人好像不用寫「論文」;若是中學以上的就要寫。 這 次 論 文 比 賽, 我 找 了 一 個「 偉 大 」 的 題 目 :「 領 袖 的 倫 理 思 想 」。 我 拿 著書,這裡抄一點、那裡抄一點,拼湊起來,結果得到乙組第一名。說起來, 我 的 學 習 成 績 很 好, 但 是 到 期 卻 不 給 我 畢 業。 這 就 是 指 導 員 在 作 怪, 他 就 是 不給你出去,讓我多關一年半。 我 是 年 紀 最 小 的。 有 的 幹 事 會 看 你 年 紀 小, 對 你 比 較 鬆 ; 但 這 個 指 導 員 比 較 特 別, 才 不 管 你 的 年 紀。 我 是 大 過 不 犯, 小 過 不 斷。 叫 我 去 工 作, 我 就 拖


泥 帶 水 ; 搬 運 東 西 時, 應 該 拿 這 麼 多, 我 就 故 意 不 拿 這 麼 多 ; 同 樂 晚 會 叫 我 表 演, 叫 我 參 加 樂 隊, 指 定 我 去, 我 故 意 不 去。 這 種 大 大 小 小 跟 管 理 人 員 磨 擦的事很多,就是消極抵抗。所以他對我特別感冒,這也是原因之一。 後 來 我 刑 期 滿 了, 要「 畢 業 」 時, 他 們 開 會 討 論。 我 相 信, 他 在 會 中 一 直 都是說我壞話的,說這個人不應該讓他出去,把我擋下來。後來過了一年半, 我終於被准許放出來了,從別的地方調來的政治幹事對我透露:「吳大祿呀, 你 今 天 能 出 去 是 非 常 幸 運 喔, 你 知 道 嗎?」 意 思 就 是 說, 那 個 指 導 員 一 直 在 反 對, 但 那 時 中 隊 長 說 :「 他( 吳 大 祿 ) 已 經 關 這 麼 久 了, 好 了。」 我 才 可 以出來。所以到現在,我對這個中隊長還是很感謝。 我 從 火 燒 島 回 來 後 一 年 多, 還 見 過 這 位 中 隊 長。 那 時 我 大 哥 在 板 橋, 我 去 板 橋 找 他, 在 街 上 巧 遇 這 位 中 隊 長。 原 來 我 離 開 火 燒 島 不 久, 他 也 調 到 板 橋 清 水 坑 的 職 訓 中 心。 雖 然 在 路 上 相 遇, 沒 有 特 別 的 話 說, 但 還 是 有 向 他 打 招 呼。 在 火 燒 島, 他 們 都 不 會 讓 我 們 知 道 幹 部 的 名 字, 只 會 稱 呼 錢 分 隊 長、 楊

起:謝清波、張宗哲、郭聰輝、盧兆麟;第二排左起:鄭金財、高銓清、江德隆、胡命權、吳大祿、

林賜安、陳玉藤;第三排左起:楊老朝、蔡炳紅、王輝東、陳定中。(吳勻淳提供)

分隊長、吳幹事、吳隊長、林副隊長這樣,一開始甚至連階級都不讓我們知道。

一九五三年,綠島新生訓導處第三中隊排球隊隊員(新生訓導處不定期舉辦運動會)。前排蹲者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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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 導 員 也 換 過 好 幾 任。 我 想 知 道 這 個 指 導 員 對 我 的 評 分 如 何, 為 什 麼 對 我 的

(註

) (註

、葉宗茂

(註

比較有往

印 象 不 好, 讓 我 多 關 這 些 日 子? 我 有 去 檔 案 局 申 請, 但 只 有 判 決 書, 其 他 什 麼資料都沒有。 在綠島我和年紀比較輕的外省籍受難者毛扶正 22

(註

、 仝 錫 麟, 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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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每 隊 在 菜 園 都 有 一 個 克 難 房 倉 庫。 去 菜 園 途 中, 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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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 材, 拿 月 桃 做 的、 像 小 指 頭 那 麼 細 的 草 繩, 從 我 的 大 拇 指 那 邊 綁 起 來, 把

進 了 倉 庫, 他 叫 那 兩 人 把 我 綁 起 來 ……, 還 好 他 沒 有 事 先 計 畫, 只 能 就 地

來要他們當打手,準備修理我一頓。

過 流 麻 溝, 旁 邊 兩 個 兵 仔, 好 像 剛 洗 好 澡 的 樣 子。 他 就 叫 他 們 兩 個 過 來, 原

再 過 去 一 點 的 菜 園,

我 說 :「 吳 大 祿, 你 留 下。」 大 家 都 進 去 了,「 你 過 來!」 把 我 帶 到 流 麻 溝

事 的 臉 就 非 常 臭。 結 果, 那 天 晚 點 名 以 後, 我 回 寢 室 時, 值 星 的 分 隊 長 就 對

我 一 個 人。 等 我 上 去 時, 發 現 大 家 都 在 等 我, 我 只 是 晚 一 點 回 來, 但 帶 隊 幹

在 林 中 休 息 什 麼 的, 有 時 跟 幾 個 人 聊 天。 那 天 我 沒 有 跟 其 他 人 在 一 起, 只 有

我 記 得 他 沒 規 定 要 多 久 回 來 集 合, 通 常 我 們 做 完 了 不 會 馬 上 回 來, 總 會 躺

再集合帶隊回去。

位幹事帶隊,約一、 二十人,帶到山上,到達後解散,各自割茅草,割完之後,

在 我 身 上 還 發 生 過 一 件 特 別 的 事。 有 一 天 去 做 工, 我 記 得 是 割 茅 草。 由 一

火燒島生活之二:流麻溝旁慘遭毒打

李德生。

經 為 了 一 位 女 生 演 員 爭 風 吃 醋, 引 起 衝 突, 有 一 天 在 廚 房 仝 錫 麟 還 拿 扁 擔 打

被 當 局 槍 斃。 在 綠 島 時 同 在 三 隊 的 軍 校 兩 位 同 案 的 李 德 生

吳 難 易 也 是 四 川 人, 離 開 綠 島 後, 又 被 查 出 在 大 陸 期 間 和 共 產 黨 的 關 係,

擁有在海軍艦上學來的技術,一直在基隆港務局工作。

龍 江 路, 沒 結 婚 但 是 有 一 個 家 庭, 還 有 一 個 稱 他 為 爸 爸 的 成 年 孩 子。 毛 扶 正

口 述 歷 史 採 訪 的 因 緣 而 再 度 聯 絡 上, 我 因 此 去 找 過 毛 扶 正。 當 時 毛 扶 正 住 在

後 原 本 還 保 持 聯 繫, 後 來 為 了 生 活 奔 波 而 失 去 聯 絡, 幾 十 年 後 我 們 因 為 進 行

來, 也 比 較 有 感 情, 另 外 和 一 位 吳 難 易 也 很 有 話 講。 我 和 毛 扶 正 回 到 臺 灣 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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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吊在樑上,對那兩人說:「打!」他們也是就地取材,旁邊剛好有幾根竹棍, 大 約 三 公 分 直 徑 這 麼 粗, 開 始 修 理 我。 還 好 他 們 不 是 打 我 的 頭 或 身 體 正 面, 而 且 草 繩 太 細, 力 量 不 足 以 把 我 完 全 吊 起 來, 我 還 可 以 閃 躲 ; 大 約 打 到 四 支 竹棍都斷了,分隊長突然揮拳對我猛力一擊,我身體因為閃躲把草繩扯斷了, 整個人跌在地上,事情才結束,叫我回去。 分隊長會修理我,應該是帶隊的那位幹事打的小報告,他才會找人修理我。 這個分隊長有點胖胖,有點土包,連字都寫不太好;他的姓很怪,好像姓危, 單 名 好 像 寧, 叫 危 寧。 那 兩 名 打 手, 一 個 叫 魏 幼 祿, 另 一 個 叫 董 志 義。 在 我 們隊有人被刑,都是叫這兩個兵當打手。 回 去 時 已 經 是 睡 覺 時 間, 但 有 幾 個 人 還 沒 睡。 其 實, 當 值 星 分 隊 長 把 我 叫 去 的 時 候, 大 家 就 知 道 會 發 生 什 麼 事。 他 們 看 見 我 的 樣 子, 就 小 聲 問 :「 發

(註

(註

、劉貞松

(註

這些難友的關心。

拿 萬 金 油 幫 我 仔 細 慢 慢 地 推,

生 了 什 麼 事?」 我 用 日 語 說 :「 被 打 了。」 大 家 都 是 用 日 文 說 的。 我 的 後 背 都 烏 青 瘀 血, 那 時 也 沒 藥 可 以 擦, 蔡 焜 霖 這件事我記得很清楚。隔天也得到吳文華

叫楊清順 (註

, 鐵 路 案 的, 說 話 很 溫 順, 人 看 起 來 也 很 溫 順, 沒 有 搞 怪 的 表

還 有 一 類 是「 親 日 」,最 後 當 然 是「 忠 誠 」。那 時 有 一 個 人 ,他 已 經 不 在 了 ,

他們把我們分類,分成幾類我已經不清楚了,最嚴重的是「狂妄的共產黨」,

他們對新生的看法評語,跟我們一般想像的都不一樣。我記得有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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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有一次隊長叫我去個別談話,我坐他對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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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應該是有人去打小報告,才有這些記錄。 火燒島生活之三:一人一事的檯面下運作

「 一 人 一 事 良 心 救 國 運 動 」 那 時 給 我 們 壓 力 很 大。

到 了 後 來, 在 隊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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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 變 成 面 子 問 題。 表 面 上 你 可 以 決 定 參 不 參 加、 簽 不 簽 名, 而 且 官 員 宣 稱 這

(註

什 麼 話。 由 於 時 間 很 短, 我 只 看 到 一 點 內 容。 言 行 記 錄 其 實 就 是 打 小 報 告 的

不 小 心 看 到 關 於 新 生 的 言 行 記 錄, 上 面 寫 地 點、 時 間、 我 做 了 什 麼 事、 我 說

他們對新生的言行有做記錄。

很奇怪。像我們大部分的人都用日語交談,他們就把我們歸到「親日」那一類。

現, 只 是 會 跟 我 們 討 論 事 情, 但 是 被 他 們 歸 類 為「 狂 妄 的 共 產 黨 」, 我 覺 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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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志 願 」 的, 裝 作 不 直 接 參 與 ; 其 實 每 晚 找 一 些 人「 勸 導 」, 在 晚 點 名 以 後 向 你 遊 說, 每 一 隊 都 會 叫 人 去 推 動。 有 些 人 覺 得 在 牆 角 底 下 還 是 要 低 頭, 所 以 就 簽 了。 這 不 能 怪 他 們, 因 為 當 時 的 精 神 壓 力 實 在 很 大 ; 不 過 還 是 有 很 多人堅持不參加,一直挺到最後,我也是挺到最後,並沒有簽名。 我 聽 人 家 說, 要 簽 名 的 人, 晚 上 去 一 個 倉 庫, 把 手 指 頭 割 傷, 用 血 在 布 或 ,臺 語 : 棉 花 )捏 著 回 來 。像 我 們 三 隊 ,好 像 就 是 去 我 被 打 mî-á

簿 子 上 簽 字。 雖 然 我 沒 去, 但 我 看 到 去 那 裡 回 來 的 人, 指 頭 都 割 了 一 個 洞, 只 是 用 棉 仔( 的那間倉庫,聽說會找政治犯晚上也去那裡,發落和幫忙一些事情。 簽 名 與 不 簽 名 的 比 例 我 不 太 清 楚, 不 簽 可 能 有 一 半 以 上, 很 多 人 都 沒 簽 ; 也 有 一 些 人 耳 根 子 很 軟, 被 說 一 說 就 乖 乖 去 簽 了。 我 記 得 南 部 農 民 大 多 沒 去

(註

我是事後才知

簽, 套 他 們 的 一 句 話 :「 我 已 經 這 麼 老 了, 還 要 發 誓?」 因 為 加 入 組 織 還 是 要發誓的。 火燒島生活之四:懷念蔡炳紅

「 一 人 一 事 」 之 後, 很 多 人 被 送 回 臺 灣, 包 括 蔡 炳 紅。

實 際 上 ,他 寫 信 給 這 位 女 同 學 ,

(註

我 們 也 都 不 知 道 ,雖 然 我 們 之 間 很 要 好 ,

蔡 在 內 湖 時, 身 上 常 有 那 張 照 片, 相 片 背 面 還 有 簽 名, 題 著 送 給 我 的 字 句。

泰在《回憶,見證白色恐怖》裡,有一張蔡炳紅的照片,是我拿給陳英泰登的。

蔡炳紅和我很好,「獄中叛亂案」他被處死,現在想起來還是會難過。陳英

懷。

救 國 運 動 」 沒 簽 的 人 好 像 有 點 反 抗、 不 聽 教 導。 他 們 對 這 件 事 的 失 敗 耿 耿 於

道 原 因, 當 時 並 沒 有 直 接 情 報。 對 他 們( 管 理 當 局 ) 來 說,「 一 人 一 事 良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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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 炳 紅 比 我 早 去 內 湖, 大 約 早 兩 個 月, 我 去 了 之 後 就 跟 他 同 隊。 他 看 我 是

紅是不是被處死了,他回一封信,說蔡炳紅不在了。那我就知道了。

刑。 後 來 有 一 個 被 判 五 年 的 南 部 人 從 綠 島 刑 滿 出 獄, 我 們 請 他 幫 我 看 看 蔡 炳

軍 法 處 本 來 要 輕 判, 總 統 府 不 准, 下 令 重 審, 連 本 來 要 判 無 罪 的 人 也 被 判 死

這 件 事 的 詳 細 內 容 ,我 們 當 初 也 不 知 道 ,等 到 官 方 檔 案 出 來 ,我 們 才 得 知 ,

可是他都沒說。直到他被抓了,我們才知道有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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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年輕小伙子,就來關心我,照顧我,告訴我應該怎麼做,要注意哪些事情, 我 們 的 友 誼 是 這 樣 開 始 的。 他 覺 得 我 是 一 個 挺 靈 活 的 孩 子, 彼 此 也 蠻 談 得 來 的。 有 一 件 小 事 我 還 記 得。 剛 去 內 湖 時, 有 一 次 要 寫 信 回 家。 寫 信 回 家 規 定 要 寫 一 張 小 紙 條, 他 們 要 做 記 錄 用 的。 紙 條 上 註 明 收 信 人 是 誰、 跟 你 是 什 麼 關 係、 信 的 內 容 是 什 麼。 寫 好 後, 輕 輕 貼 在 信 的 外 面, 管 理 人 員 看 過 才 把 它 撕 掉, 或 是 寫 在 記 錄 簿 上。 有 一 次 我 要 寫 信, 正 要 貼 郵 票 時, 他 要 我 順 便 幫 他 貼 ; 我 幫 他 貼 了 郵 票 後, 順 便 拿 一 張 空 白 的 紙 也 貼 上 去。 他 覺 得 我 這 個 孩 子 還真周到。或許因為這樣,一開始就對我印象很好,所以後來我們很聊得來, 會說說心裡的話。 完成心願:尋訪蔡炳紅家人

成吳大祿認識蔡淑端的朋友。(曹欽榮攝影)

(註

上 面 又 很 熱, 我 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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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在哪裡?在臺南嗎?」

我繼續問:「那蔡炳紅的妹妹呢?

跟母親去臺南時都有往來。」

她說:「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呀,我

紅嗎?」

字。 我 聽 了 就 問 她 :「 你 認 識 蔡 炳

道 跟 誰 聊 天, 突 然 說 出 蔡 炳 紅 的 名

過 我 不 認 識 他 們。 那 時 曾 太 太 不 知

起 下 來, 他 的 爸 媽 站 在 我 旁 邊, 不

得 快 完 時, 主 編 曾 建 元 跟 他 太 太 一

不 進 去, 所 以 在 一 樓 跟 人 聊 天。 聊

地 方 很 窄,

然 的 機 會 : 陳 英 泰 新 書 發 表 會 那 天,

哥 哥 為 什 麼 會 死 掉。 這 是 一 個 很 偶

蔡 炳 紅 的 家 人 都 不 曉 得 他 為 什 麼 會 出 事。 他 有 兩 個 妹 妹, 她 們 一 直 不 知 道

二○○五年七月十七日,陳英泰(右)與陳紹英(左)的聯合新書發表會,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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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蔡淑端(右一)、蔡淑貞(右二)。照片中還有蔡淑端的先生(左二) 與蔡淑貞的先生(左三)。(吳勻淳提供)

五年十二月初我到美國,在 ○○

囉唆。 二

「她們都在美國。」 「那他的爸媽呢?」 「他的爸媽都已經不在了。他的妹 妹 在 美 國, 她 們 一 直 很 想 知 道 他 哥 哥的事。」 我想,他的家人都不知道發生什麼 事, 包 括 蔡 炳 紅 將 那 張 照 片 給 我 的 事, 而 我 的 年 紀 也 不 小 了, 如 果 我 不 說 出 來, 等 我 死 後, 就 沒 人 知 道 這 件 事。 所 以 在 我 有 生 之 年, 如 果 有 辦 法 聯 絡 到 他 的 家 人, 一 定 要 把 這 張 相 片 還 給 他 們, 說 不 定 這 是 他 們唯一的紀念。 曾太太告訴我,蔡炳紅的妹妹住三

);剛好我有親戚在洛杉磯, San Jose

六年剛好是他罹難五十週年紀念。 ○○ 聽 她 們 說, 蔡 炳 紅 被 判 五 年, 五 年 過 了 卻 沒 有 放 人 ; 後 來 蔡 爸 爸 接 到 通 知

被槍決,二

她 們 終 於 了 解 這 件 事 情, 我 也 完 成 了 心 願。 蔡 炳 紅 在 一 九 五 六 年 一 月 十 三 日

懷。 我 說 我 也 是 過 來 人, 所 以 能 體 會 你 們 的 感 受。 說 到 後 來, 她 們 也 哭 了,

不 捨。 媽 媽 很 早 就 過 世 了, 爸 爸 兩 三 年 前 才 過 世, 家 裡 一 直 為 這 件 事 耿 耿 於

兩 個 妹 妹 才 十 五 歲 左 右, 還 是 初 中 生, 對 哥 哥 的 印 象 不 是 很 深 刻, 但 仍 是 很

我 把 資 料 唸 給 他 們 聽, 讓 他 們 了 解, 也 把 相 片 還 給 他 們。 蔡 炳 紅 被 捕 時, 這

見到蔡炳紅的兩個妹妹和妹婿。 San Jose

蔡 炳 紅 的 部 分 用 螢 光 筆 標 示, 要 不 然「 獄 中 叛 亂 案 」 檔 案 很 多 張, 讀 起 來 很

相 約 去 美 國 時 找 她。 我 趁 出 國 之 前 收 集 相 關 資 料, 複 印 四 份 給 他 們, 並 且 將

下 電 話, 請 曾 太 太 幫 我 聯 絡。 結 果 在 十 一 月 底, 蔡 炳 紅 的 妹 妹 打 電 話 給 我,

距 離 三 藩 市 才 一 個 多 小 時 的 飛 機, 而 且 我 打 算 那 年 的 十 二 月 去 美 國。 於 是 留

藩市(美國加州舊金山)南邊的聖荷西(

二○○五年十二月八日,吳大祿(右三)和妹妹(左一)到美國拜訪蔡炳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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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盛淼以涉「綠島再叛亂案」被槍

張樹旺是吳大祿太太在豐原翁子國 決,這張照片是檔案中「軍法處執

校的老師,後來他和蔡炳紅都被以 行書」裡宋盛淼的照片。(照片取

涉獄中再叛亂案槍決。(照片取自 自「綠島人權園區」新生訓導處展

「綠島人權園區」新生訓導處展示 示區「青春 ‧ 歲月」展區)

區「青春 ‧ 歲月」展區)

去 見 兒 子, 本 來 抱 著 高 興 期 待 的 心情,想說是不是要放他回來了, 沒 想 到 是 要 去 領 屍 體。 領 屍 回 家 之 前, 蔡 爸 爸 沒 通 知 蔡 媽 媽 說 兒 子 死 了, 只 說 什 麼 時 候 會 回 家 ; 蔡 爸 爸 還 請 蔡 炳 紅 的 阿 伯、 阿 嬸 來 家 裡 照 顧 蔡 媽 媽, 怕 蔡 炳 紅 的 骨 灰 罐 送 回 來 時, 蔡 媽 媽 看 到 了 會 受 不 了。 聽 蔡 炳 紅 的 妹 妹 說, 蔡爸爸說蔡炳紅的身上有十一個 彈 孔, 我 覺 得 奇 怪, 不 太 可 能 打 那麼多。

(註

、宋盛淼 (註

與 蔡 炳 紅 一 起 被 判 死 刑 的, 還 有臺中案的張樹旺 34

我的恩人,透過他的幫忙,我才有工作做。

找 工 作? 公 家 機 關 更 不 可 能 了。 你 來, 沒 關 係, 我 跟 總 經 理 講。」 所 以 他 是

校 老 師, 對 當 時 的 學 校 情 形 很 了 解。 他 對 我 說 :「 像 你 這 種 情 形, 要 去 哪 裡

出 獄 後, 我 去 臺 中 永 豐 餘 企 業 找 工 作。 豐 原 紙 廠 的 人 事 課 長 以 前 是 我 的 學

出獄謀生:從永豐餘到達新

學會!」多我三、四年的學長最多,湊一湊就有十幾個。

這 時 大 家 都 會 聊 天, 我 們 同 校 的 同 學, 二 十 幾 個 人, 就 說 :「 喂, 上 來 開 同

不 過 如 果 大 隊 集 合 時, 例 如 上 課 或 聽 什 麼 特 別 的 報 告, 中 間 會 有 休 息 時 間,

樣的。他們在獄中沒有討論什麼案情,就算見面,互相關心,也很少提及案情。

我 對 學 長 的 案 情 沒 什 麼 了 解。 每 個 人 的 案 情 都 不 同, 也 許 緣 由 說 不 定 是 一

後被槍殺。張樹旺的太太也在翁子國校教書,夫婦倆是同事。

級 的 升 學 班 時, 都 是 這 兩 位 老 師 教 的。 她 不 知 道 老 師 的 事 情, 只 知 道 老 師 最

、 許 學 進。 宋 盛 淼、 張 樹 旺 是 我 太 太 讀 豐 原 翁 子 國 校 的 小 學 老 師, 讀 六 年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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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很認份,努力工作。不過說起來,當時公司對員工比較刻薄。第一, 它 都 不 放 假, 一 年 三 百 六 十 五 天 只 有 農 曆 過 年 放 幾 天 假, 其 他 像 星 期 天 和 一 般 假 日 都 沒 有 放 假。 第 二, 薪 水 也 很 低。 雖 然 我 也 是 上 班 處 理 事 務, 但 我 是 「工」,不是職員,是以「工」計算工資的工人。 我 在 永 豐 餘 豐 原 廠 做 了 兩 年 就 離 開 了。 由 於 我 大 哥 是 臺 南 工 學 院( 後 來 的 成大)畢業的,留學過美國,在臺北的台塑關係企業工作;那公司位於新莊, 做 塑 膠 外 銷, 新 成 立 不 久, 他 就 叫 我 上 來 臺 北 :「 我 去 說 說 看, 看 能 不 能 讓 你 特 別 進 去。」 透 過 他 的 幫 忙, 我 才 能 進 去。 在 這 時 候, 我 又 遇 見 另 一 個 我 要 感 謝 的 人。 因 為 這 公 司 是 台 塑 企 業 跟 臺 中 的 達 新 工 業 合 資 的, 董 事 長 是 王 永 慶, 總 經 理 是 達 新 的 董 事 長 兼 任。 我 進 去 之 後, 照 例, 管 區 就 來 說 話 了。 人事課長很緊張,隨即向總經理報告,請示該怎麼辦。不料總經理說:「好, 這種人我喜歡!不要緊!」因此我才能在那間公司工作。 做 了 兩 年, 總 經 理( 仍 兼 達 新 董 事 長 ) 看 我 的 工 作 情 形, 大 概 覺 得 我 是 可 用 之 才, 就 對 我 說 :「 我 臺 中 的 公 司 原 是 家 族 經 營, 現 在 想 要 企 業 化, 總 不

能 都 交 給 家 裡 的 人 做, 你 去 臺 中 幫 忙 好 嗎?」 我 當 然 是 二 話 不 說 答 應 了。 所 以 又 回 到 臺 中, 在 達 新 上 班。 從 此 以 後, 達 新 就 一 直 發 展。 我 去 的 時 候 沒 有 什 麼 制 度, 我 們 開 始 建 立 制 度, 做 一 些 品 管 圈、 生 產 的 活 動, 慢 慢 才 有 一 些 規 模。 這 位 達 新 的 董 事 長 現 在 有 時 還 會 遇 到, 他 都 會 對 我 說 :「 你 是 達 新 的 ,臺語:工作不分晝夜)。那時 bô-mê-bô-jít

功 勞 者。」 我 在 達 新 總 共 做 十 年, 十 年 期 間 全 心 投 入, 也 是 為 了 自 己, 也 是 為了報恩,真的是「無暝無日」(

臺灣做出口生意的,大家都不分晝夜地拚,我幾乎沒有一天是回家吃晚飯的, 週六、週日也沒有休息。我誠心認真的做,做到後來,調到臺北的外銷事業部, 最後的職位是副總經理。 那 時 總 公 司 在 臺 中, 外 銷 事 業 部 在 臺 北 市, 業 務 都 在 這 裡, 董 事 長 甚 至 把 銀 行 的 印 章 放 在 我 這 裡, 但 我 是 清 清 楚 楚 的, 不 做 非 分 之 想。 他 對 我 有 恩, 我也盡力報答他的恩情。 為 什 麼 我 會 離 開? 這 也 有 一 個 原 因。 因 為 達 新 的 資 本 都 是 家 族 的, 沒 有 外 資, 它 是 在 我 離 開 後 才 變 成 上 市 公 司, 我 在 的 時 候 還 是 家 族 企 業, 因 此 有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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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的第二代接班問題。我進去時,家族第二代還沒成長;等到後來長大成家, 也 有 女 婿 進 來 了, 接 班 問 題 就 浮 現 了。 我 總 不 好 一 直 佔 著 位 置, 讓 他 們 不 好 安 排, 所 以 向 董 事 長 說 :「 我 要 辭 職, 現 在 我 的 職 務 有 人 可 以 接 了。」 在 這 種 情 況 下 離 開。 董 事 長 也 說 若 我 需 要 他 的 幫 助, 他 會 幫 助 我 ; 但 我 沒 有 接 受 他的幫助。 自行創業:日本朋友做貴人

達新對日本的營業是我一手做起來的,那時公司會日文的大概就是我和另一 位 副 廠 長, 他 是 技 術 底 的, 年 紀 比 我 大。 老 闆 及 他 的 兩 個 弟 弟 也 會 日 文, 此 外 就 沒 有 別 人 會 了。 公 司 對 日 本 的 外 銷 生 意 是 我 一 手 做 起 來 的, 在 日 本 認 識 了 一 些 人。 我 出 來 做 以 後, 透 過 兩 個 以 前 在 日 本 認 識 的 人 幫 忙, 我 就 小 小 的 把事業做起來。剛開始沒有資金,也貸不到資金;因為我沒背景,也沒業績, 跟 銀 行 貸 款, 一 毛 也 貸 不 到, 只 好 認 份 地 說 :「 好, 自 己 吃 自 己 的。」 還 好 有 日 本 客 戶 支 持, 所 以 才 順 順 的、 慢 慢 的 做 起 來。 直 到 今 日, 雖 說 沒 有 大 的

成就,也讓我有一口飯吃,讓我把孩子培養到他們能唸多少書就唸多少書。 做 外 銷 必 須 出 國, 第 一 次 出 國 也 有 問 題, 不 過 問 題 不 大。 那 時 在 達 新, 因 為 要 發 展 日 本 的 業 務, 董 事 長 叫 我 和 他 去 日 本。 總 務 人 員 把 我 的 資 料 拿 去 申 請 出 境 簽 證, 那 時 出 境 簽 證 要 從 管 區 警 員 開 始 簽, 但 是 管 區 不 簽。 總 務 人 員 覺 得 莫 名 其 妙, 他 不 知 道 我 的 事, 回 來 說 :「 很 奇 怪, 警 察 不 幫 我 簽, 也 不 說 明 原 因, 說『 拿 回 去 』 ……」 剛 好 公 司 有 一 個 顧 問, 跟 管 區 警 局 的 副 分 局 長是好朋友,就問副分局長;副分局長查了資料,才知道原委。 剛 好 那 時 我 已 經 出 獄 十 年, 照 警 察 局 的 作 業, 十 年 內 若 沒 發 生 任 何 事, 就 可 以 解 除 管 制。 於 是 副 分 局 長 帶 我 去 找 承 辦 的 警 員 說 :「 這 個 案 件 照 道 理 應 該 沒 問 題, 你 可 以 處 理。」 那 警 員 才 不 是 很 樂 意 的 態 度 簽 給 我。 我 看 他 簽 的 內容大概這樣寫:某某某「原列新生分子,現無發現不法行為」。這關過了, 後 來 往 上 辦 到 警 總、 出 入 境 管 理 局 也 都 很 順 利。 以 後 第 二 次 出 國 也 沒 什 麼 問 題。


家庭:勤儉持家栽培子女

我 是 一 九 六 二 年 結 婚 的。 那 時 是 我 最 困 苦 的 時 候, 但 我 媽 要 我 趕 快 娶, 說 我已經三十歲了(虛歲)。那時我的一些同學大部分二十多歲就已經結婚。 結 婚 前 我 老 婆 知 道 我 的 過 去, 我 都 事 先 說 過, 不 過 他 們 比 較 單 純, 我 丈 人 家 是 豐 原 的 種 田 人, 對 政 治 敏 感 度 比 較 沒 有, 也 沒 嫌 棄 這 門 婚 事。 其 實 那 時

(註

他的女朋友是我太太的

我 不 是 那 麼 想 結 婚, 因 為 經 濟 還 不 能 自 立 ; 那 時 在 豐 原 的 紙 廠 工 作, 薪 水 很 低,當然我也很節儉。 婚 事 是 這 樣 牽 成 的 : 我 有 一 個 當 兵 時 的 朋 友,

),碩士唸完 U C

唸 博 士, 拿 到 物 理 博 士 學 位, 也 回 來 了。 所 以 孩 子 出 國 留 學 期 間, 我 所 有 的

因為胃潰瘍,沒有繼續唸,就回來了。小兒子在加州大學(

常程序,考托福、申請學校,大兒子在美國加州的私立大學唸碩士,畢業後,

她 後 來 只 去 美 國 一 年, 磨 練 一 下 英 文, 就 去 工 作 了。 兩 個 兒 子 畢 業 後 就 照 正

女 兒 東 吳 大 學 國 貿 系 畢 業, 本 來 我 想 說, 如 果 妳 要 留 學, 我 讓 妳 去 ; 可 是

我認為:「你能讀到哪裡,就讀到哪裡,我來養你,我能做到的我盡量做。」

較 穩 定 的 收 入, 慢 慢 有 一 些 進 展。 但 這 段 期 間, 我 要 支 出 孩 子 的 教 育 費 用,

到 了 我 四 十 一、 二 歲, 事 業 獨 立 之 後, 有 一 些 日 本 朋 友 幫 忙, 才 開 始 有 比

過我。

有 嫌 過 錢 少。 那 時 生 活 很 困 苦, 薪 水 不 夠 用 時, 還 要 向 人 家 調 度, 她 都 沒 嫌

加 起 來, 我 幾 乎 是 賺 多 少 就 用 多 少。 所 以 我 很 感 謝 太 太, 她 很 刻 苦, 從 來 沒

是 女 孩, 其 他 都 是 男 孩。 孩 子 陸 續 出 生 後, 他 們 的 教 育 費、 生 活 費、 醫 藥 費

有 其 他 收 入, 也 不 可 能 有 其 他 收 入, 因 為 日 夜 都 在 拚。 我 有 三 個 孩 子, 老 大

四 十 歲 以 前, 我 的 經 濟 狀 況 都 只 是 勉 勉 強 強。 在 達 新 工 作, 除 了 薪 水, 沒

三桌而已,很簡單、很低調的結婚。

定了。那時我的經濟不許可,甚至連結婚喜帖都不敢發,只請親戚和同事兩、

姊 夫 ) 就 幫 我 介 紹, 他 覺 得 我 人 不 錯、 不 笨。 因 為 她 們 家 很 單 純, 婚 事 就 說

太太的「叔伯阿姊」(堂姊)。我這個同事,也就是我太太的「叔伯姊夫」(堂

過 面。 第 二 個 最 重 要 的 原 因, 是 我 在 紙 廠 工 作 時, 一 個 同 事 的 太 太 剛 好 是 我

同 事。 這 算 是 一 個 接 觸 點。 因 為 退 伍 後, 我 也 會 找 這 個 朋 友, 所 以 也 跟 她 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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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入都用在他們身上,那時我沒有任何儲蓄。 孩 子 很 小 的 時 候, 我 就 跟 他 們 說 過 我 的 故 事。 我 在 二 十 年 前 也 帶 女 兒 去 綠 島看過。對我來說,我過去的經歷並沒什麼可恥;除了一些持另外看法的人, 我 對 一 些 朋 友 都 不 掩 飾, 都 很 公 然 的 說, 他 們 也 都 知 道。 最 主 要 的 是, 我 以 前 的 同 學 對 我 非 常 好。 我 在 臺 中 商 職 算 是「 中 途 出 業 」, 沒 畢 業, 回 來 後 不 敢 去 找 他 們, 怕 給 他 們 帶 來 不 便 ; 但 是 所 有 的 同 學 只 要 有 聚 會, 都 會 邀 我 參 加。 我 們 是 唸 商 的, 大 部 分 的 同 學 都 在 銀 行 界、 尤 其 是 在 臺 中 的 土 地 銀 行 服

(註

, ) 是 竹 仔 坑 的 案 件 ,判 十 五 年 。尤 昭 榮 很 會 打 排 球 ,

務, 我 那 一 期 就 有 幾 十 個 在 那 裡。 其 中 有 一 個 同 學 在 學 校 跟 我 很 好, 他 哥 哥 也待過綠島,叫尤昭榮

思想:本土化的關懷

二○○五年五月十七日,吳大祿(後排左一)與難友和家屬參與綠島人權紀念 園區第一次舉辦的「二○○五年綠島人權音樂祭─關不住的聲音」,於人權

紀念碑合唱〈幌馬車之歌〉。陳水扁前總統出席,共有三百多人參加,這是綠

島人權園區的里程碑,促成園區移轉至文建會。(劉振祥攝影 ‧ 台灣遊藝提供)

(註

第一次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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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 參 加 開 會, 這 樣 自 然 退 掉

不 理 它 了。 後 來 就 沒 繳 會 費,

一 年。」 後 來 看 它 那 個 樣, 就

啦, 還 是 給 它 支 持, 五 百 元 訂

不 知 道 什 麼。 本 來 想 說 :「 好

是 它 寄《 遠 望 》 給 我, 寫 一 些

加 了。 我 離 開 互 助 會 的 理 由,

況, 我 就 都 不 想 管, 也 不 去 參

左右;後來看到互助會的情

備 會 我 就 參 加 了, 參 加 兩 年

立 互 助 會 時,

很 早 就 有 往 來。 一 九 八 八 年 成

陸 續 續 出 獄, 我 們 都 有 聯 絡,

我 出 獄 之 後, 其 他 難 友 也 陸

在跟過去的同學都有密切的互動,同學會都會參加,這一點我覺得非常安慰。

他 在 土 地 銀 行 工 作, 才 知 道 大 家 都 在 那 裡, 大 家 看 到 我 都 很 開 心。 所 以 我 現

在學校就是排球選手。我回來後,第一個就去找他的弟弟,也就是這位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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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現在是促進會的監事,

知道臺灣本土化的重要。

(註

比較常聯絡的難友是盧兆麟、蔡焜霖。

二○○六年三月二十四日,吳大祿接受訪談及錄影時留影,背後是

受難者陳孟和二○○二年所繪的新生訓導處鳥瞰圖。(曹欽榮攝影)

我 就 非 常 欽 佩。 現 在 那 些 人 也 已 經

嚇 得 要 死, 他 們 卻 敢 站 出 來, 這 點

隨 便 當 政 者 的 恐 怖 氣 氛 下, 大 家 是

事 情。 在 當 時 戒 嚴 時 代, 要 殺 要 剮

麼 理 念, 而 是 欽 佩 他 們 敢 去 做 那 些

件 的 受 難 者。 我 不 是 欽 佩 他 們 有 什

質。 我 常 常 說, 我 很 欽 佩 美 麗 島 事

東 西, 這 樣 大 家 才 會 了 解 中 共 的 本

怕, 知 道 獨 裁 是 多 麼 恐 怖 和 苛 酷 的

人 知 道, 要 讓 年 輕 人 知 道 專 制 的 可

我希望白色恐怖的真相要讓更多

結論:對時局的看法

社會資訊、注意國際事務,在閱讀資料、接收資訊的同時,思想就慢慢轉變,

關 係 也 沒 有, 也 沒 有 那 種 認 同, 因 此 被 判 刑 是 非 常 諷 刺 的。 出 獄 後, 我 接 收

接 觸 各 種 資 訊, 可 能 被 當 成 共 產 黨 的 同 路 人 被 抓 去 判 罪, 其 實 跟 共 產 黨 一 點

我 的 思 想 轉 變 是 自 然 而 然 的 ,沒 有 什 麼 特 別 動 機 。在 早 期 ,閱 讀 各 種 資 料 、

當一任會長,但是我都不去。

一 非 常 不 支 持。 所 以 那 時 有 一 些 難 友 去 參 加 中 國 統 一 聯 盟, 盧 兆 麟 也 被 拖 去

我 不 是 一 開 始 就 對 本 土 化 和 獨 立 的 問 題 有 激 烈 的 想 法, 但 起 碼 一 開 始 就 對 統

灣獨立的問題,並沒有深入研究。但是,慢慢的了解後,我的想法才慢慢轉變。

是 對 現 實 不 滿, 對 社 會 現 象 和 政 治 混 亂 有 滿 腹 的 不 滿。 當 時 對 臺 灣 前 途、 臺

其 實 我 以 前 對 社 會 主 義、 共 產 主 義 並 沒 有 特 別 的 想 法 或 印 象, 說 起 來 應 該

會去的;像互助會組團去朝拜的那種遊法,我是沒辦法(做不來)。

哥 從 美 國 回 來, 想 去 中 國 看 看, 我 就 帶 他 去 看。 我 們 是 自 己 去, 不 是 跟 互 助

我 去 過 中 國 旅 遊, 桂 林、 北 京 各 一 趟。 我 不 是 很 喜 歡 去 那 裡 玩, 是 因 為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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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六 十 歲 了, 當 時 他 們 還 年 輕, 有 那 種 志 氣, 有 那 種 人 望。 我 希 望 現 在 的 年 輕 人 中, 看 可 不 可 以 出 一 些 這 樣 的 人? 不 過 要 做 這 樣 的 人, 就 要 有 相 當 的 膽識。 現 在 問 題 是 :「 藍 」 的 勢 力 還 是 相 當 大, 在 立 法 院 還 是 由 他 們 控 制 的 情 形 下, 所 有 的 事 情 要 一 次 解 決 是 不 可 能 的, 他 們 有 他 們 的 阻 擋 法。 我 覺 得 這 點 是我們臺灣人比較溫順、也比較吃虧的地方,中國人那一套比較激烈的做法, 臺 灣 人 做 不 到。 像 通 商 這 件 事, 你 不 要 表 面 化 嘛, 你 就 慢 慢 一 直 做 一 直 做 ; 像 軍 隊 拿 掉 蔣 介 石 銅 像 的 事 情, 要 改 革 時 再 趁 勢 把 他 弄 掉, 不 要 沒 事 就 說 要

他們覺得二

八 年 會 換 他 們 執 政, 他 們 要 國 葬, 可 ○○

○○

把 他 毀 掉, 那 他 們 馬 上 就 會 反 應 了。 很 多 事 情 都 是 這 樣, 一 步 一 步 慢 慢 去 做

(註

就 好 了。 蔣 介 石 那 兩 個 父 子 的 墓 地, 本 來 說 要 移, 現 在 也 不 移 了, 說 二 八 年 以 後 才 要 移。

是問題所在。 首次採訪於二

註釋

九 年 一 月 十 日, 台 北 健 康 路 吳 宅, 採 訪 者 曹 欽 ○○

榮。本篇文字整理:鄭瑋頻、李禎祥、蔡宏明;修稿:曹欽榮。

林 世 煜。 第 二 次 採 訪 於 二

六 年 三 月 二 十 四 日, 台 北 遊 藝 會 議 室, 採 訪 者 曹 欽 榮、 ○○

因 應 或 怎 麼 還 擊。 就 像 跟 人 家 打 架, 知 道 人 家 要 打 我, 我 就 退 縮 一 點? 這 就

也 不 了 解 政 治 的 大 動 向。 維 持 現 狀, 只 是 怕 對 方 會 打 過 來, 也 不 會 想 說 怎 麼

我 覺 得 ,臺 灣 人 被 統 治 五 十 年 ,政 治 意 識 都 不 見 了 ,沒 有 政 治 分 析 的 能 力 ,

作都開始進行了,所以有一些人對前景感到悲觀。

以 把 它 弄 得 熱 鬧 一 點。 我 擔 心 的 是, 他 們 會 做 很 多 跟 那 邊 一 樣 的 事, 準 備 工

40

吳大祿已於二 一三年三月十八日過世,本訪談記錄經吳大祿生前過目,家屬同意授權公開出版。 ○ 即 現 在 臺 中 市 大 同 國 民 小 學。 參 見 臺 中 市 大 同 國 小 全 球 資 訊 網 http://www.dtes.tc.edu.tw/ (二 ○ 一三年十月 二日瀏覽)。 1.

光 復 國 小。 參 見 臺 中 市 光 復 國 民 小 學 全 球 資 訊 網 學 校 校 史

(二 ○ 一三年十月二日瀏覽)。 files/200806111857241.swf 一 九 四 九 年 五 月 十 九 日 政 府 發 佈 戒 嚴 令, 宣 佈 同 年 五 月 二 十 日 零 時 開 始 臺 灣 實 施 戒 嚴, 可 能 與 受 訪 者 提 及

http://www.gfes.tc.edu.tw/dyna/data/user/teach/

吳 大 祿 受 訪 當 時, 臺 中 市 尚 未 與 臺 中 縣 合 併, 所 指 另 一 所 小 學 校 是 新 富 尋 常 高 等 小 學 校, 即 現 在 臺 中 市

2.

3.

4.

50 看到陽光的時候 第一次看到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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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九 四 九 年 前 後, 學 校 對 學 生 活 動 的 管 制 鬆 緊 不 同 有 關。 另 參 考《 流 麻 溝 十 五 號 》 中 與 吳 大 祿 同 校 的 張 常 美的口述。 年「 臺 中 地 區 工 委 會 張 伯 哲 等 案 」 十 位, 劉 ○ 水 生( 學 生, 判 十 五 年 )、 隋 宗 清( 教 員, 判 十 年 )、 許 學 進( 學 生, 判 十 二 年 )、 湯 懋 修( 學 生, 判

目前根據檔案可知的臺中商職師生政治犯名單有:涉一九五

江泰勇,臺中市人,涉「江泰勇案」,一九五一年一月十日被槍決,時年二十一歲。

子楨(已畢業,交付感化)、陳文雄(已畢業,交付感化)。

施 部 生( 已 畢 業, 一 九 五 ○ 年 十 一 月 七 日 被 槍 決 )、 許 溪 河( 已 畢 業, 判 十 五 年 ) ; 涉 一 九 五 一 年「 臺 盟 王 子 煃 等 案 」, 一 位, 本 文 受 訪 者 吳 大 祿 ; 涉 一 九 五 五 年「 林 標 桂 等 案(《 光 明 報 》 相 關 )」, 二 位, 李

會蔡能嘉等案」一位,杜澄賢(已畢業,交付感化);涉一九五

畢 業, 無 期 )、 張 振 騰( 已 畢 業, 判 十 二 年 )、 王 月 戀( 辦 事 員, 判 五 年 ) ; 涉 一 九 五 ○ 年「 臺 中 市 工 委 年「臺中武裝工委會施部生等案」兩位, ○

十二年)、張常美(學生,判十二年)、林祚庭(學生,無罪)、劉貞松(已畢業,判無期)、王為清(已

5.

許 學 進( 一 九 三 一 一 九 五 六 年 ), 臺 中 人, 涉「 臺 中 地 區 工 委 會 張 伯 哲 等 人 案 」, 一 九 五 ○ 年三月 三 十 一 日 被 捕, 時 為 臺 中 商 業 職 業 學 校 學 生, 原 判 十 二 年, 在 綠 島 新 生 訓 導 處 服 刑 期 間, 被 誣 陷 涉「 在 訓

6.

一 ○○ 一七七頁,張常美訪談記錄。 隋 宗 清, 中 國 山 東 籍, 涉「 臺 中 武 裝 工 委 會 施 部 生 等 案 」, 被 判 刑 十 年。 在 綠 島 時 又 被 誣 陷 涉「 臺 灣 軍 人

綠 ( 島新生訓導處 吳 ) 聲達、陳華等案」,於一九五六年一月十三日遭槍決。另參見《流麻溝十五號》,頁

7.

林祚庭,臺中市人,涉「臺中地區工委會張伯哲等案」,無罪。

監獄在監馬時彥叛亂案」,最後以罪證不足,不起訴。

8.

頁五三

一四六。

(二 taiwanpedia.culture.tw/web/content?ID=7836 參見輯一附錄「相關名詞說明:情報處」。

一三年十月二十四日瀏覽)。 ○

刑警總隊位於寧夏路靜修女中旁,即今大同分局。政治犯常在此被偵訊與刑求。參見臺灣大百科全書

八年二 ○○

年「 盧 兆 麟 等 案 」, 被 判 無 期 徒 刑, 一 九 七 五 ○

年 自 綠 島 出 獄。 參 見 國 家 人 權 紀 念 館 籌 備 處,《 白 色 封 印 》, 頁 一 三 六 二, 二 ○○ 三 年。 二 月二十八日,盧兆麟於馬場町為青年人導覽白色恐怖歷史,倒下送醫,隔日清晨過世。

這是臺灣一九五 ○ 年代白色恐怖受難者在獄中,送別被帶去刑場槍決的難友所唱的歌曲。改編的〈安息歌〉, 歌 詞 是 :「 安 息 吧 死 難 的 同 志 /別 再 為 祖 國 擔 憂 /你 流 著 血 照 亮 的 路 /指 引 我 們 向 前 /你 是 民 族 的 光 榮 /

一三 一三七,二 五年。 ○ ○○ 盧 兆 麟,( 一 九 二 九 二 ○○ 八 年 ), 彰 化 人, 涉 一 九 五

麵包計畫)〉、〈紙條風波〉、〈「吃麵包計畫」 的實行與失敗〉,《回憶,見證白色恐怖(上)》,頁

指一九五一年二月十六日發生在軍法處看守所,政治犯利用清晨放封時,脫獄未果事件。參見〈逃獄計畫(吃

http://

張常美,一九三一年生,臺中人,涉「臺中地區工委會張伯哲等案」,被判刑十二年。參閱《流麻溝十五號》,

9.

10.

11.

13. 12.

14.

(二 http://www.haixiainfo.com.tw/272-8870.html

一三年十一月 ○

根據檔案:當時軍法處規定容額僅三、四百名,一九五一年三月之前最多時已達一千五百名,「擁擠不堪」

十四日瀏覽)。

亮 的 路 /我 們 繼 續 往 前 走 」。 另 參 考 網 站

你 為 愛 國 而 犧 牲 /冬 天 有 淒 涼 的 風 /卻 是 春 天 的 搖 籃 /安 息 吧 死 難 的 同 志 /別 再 為 祖 國 擔 憂 /你 流 著 血 照

15.

王子煃,一九三 ○ 年生,臺中人,被判刑十年。 新生總隊全名是「國防部新生總隊」。參見檔案管理局國家檔案檔號:

。一九五 ○ 年代,白色恐怖受難者被官方稱為「新生」、「新生同 001/0005030970001 0005030970004 學」,應該源自「新生總隊」的名稱。受難者出獄後,她/他們之間持續互稱「同學」,而官方則稱為「新

B3750347701/0040/3136013/13/1/

正如許多口述談及,當局應已於前一年在綠島趕建牢房,準備疏散政治犯。

16.

18. 17.

生分子」。這些稱呼是因為一九五 ○ 年代在火燒島「勞動.思想改造」的歲月,受難者一起上「政治改造」 課 程 而 互 稱 同 學。 現 在 綠 島 人 仍 稱 她 / 他 們 為「 新 生 」, 以 區 別 於 後 來 島 上 關 流 氓 時 期, 稱 犯 人 為「 管 訓

52 看到陽光的時候 第一次看到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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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 受 難 者 家 屬 在 不 同 情 況 下, 因 為 不 知 道「 同 學 」 們 所 代 表 的 過 去 相 處 情 誼, 而 出 現 各 種 情 況。 本 書 江春男、顏司音、呂沙棠、林俊安等的文章,都出現「同學」稱呼。 一 九 五 一 年 三 月 國 防 部 代 電 要 求 內 湖 新 生 總 隊 陸 續 將 政 治 犯 移 送 綠 島, 隊 部 應 已 於 二 月 十 五 日 陸 續 遷 駐 綠

參閱本書頁七

流麻溝,俗稱鱸鰻溝,位於綠島東北角,是島上最重要的水源。

綠島新生訓導處。

李 德 生 ,一 九 二 八 年 生 ,中 國 山 東 籍 ,涉 一 九 五 一 年「 貝 萊 案 」,被 判 刑 十 年 。曾 被 關 押 在 新 店 軍 人 監 獄 、

葉宗茂,一九二九年生,中國廣東籍,涉一九四九年「美頌艦毛却非等案」,被判刑五年。

五五,毛扶正訪談記錄〈烽火中的家〉。

目前檔案中僅見吳大祿判決書。

就是其中之一。

一 三 年 十 月 二 日 電 話 請 教 受 難 者 蔡 焜 霖 是 一 九 五 一 年 五 月 十 七 日 到 綠 島, 同 批 也 有 女 性 政 治 犯, 像 蔡 瑞 月

島。 目 前 多 數 檔 案 個 人 資 料 記 載 : 第 一 批 大 量 政 治 犯 於 一 九 五 一 年 五 月 十 七 日 抵 綠 島 新 生 訓 導 處。 二

19.

23. 22. 21. 20.

年 生, 臺 中 人, 涉 一 九 五 ○ 年「 省 工 委 會 臺 北 電 信 局 支 部 張 添 丁 等 案 」, 被 判 刑 十 年。 ○ 參見輯一頁 三七 八二,蔡焜霖文章〈少年書呆子牢獄之歌〉。

吳文華,一九三

楊清順,一九二七年生,臺北人,涉一九五 ○ 年「省工委會鐵路部份組織李生財等案」,被判刑十五年。 根 據 檔 案 : 有 很 多 新 生 訓 導 處 時 期 的 個 人「 考 核 表 」, 記 錄 政 治 犯 在 新 生 訓 導 處 的 關 押 地 點、 時 間、 報 告

劉 貞 松, 一 九 三 ○ 年 生, 臺 中 人, 涉 一 九 五 一九八四年出獄,總共被關押了三十四年。

年生,臺中人,涉一九五二年「省工委會中商支部吳文華案」,被判刑十二年。 ○ 年「 臺 中 地 區 工 委 會 張 伯 哲 等 案 」, 被 判 無 期 徒 刑, 直 至 ○

蔡 焜 霖, 一 九 三

25. 24.

27. 26.

一 九 五 三 年, 新 生 訓 導 處 發 起「 一 人 一 事 良 心 救 國 運 動 」, 強 迫 政 治 犯「 自 願 」 在 身 上 刺「 反 共 抗 俄 」 等

刑期,近幾年調閱檔案發現自己的考核表,記錄許多考核不及格的內容。

內容。另參考輯一頁 一一一 一四三,周賢農撰寫的自述〈一個中學生受難者的自述〉,他提到自己被延長

29. 28.

年「臺中地區工委會張伯哲等案」,被判刑十二年; ○ 一九五六年),臺中人,涉一九五 ○ 一九五五年再被以涉「在訓(綠島新生訓導處)吳聲達、陳華等案」,一九五六年一月十三日被槍決。

張樹旺(一九二

根據《回憶,見證白色恐怖(下)》,頁四八 四八一,蔡炳紅因為遞紙條給女生分隊的黃采薇,而成為羅 ○ 織罪名的證據。另參見《流麻溝十五號》,頁一 ○ 一 一 ○ 三。

另參見本書頁 二四五 二五七,蔡淑端文章〈杜鵑花山野中的蝴蝶〉。

織綠島再叛亂案,前後共槍決了十四人,包括周賢農所提及的女同學傅如芝。

政 治 標 語, 很 少 人 願 意 響 應, 失 敗 收 場。 當 局 以「 阻 擾 管 訓 」 為 由, 進 行 秋 後 算 帳, 於 一 九 五 三 年 七 月 羅

30.

32. 31.

宋盛淼(一九二四 一九五六年),臺中人,涉一九五 ○ 年「臺中地區工委會張伯哲等案」,被判刑十二年; 一九五五年再被以涉「在訓(綠島新生訓導處)吳聲達、陳華等案」,一九五六年一月十三日被槍決。

34.

吳大祿刑期五年出獄之後,必須再服兵役,所以有當兵時的朋友。這樣的情況也出現在本書毛扶正、林約幹的

35.

尤昭榮,一九三二年生,臺中人,涉一九五 ○ 年「省工委會臺中武裝工委會施部生等案」,被判刑十五年。 由政治受難者及家屬於一九八八年成立的「臺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

身上。

36.

文 網 網 站 http://news.bbc.co.uk/chinese/trad/hi/newsid_4320000/newsid_4324900/4324979.stm (二 月十四日瀏覽)。

五 年 政 府 於 汐 止 五 指 山 軍 人 公 墓 一 側, 設 計 興 工 兩 蔣 墓 園, 至 目 前 為 止 兩 蔣 並 未 移 墓。 參 考 中 ○○ 一三 年十一 ○

是指一九九七年由政治受難者及家屬組成的「五十年代白色恐怖案件平反促進會」。

40. 39. 38. 37.

B B C

54 看到陽光的時候 第一次看到陽光

55


毛扶正 1929-_ 四川簡陽人,抗日戰爭後跟隨大哥毛却非離鄉,一九四九年五月離開上海到 臺灣左營,再到廣州,並開始在大哥任艦長的美頌艦上擔任電信室譯電。後 因時局動盪,毛却非打算讓艦上人員自由選擇續留或離去,被一批官兵認為 判艦而遭拘捕,一九四九年十月隨艦被送到高雄海軍鳳山招待所,是為「美 頌艦毛却非等案」。一九五 ○ 年二月四日,艦長毛却非和張紀君被槍決,兩 人判十五年,一人判十年,毛却非妻子及美頌艦上其他二十人無罪。毛扶正 被判五年,送到臺北軍法處軍監,一年後送內湖,五個月後送綠島。在綠島 時,他跟吳大祿學臺語、日語。釋放後,在基隆港務局工作近三十年,一直 未婚。


烽火中的家

我的家族

毛扶正

我 出 生 於 四 川 省 簡 陽 縣 簡 城 鎮, 一 九 二 九 年( 民 國 十 八 年, 身 分 證 誤 植 為 民 國 二 十 年 ) 十 二 月 十 八 日 生, 家 鄉 簡 陽 在 沱 江 邊。 四 川 有 四 條 江, 沱 江 算 是 大 河, 成 都 上 面 那 一 條 叫 岷 江, 重 慶 那 一 條 叫 嘉 陵 江。 印 象 中 船 運 都 靠 沱 江,上下兩城市(上成都、下重慶)的運輸都靠它。沱江一直下去,接到重慶, 從瀘洲匯入長江。

讀 小 學 是 在 簡 城 鎮 上 的 中 心 國 民 小 學, 日 本 飛 機 經 常 飛 過 家 鄉。 記 得 有 一 次,鎮上投了三個彈,死了一人,一個投到我家前面的小溪,一個投到城鎮, 一個在荒地。上課時候,都自備一個薄薄的板子,在對角打洞,再綁上繩子,

學 四、 五 年 級 吧。 家 裡 跟 公

我 父 親 很 早 就 死 了, 讀 小

點鐘以前到學校。

從 六 點 就 開 始 跑 七 里 路, 八

開 的。 讀 初 中 時, 每 天 上 學

「袍哥」,等於上海的青幫)

方 的 老 大( 四 川 的 老 大 都 叫

由 鎮 長、 一 個 遠 房 叔 叔 和 地

鎮, 離 家 鄉 有 七 里 路。 學 校

私立誠明初級中學在石橋

警報來了,揹著板子,可以當桌寫字。小學六年讀完後,考上誠明中學。

毛扶正先生(曹欽榮攝影)

58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59


家 租 地, 不 是 田, 普 通 的 地 用 來 種 甘 蔗, 種 的 甘 蔗 都 交 給 糖 廠, 另 外 有 果 園 種 柚 子、 桃 子、 李 子 等。 鎮 上 有 土 糖 廠, 用 牛 拉 大 石 輪, 牛 一 動, 相 反 方 向

(註

再 用 竹 簍 和 很 粗 的 草 紙 鋪 上,

轉 動, 把 甘 蔗 塞 進 去, 壓 榨 出 來 的 汁, 流 到 一 個 溝, 再 經 過 幾 道 過 濾, 流 到 製 糖 的 灶, 將 甘 蔗 汁 燒 到 已 經「 牽 絲 」,

是專管糧秣和發放薪餉。 大 哥 是 電 雷 海 校 畢 業 的。

(註

戰 爭 結 束, 大 哥 沒 有 馬 上 回 家 鄉。 他 回 去 後

叔 叔 的 店 裡 工 作, 二 哥 最 後 也 跑 到 上 海, 到 我 大 哥 的 船 上 做 軍 需 官, 軍 需 官

從 重 慶 坐 車 要 一 天 半。 大 哥 回 來 後, 我 就 跟 著 他 離 開 家 鄉。 二 哥 和 三 哥 都 在

不 知 道 他 幾 歲 離 家, 我 印 象 中 沒 見 過 大 哥。 一 直 到 抗 戰 勝 利, 他 才 回 家 鄉,

我排行第六,還有弟弟,傳統上女孩子不算排行,只算男生。大哥很早就離家,

我 家 裡 有 五 個 男 孩 、兩 個 女 孩 。排 行 是 : 大 哥 、大 姊 、二 哥 、三 哥 、二 姊 ,

順水而下就不需要。

成的,長江一帶的船要從下游往上游走,就靠著人力拉著縴繩,讓船往上走,

小 時 候 也 會 拿 報 廢 的 縴 繩 當 火 把 照 夜 路, 縴 繩 是 用 像 筷 子 一 般 粗 細 的 竹 子 編

家 鄉 甘 蔗 田 最 多, 還 有 種 冬 菜 和 大 頭 菜。 冬 天 拿 快 報 廢 的 縴 繩 來 做 棚 子,

白甘蔗。

就 黏 在 桿 子 上, 再 拿 到 水 裡 弄 冷 了 以 後, 有 糖 吃。 製 糖 的 甘 蔗 很 硬, 我 們 叫

下 面 漏 出 來, 可 以 製 作 結 晶 糖。 小 時 候 曾 跑 到 糖 廠 裡 面 去 玩, 去 攪 糖 水, 糖

放 到 小 缸 裡, 做 白 糖, 上 面 放 一 些 泥 土 壓 下 去, 什 麼 原 因 我 不 知 道, 糖 水 從

把 灶 裡 面 的 汁 倒 在 上 面, 就 是 我 們 講 的 黃 糖, 臺 灣 講 紅 糖。 還 有 一 種 就 是 汁

1

祖母、叔叔、父親已不在了。

南也產米,米多數往西北,甘肅、陝西運。我十六歲離開家鄉時,母親還在,

到 湖 南、 湖 北, 因 為 湖 南、 湖 北 沒 有 鹽。 簡 陽 的 糖、 鹽 是 大 宗, 還 有 米, 湖

二 哥 做 生 意 常 往 外 跑 到 湖 北 宜 昌、 沙 市。 從 四 川 運 糖 下 江, 把 四 川 的 鹽 運

現在當外婆,六十多歲了。

在 重 慶 出 生, 現 在 老 大、 老 二 兩 個 都 過 世 了。 第 三 個 是 女 兒, 在 上 海 生 的,

大 哥 回 來 時, 已 經 有 第 一 個 小 孩, 第 二、 三 個 小 孩, 一 個 在 萬 縣 出 生, 一 個

住 了 一 段 時 間, 還 到 一 間 中 學 教 書, 一 段 時 間 之 後, 我 們 才 一 起 離 開 家 鄉。

2

60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61


離開家鄉

家 鄉 離 成 都 一 百 四 十 華 里, 時聽到老大要回來, (註

(註

坐 車 走 舊 路, 大 概 要 兩 三 個 鐘 頭, 有 時 候

我沒有考,想說他回來,我就跟著他一起出去。

要 半 天。 在 家 鄉 讀 到 初 中 畢 業 以 後, 我 去 成 都 一 個 禮 拜, 本 來 要 考 學 校, 那

3

船。剛好那條船往大陳,當時還搬了好多米,都在另一條船上,最後白費一場。

老 家 具 看 起 來 滿 值 錢, 為 了 那 些 家 具, 又 租 了 一 條 船, 所 有 東 西 都 丟 到 那 條

西 搬 上 船, 換 另 一 艘 船, 直 接 到 臺 灣。 為 了 撤 退, 一 天 到 晚 都 在 搬 家 具, 古

搬 到 船 上, 先 到 大 陳 島( 上 海 到 大 陳 島 很 近 ), 沒 有 停 留 很 久, 大 家 揹 了 東

東 打 過 來, 那 時 的 浦 東 是 一 片 荒 地, 跟 現 在 不 一 樣。 我 們 找 了 幾 艘 船, 東 西

民 國 三 十 八 年 五 月, 我 們 一 離 開 上 海, 上 海 就 被 共 產 黨 接 收 了, 他 們 從 浦

先到定海,最後確定目的地是先到臺灣左營。

途 非 常 艱 辛。 當 上 海 要 撤 退 時, 我 們 搭 乘 海 軍 艦 艇, 護 送 大 嫂 和 小 孩, 預 定

撤 退 」, 叫「 轉 進 」, 對 我 們 而 言, 在 艱 苦 的「 轉 進 」 中, 向 臺 灣 前 進, 路

濱 中 學 高 中 部, 一 直 到 高 二 下 離 開 上 海。 國 民 黨 時 代 大 撤 退, 他 們 不 說「 大

民 國 三 十 六 年, 我 們 到 了 上 海 以 後, 我 讀 武 進 路( 上 海 人 叫 靶 子 路 ) 的 海

上海就學、撤退到臺灣轉廣州

去看看。

坐 船 到 漢 口。 到 漢 口 又 住 了 一 段 時 間, 沒 事 就 到 中 山 公 園 轉 一 轉, 每 個 地 方

湖 北 沙 市 有 個 很 有 名 的 酆 都 城, 就 是「 陰 間 」。 到 了 沙 市, 住 半 個 月, 再

嫂帶著二個小孩住一張床,我跟我大哥住一張床。

海 軍 的 船, 那 條 船 就 好 像 清 朝 燒 柴 火 的 蒸 汽 船, 船 上 有 房 間, 有 兩 個 床, 大

之 後, 我 們 就 這 麼 一 段 一 段 到 了 宜 昌、 湖 北 沙 市, 再 到 漢 口。 宜 昌 以 後 就 坐

命 要 往 那 裡 走, 他 帶 著 我 和 大 嫂、 兩 個 小 孩 出 來, 四 川 萬 縣 也 住 了 半 個 月。

段 時 間。 在 重 慶 坐 民 生 公 司 的 船, 沿 著 長 江 坐 船 到 宜 昌。 因 為 大 哥 還 沒 有 奉

要 等 很 久。 我 們 搭 乘 多 種 交 通 工 具, 離 開 家 鄉, 直 接 到 重 慶, 在 重 慶 住 了 一

抗 戰 勝 利 後, 交 通 完 全 被 政 府 租 用 來 做 復 員, 船 舶 都 是 軍 用, 要 買 一 張 票

4

(註

的 船 就 停 在 旁 邊, 他 一 看 我 們 是 海 軍 眷 屬, 在 大 嫂 交 涉 下, 就 讓 我

離 開 上 海 是 五 月 十 幾 號, 經 過 二 個 白 天, 一 個 晚 上, 到 了 臺 灣 左 營, 正 好 陳 慶堃

5

62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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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上船。我們馬上又換船,那艘船要到廣州去。我跟大嫂,還有她的三個兒女, 那時大哥已經先被調到廣州,到黃埔接美頌艦。 當 時 到 左 營, 看 到 碼 頭 上 寫「 一 銀 元 換 四 萬 塊 臺 幣 」, 上 岸 後 我 兌 換 一 大 堆 舊 臺 幣, 都 用 掉 了。 中 午 到 左 營, 待 的 時 間 很 短, 想 吃 東 西, 一 看, 好 像 跟 我 們 口 味 都 不 一 樣, 放 好 多 油, 最 後 看 到 丟 骰 子 賭 香 腸 攤 子, 就 買 了 一 包 香 腸。 賣 香 腸 講 的 話, 我 聽 不 懂, 要 吃 什 麼 東 西 都 用 比 的, 好 像 是 福 州 一 帶 的 人, 就 跟 我 講 這 是 什 麼。 最 後 買 了 一 個 大 西 瓜 和 一 包 香 腸 到 船 上 吃。 我 們 在左營待了二小時,把兌換的臺幣都用掉,就走了,當時也吃了一碗麵。 我 們 到 廣 州 時, 看 到 金 元 券 撒 遍 地, 沒 有 用 ; 淪 陷 省 分 發 行 的 銀 元 券 都 不 能 用, 要 用 廣 東 省 銀 行 發 行 的。 廣 東 銀 元 券 也 不 好 用, 要 換 港 幣, 一 塊 銀 元 券 換 八 毛 錢 港 幣。 我 們 離 開 上 海 帶 著 銀 元、 還 有 美 鈔。 到 廣 州, 當 地 人 都 算 得很厲害,沒有港幣就要拿美鈔,也要抽匯率損失。 陳 慶 堃 的 船 到 廣 州, 當 時 上 船 的 人 很 多, 都 是 從 北 方 撤 退 下 來 的, 雖 然 都 是 海 軍 家 屬, 但 誰 都 不 認 識 誰。 整 艘 船 滿 滿 的 人, 大 嫂 他 們 還 有 一 個 房 間,

我 睡 在 裝 彈 藥 的 船 艙 裡 面, 那 艘 船 最 高 速 每 小 時 八 海 浬, 很 慢, 大 概 經 過 兩 天兩晚才到廣州。 到廣州黃埔

到 了 廣 州 黃 埔, 船 停 泊 在 珠 江 口 的 黃 埔 島, 就 在 黃 埔 軍 校 的 外 面, 再 也 開 不 上 去, 海 軍 的 船 都 在 那 個 地 方。 我 們 找 小 船, 把 東 西 丟 到 小 船, 再 上 到 岸 上, 那 裡 有 造 船 廠, 有 一 位 以 前 大 哥 船 上 的 軍 官, 大 哥 曾 跟 他 講, 要 我 們 在 那裡等,我們就到了下庄村,找了民房先住,等大哥的船回來。等了半個月, 大哥的船才從海南島回來,大哥和大嫂才團聚。 兵 荒 馬 亂 的 時 代, 人 心 惶 惶, 大 家 不 得 安 身, 在 廣 州 黃 埔 島, 大 家 都 不 曉 得如何安頓過日子,也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走。何況我們是從遠地撤退到那裡,

(註

船上沒有

不 是 在 地 人, 根 本 不 曉 得 下 一 步 要 怎 麼 走。 終 於, 大 哥 的 船 回 來 了。 但 是 廣 州也吃緊了,要再撤退。我是到廣州才上船當兵。 和 大 哥 見 面 後, 知 道 船 上 缺 很 多 人, 美 頌 艦 大 概 有 幾 百 噸,

6

64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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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少 人。 我 就 在 那 時 候 上 美 頌 艦。 我 在 電 信 室 擔 任 譯 電 工 作, 出 去 的 公 文 電 報都譯成數目字。上船後,我改了現在這個名字,我以前的名字叫「富政」, 這是排行名字。改名字是我老大講的,改了「扶正」,差不多是同音,這是「扶 持 正 義 」, 我 說 小 老 婆 升 上 大 老 婆 也 是「 扶 正 」。 我 想 改 就 改 了 吧。 我 個 子 很 小, 士 官 長 拿 軍 中 最 好 的 皮 鞋 給 我 穿, 鞋 子 一 穿 上 去, 還 有 一 段 塞 不 滿, 我說:「就穿我自己的吧。」衣服都是拿最小的穿。 上 船 有 發 薪 水, 開 始 發 金 元 券, 還 發 銀 元 券, 拿 去 買 東 西 人 家 不 要。 薪 水 裡 有 幾 十 塊 銀 元、 銀 元 券, 再 搭 配 幾 塊 錢 的 雜 洋, 運 氣 好 有 大 頭, 運 氣 不 好 就是鷹洋,有老鷹的那種。我吃、睡都在船上,大嫂他們一家都還住「下庄」 (地名),我經常跑下船去看看。當時有二艘船,一艘美珍艦、一艘美頌艦, 是宋子文要過去的,大概是充面子的吧。 我 上 船 後, 船 都 停 在 碼 頭。 岸 上 有 酒 家, 我 們 那 些 士 官 都 逛 酒 家, 要 吃 什 麼都有,吃狗肉也有,只要一個禮拜前訂,他們天天跑到那裡打麻將。

到香港

(註

上 午 離 開 廣 州 ,下 午 廣 州 就 失 陷 了 。到 香 港 ,

廣 州 快 丟 了, 要 再 撤 退。 五 月 我 到 廣 州, 十 月 中 離 開。 離 開 廣 州, 奉 命 到 香 港 的 日 子 ,我 已 經 忘 記 。

們 走 了 老 遠, 他 追 上 來, 說 你 們 不 買 不 行。 我 們 還 要 回 去 跟 你 買? 強 人 所 難

很 新 式, 透 明、 柔 軟、 又 弄 不 破。 大 家 看 了 想 買, 價 錢 講 好 了, 他 不 賣。 我

能 打, 最 後 算 了。 那 時 候 有「 玻 璃 雨 衣 」, 就 是 尼 龍 雨 衣, 剛 剛 發 明 出 來,

常 不 友 善。 記 得 在 九 龍, 發 生 很 多 糾 紛, 差 一 點 要 打 架。 我 們 的 人 太 少, 不

香 港 人 自 認 為 不 是 中 國 國 民。 從 外 地 進 去 的, 香 港 人 叫 我 們「 外 省 人 」, 非

上 海 出 來, 還 好 身 上 帶 了 一 些 美 鈔, 但 是 換 美 鈔 非 常 吃 虧。 香 港 屬 於 英 國,

不 能 用。 香 港 用 港 幣, 大 家 身 上 帶 銀 元 券。 錢 都 沒 有 辦 法 用, 怎 麼 辦 呢? 從

停 留 一 個 禮 拜, 同 事 有 機 會 到 香 港 去 遊 覽。 大 家 撤 退 時 所 帶 的 鈔 票, 在 香 港

近 九 龍 ), 屬 於 廣 州 港 灣, 我 們 沒 有 香 港 的 碼 頭 可 以 停 靠, 只 能 錨 泊。 大 約

需 要 的 物 資 到 臺 灣。 在 香 港, 我 們 的 船 下 錨 在 深 水 浦( 香 港 與 九 龍 之 間, 靠

本 來 要 直 接 開 往 臺 灣, 接 到 海 軍 總 部 的 電 報, 要 我 們 在 香 港 載 運 一 批 總 部 所

7

66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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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 我 們 不 要 了 可 以 嘛! 不 行, 就 這 樣 在 街 上 吵, 圍 了 一 大 堆 人。 他 們 的 人 越來越多,我們沒有幾個人。不能發生糾紛,就勉強買下來。 原 本 是 要 載 總 部 的 一 批 衛 生 器 材 的, 但 哪 是 什 麼 器 材? 是 買 了 很 多 輛 腳 踏 車, 很 多 包 乾 魷 魚, 我 們 割 開 包 裝, 泡 魷 魚 來 吃 才 知 道, 我 猜 想 大 概 是 總 部 走 私 的, 要 我 們 載。 香 港 買 的 腳 踏 車, 到 臺 灣 要 賺 一 倍 的 價 錢, 香 港 買

(註

遇 到 他 的 同 學 ,倒 楣 事 情 開 始 了 。

一 百, 臺 灣 要 賣 二 百。 我 們 那 艘 船 可 載 四 輛 坦 克, 載 得 滿 滿 的。 最 後, 不 知 道 哪 一 天 ,大 哥 跑 到 香 港 去 轉 了 一 圈 ,

香港出事

沒有貪污。 (註

通 發 給 屬 下, 大 家 分 配。 判 決 書 上 寫 他 偷 賣 米, 其 實 是 大 家 平 均 分 配, 他 又

錢 不 能 用, 大 哥 把 船 上 的 米 賣 掉 了( 因 為 香 港 的 米 很 貴 ), 賣 了 以 後, 錢 通

為 什 麼 船 上 人 不 夠? 當 時 大 家 人 心 惶 惶, 有 很 多 人 找 藉 口 就 走 了。 在 香 港

就上來了一批南方的福建人。我上船時有湖北人、湖南人,還有四川人。

部 分 機 艙、 一 部 分 槍 砲, 都 是 士 兵。 船 艦 到 南 部 來 之 後, 有 一 批 人 被 調 走,

起, 兩 派 搞 得 不 好。 福 州 人 有 信 號 的、 上 士 班、 帆 纜 的、 槍 砲 的 ; 山 東 人 一

我 們 的 船 有 兩 大 幫 派, 一 幫 是 福 州 人, 一 幫 是 山 東 人, 睡 覺 都 分 開 不 在 一

晚上跟我講,明天把艦上的人集中起來開個會,問他們是否想要回家鄉去…。

校, 電 雷 海 校( 在 江 陰 ), 最 後 都 合 併 於 青 島。 大 哥 回 到 艦 上 以 後, 有 一 個

他 的 同 學 叫 楊 滄 活, 是 電 雷 海 軍 低 幾 屆 的 學 弟。 那 時 有 幾 個 海 校, 有 青 島 海

8

(註

像 葉 宗 茂, 他 是 在 地 的 廣 東 人, 後 來 他 )

10

上關係。

是 很 好 的 人 ; 像 崔 乃 彬( 蘇 北 人 ), 假 使 說 他 有 怎 麼 樣, 跟 我 大 哥 根 本 扯 不

為跟大哥兄弟關係,我也有罪,那是一種古老的連坐想法。像陳伯秋(上海人)

跟 我 在 綠 島 同 一 中 隊, 出 來 之 後 沒 有 聯 絡, 我 不 曉 得 他 為 什 麼 被 判 罪。 我 因

在 我 看 來 他 們 根 本 就 沒 有 事 情。

判決書「事實」寫那麼多,看到很簡單的一件事情,上面有很多人後來無罪,

起來。為什麼被抓呢?我們被抓以後,船先開到汕頭。

民 國 三 十 八 年 十 月 十 九 日 晚 上, 我 們 在 船 艦 上 被 謝 恒 等 另 一 批 艦 上 官 兵 抓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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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哥 是 在 十 九 號 上 午 拿 到 一 支 五 星 旗 回 艦 上, 這 就 是 證 據 嘛。 他 拿 那 支 旗 子 幹 什 麼? 有 一 天 他 回 艦 上 跟 我 講, 很 多 人 想 回 家, 臺 灣 也 沒 有 去 過, 總 有 一 天 都 要 回 去。 這 個 時 候, 什 麼 國 家, 自 己 管 得 了 嗎? 踏 在 我 們 這 些 沒 有 權 勢 的 人 身 上, 他 們 就 往 上 爬, 穩 固 自 己 的 寶 座, 隨 便 給 一 個 罪 名 很 容 易。 謝 恒 是 我 大 哥 最 看 重 的 一 個 人, 他 很 能 做 事, 從 臺 灣 把 他 調 過 去 當 輪 機 長、 輪 機 官。 其 實 他 不 願 意, 這 件 事 我 大 哥 犯 了 錯 誤。 事 後 人 家 跟 我 講 :「 把 他 調 去幹什麼?他正好要準備結婚,你把他調那麼遠去。」我之後沒有見過謝恒。 我懷疑最大的禍首就是他,人家說湖北人很厲害。 被 判 刑 的 有 好 多 人, 我 們 往 往 想 法 不 一 樣。 要 判 死 刑 都 無 所 謂, 都 抓 進 去 了, 講 那 麼 多 罪 名 幹 什 麼。 對 我 們 來 講, 被 抓 了, 還 要 加 那 麼 多 罪 名, 那 是 謝 恒 為 了 鞏 固 自 己, 上 面 要 殺 幾 個 人, 讓 大 家 不 敢, 尤 其 是 海 軍 那 時 有 很 多 所謂「叛艦」案。 我 知 道 像 山 東 人 王 東 川, 他 是 很 正 直 的 人。 到 現 在 我 不 曉 得 張 紀 君、 彭 竹 修 的 家 屬 在 哪 裡, 彭 竹 修 是 醫 官, 很 好 的 湖 南 人。 張 紀 君 是 槍 砲 官, 他 代 理

副 艦 長。 其 他 人 被 押 起 來 以 後, 我 只 曉 得 因 為 大 哥 見 過 楊 滄 活。 其 實, 楊 滄 活也不是共產黨,好像有個「民主同盟」吧。大哥下船和楊滄活聯絡了以後, 認 為 想 走 的 人 就 走, 不 走 的 就 把 旗 子 掛 上 去, 把 船 放 在 那 裡 就 好 了, 就 是 這 麼 單 純 的 想 法。 船 要 交 給 誰? 哪 個 人 接 收? 跟 哪 個 人 聯 絡? 楊 滄 活 又 沒 有 在 共產黨裡,我大哥是反叛嗎?

片,推測是剛入獄時的檔案照片。(照片

取自「綠島人權園區」新生訓導處展示區

「青春 ‧ 歲月」展區)

們 怎 麼 排 除 問 題, 接 著 就 到 臺

船 發 生 了 漏 水, 最 後 不 知 道 他

船 到 汕 頭、 汕 尾, 中 間 一 段,

到 汕 頭、 汕 尾, 再 橫 渡 臺 灣。

就 要 往 臺 灣。 沿 著 海 岸 走, 先

的 錨 鏈 艙 裡 面。 船 已 經 啟 動,

夜 睡 覺 時 被 抓 起 來, 押 到 艦 上

有 一 個 身 上 有 武 器。 十 九 號 半

艦 上 的 申 功 慶 帶 了 一 批 人, 說 我 們 叛 變、 說 我 們 要 交 船, 可 是 被 抓 的 人 沒 從毛扶正在檔案中的人像指紋表截取的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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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 我 大 哥 的 同 學 後 來 罵 他 :「 你 這 是 秀 才 造 反 嘛。」 他 的 想 法 是 : 第 二 天 大 家 一 起 開 個 會, 看 我 們 要 怎 麼 樣, 要 走 的 自 己 走, 不 走 的 自 己 留 在 船 上, 固 守這艘船,把旗掛上去,大家自由。這個時候,海軍的船發生很多事情。 本 來 船 要 去 汕 頭 海 軍 巡 防 處, 準 備 接 那 邊 一 批 也 要 撤 退 的 人, 跟 我 們 一 起 載去臺灣,這是沒出事以前,我所知道的。巡防處處長李涵,從上校要升少將, 他 是 很 有 內 涵 的 人, 本 來 要 載 他, 後 來 沒 有。 因 為 汕 頭 附 近 有 個 荷 蘭 銀 行, 他 的 部 下 警 衛 隊 去 搶 銀 行, 結 果 被 告 到 國 際 法 庭, 他 也 被 關 到 軍 法 處, 最 後 被 槍 斃。 至 於 誰 去 把 船 開 去 臺 灣, 我 們 都 不 知 道, 因 為 我 們 在 艙 裡 面, 事 後

(註

也 不 曉 得。 艙 底 會 漏 水, 端 下 來 餵 我 們 的 飯 都 是 鹹 的。 不 知 道 是 怎 麼 經 過, 我們被送到左營。 臺灣左營鳳山招待所

從 我 們 被 抓, 到 送 左 營, 期 間 大 概 二 個 禮 拜。 抓 我 們 時, 我 們 沒 有 反 抗。

我 覺 得 林 寶 清( 福 州 人 ,上 士 班 長 )、 王 東 川、 陳 伯 秋 都 是 很 好 的 人, 張 瑞 泰、 黃 坤 官, 後 來 都 沒 有 事。 根 本 沒 有 事 實, 是 抓 他 們 的 人 自 己 私 心。 申 功 慶 他 們 就 好 像 山 東 土 匪 一 樣, 把 看 不順眼的,通通抓起來。 到 左 營 時, 我 們 五 花 大 綁 被 押 解 上 岸。 囚 車 等 在 那 裡, 車 子 沒 有 座 位, 把 人 摔 到 上 面, 一 直 運 到「 鳳 山 招 待 所 」, 我 們 可 能 是 第 一 批 被 送 到 鳳 山 招待所。本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我 在 車 的 底 板, 從 上 面 望 出 去, 看 到 寫「 海 軍 來 賓 招 待 所 」。 我 心 裡 想, 還 有 這 麼 好 的 地 方 好 住 嗎? 住 到 招 待

鳳山招待所:左側大樹後面平房為牢房區(曹欽榮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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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 招 待 所 裡 面, 完 全 不 一 樣。 五 花 大 綁 解 掉, 再 把 繩 子 綁 住 兩 邊 手 臂, 後 面 再 綁 一 次, 兩 隻 手 綁 著 往 後, 很 可 憐, 不 能 動。 一 進 去, 面 對 右 手 邊 第 一 個房間,進去看不見。裡面很黑,在裡面不准講話,我們一個班長進去講話, 被 看 守 衛 兵 打。 我 們 的 手 被 綁 著, 怎 麼 辦 呢? 大 小 便 都 沒 有 辦 法。 大 便 沒 有 廁 所, 要 跑 很 遠。 一 個 臉 盆 擺 著, 小 便 解 到 裡 面, 早 上 他 們 沒 綁 的, 拿 出 去 倒 掉。 要 喝 水 怎 麼 辦? 把 臉 盆 洗 一 洗, 再 裝 自 來 水, 大 家 趴 下 去 喝, 像 豬 一 樣 喝 裡 面 的 水。 吃 飯 在 隔 壁 房 間, 海 軍 士 兵 學 校 的 流 亡 學 生, 他 們 也 是 有 問 題被關,罪名比較輕,弄他們來服侍我們、招待我們。這種招待,是五星級、 六 星 級 飯 店 都 沒 有 的, 是 特 級 的。 這 種「 招 待 」, 實 在 是 令 人 一 直 到 瞑 目 或 者不瞑目的時候,都會永遠記住,不會忘記的。 在 左 營 軍 法 處 法 庭 裡, 三 個 人 坐 在 上 面, 開 玩 笑 一 樣, 問 姓 名、 籍 貫, 就 沒 有 什 麼 話 好 講 了。 我 出 庭 過 二 次, 都 問 我 很 簡 單 的 問 題, 我 也 沒 說 什 麼,

(註

在 的 話, 不 就 砍 腦 袋。 只

到 最 後 他 們 竟 然 說 :「 唉, 你 姓 毛,『 扶 正 』 了 以 後, 姓 蔣 的 怎 麼 辦?」 這 句 話 我 始 終 記 得。 這 是 開 玩 笑 吧? 如 果 毛 治 國

(註

他就是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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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 山 招 待 所 待 了 一 個 多 月, 沒 有 被 刑 求, 手 都 被 綁 起 來, 吃 飯 要 人 家 餵,

友的太太家裡。我出獄之後,才知道小孩被寄放在三個地方。

年 上 海 出 生 最 小 的 孩 子 還 在 吃 奶。 大 嫂 判 無 罪, 讓 大 嫂 出 去 住 眷 村, 一 個 朋

大 哥 出 事 以 後 ,大 嫂 和 小 孩 也 被 抓 ,整 艘 船 都 來 ,關 在 海 軍 軍 法 處 ,三 十 九

曾去問,但沒有一個人知道,大家都走得遠遠的。

長 李 涵 下 面 的 人, 他 們 也 通 通 被 抓 起 來 關。 大 哥 大 概 是 在 左 營 被 槍 斃 吧, 我

一 個 汕 頭 巡 防 處 的 參 謀 長, 他 跟 我 說 :「 你 哥 哥 被 槍 斃 了。」

我 在 牢 房 裡, 都 不 知 道 大 哥 哪 一 天 被 槍 斃。 差 不 多 隔 了 兩 個 禮 拜 以 後, 同 房

有 一 次 在 軍 法 處 放 封 半 小 時, 見 到 大 哥, 大 家 都 在 那 裡 轉 圈 圈, 不 能 交 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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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他 就 :「 啊 )

受 不 了。」 外 面 一 個 陸 戰 隊, 拿 了 一 個 跟 扁

繩 子 都 陷 到 肉 裡 面, 手 整 個 發 黑, 我 們 幾 個 都 一 樣。 林 寶 清 年 紀 大, 有 四 十 幾 歲 吧,

牆 壁 上 掛 的 全 部 是 刑 具, 就 是 現 在 鳳 山 招 待 所 山 上 那 個 區 域。 招 待 所 旁 邊 現

只 是 一 直 被 綁 著。 可 是 我 們 被 審 問 的 時 候, 在 那 房 間 裡 面 看 起 來 嚇 死 人 了,

擔一樣的竹板打他,打到最後好像肉都變成肉泥的聲音。我自己是沒有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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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有 眷 村, 因 為 上 不 去, 所 以 問 眷 村 的 人, 他 們 說 :「 我 們 都 在 下 面 拜 拜, 上面我們不去。」聽說刑求以後,人被刑求死了,就把人丟到上面。 關 了 一 段 時 間, 我 們 被 送 到 審 問 室。 審 問 室 裡 面, 只 有 一 個 人 坐 在 那 裡。 只 問 你, 你 們 怎 麼 要 叛 變? 那 時 我 才 知 道, 什 麼 叫 叛 變。 我 還 問 他, 什 麼 叫 叛變?他說,你哥哥想把這艘船投共,就是叛變。我說,我不知道這個事情。 他 說, 你 們 是 兄 弟, 你 怎 麼 不 知 道? 我 說, 哥 哥 是 艦 長, 我 上 船, 不 過 是 一 個 士 兵。 官 階 上, 我 不 能 在 船 上 叫 他 大 哥, 我 只 能 叫 他 艦 長。 我 是 士 兵, 要 聽 從 一 切, 我 平 常 的 時 間 不 能 直 接 向 他 報 告, 要 經 過 層 層 節 制。 你 說 我 們 叛 變, 我 在 半 夜 睡 覺 當 中, 被 我 們 船 上 的 人 把 我 們 綁 住, 投 進 錨 鏈 艙, 再 送 來 臺 灣。 我 們 有 什 麼 叛 變? 你 們 有 沒 有 發 現, 我 們 身 上 有 武 器 嗎? 或 是 集 體 的 計畫嗎?經過訊問,再回到牢房裡面。 我 們 的 飲 食 相 當 不 好, 把 豆 芽 放 進 開 水, 倒 點 醬 油, 就 算 是 菜 湯。 半 個 月 只洗過一次澡,洗澡也很可憐,繩子不解開,別人幫我,出了牢門有水龍頭, 只 有 肚 子 的 高 度, 旁 邊 是 水 溝, 人 家 把 水 龍 頭 開 開, 我 們 只 能 坐 著, 頭 頂 到

水龍頭,就這麼沖。時間限定一個人五分鐘。好了,你洗好了,就叫我們起來, 身 上 也 沒 有 擦 乾。 那 時 還 年 輕, 沒 感 覺 怎 樣, 唯 一 感 覺 到 痛 苦, 就 是 兩 隻 手 臂 整 個 發 黑、 發 麻。 一 直 到 我 們 離 開 招 待 所, 才 把 繩 子 剪 掉。 繩 子 從 肉 裡 拿 出 來, 那 個 痛, 眼 淚 都 掉 下 來, 汗 都 冒 出 來。 那 種 情 形 就 像 樹 要 倒 下 去, 綁 了繩子,樹慢慢長大,繩子就陷到樹裡一樣。手已經失去知覺,如果再久一點, 可能就會引發敗血症,兩隻手就要廢掉了。 左 營 軍 法 處 開 庭 兩 次 ,定 的 罪 名 是 :「 將 船 艦 交 付 叛 徒 」。我 始 終 想 不 通 , 叛 徒 是 誰? 大 哥 是 艦 長, 要 把 船 艦 交 給 叛 徒, 那 到 底 是 要 交 給 誰? 大 哥 的 想 法 或 許 不 合 於 規 定, 他 有 一 個 演 講 稿, 我 看 過。 主 要 的 意 思 就 是, 我 們 現 在 到 了 這 樣 的 地 方, 離 開 我 們 的 家 鄉 很 遠。 第 二 天 早 上 要 跟 大 家 說, 希 望 留 下 的就留在船上,不願意留下的,給你們路費,你們回家。假使那一天船不走了, 就會升那面旗子。 我 是 連 帶 關 係, 法 官 就 說, 你 大 哥 是 艦 長, 他 做 的 事 情, 你 沒 有 不 附 和、 不贊成的道理。我說,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想法,我只有十幾歲,跟土包子一樣,


什 麼 都 不 知 道。 他 說, 連 帶 關係,還算好,五年!五年, 那 個 時 候, 就 是 無 罪 的 人, 給 你 一 個 警 告。 判 罪 確 定 以 後, 書 記 官 一 個 個 問 我 們, 有 沒 有 不 服 氣, 要 上 訴 ; 沒 有的,不可能上訴嘛! 臺北青島東路軍人監獄

在 左 營 軍 法 處 判 決 之 後 ,七 月, 我 們 被 移 送 臺 北 軍 人 監 獄。 送 軍 監 之 前, 大 哥 已 經 被 槍 決 了。 我 哥 哥 到 現 在 沒 有 補 償, 屍 體 也 找 不 到, 都

中 字 號 去 綠 島。 我 們 那 一 批

女 生 是 之 後 慢 慢 去 的 ,都 在 第 二 大 隊( 屬 六 中 隊 ,牢 房 在 第 八 中 隊 位 置 ),

多少人,船艙滿滿的,沒有女生。

不 管 坐 也 好, 躺 下 也 好, 大 家 都 吐 得 滿 艙, 就 是 不 能 上 去 甲 板。 不 太 知 道 有

我 們 是 坐 楊 森 航 運 公 司 的 船, 就 是 海 軍

彭竹修是第二大隊第五中隊,萬大鈞、崔乃彬是第四中隊。

我 和 萬 大 鈞、 崔 乃 彬、 彭 竹 修、 葉 宗 茂 去 綠 島, 葉 宗 茂 跟 我 在 第 三 中 隊。

內湖到綠島

樺山車站上車,坐火車到基隆十八號碼頭,被送往綠島。

送 到 內 湖, 只 記 得 在 內 湖 住 好 幾 個 月, 大 概 住 到 五 月, 坐 車 離 開 內 湖, 先 到

一 邊 是 軍 人 監 獄。 我 從 牢 房 爬 高, 往 下 一 看 就 看 到「 天 津 街 」。 一 年 之 後 就

臺 北 軍 人 監 獄( 青 島 東 路 一 帶 ,那 時 叫 做 中 正 路 ),一 邊 是 國 防 部 軍 法 處 ,

現在不知道要到哪個單位去找這些東西。(主訪人建議去找檔案管理局。)

不 知 道 他 在 哪, 死 總 要 見 個 屍 體, 他 最 後 一 定 有 留 遺 書 的, 他 最 愛 寫 東 西,

景美人權園區展示軍法處看守所的模型(曹欽榮攝影)

L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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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還 記 得 蔡 瑞 月, 她 為 女 生 分 隊 隊

(註

我 們 還 是 要 整 理,

員 編 舞。 我 們 到 時, 第 二 大 隊 還 沒 有 完 全 好。 床 下 面 還 亂 七 八 糟, 還 有 砂 子, 自 己 爬 進 去 把 砂 弄 平, 再 用 石 頭 墊 起 來。 天 天 跟 包 商 做 小 工, 他 們 講 的 話 我 聽 不 懂, 所 以 也 不 得 不 跟 他 們 學 閩 南 語。 包 商 沒 有 完 成 的 工 作, 都 要 由 我 們 完 成。 處 長 姚 盛 齋 住 的 房 子, 都 是 我 們 去 砌 牆、 蓋 茅 草, 就 在 司 令 臺 旁 邊 後 面, 再 過 去 一 層, 靠 海 邊 一 棟 就 是 姚 盛 齋 住 的, 靠 流 麻 溝 這 一 邊 就 是 副 處 長。 副 處 長 姓 胡, 他 都 不 管 事, 我 看 他 也 是

什 麼 都 不 內 行。 姚 盛 齋 還 很 想 升 官 的 樣 子, 什 麼 事 情 都 搞, 常 搞 得 把 部 下 罵 一頓,他一出去後頭都跟著一個保鑣。 在 綠 島 時 ,我 覺 得 這 地 方 很 原 始 ,人 民 也 是 很 原 始 ,我 們 的 生 活 非 常 困 苦 。 我 們 上 岸 的 時 候 在 燈 塔( 中 寮 ) 的 旁 邊。 上 岸 一 直 走 路, 很 多 人 都 走 不 動, 那 個 苦 楚 ……。 因 為 我 的 腿 在 基 隆 碼 頭 被 壓 到, 整 條 腿 像 火 燒 一 樣, 到 綠 島 下登陸艇,經過海水一泡,痛得不得了。背著簡單的行李,也不算什麼行李, 是 一 個 破 爛, 一 條 破 毯 子、 幾 件 破 衣 服。 一 到 新 生 訓 導 處, 還 有 一 些 沒 有 完 成的屋子,我們就幫忙完成它,做小工,一部分人可以住進去。 新 生 訓 導 處 有 主 食 費、 副 食 費, 我 們 做 小 工, 是 包 商 供 我 們 吃 喝, 飲 食 只 求 一 個 飽。 有 飯, 菜 就 是 梅 干 菜, 洗 都 不 用 洗, 剁 一 剁, 水 開 了 放 進 鍋 子 ; 往 嘴 裡 一 放, 全 部 都 是 砂 子。 吃 完, 桶 裡 底 部 留 了 大 約 兩 三 公 分 一 層 砂。 那 種 環 境 下, 為 了 肚 子 溫 飽, 不 得 不 把 它 吃 下 去。 這 是 來 到 綠 島 的 第 一 階 段 情 形。 第 二 階 段, 牢 房 好 了, 要 自 己 整 理 裡 面。 床 是 上 下 鋪, 下 鋪 都 是 砂 子, 我

新生訓導處司令臺(唐燕妮提供.台灣遊藝數位複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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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們隊裡面的「七矮人」的一個,爬到床下面去整理地面,免得砂帶出來。 屋 子 好 了, 就 調 去 幫 忙 做 圍 牆。 第 一 大 隊 第 三 中 隊 後 面 隔 著 牆, 那 邊 是 官 員 住 的, 處 長、 副 處 長、 高 級 官 員、 大 隊 長 他 們 所 住 的 地 方。 我 們 去 那 邊 把 圍 牆隔離起來,跟我們有個分界線。 上 了 軌 道 ,除 了 平 常 要 做 的 工 作 ,還 有 一 個 最 重 要 的 ,就 是 每 天 早 上 起 來 , 早 餐 以 後 的 小 組 討 論。 這 是 思 想 洗 腦, 你 不 得 不 照 著 那 樣 講。 你 講 錯 話, 劃 上 一 個 不 好 的 問 號, 就 是 你 厄 運 的 開 始。 小 組 討 論 正 常 一 點, 有 三 民 主 義、 國 父 遺 教、 實 業 計 畫 這 些。 還 有 一 本 最 重 要 :《 毛 澤 東 批 判 》, 天 天 讀, 上 面出題目。要討論這些,那本書要先看,不要講錯話,講錯話,給你記上一筆, 懲 罰 關 碉 堡, 就 有 得 你 去 反 省。 大 太 陽 下, 碉 堡 裡 面 熱 得 要 命。 我 曾 經 去 服 侍 過 一 個 被 關 在 碉 堡 的 人, 他 的 情 緒 不 穩, 端 飯 他 不 吃, 給 他 喝 水 也 不 要。 我站在他旁邊,怎麼勸他,講到最後沒用。第二天、第三天,他開始要喝水。 我 告 訴 他, 你 再 不 滿 也 要 把 水 喝 了, 你 要 報 仇 也 要 留 到 那 一 天。 你 要 出 來 丟 炸彈也好,你沒有體力,你是沒有辦法的。這就是那時候的生活寫照。

因 為 我 們 伙 食 很 差 ,沒 有 青 菜 ,隊 上 有 計 畫 ,編 了 一 個 生 產 班 。隊 上 有 一 些 人, 不 同 思 想 的 人 在 那 裡 鬥。 我 想 脫 離 這 種 是 非 圈, 就 加 入 生 產 班。 我 什 麼 都不會,我生產什麼呢?慢慢的學種菜、挑水,什麼都可以啊。挖土,土好硬,

(註

, 把 煤 炭、

第一天下來,兩隻手起了水泡。第二天繼續!手痛,也不管。有生產班之前, 我 們 這 裡 的 補 給 品, 由 船 運 來 以 後, 我 們 要 從 處 部 走 到 南 寮

(註

(註

的, 可 以 把 兩 片 鐵 片 搭 起 來

我 們 要 抬 東 西, 一 定 要 籮 筐, 我 們 沒 有。 )

那 時 好 像 有 發 罐 頭, 我 們 當 中 有 一 個 叫 楊 井

的 廢 棄 物, 變 成 有 用 的 東 西。

抬 煤, 沒 有 東 西 裝。 政 府 推 行 克 難 運 動, 克 難 運 動 是 什 麼? 就 是 把 所 有 撿 來

乾 脆 不 休 息 就 直 接 走 回 來。 越 訓 練 越 有 體 力, 這 是 苦 中 訓 練 出 來 的。 抬 米、

段時間後,兩個人抬一包,走一半路休息。最後兩個人抬,一包米五十公斤,

米 搬 回 來。 剛 開 始, 我 們 三 個 人 抬 一 包 米, 沒 走 幾 步 路, 就 放 下 來 休 息。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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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 的 菜 都 爛 掉 了, 吃 起 來 味 道 真 不 好, 像 豬 食 一 樣。 像 青 椒 已 經 爛 掉, 就 剁

個 桶 狀。 裝 滿 東 西, 大 約 五 六 十 公 斤, 抬 著 回 來。 那 時 沒 有 菜 吃, 臺 東 運 過

勾 著, 變 成 一 片 大 鐵 片, 弄 成 一 個 方 桶, 用 山 上 砍 來 的 木 頭 做 支 柱, 做 成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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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剁, 倒 下 去 一 起 煮, 味 道 很 難 受, 但 是 也 得 吃 下 去。 綠 島 老 百 姓 在 山 上 種 地 瓜, 不 像 現 在 的 地 瓜 葉 那 麼 好 吃, 我 們 把 長 長 的 地 瓜 藤, 剁 成 一 段 一 段, 連著葉子,一起下鍋煮,像豬吃的飼料一樣,所以才會成立生產班。 生 產 班 的 種 子 從 那 裡 來? 我 們 有 很 多 農 人, 這 批 做 農 的 寫 信 回 去, 用 信 封 把菜籽裝在裡面寄過來。韭菜籽、芹菜籽,還有茄子,我們種的茄子蠻好的, 那 些 官 員 會 來 揩 油。 我 說, 我 們 用 賣 的。 我 們 的 副 大 隊 長, 很 小 氣, 他 太 太

(註

我 們 在 山 上 一 方 面 種 菜 ,菜 園 後 面 也 養 羊 ,

跑 來 要 我 們 的 青 菜, 我 們 說 可 以 啊, 只 算 幾 毛 錢 一 斤, 他 都 不 願 意 出。 這 是 笑 話 ,那 時 候 那 些 官 員 痟 貪 。

(註

以後我看到鹿肉,都不敢吃。

一 次, 殺 梅 花 鹿 最 可 憐, )

殺 了 半 天, 頭 還 在 動, 直 到 血 流 光 了 才 不 動。

火 雞 框 在 下 面, 腳 踩 在 畚 箕 上 面, 把 頭 拉 過 來, 刀 子 一 橫, 就 這 麼 簡 單。 有

起 來, 脖 子 扭 過 來 就 殺 了。 火 雞 那 麼 大 怎 麼 殺 啊? 很 簡 單, 找 一 個 大 畚 箕 把

竹 頭 」 的, 那 時 大 概 六 十 幾 歲 了, 力 量 還 很 大。 我 們 殺 一 般 的 雞, 把 翅 膀 抓

邊養好多火雞,有時我們會買來加菜。那麼大的火雞怎麼殺?隊上有一位「李

除 了 生 產 班, 養 豬、 養 羊 以 外, 有 時 候 會 偷 偷 下 海 去 撈 龍 蝦。 老 百 姓 在 山

是我們第三中隊的。

養 的 羊 很 少。 生 產 班 還 養 豬, 豬 養 得 很 肥, 就 在 四 維 峰 後 面, 頭 一 間 豬 圈 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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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 不 是, 是 要 我 們 完 全 遵 從 他, 他 講 是 黑 的, 我 們 就 要 講 是 黑 的, 就 是 共 產

我 們 判 了 罪, 到 綠 島 來 幹 什 麼? 是 受 罪? 還 是 執 行 我 們 罪 有 應 得 的 懲 罰?

綠島感想

活的一部分。

再 弄 得 不 痛 快, 影 響 到 我 們 在 這 裡 的 心 情, 那 是 最 悲 哀 的 事 情。 這 是 我 們 生

情 緒 不 好, 跟 你 道 歉, 大 家 把 心 中 的 結 解 開, 我 說 大 家 都 是 受 苦 受 難 的 人,

好 想? 從 此 以 後 他 不 跟 我 講 話。 我 們 兩 個 差 一 點 打 架。 這 事 過 了, 我 說, 我

臺 灣, 到 哪 裡 想 家? 我 的 家 在 大 陸, 怎 麼 想 也 想 不 到。 我 講 了 一 句, 有 什 麼

你 想 不 想 家, 不 是 想 家, 是 想 到 我 連 家 都 沒 有, 到 那 裡 去 想 家? 我 的 家 不 在

遇 到 過 年, 大 家 的 情 緒 都 不 是 很 好。 我 們 隊 上 有 一 位 茅 以 強, 江 蘇 人, 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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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說的洗腦工作。洗腦工作是不是有成效?我不知道。我認為,你判我們罪, 我們「心不甘情不願」的情況下,你沒有實在的證據,判我們罪,我們認了, 我 們 是 弱 勢 者, 沒 有 反 抗 的 本 錢, 能 怎 麼? 我 們 出 去, 要 有 保 人, 我 在 臺 灣 一 個 人, 沒 有 家, 從 高 雄 左 營 上 岸, 都 在 獄 中, 我 的 生 活 圈 子 從 綠 島 開 始, 我認為自己在這個島上重生。這個島,以前叫火燒島。日本時代專門關流氓, 我們不是流氓。把我們弄到這裡來洗腦,慢慢地清除、篩選。可以的留下來, 不 可 以 的 調 回 去, 再 重 判 一 次。 你 不 聽 話, 篩 選 出 來, 把 你 們 除 掉。 這 就 是 當時的政策。

(註

(註

、黃清淵

(註

同 隊, 很 要 好。 除 了 跟 他 們 學 閩 南 語, 還 學

帶來綠島。那一天我們很高興,因為有很多外賓,吃飯吃得好。

那 時 候, 卸 任 臺 灣 省 主 席 吳 國 禎 到 美 國 喊 冤。 有 幾 十 位 記 者, 由 駐 美 大 使 顧維鈞 憶難友

我和吳大祿 23

看,偷偷看,我說我又看不懂,他們說:我教你,你慢慢看。 生 產 班 就 有 幾 個 跟 我 滿 好, 像 吳 大 祿 算 是 年 輕 世 代。 還 有 陳 振 夫

(註

,一個林聖侯 )

(註

,咸 )

,兩

, ) 他 也 是 好 人 ,升 上 少 將 ,退 了 伍 還 在 高 雄 市 做 過 市 議 員 ,但 是 ,

那 時 他 的 船 上 也 出 事。 他 的 兩 個 兵, 一 個 韓 家 華

(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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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艦艦長

(註

日 語, 學 很 久 又 忘 記 了。 有 一 次 拿 到 一 小 本 日 文 的 莎 士 比 亞 戲 劇, 不 能 公 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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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扶正大哥的同學,也是海軍的陳紹平,

他的妻子和毛扶正的姊姊結拜。毛扶正關

在綠島時,她曾寄錢給他。照片是他兒子

陳文嘉撰寫的《海軍.保釣.能源》,書

裡提到毛扶正出獄後曾借住陳家。

(曹欽榮攝影)

就不知道去哪了。 還有一個空軍的吳難易 )

, 後 來 被 調 回 臺 灣 槍 斃,

(註

令 召 見。」 一 下 子 帶 進 去,

了, 就 說 :「 某 某 人, 總 司

碼頭四分之一的小吉普車來

船 上 都 有 一 些 專 門 做「 抓 耙 仔 」 的 人, 只 要 看 不 順 眼, 報 告 上 去, 晚 上 左 營

個 關 在 第 四 中 隊, 現 在 他 們 兩 個 已 經 回 大 陸 老 鄉 了。 船 上 會 出 事 情, 主 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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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 我 有 十 塊 錢。 這 是 大 哥 同

他 要 走 的 時 候 說 沒 有 錢,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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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 的 太 太 從 左 營 寄 二 十 塊 錢 到 綠 島 給 我 的, 她 的 兒 子 陳 文 嘉 寫 了 一 本 書《 海 軍. 保 釣. 能 源 》。 她 是 我 的 老 鄉, 我 們 同 一 縣, 跟 我 老 姊 是 結 拜 姊 妹。 她 會 嫁 給 海 軍 陳 紹 平( 陳 文 嘉 的 父 親 ), 也 是 我 哥 哥 的 同 學, 大 哥 回 到 家 時, 知道她都還沒結婚,就把她帶去介紹給陳紹平,後來他們就結婚了。 吳 難 易 要 被 調 回 臺 灣, 他 就 曉 得 完 蛋 了, 他 說 身 上 什 麼 都 沒, 問 我 有 沒 有

(註

) (註

, 我 們 幾 個 很 好。 出 獄 後, 梁 良 齊 始 終 都

一 樣, 好 像 是 有 人 把 他 咬 出 來。 吳 難 易 和 我 同 隊, 他 也 跟 吳 大 祿 很

錢, 我 說 :「 我 這 裡 還 有 十 塊 給 你。」 我 不 曉 得 他 是 什 麼 事 被 槍 斃, 就 跟 崔 乃彬 好。 吳 大 祿、 吳 難 易、 梁 良 齊

我 離 開 綠 島 時, 王 雍 澤 (註

毛扶正:「生產班還養豬,豬養得很肥,就在四維峰後面,頭一間豬圈就是我們第三中隊 的。」從照片(新生訓導處全區模型)中直式白字「禮義廉恥」左後方山坡處,即毛扶正 所指生產班位置。(曹欽榮攝影)

(註

刻 的。 我 跟 楊 老 )

32

(註

, )

33 (註

到海裡抓龍 )

34

鄭添枝

(註

跟我很好,他是開火車

連梗子都很粗,像餵豬一樣。

地 瓜 葉, 地 瓜 葉 不 是 現 在 這 個 樣 子,

蝦、 鰻 魚 來 加 菜, 那 時 候 我 們 天 天 吃

種 菜, 我 跟 洪 國 孝

生 產 班 很 好 玩, 有 一 天 他 們 去 挖 地

也與我同隊。

是 打 石 頭 的 石 貴 仔( 黃 石 貴 )

很 好 的 人, 住 士 林, 聽 說 自 殺 了, 就

好 大, 現 在 楊 老 朝 也 死 了。 還 有 一 個

上 面 吊 下 來, 吊 繩 是 我 拉 的, 風 吹 得

朝 拿 著 皮 尺 在 山 上 量 字 的 尺 寸, 人 從

寫 的, 楊 老 朝

廉恥」八德四維那幾個字就是王雍澤

給 我 一 雙 鞋。「 忠 孝 仁 愛 信 義 和 平 」、「 禮 義

判多久,我們在綠島,誰都不問誰是犯了什麼,也不會問判了多少年。

麼 跟 我 講, 我 說 :「 沒 有 關 係 啦, 我 看 你 也 沒 有 做 什 麼。」 我 不 曉 得 他 原 來

我 給 吳 難 易 錢 的 時 候, 他 說 :「 一 定 是 那 一 批 人 把 我 咬 出 來 的。」 他 是 這

陸回來就改名,怕再被抓,還沒有成家,這都是吳大祿跟我講的。

沒 見 到 人, 我 問 吳 大 祿, 說 他 待 大 陸 沒 回 來, 又 改 了 好 幾 次 名 字, 每 次 從 大

30

29

31

35

88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89


的。 我 們 要 好 的 幾 個, 聊 什 麼 都 聊 得 , 好 像 也 死 了。 楊

很 ) 愛 開 玩 笑 ,很 好 的 一 個 人 。

(註

來, 這 些 人 都 是 我 認 為 最 靠 得 住。 還

(註

有一個仝錫麟 銀象 崔 乃 彬 被 送 回 來 時, 我 已 經 離 開 綠 島。 後 來 到 臺 北, 碰 到 一 些 人, 我 說 要 找 崔 乃 彬, 他 們 說 已 經 被 槍 斃。 崔 乃 彬 人 滿 好 的, 我 和 他 一 直 都 沒 有 關 在 一 起, 在 軍 法 處 是 分 開 的, 在 綠 島 見 過 面, 他 在 第 四 中 隊, 看 到 時 會 打 個 招 呼, 有 時 會 講 悄 悄 話, 至 於 他 在 隊上弄什麼,我不曉得。 萬 大 鈞 也 是 很 好 的 人, 以 前 我 在 高

毛扶正同案的難友彭竹修,這是檔案

毛扶正同案的難友葉宗茂被判刑五 年,也到綠島服刑,這是檔案中的個 中的個人人像指紋表照片,推測這是

人人像指紋表照片,推測這是入獄時 入獄時的檔案照片。(照片取自「綠

的檔案照片。(照片取自「綠島人權 島人權園區」新生訓導處展示區「青

園區」新生訓導處展示區「青春 ‧ 春 ‧ 歲月」展區)

歲月」展區)

兩 個 人 開 化 工 廠, 蠻 好 )

在綠島過世,當時他生病, )

報 告, 讓 我 到 流 麻 溝 前 的 一 棟 病房看他。彭竹修被關了以後, 得 到 肺 結 核, 我 不 曉 得 他 是 不

毛扶正同案的難友萬大鈞的個人考核表檔案資料

36

雄, 過 年 的 時 候, 大 家 都 還 會 寄 個 賀

年 片, 多 少 年 以 後, 不 曉 得 誰

(註

跟 我 講 萬 大 鈞 死 掉 了。 他 跟 王 任

(註

道張紀君的家人。我知道彭竹修

在哪裡到今天都不知道,也不知

我老哥和張紀君被槍斃後,人

在還打聽不到。

一 直 沒 有 葉 宗 茂 的 消 息, 我 現

的,自己也結婚了,也有兒子。

38

我 去 看 他, 我 還 跟 隊 上 的 長 官

39

37

90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91


是 受 刑, 他 在 第 四 中 隊, 我 也 沒 有 機 會 跟 他 講 話。 他 生 病 了 以 後, 他 們 隊 上 的 人, 大 概 是 長 官 吧, 通 知 我 們 隊 上 說, 他 要 見 我, 我 才 會 跟 我 隊 上 的 長 官 講我要去看他。有時候,看到那裡沒有人,我就跑進去看看。我曾看了他三次,

尋找到他的親人。圖為檔案中的死亡證明。

他沒跟我交代什麼事,他說:「我生病生成這樣。」也沒講別的話。他過世後, 一九五一年五月三十一日病死綠島,至今毛扶正仍未

九 年 你 們 帶 我 去 綠 島, 我 才 曉 得, 所 以 很 感 謝 ○○

四 十 四 年 六 月 三 十 才 出 去。 同 時 出 去 的 有 同 隊 的 陳 朔 新

(註

, 一 位 姓 胡 的,

很 感 謝 他 們, 把 我 保 出 去。 經 過 很 長 一 段 時 間, 四 十 三 年 接 到 保 單 寄 出 去,

一 位 當 過 咸 寧 軍 艦 艦 長 陳 振 夫, 他 們 都 是 大 哥 電 雷 海 校 航 海 科 同 期 同 學, 我

把 保 單 寄 出 去。 兩 個 保 人, 一 個 是 當 過 臺 南 安 平 巡 防 處 處 長 的 陳 紹 平, 還 有

機 關 的 人, 尤 其 是 軍 人, 接 觸 我 們, 對 他 們 的 影 響 太 大。 最 後 還 是 硬 著 頭 皮

學, 有 聯 絡。 有 時 候 還 寄 一 點 錢 過 來, 我 又 不 好 去 找。 我 們 這 樣 的 罪, 公 家

沒 有 家, 找 什 麼 家 人 啊? 找 什 麼 朋 友 啊? 沒 有 啊! 還 好 左 營 有 我 哥 哥 的 同

民 國 四 十 三 年 十 月, 說 我 時 間 到 了, 要 找 保 人 才 能 釋 放, 我 就 頭 大 了。 我

釋放回臺灣

你們,不然我一直都不曉得。

十 三 中 隊 那 裡, 一 直 到 二

是 第 一 個, 我 曉 得 他 死 了, 葬 哪 裡 沒 有 人 跟 我 說, 我 離 開 綠 島 之 前, 也 沒 到

我 還 不 曉 得 他 葬 在 十 三 中 隊( 新 生 訓 導 處 公 墓 ), 照 理 說, 葬 在 十 三 中 隊 他

彭 竹 修 是 湖 南 人, 卻 在 剛 到 綠 島 後 十 多 天, 於 40

92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93


好像還有一位女生分隊一起,送到南寮漁港,坐小船到臺東。

(右)出獄後第一次回綠島,

由難友鄧華勝陪同,十五日前

往「十三中隊」祭拜同艦難友 彭竹修。(曹欽榮攝影)

高雄海軍 ─

灣 去, 還 是 被 人 家 跟 蹤, 被 人 家 吐 口 水, 被 人 家 瞧 不 起, 知 道 你 就 是 共 匪,

生 土 長, 承 認 這 裡 是 我 的 故 鄉, 再 到 臺 灣 去 尋 求 發 展。 其 實 不 叫 發 展, 到 臺

踏 上 臺 灣, 真 正 看 到 臺 灣 的 面 目。 一 個 陌 生 人, 我 當 作 自 己 出 生 臺 東, 土

身分,身分證在綠島領的。所以綠島是我的第一故鄉。

不 知 道, 我 沒 來 過 臺 灣。 身 上 還 有 幾 塊 錢, 晚 上 就 住 在 旅 館 裡。 到 臺 灣 沒 有

到 臺 東 的 船 跑 得 很 慢, 走 了 半 天, 到 底 是 成 功 漁 港, 還 是 富 岡 上 岸, 我 都

二 ○ ○ 九 年 一 月 中, 毛 扶 正 )

, 剛 開 始 要 我 去 憲 兵 隊, 我 說 我 的 個

(註

你曾經判過刑,所有的機關都不要。最後我還是到一個軍事機關

(註

造船廠,幹了七、八年,其中兩年去當兵。 當兵去金門正好遇到八二三砲戰

41

幹 喔。 假 使 有 風 吹 草 動 的 話, 你 要 到 我 這 裡 來 這 樣 那 樣。 我 說, 什 麼 叫 風 吹

晚 跑 來 找 我, 你 的 資 料 怎 麼 那 樣? 誰 把 你 弄 進 來 的 啊? 你 在 這 裡 面 要 好 好 的

這 是 保 防 部 給 的 資 料, 上 面 寫 我 這 個 人 不 能 用。 政 工 出 身 的 保 防 官, 一 天 到

子不適合,最後去通信隊。當兵回來,再回到工廠沒多久,海軍總部人事署說,

42

94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95


草 動? 你 對 我 的 看 法 怎 麼 樣, 你 不 要 對 我 講。 你 對 我 講, 只 會 增 加 我 對 你 的 不 信 任、 對 你 們 軍 官 看 不 起。 那 個 時 候 豁 出 去 了。 之 前 能 夠 進 去, 因 為 我 認 識那些長官,廠長親自跟我講:「你就暫時離開吧,上面保防部權力很大。」 我就這樣離開,拿了張離職證明,什麼都沒有。

書、考核表等,記載著政治犯個人坐牢記錄。

塊, 人 家 幹 二、 三 個

人 上 拖 船, 薪 水 八 百

試 試 看。 透 過 認 識 的

辦 法。」 說 找 港 務 局

「現在人事凍結沒有

軍 的 老 長 官, 他 說 :

到 基 隆 造 船 廠, 找 海

去,「 不 行!」 就 跑

廠 朋 友, 資 料 送 上

海 軍 工 廠 不 讓 我 做 之 後, 我 先 到 臺 南 找 朋 友, 之 後 又 到 臺 中, 找 聯 勤 被 服 「身分簿」跟著政治犯移動,內有判決書、執行

我 大 哥 的 兒 子 在 成 都。 大 哥 的 小 孩 最 大 的 是 女 兒, 第 二 個 男 孩 子, 第 三 個 是

軍裡,到基隆港務局又認識,大家一起回去。我回四川兩次,第一次先到成都,

年 剛 開 放 探 親, 有 幾 個 在 臺 灣 認 識 的 海 軍, 有 從 韓 國 過 來 的 反 共 義 士 分 到 海

但 是 有 那 邊 的 地 址, 我 三 哥 跟 我 弟 弟 都 還 在 簡 陽, 終 於 聯 絡 上。 民 國 七 十 九

四川簡陽的地址,先讓他們去找。找了很久,最後找到簡陽,那邊沒有來信,

一 九 八 七 年 臺 灣 解 嚴 之 後, 我 先 透 過 紅 十 字 會, 給 他 們 以 前 上 海 的 地 址 和

第一次回家鄉

們才離開。

把 大 船 頂 靠 在 碼 頭, 大 船 出 港, 就 要 想 辦 法 拖 出 來, 一 直 等 到 頭 向 外 面, 我

後 換 船 了, 換 住 遊 艇, 上 面 什 麼 都 有, 也 可 煮 吃 的。 拖 船 就 是 大 船 要 進 港,

上, 住 了 三 十 幾 年, 白 天 有 時 警 察 還 要 來 查 一 查。 船 都 停 在 港 務 局 這 邊, 之

我 一 進 去 做 輪 機, 還 要 包 電 工。 我 在 基 隆 一 直 住 在 大 拖 船, 唯 一 的 一 條 拖 船

月就是正式工,我幹了二年才是正式工,正式工可以算加班費,薪水就高了。

毛扶正在獄中的身分簿。每位政治犯都有一本

96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97


再講,我忘記了。

女 孩。 第 一 次 回 去 後, 大 概 隔 了 三 年 再 回 去。 那 時 我 二 哥 還 在 成 都, 我 們 就 一 起 回 老 家, 去 看 看 我 三 哥、 我 弟 弟, 下 面 那 一 批 小 孩子我統統不認識。 唉! 他 們 看 得 出 來, 我 只 是 想 念 家, 在 小 孩 子 心 目 中「 這 個 是 哪 裡 來 的 怪 物 」、「 家 裡 怎 麼 來 了 一 個 人 」 …。 我 離 開 家 鄉 時, 我 三 哥 跟 弟 弟 都 沒 有 結 婚。 三 哥 看 到 我 還 認 得, 我 看 到 他 們 都 變 了, 講 話、 聲 音 都 不 對 了, 他 們 聽 我 講 話 也 不 對 了。 我 現 在 講 的 是 家 鄉 的 腔 嗎? 誰 知 道, 會 隨 著

毛却非、張紀君於一九五○年二月四日下午三時執行槍決的海軍

總司令部「代電」公文

環 境 改 變。 現 在 家 鄉 話 很 多 都 忘 記 了, 他 們 講 我 知 道 意 思, 但 是 我 沒 有 辦 法

海軍總司令桂永清呈報毛却非案判決結果的簽呈,請示總統府。

98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99


補償

大 哥 一 直 不 能 得 到 補 償 , 他 們 說 「 他 是 真 正 的 共 產 黨 」 、「 真 正 的 叛 徒 」 。 現 在 有 些 難 友 都 承 認 曾 參 加 共 產 黨, 卻 有 得 到 補 償, 我 也 不 曉 得 這 是 怎 麼 回 事。大哥沒有補償,我自己有補償,刑期五年以外,還有後來多關的八個多月。 我 申 請 大 哥 補 償 送 件, 跑 了 好 幾 次, 現 在 我 的 腦 筋 也 不 好, 要 叫 我 寫 東 西 也 困難,拿個筆手就在抖。我大嫂被關的部分,我的姪女、姪兒都有得到補償(分 三份,大概一個人十萬塊),大哥沒有啊! 烽火式的家庭

(註

來 信, 問 我 生 活 怎 麼 樣, 我 就 寫 給 警 備 總 部 : 我 在 港 務 局 幹 了

我 在 基 隆 待 了 三 十 幾 年, 一 直 到 退 休。 警 察 常 來 找 麻 煩, 我 不 要 結 婚。 有 次唐湯銘 久我就升上去了,我感謝他。

綠島新生訓導處時期政治監獄不是封閉監獄形式,政治犯常

因公務與綠島人之間有往來,時而相互幫忙。二○○九年一

月十六日,受難者毛扶正(左)、鄧華勝(右)準備搭機返

回臺灣,在綠島機場巧遇綠島人田份來(中,曾經四次送機

票給被釋放的政治犯回臺灣),鄧華勝特地向她致謝,感謝

綠島人對政治犯的照顧。(曹欽榮攝影)

這 麼 久 還 沒 有 成 為 正 式 人 員。 他 們 很 厲 害, 馬 上 通 知 我 們 單 位 的 保 防, 沒 多

43

100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101


一華里約五百公尺。

(註

講一句 )

一三年七月十一日, ○ 一三年八月 ○

抗議文建會擅自變更景美、綠島人權園區為「文化園區」。(曹欽榮攝影)

我退休,在基隆港認識這一家人,蕭 媽媽開理髮店,小孩還小,那時她住臺 北 ,她 從 南 到 北 到 處 跑 ,要 養 家 ,她 有 兩 個 小 孩, 一 個 女 兒 出 嫁 了。 她 先 生 是 在 漁 船 工 作 出 海 沒 回 來, 大 概 掉 到 海裡去了。我退休以後,沒有地方住, 她說臺北可以住她那裡,先在龍江路, 退租後兩三年前搬到林口來。 生活對我來說,沒有家,不能成家。 因 為 養 不 活 自 己, 養 不 活 家, 乾 脆 不 要 了。 我 做 點 事 情, 能 夠 為 一 個 人 家 的 家, 爭 取 一 些 幸 福, 這 是 我 自 己 的 想 法。 一 直 到 現 在 我 還 是 這 樣。 現 在 我 有 一 家 人 認 為, 我 是 他 的 家 人, 我

的 一 個 家 庭。 人 家 問 我, 有 沒 有 兒 子 啊? 我 說, 有 啊, 姓 朱 啊。

也 認 為 這 就 是 我 的 家, 我 最 起 碼 不 給 這 個 家 增 加 煩 惱。 大 家 來 往, 都 是 很 親

二○○九年四月二十九日,毛扶正(後排右二)與難友們集結在文建會門口,

粗 話, 那 是 我 的 種 啦。 大 的 一 個 不 是, 姓 朱, 我 姓 毛, 一 家 人。 大 的 姓 蕭,

44

九 年 一 月 十 五 日 〜 十 六 日, 地 點 為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主 要 ○○

我們那是烽火式的家庭,就是這樣子過。這樣子把生活過下去。 首次採訪於二

採訪者:曹欽榮、陪同採訪:鄧華勝;第二次採訪於二

地 點 為 新 北 市 林 口 毛 宅, 採 訪 者 : 曹 欽 榮 ; 第 三 次 採 訪 於 二 三十日,地點為臺灣遊藝,採訪者:曹欽榮。

本文錄音轉文字稿:林芳微、蔡宏明、曹欽榮;修稿:曹欽榮。 註釋 受訪者用臺語 khan-si 形容,表示黏稠狀。 電雷海校,一九三二年建立於中國江蘇鎮江,共招收四期,一九三八年併入青島海軍學校。 1.

2.

3.

102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103


受訪者常以「老大」稱大哥毛却非。 參 見 中 華 民 國 海 軍「 錨 鍊 精 神 永 續 發 展 歷 任 主 官 」 網 站

4.

覽)。 根據檔案毛扶正案件的判決書記載:一九四九年十月十四日,船到香港。 根據檔案判決書記載:一九四九年十月十五日,毛却非下船到香港。 根據檔案判決書記載:「毛却非等在港尚有盜賣軍米四千餘斤等情事」。 根 據 檔 案 : 美 頌 艦 案 判 決 書 共 計 二 十 七 人, 毛 却 非、 張 紀 君 死 刑, 彭 竹 修、 崔 乃 彬 十 五 年, 萬 大 鈞 十 年,

一三年十一月十四日瀏 ○

http://navy.mnd.gov.tw/Publish.

(二 ○ 一三年九月二十四日瀏覽)。 aspx?cnid=1792&p=43831&Level=2 美 頌 艦, 參 考 網 站 http://60-250-180-26.hinet-ip.hinet.net/taiwan/4304.html (二

5. 6.

7.

8.

9.

無罪。 恐怖.所見所聞〉。

參 見 輯 一 附 錄「 相 關 名 詞 說 明 : 政 治 監 獄 說 明 」, 另 參 見 本 書 頁 一 三 九 毛治國,一九四八年生,曾任交通部長,二 ○ 一三年出任行政院副院長,二 ○ 一四年任行政院長。 年二月四日下午三時執行槍決。參見檔案管理局 B3750347701/0039/3132001/1/1/001/0 ○

一 七 八, 閻 啟 明 訪 談 記 錄〈 白 色

楊 秀、 鄧 振 章、 方 洪 賽、 葉 金 祥、 林 伯 仁、 張 忠 良、 邱 順 發、 周 俊 生、 潘 樹 泉、 鄭 世 銘、 馬 健 英 等 二 十 人

毛 扶 正、 葉 宗 茂 五 年, 楊 啟 森、 王 暢 初、 林 寶 清、 王 東 川、 陳 伯 秋、 張 瑞 泰、 黃 坤 官、 錢 家 清、 方 昌 興、

10.

11.

。 005031090001 0005031090002B3750347701/0039/3132001/1/1/002/0005031100001 根據檔案判決書記載:林寶清判決時年四十四歲。

毛却非於一九五

13. 12.

南 寮 位 於 綠 島 西 側, 政 治 犯 到 達 時 還 未 設 港, 人、 貨 必 須 轉 搭 舢 舨 船 以 接 駁 方 式 上 岸。 現 在, 南 寮 是 與 臺

犯於五月十七日到達的說法。

治 犯 到 達 綠 島 時 間, 都 需 要 更 多 明 確 檔 案 佐 證, 目 前, 依 據 檔 案 及 多 數 受 難 者 說 法, 本 書 沿 用 第 一 批 政 治

舍( 第 五、 六、 七、 八 中 隊 ) 還 未 完 成 ; 而 當 時 到 達 人 數 有 多 少、 有 幾 個 中 隊( 人 數 或 房 舍 )、 第 一 批 政

員 ; 檔 案 中 的 毛 扶 正 考 核 表 記 載 : 五 月 十 四 日「 前 往 綠 島 」。 經 與 毛 扶 正 再 查 詢, 他 記 得 當 時 第 二 大 隊 房

部 分 口 述、 綠 島 人 描 述 及 毛 扶 正 口 述, 五 月 十 七 日 之 前 已 經 有 另 一 批 人 先 到 綠 島, 也 有 可 能 是 官 方 先 遣 人

二 一 二 年 ) 一 書。 依 據 二 四 年 之 後 公 開 檔 案 中 的 多 數 個 人 考 核 表, 最 早 一 批 政 治 犯 被 送 到 綠 島 是 ○ ○○ 一 九 五 一 年 五 月 十 七 日, 因 此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從 二 ○○ 五年開始以五月十七日作為重要紀念日;但是根據少

女生分隊編在第八中隊,另參考曹欽榮等採訪,《流麻溝十五號:綠島女生分隊及其他》(臺北市:書林,

15. 14.

因 為 推 行 克 難 運 動, 所 以 由 政 治 犯 所 蓋 的 房 舍、 倉 庫 通 稱 為 克 難 房, 新 生 訓 導 處 每 年 選 出 官 兵 到 臺 北 接 受

東富岡漁港間主要客、貨船的通行港口。

16.

年「高雄市工委會劉特慎等案」,被判刑五年。 ○

形容貪心。 siáu-tham 綠 島 飼 養 梅 花 鹿 有 長 期 歷 史 背 景, 目 前, 島 上 野 放 梅 花 鹿 根 據 估 計 約 二 千 五 百 到 三 千 頭, 人 權 園 區 西 側 的 一 九 五 六 年 任 中 華 民 國 駐 美 大 使。 另 依 據 陳 勤《 火 燒 島 記 事 》 記 錄 : 一 九 五 四 年 四 月 五五,毛扶正訪談記錄〈烽火中的家〉。

http://

(二 一三年十月十六日瀏覽)。 www.kcc.gov.tw/PeriodMembers/couser/index.htm ○ 咸寧艦,參見網站 http://60-250-180-26.hinet-ip.hinet.net/ming/2402.html (二 ○ 一三年十一月十四日瀏覽)。

陳 振 夫, 海 軍 電 雷 學 校 三 期, 曾 任 海 軍 少 將、 高 雄 市 省 轄 市 時 期 第 八 屆 議 員。 參 見 高 雄 市 議 會 網 站

黃清淵,一九二七年生,臺中人,涉一九五一年「鍾國輝等案」,被判刑十二年。

參見本書頁七

二十五日,中外記者訪察綠島新生訓導處。

顧維鈞於一九四六

公館村,很多村民仍業餘飼養梅花鹿。

受訪者用臺語

楊井,一九一三年生,高雄人,涉一九五

雄,至受難者陳孟和開照相館的家,帶相機到綠島開始記錄影像。

表 揚 稱 為「 克 難 英 雄 」 ; 而 新 生 訓 導 處 時 期 留 下 的 許 多 照 片, 是 因 為 處 部 派 一 位 到 臺 北 接 受 表 揚 的 克 難 英

17.

20. 19. 18.

21.

24. 23. 22.

25.

104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105


韓家華,中國安徽籍,涉一九五

年「海軍韓家華等案」,被判刑十年,時年二十四歲。 ○

案資訊網,檔號 B3750187701/0041/1571.3/1111/40/029 ,吳難易叛亂案已執行死刑。 崔 乃 彬, 中 國 江 蘇 籍, 與 毛 扶 正 同 案, 判 刑 十 五 年。 在 綠 島 新 生 訓 導 處 服 刑 期 間, 又 被 以 涉「 在 訓( 綠 島

吳 難 易, 中 國 四 川 籍, 涉 一 九 五

林聖侯,一九二七年生,中國浙江籍,涉一九五 ○ 年「海軍韓家華等案」,被判刑十年。 年「 空 軍 吳 難 易 為 匪 宣 傳 案 」, 原 被 判 刑 七 年。 根 據 檔 案 管 理 局 國 家 檔 ○

28. 27. 26.

梁良齊,一九三一年生,臺南人,涉一九五一年「鍾國輝等案」,被判刑十二年。

新生訓導處)吳聲達、陳華等案」,於一九五六年一月十三日被槍決,時年二十六歲。

29.

刑十五年。 黃 石 貴( 一 九 二 八

二 二

一 ○

年 ), 臺 北 人, 涉 一 九 五 一 年「 省 工 委 會 臺 北 街 頭 支 部 余 大 和 等 案 」, 被 判 ○

七 年 ), 桃 園 大 溪 人, 涉 一 九 五 一 年「 省 工 委 會 桃 園 大 溪 支 部 郭 成 相 關 案 」, ○○

被判刑十年。另參見綠島人權園區二 二年出版「青春祭」、「白色見證」 影片。 ○○ 洪國孝,一九一二年生,澎湖人,涉一九五 ○ 年「高雄市工委會劉特慎等案」,被判刑五年。

楊 老 朝( 一 九 二 四

王雍澤,一九一七年生,中國江蘇籍,涉一九五一年「高雄港務局安平辦事處徐克明等案」,被判刑七年。

32. 31. 30.

33.

36. 35. 34.

綠島新生訓導處。 楊銀象,一九二一年生,臺南人,涉一九五

年「中營牛犁會楊銀象等案」,被判刑十年。 ○

鄭添枝,一九二三年生,新竹人,涉一九五 ○ 年「省工委會鐵路部份組織李生財等案」,被判刑十五年。 仝 錫 麟 ,一 九 二 六 年 生 ,中 國 江 蘇 籍 ,涉 一 九 五 一 年「 貝 萊 案 」,被 判 刑 十 年 。曾 被 關 押 在 新 店 軍 人 監 獄 、

D V D

王 任, 一 九 二 六 年 生, 中 國 浙 江 籍, 涉 一 九 五 ○ 年「 王 任 案 」, 被 判 刑 十 年。 出 獄 後, 與 難 友 張 振 騰 合 資 開設化學工廠。參見張振騰,《綠島集中營》(新竹市:張振騰,二 ○○ 七年),頁六三 六九。

38. 37.

八二三砲戰是指一九五八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六時三十分,中國人民解放軍數百門大砲向大金門、小金門、

白色恐怖〉,都提到釋放之後再去當兵。

本書頁七

陳朔新,一九二七年生,臺南人,涉一九五 ○ 年「高雄市工委會劉特慎等案」,被判刑五年。 五 五, 吳 大 祿 訪 談 記 錄〈 第 一 次 看 到 陽 光 〉 ; 輯 一 頁 八 三 一 一 ○ , 林 約 幹 文 章〈 我 所 知 道 的

。 1/045/0000086920006

彭 竹 修, 一 九 五 ○ 年 六 月 在 臺 北 軍 人 監 獄( 臺 北 市 中 正 東 路 ) 發 現 患 肺 結 核, 一 九 五 一 年 五 月 三 十 一 日 病 逝 於 綠 島 新 生 訓 導 處。 參 見 檔 案 管 理 局 國 家 檔 案 彭 竹 修 死 亡 證 書 : B3750187701/0038/1571/46927220/1 39.

41. 40.

(一九五九

(二 http://taiwanpedia.culture.tw/web/content?ID/3902

一三年 ○

二 ○○ 七 年 ), 中 國 湖 北 籍, 曾 任 第 二 任( 一 九 五 四 一 九 五 七 年 )、 第 四 任 一 九 六 三 年 ) 綠 島 新 生 訓 導 處 處 長, 之 後 曾 任 職 警 備 總 部 輔 導 室( 代 號 : 傅 道 石, 因 此 受 難 ~

蕭媽媽的兄弟給人當養子,姓朱。蕭媽媽將與毛扶正所生的兒子,用兄弟養家的姓。

者不定期會收到傅道石來信)。

唐 湯 銘( 一 九 一 一

十月八日瀏覽)。

陳 島 居 民 撤 退 來 臺。 參 見 臺 灣 大 百 科 全 書

灣 」 之 外, 同 時 對 據 守 在 浙 江 沿 海 的 一 江 山、 大 陳 島 的 中 華 民 國 國 軍 加 緊 進 攻, 一 江 山 守 軍 全 數 陣 亡, 大

華 民 國 與 美 國 所 簽 訂「 中 華 民 國 與 美 利 堅 合 眾 國 共 同 防 禦 條 約 」 的 抗 議, 指 控 美 國「 武 裝 侵 佔 中 國 領 土 臺

在 金 門 等 地 的 砲 彈 數 量 超 過 四 十 萬 枚。 中 華 人 民 共 和 國 發 動 此 砲 戰 是 為 了 表 達 對 一 九 五 四 年 十 二 月 二 日 中

大 擔、 二 擔 等 島 嶼 密 集 砲 擊, 八 十 五 分 鐘 內 發 射 三 萬 多 發 砲 彈。 砲 戰 持 續 至 一 九 五 九 年 一 月 七 日, 總 計 落

42.

43.

44.

106 看到陽光的時候 烽火中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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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沙棠 1931-_ 桃園人。二次大戰後,從新竹工業學校考入臺北工業學校化工科。曾親眼目 睹二二八事件的衝突和掃射,後與同學到桃園軍用機場,取走槍枝和彈藥, 參加學生部隊,被軍隊包圍而逃散。有自首的親友供出:呂沙棠拿禁書《第 二貧乏物語》給他看,因「省工委會桃園街頭支部、學生支部林秋祥等案」, 一九五 ○ 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被捕,遭判刑十二年。同案被捕的桃園學生有數 十人,其中林秋祥、林挺行、施教爐等多人被判死刑。呂沙棠曾在看守所內, 為來自中國的張錦生、同案死刑犯偷藏遺書。出獄前將同案死刑犯的遺書送 回家,但是被父親燒毀。


呂沙棠

年( 民 國 三 十 九 年 ) 十 一 月 二 十 七 日 清 晨 三 點, 我 被 三 名 便 衣 人 ○

我的控訴

被捕

一九五 員 強 押 上 吉 普 車, 不 准 我 添 加 外 衣, 只 准 穿 學 生 長 褲, 在 冷 酷 的 寒 冬 清 晨, 由桃園直奔臺北保密局北區看守所。 二 十 八 日 晚 上 八 點, 在 非 常 恐 怖 的 審 問 中, 要 我 承 認 參 加 所 謂「 讀 書 會 」

色大字),於新生訓導處戲劇活動舞台留影。(呂沙棠提供)

(註

) 1

的 眼 神 往 旁 一 示, 兩 名 劊 子 手 又

面 對 質, 惹 了 審 問 人 的 不 悅, 他

拒 在 口 供 內 文 上 簽 名, 並 要 求 當

怎 麼 會 介 紹 他 人 入 會 呢?」 我 堅

為 快。 我 沒 有 參 加 所 謂 讀 書 會,

車 車 上 搶 去 看, 我 只 好 讓 他 先 讀

首 人 在 桃 園、 臺 北 之 間 通 學 的 火

我 回 說 :「 非 我 自 動 提 供, 是 自

物 語 》 反 動 書 籍 給 自 首 人。

曾 提 供 一 本 日 文 書 刊《 第 二 貧 乏

供 稱, 民 國 三 十 九 年 三 月 間, 我

寫 好 的 口 供, 內 文 說 : 據 自 首 人

上的資料袋中拿出一份事前已撰

手 腳 不 停 地 打 過 來。 詢 問 人 從 桌

的 經 過, 我 答 :「 不 知 讀 書 會 為 何 物。」 站 在 我 身 後 的 兩 名 劊 子 手, 就 一 起

一九五九年二月十二日,呂沙棠穿著「新生」制服(左胸前有圓形「新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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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 腳 齊 加 對 我 施 暴 行, 審 問 人 終 於 提 出 最 後 三 分 鐘 的 時 限, 要 我 簽 名、 按 手 印 承 認, 否 則 還 會 有 苦 頭 吃。 欲 加 之 罪, 何 患 無 辭。 另 一 劊 子 手 硬 把 我 手 指 拉去按印,完成了拷問。 張錦生的遺言

民 國 四 十 年 三 月 中, 我 被 移 送 軍 法 處 看 守 所, 開 庭 一 次。 庭 中 我 要 求 法 官 允 許 我 能 與 自 首 人 對 質, 但 是 不 被 採 納, 庭 上 仍 以 保 密 局 的 供 文 為 準。 四 十 年 七 月 九 日 我 被 判 十 二 年 的 冤 獄。 天 下 哪 有 如 斯 草 率 荒 唐 的 審 判, 只 根 據 自

(註

天理何在?良心何在?

首 人 自 白 作 為 唯 一 證 據 而 置 人 於 死 地? 辦 案 人 員 只 為 了 自 己 鉅 額 辦 案 獎 金 又 等著升官,

船 靠 岸 就 被 捕, 送 保 安 司 令 部 情 報 處, 一 個 禮 拜 後 移 到 此 地 軍 法 處。 他 的 第

他 必 定 是 會 被 以 二 條 一 項 罪 名 起 訴。 他 搭 船 由 香 港 到 基 隆, 一 路 上 被 跟 蹤,

一向開朗的他,坐在馬桶上沉思,晚餐也無法進食,更深夜靜,他終於告訴我,

五 月 中 旬 ,張 錦 生 第 一 次 出 庭 ,一 小 時 後 進 房 的 他 ,臉 色 變 得 和 過 去 兩 樣 ,

為我們無所不談的獄中忘年知己。

交 際 舞, 我 們 自 然 也 跟 著 學 了 一 些 簡 單 舞 步。 他 為 人 誠 懇 開 朗 的 性 格, 終 成

上 海 聖 約 翰 商 科 的 高 材 生, 英 文 底 子 很 好, 他 還 教 導 我 們 英 文, 他 又 善 於 跳

我 二 十 歲, 錦 生 兄 年 長 十 二 歲 ), 我 們 三 人 吃 飯、 聊 天 都 在 一 起。 由 於 他 是

無 語。 從 此, 我 倆 跟 另 一 位 黃 鼎 實 兄( 烈 士 ) 是 房 中 最 年 輕 的 小 伙 子( 當 時

三 天 之 後, 張 錦 生 老 兄 知 道 我 尚 在 求 學 就 被 抓 進 來 時, 他 搖 著 頭 一 直 默 默

高興。

雖 然 是 那 麼 一 點 點 調 味 料, 食 之 無 味 的 菜 湯 頓 時 變 成 雞 肉 湯 似 的, 大 家 都 很

打開棉被,取出一盒日本「味之素」調味料,要我分給每位難友放進菜湯裡,

就 在 我 的 鄰 位, 睡 覺 時, 我 倆 得 輪 流 躺 下 休 息。 不 久 晚 餐 時 間 到 了, 他 老 兄

難 友, 他 的 確 吃 驚 不 已。 由 於 他 是 新 進 的 難 友, 睡 的 位 置 是 最 靠 近 馬 桶 邊,

進 牢 房, 看 到 這 不 足 五 坪 的 房 內 擠 入 十 六 名 難 友, 只 穿 內 褲 站 著 迎 接 這 位 新

十 三 房, 他 老 兄 與 別 人 不 同, 就 是 左 手 抱 著 一 蓆 棉 被, 右 手 提 一 雙 皮 鞋, 一

民 國 四 十 年 四 月 中 某 一 天 的 傍 晚, 張 錦 生 兄 被 送 進 來 軍 法 處 看 守 所 第 一 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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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次 庭 訊 是 六 月 中 吧, 庭 訊 後 一 進 牢 房, 他 對 我 做 出「 二、 一 」 的 手 勢( 是 唯 一 死 刑 )。 我 是 二 條 二 項( 可 能 免 死 刑 )。 他 知 道 來 日 無 多, 或 許 拖 不 過 一 個 禮 拜, 開 始 急 著 寫 遺 書, 要 我 能 將 遺 書 交 給 他 太 太, 他 確 信 將 有 這 一 天 到來。 他 大 略 提 到 這 次 到 臺 灣 來, 表 面 上 是 談 生 意, 隱 瞞 了 負 有 不 可 洩 漏 機 密 的 苦 衷, 並 請 求 太 太 的 原 諒。 再 者, 他 最 關 心 太 太 肚 中 的 子 女, 若 是 男 兒 者,

(註

接 軌, 結

希 望 能 以「 自 立 」 為 名, 將 來 兩 兄 弟 能 自 強 自 立, 勇 敢 奮 鬥 下 去。 他 並 盼 望 太太為了三個子女的撫養和生活,能夠改嫁。 是 的, 錦 生 兄 這 次 來 臺 是 負 有 單 線、 單 任 務, 準 備 跟 蔡 孝 乾

之 前 看 守 所 第 一 區 發 生 難 友 脫 獄 失 敗 後,

(註

獄 方 在 管 理 方 面 更 加 嚴 酷,

是錦生兄在那冥冥之中為我化解了大災難於無形的一局嗎?

月 九 日 我 經 宣 判 有 期 徒 刑 十 二 年, 不 久 就 調 離 軍 法 處 看 守 所, 我 想, 這 或 許

押 解 人 員 不 准 我 穿 鞋, 直 到 今 天 仍 無 鞋 可 穿 」 為 由 答 辯 過 關。 民 國 四 十 年 七

出去洗臉時都赤著腳,因而起疑而問起緣由,我都答以「自被捕的那一天起,

雖 然 極 力 追 查 球 鞋 的 所 有 人, 卻 毫 無 結 果。 不 久, 我 被 獄 卒 發 現 每 天 早 晨 放

想 不 到, 他 老 兄 走 後 第 二 天, 那 雙 球 鞋 在 牢 房 大 檢 查 時 被 檢 查 出 來, 獄 方

抱著我說:「一切都拜託你了。」這是他最後的一句話。

扣 上 襯 衣 釦 子, 他 向 房 內 難 友 一 一 握 手, 祝 大 家 早 日 恢 復 自 由, 之 後 他 緊 緊

錦 生, 準 備 東 西 」 時, 全 房 的 難 友 都 站 起 來, 我 幫 他 穿 好 襯 衣 和 長 褲, 為 他

是 七 月 十 二 日 的 炎 熱 天。 七 月 十 三 日 早 晨 三 點, 衛 兵 來 開 牢 房 門, 叫 聲「 張

片 放 進 他 的 口 內, 不 知 怎 的, 牙 齒 咬 到 了 舌 頭, 他 自 覺 這 是 不 好 的 預 兆, 那

我 立 刻 寫 條 子 給 家 姊, 她 從 看 守 所 附 近 的 水 果 攤 買 了 鳳 梨 切 片 送 進 來, 鳳 梨

這天家姊送進食物時,我問錦生兄最想吃什麼時,他脫口而指名「水果鳳梨」,

因 為 我 家 在 桃 園 距 軍 法 處 看 守 所 算 近, 每 週 日, 家 姊 都 會 為 我 帶 來 食 物,

他的付託,他強作微笑,緊緊握著我的雙手,我倆低下頭默默好久。

入 球 鞋 海 綿 墊 的 空 隙 裡, 並 留 下 一 件 毛 織 的 短 外 套 給 我 作 紀 念。 我 含 淚 接 受

果 被 出 賣 了。 遺 書 寫 好 後, 等 待 其 他 難 友 都 入 睡, 他 將 遺 書 捲 成 香 煙 狀, 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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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 週 必 有 乙 次 集 合 全 房 難 友 在 押 房 外 面 操 場, 只 穿 內 褲 在 大 太 陽 照 射 下, 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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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 獄 卒 在 我 們 的 牢 房 內 大 搜 查 完 畢 後, 我 們 大 家 才 能 進 牢 房, 每 日 下 午 十 五 分 鐘 的 放 封 取 消 了, 早 晨 外 放 洗 臉 的 時 間 也 縮 短 了, 四 周 戒 備 的 獄 卒 人 數 倍 增, 不 同 獄 房 的 難 友 談 話 被 發 現, 都 被 處 予 銬 手 銬 於 房 內 木 柱 格 柵 上。 這 種 恐 怖 的 生 活 一 直 到 八 月 十 日, 我 們 被 移 監 到 新 店 碧 潭 的 一 間 舊 戲 院 改 造 的 獄

我 們 被 當 作 新 生, 這 裡 是 整 編 的 場 所, 等 候 交 通 船 的 船 期, 準 備 輸 送 到

房,一週之後,我們又再被移往內湖國小暫借一角,這裡名為「新生總隊」, (註

(註

再以「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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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沙棠開釋證明裡的照片(照片取

自「綠島人權園區」新生訓導處展

示區「青春 ‧ 歲月」展區)

都 無 法 添 入 肚 子 內, 只 渴 望 有 飲 用 水

航 前 分 發 的 兩 個 饅 頭, 兩 次 共 四 個,

折 磨, 像 病 人 一 般 痛 苦 不 已。 每 人 出

回 轉 一 途 而 已。 我 們 深 受 兩 次 航 行 的

巴 士 海 峽 的 情 況 跟 上 次 一 般, 只 有 再

晚 就 再 啟 航, 但 天 不 從 人 願, 航 行 至

庫 休 息。 隔 天 以 為 天 象 略 將 轉 好, 傍

嗎? 因 為 颱 風 警 報 發 佈, 船 再 前 進 很 冒 險, 船 終 於 回 航 靠 岸, 在 高 雄 港 邊 倉

的 氣 味, 更 是 無 法 忍 受。 這 種 場 景, 不 正 是 像 奴 隸 船 上 的 奴 隸 活 生 生 的 一 幕

氣 的 流 通, 本 來 就 悶 熱 的 船 艙, 更 加 悶 熱 得 令 人 難 以 呼 吸。 同 學 們 吐 出 污 物

大 吐 特 吐, 風 浪 加 大, 為 避 免 海 水 灌 進, 終 於 加 蓋 大 帆 布, 船 艙 內 減 少 了 空

晃, 同 學 們( 內 湖 國 小 臨 時 整 編 時, 輔 導 官 如 斯 呼 叫 我 們 為 新 生 同 學 ) 開 始

卻 仍 然 是 兩 人 互 銬 著 手 銬。 當 補 給 船 駛 入 巴 士 海 峽 附 近 時, 整 個 船 身 大 搖 大

食 油 和 燃 煤 和 冬 裝 舊 毛 毯 等, 整 船 裝 得 滿 滿 的。 每 十 人 一 捆 的 繩 子 解 開 了,

內 後, 不 久 開 船 直 往 綠 島 去 了。 船 內 裝 滿 了 新 生 營 官 兵、 新 生 半 年 份 食 米、

物 車 」( 貨 車 ) 直 駛 高 雄 碼 頭。 我 們 這 一 群 大 約 百 名 的「 貨 物 」 被 趕 入 船 艙

十人用繩子再捆做一串,用軍用大卡車押解到樺山貨物集聚地,

九 月 初, 終 於 有 押 送 綠 島 的 行 動, 我 們 兩 個、 兩 個 被 用 手 銬 銬 在 一 起, 每

移送綠島

雙鞋子。我終於有鞋可穿了。

綠 島。 在 此 期 間, 每 個 人 都 發 了 一 套 印 有「 新 生 」 字 號 灰 色 衣 褲、 帽 子,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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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 第 三 次, 傍 晚 啟 航, 風 平 浪 靜, 翌 日 清 晨 六 點, 平 安 靠 岸 綠 島 中 寮 村。 我 們 的 手 銬 被 解 開 後, 每 組 六 人 轉 搭 向 當 地 漁 民 徵 用 的 小 型 舢 板 船, 慢 慢 駛 入 中寮村岸邊,我們終於踏入綠島了。 我 被 強 制 送 到 綠 島 新 生 訓 導 處 管 訓 十 年, 民 國 五 十 一 年 押 回 臺 北 縣 土 城 生 教所再管訓一年,於民國五十二年十一月七日釋放,提前了二十天放我回家。 提 前 釋 放 的 事 以 前 從 未 有 過, 有 這 麼 好 的 事, 我 是 例 外 的 幸 運 兒, 管 理 單 位 可能是把「二十七」的「二」字看漏了,十一月七日就放了我吧! 尋找張錦生墓位

想 不 到 民 國 八 十 三 年 六 月 一 日, 我 從《 自 由 時 報 》 和《 中 國 時 報 》 的 報 導

(註

難友們整

發 現, 錦 生 兄 的 次 男 自 洪, 歷 經 許 多 困 難, 終 於 在 政 治 受 難 者 互 助 會 同 學 們 的 協 助 下, 找 到 已 躺 在 六 張 犁 亂 葬 崗 四 十 餘 年 的 張 錦 生 墓 位, 7

一九九四年六月一日,《立報》、《自由時報》報導張錦生次子張自洪自美國來臺,

理 荒 煙 漫 草 的 墓 區 之 後, 小 心 翼 翼 地 把 紅 土 剷 開, 卻 不 見 遺 骸, 屍 骨 都 已 風

化 了, 自 洪 只 好 剷 下 少 許 泥 土, 用 雙

兩位前後任

到臺北六張犁白色恐怖墓區祭拜父親,並取泥土回上海。(呂沙棠提供)

手 捧 入 骨 罈, 泣 拜 後, 默 然 離 去, 令 在 場 的 人 也 為 之 惻 慟 不 已。 我 是 於 九

(註

點 半 看 完 了 報 紙, 立 刻 打 電 話 給 互 助 會 的 林 書 揚、 林 麗 鋒

經 過 聯 絡, 不 久 之 後, 有 自 洪 傳 真 的

會 長 立 刻 把 這 訊 息 傳 真 到 自 洪 的 住 所,

喜 出 望 外, 終 於 有 見 證 人 來 報 到。 林

獄 中 交 代 我 託 付 遺 書 等 事, 麗 鋒 會 長

十 三 房 相 處 的 過 程, 並 說 明 他 曾 經 在

話, 並 告 知 曾 和 張 錦 生 大 哥 在 看 守 所

中 午, 我 終 於 打 通 了 林 麗 鋒 會 長 的 電

錯 過 了 跟 自 洪 見 面 的 契 機。 次 日 將 近

會長,會內無人接話,自覺時間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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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音, 他 並 感 謝 林 會 長 熱 心 的 服 務, 同 時 告 知 上 海 的 母 親、 兄 姊 好 消 息。 他 亦告知我他母親上海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希望我能有機會到上海和家人詳談。

呂沙棠在一九九四年六月十二日,親筆寫給張錦生的追悼文。(呂沙棠提供)

寫信給張大嫂

「土公」(殯葬業管理者)辦公室,保存有每

一位受難者葬於六張犁的官方「埋葬許可證」 複印本。(曹欽榮翻攝)

我 於 六 月 十 三 日 曾 寄 出 一 封 信 給 張 大 嫂, 約 略 提 到 我 和 張 大 哥 短 短 三 個 月

相處的諸事。例如:張大哥吃鳳梨片 咬到舌頭,自嘆有不祥預兆,急著寫 遺書;他也特別提到為了養育三個子 女,希望太太再嫁,不要堅持;他懇 切地交代,出牢房時緊緊抱著我說: 「 一 切 都 拜 託 你 了!」 的 最 後 一 句 話,從此永別……。我於信中提到我 們互助會同學將於九月底參加東北九 天的旅遊,並接受「十一」國慶日慶 祝國宴的晚宴,這個消息很快的傳入 張大哥的上級領導耳中。九月三十一 日, 我 們 東 北 參 觀 旅 遊 團 一 行 二 十 人, 於 早 上 九 點 從 桃 園 國 際 機 場 起 飛,經由香港啟德機場轉機到北京機

臺北六張犁白色恐怖墓區第三區道路入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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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已是午後三點了。在北京的民族 飯店略作休息,被告知下午四點正在 飯店前集合,四點三十分趕到人民大 會堂報到,出發前由國務院統戰部派 遣一位女職員林小姐,專責我們這九 天的一切行程安排,我們分乘兩輛中 型巴士,在前導車領航下響起警笛, 無視十字路上的紅綠燈,通行無阻。 在行車中我被告知:晚餐時將有位賈 常務委員要召見我,要我有所準備, 這個吩咐有點莫名其妙的感覺:賈常 務委員是何許人? 車 輛 在 人 民 大 會 堂 的 大 廣 場 停 定, 由林小姐嚮導,大廣場上有將近千餘

革命委員會中央委員會名譽副主席」。我有點吃驚,頗有受寵若驚的感受。

是「 中 國 人 民 政 治 協 商 會 議 全 國 委 員 會 常 務 委 員 」, 另 一 頭 銜「 中 國 國 民 黨

我 們 停 止 閒 談, 我 起 立 向 賈 先 生 一 鞠 躬 告 退, 賈 先 生 遞 給 我 的 名 片 中, 頭 銜

廣 播 器 放 送 大 會 主 席「 中 國 人 民 政 治 協 商 會 議 」 主 席 李 瑞 環 先 生 將 進 場,

簿內。

的 車 票、 回 臺 灣 的 飛 機 票, 我 要 離 開 北 京 前 交 給 我 等 等, 林 小 姐 都 記 入 筆 記

列 車 時 間、 可 能 到 達 上 海 時 間 先 告 知 自 強( 張 錦 生 長 子 ), 並 且 代 購 到 上 海

往 上 海, 拜 訪 張 大 哥 的 家 人。」 賈 先 生 立 刻 交 代 小 姐 記 下 : 由 北 京 到 上 海 的

由 北 京 轉 進 上 海?」 我 回 答 說 :「 十 月 八 日 結 束 參 觀 後, 我 希 望 脫 離 團 隊 前

防 部 看 守 所 十 三 房 時, 你 多 方 照 顧, 感 謝。 聽 說 你 於 東 北 各 地 參 觀 後, 有 意

賈 先 生 的 面 前, 他 立 刻 站 起 來 伸 出 右 手 說 :「 呂 先 生, 張 錦 生 囚 禁 在 臺 灣 國

的 貴 賓, 大 家 互 相 親 切 地 打 招 呼, 不 喧 嘩。 不 久 林 小 姐 引 導 我 到 中 央 的 主 桌

指 定 的 桌 位 坐 下。 富 麗 堂 皇 的 大 會 堂 桌 設 千 桌, 差 不 多 已 坐 滿 半 數 來 自 各 地

名 的 來 賓 正 在 等 待 辦 理 報 到 手 續。 我 們 在 大 門 口 等 著 檢 驗 識 別 證 後, 陸 續 到

一九九五年九月十四日,張錦生的妻子胡國霞給呂沙棠的信。(呂沙棠提供)


十 月 八 日 東 北 旅 遊 參 觀 完 畢, 在 北 京 火 車 站 林 小 姐 將 一 張 到 上 海 的 特 別 快 車車票(是統戰部購贈的)交給我,說明:開車時間、已和張家的人聯絡上、 在 上 海 車 站 出 口 會 有 自 強 迎 接 等 等。 林 小 姐 這 種 熱 情 服 務, 令 我 衷 心 感 謝 不 已。 其 他 團 員 將 原 車 直 接 到 北 京 國 際 機 場, 由 代 辦 的 旅 行 社 人 員 帶 隊, 再 經 由香港回臺北。 我 搭 十 月 九 日 早 上 九 點 三 十 分 特 快 車, 到 上 海 站 出 口 處, 有 位 先 生 右 手 高 舉 一 塊 保 利 龍 板 書 寫「 歡 迎 呂 先 生 」, 我 亦 揮 手 示 意, 很 快 地 兩 人 心 連 心, 他 就 是 自 強, 面 帶 笑 容 直 奔 到 我 身 邊, 連 著 說 :「 呂 先 生, 一 路 辛 苦 了。」 他 接 下 我 手 上 的 小 旅 行 袋, 直 走 到 另 一 廣 場 的 停 車 處, 上 車 後 就 急 駛 上 海 市 黃 河 路 的 張 家。 一 路 上 的 公 路 行 駛 著 大 小 汽 車, 也 有 成 千 成 萬 的 自 行 車, 人 們 趕 集 似 的 一 大 群, 使 得 我 倆 行 車 時 速 很 緩 慢, 只 好 停 停 走 走, 到 張 家 已 將 近中午十二時了。 這 一 棟 屋 齡 將 近 四 十 年 的 老 房 屋, 每 個 房 間 只 有 十 餘 坪, 鴿 子 箱 似 的。 按 了 門 鈴, 張 大 嫂 在 門 邊 真 切 地 迎 接, 我 們 倆 熱 情 的 握 手, 讓 座 後, 她 從 桌 上

捧 出 張 大 哥 四 十 幾 年 前 出 發 前 往 臺 灣 前 所 拍 的 照 片。 是 他! 是 張 大 哥! 和 他 當 初 進 入 看 守 所 第 十 三 房 的 英 姿 完 全 一 樣。 我 恭 敬 地 接 著 這 張 遺 照, 在 不 知 不 覺 中 跪 下, 向 遺 像 道 歉, 我 沒 有 遵 照 他「 一 切 都 拜 託 你 了 」 的 那 句 殷 勤 的

海拜訪張錦生家人,並至張錦生墓前參拜,左為張錦

生妻子,右為張錦生大兒子自強。(呂沙棠提供)

交 代。 在 場 的 我 們, 許 久 處 在 無 言 之 中。 夜 宿 被 安 排 在 自 強 的 家 中, 次 日 我 們一起前往張大哥長眠的墓園。 一九九四年,呂沙棠(中)到中國旅行,專程前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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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們 三 人 驅 車 直 入 園 內, 這 裡 環 境 清 幽, 並 派 有 園 丁 經 常 打 掃, 讓 人 覺 得 有 無 限 清 幽 的 墓 園 氣 氛, 我 從 桃 園 帶 來 的 牛 軋 糖 一 盒、 鳳 梨 糖 漬 片 一 盒 的 供 品, 獻 在 張 大 哥 的 遺 照 之 前, 開 始 上 香、 獻 花 後, 我 跪 在 遺 照 前, 真 摯 地 滿 懷歉意和深深祝張大哥冥福。 我 想, 張 大 嫂 幾 十 年 來 發 揮 偉 大 的 母 愛, 千 辛 萬 苦 撫 養 三 名 子 女, 個 個 都 完成高等教育,她抱著烈女不事二君的決意,守寡迄今,恩愛夫妻永生不離, 在 張 大 哥 墓 基 旁 預 留 一 個 吉 穴, 作 為 永 遠 相 隨 夫 君 的 罈 位, 不 禁 令 我 肅 然 起 一 三 年 九 月 中 旬, 退 休 多 年 的 自 強 夫 婦 好 不 容 易 隨 旅 行 團 來 到 臺 灣, ○

敬,典範永存。 二 之 前 他 來 電 話 說 一 直 想 完 成 到 六 張 犁 祭 拜 父 親 的 心 願。 他 們 要 回 上 海 的 前 一 天, 隔 了 十 多 年 我 們 又 再 見 面 了。 那 一 天, 天 氣 非 常 晴 朗, 我 的 兒 子 開 車, 臺 北 我 不 熟, 約 了 曹 欽 榮 先 生 陪 同, 我 們 到 六 張 犁 去 找 張 大 哥 的 墓。 墓 區 都

特地致祭兩顆張錦生生前愛吃的臺灣鳳梨。(曹欽榮攝影)

在 坡 上, 要 一 個 一 個 看, 我 看 到 自 強 夫 婦 心 急 地 找, 第 一 區 找 不 到 又 到 第 三

錦生墓前,祭拜父親。(曹欽榮攝影)

二○一三年九月十三日,張錦生長子、長媳到臺北六張犁張錦生墓前跪拜,

區, 天 色 開 始 變 了, 上 天 有 眼, 雨 沒 有 下, 讓 他 們 夫 婦 完 成 祭 拜 的 心 願。 自

二○一三年九月十三日,張錦生長子、長媳第一次來臺,前往臺北六張犁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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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一直擔心我太累,我說:「你們好不容易來臺灣,一定要幫你們完成心願。」 另一件委託遺書的事

除 了 未 能 完 成 張 大 哥 交 代 遺 書 給 家 人 的 任 務 之 外, 在 軍 法 處 牢 房, 我 們 同 案 中 的 三 位 被 槍 決 的 林 秋 祥、 黃 鼎 實、 施 教 爐, 他 們 三 人 同 書 於 一 面 白 手 帕 上 的 遺 書, 我 受 託 藏 在 身 上, 輾 轉 帶 到 新 店 戲 院、 內 湖 新 生 總 隊、 綠 島 新 生 訓 導 處、 臺 北 土 城 生 教 所, 最 後 遺 書 還 是 沒 有 送 到 家 屬 手 中, 這 是 我 人 生 的 另 一 件 遺 憾 的 事。 三 人 中 的 林 秋 祥, 他 是 起 訴 書 的 頭 號, 罪 名 是 桃 園 學 生 支 部 書 記。 黃 鼎 實 是 支 部 的 組 織 幹 事。 施 教 爐 是 支 部 宣 傳 幹 事。 有 了 這 種 頭 銜 是難免一死的。 林秋祥的兒子

林秋祥的家人都知道後,為了救回林秋祥,家人極力去找各方的關係遊說, 因而被騙了不少金錢。他母親的私房錢都沒有了,父親也不惜出售一間店面,

(註

作 為 營 救 兒 子 之 用, 並 託 人 傳 入 訊 息 給 獄 中 的 林 秋 祥, 要 他 寫 悔 過 書 求「 老 蔣」開恩。但是,哪有這種可能呢?他懷疑而拒絕了。

寶貝兒子。滿月不久就能獲得特許 進入押房外,父子相見,可見他 ─

黃鼎實在遺書中只提到弟妹要好好孝順雙親幾個字而已。

黃鼎實.施教爐遺書

媳婦和孫子,如果女方同意的話。遺書中也提醒雙親別再受騙上當了。

他 在 遺 書 中 感 謝 雙 親 養 育 之 恩, 並 懇 切 盼 望 雙 親 能 容 納 尚 未 入 籍 的 兩 人 :

就是「奇」字了。

希 望 兒 子 不 要 依 靠 他 人, 要 自 己 奮 鬥 打 拚, 把「 倚 」 字 旁 的 人 字 部 首 去 掉,

家 人 交 際 面 的 不 簡 單。 他 為 兒 子 命 名「 一 奇 」, 本 來 想 以「 一 倚 」 為 名, 但

的結晶

叫 林 秋 祥 出 來 探 視。 他 啞 然 無 語 注 視 良 久, 籃 內 竟 然 是 他 和 未 婚 的 女 朋 友 愛

有一個星期日,是家人送食物到軍法處看守所的日子,看守提了一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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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由 押 房 衝 出, 奪 取 看 守 身 上 的 牢 房 門 鑰 匙, 開 了 三、 四 個 押 房 的

民 國 四 十 年 六 月 十 六 日 於 軍 法 處 獄 中, 由 何 秀 吉 等 難 友 發 難 準 備 脫 獄 時, 施教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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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 鎖 之 後, 被 擊 暈 的 看 守 卻 突 然 醒 來, 大 聲 吼 叫 :「 不 好 了! 不 好 啦!」 叫 聲 驚 動 了 其 他 看 守, 注 視 押 房 內 大 亂, 立 刻 放 下 最 外 層 出 入 口 的 鐵 門。 五、 六 個 看 守 手 握 手 槍, 把 守 於 鐵 門 外, 沒 有 一 個 人 能 從 押 房 衝 出 去, 這 場 脫 獄 計 畫, 結 果 以 失 敗 收 場。 施 教 爐 經 看 守 押 出 牢 房, 被 嚴 刑 拷 問 二 小 時, 再 被 送入押房時,左右腳已鎖上了十斤重的鐵鏈了。 他 極 其 憂 心 在 身 孕 中 的 母 親, 難 以 承 受 這 種 打 擊, 之 前 他 已 書 寫 了 遺 書 給 三 位 妹 妹, 把 遺 書 捲 成 香 煙 棒 狀, 密 藏 於 鋼 筆 內 裝 墨 水 的 橡 膠 管 內, 家 人 來 探 視 時, 拿 回 待 修 鋼 筆, 等 待 再 送 入。 一 週 過 後, 他 大 妹 送 回 鋼 筆, 並 附 一 張 父 親 署 名 的 字 條, 寫 著 :「 筆 沒 有 壞, 再 試 試 看。」 他 把 筆 頭 分 開 一 看, 深 深 地 嘆 息。 知 道 父 親 並 未 送 修, 而 是 將 筆 頭 整 支 插 入 墨 水 裡, 那 件 遺 書 因 毛 細 管 現 象 之 故, 整 件 藏 在 墨 水 管 裡 的 遺 書 已 吸 滿 了 墨 汁, 奈 何 家 人 根 本 都 沒 有 這 種 監 獄 裡 外 互 通 消 息 經 驗 的 緣 故 吧! 難 怪 了! 於 是 他 決 心 參 加 由 三 人 共同書寫遺書於手帕的行動。 寫 完 的 遺 書 密 藏 於 一 件 毛 織 肚 圍 內, 由 林 秋 祥 深 夜 裡 從 隔 房 門 柵 空 隙 傳 入

我 的 手 裡, 看 完 內 容, 我 小 心 翼 翼 把 它 納 入 肚 圍 內, 手 押 平 穩 後, 用 針 線 縫 其 缺 口, 再 把 手 帕 的 部 位, 以 細 針 縫 牢 很 多 地 方, 以 免 有 任 何 漏 點, 引 發 大 災難,之後再把它收藏在私人衣褲中間。 真 是 老 天 佑 我! 押 房 大 舉 檢 查, 起 出 張 大 哥 那 雙 藏 著 遺 書 的 球 鞋, 如 果 再 加 這 件 藏 著 遺 書 的 肚 圍 一 起 被 檢 查 出 的 話, 其 後 果 迄 今 想 來, 仍 會 令 我 心 有 餘悸。 遺書安全到綠島再回到臺灣

移 送 到 綠 島 新 生 營 後, 牢 房 內 的 私 人 物 件 大 檢 查, 只 有 遇 到 乙 次 而 已。 那 是(時間已記不起來)起因於許學進同學在第二大隊興建中山堂休息的空檔, 潛 入 一 個 岩 洞 裡, 某 同 學 發 現 去 密 告 政 工 幹 事, 當 場 起 出 一 件 準 備 傳 遞 給 女 生 的 紙 條。 結 果 次 日 全 營 進 行 大 規 模 的 檢 查, 搜 出 一 些 紙 條、 筆 記 簿 等, 受

(註

牽 連 的 同 學 都 被 押 回 臺 北 軍 法 處 看 守 所, 結 果 許 學 進 被 加 上「 不 知 悔 過, 再 祕密發展非法組織」的罪名被槍決。

11

130 看到陽光的時候 我的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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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看到陽光的時候 我的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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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 幸 存 在 我 身 邊 的 那 件 肚 圍 都 安 全 過 關, 我 把 它 藏 在 生 產 班 的 草 寮 茅 草 屋 頂 裡, 一 直 帶 到 土 城 的 生 產 教 育 實 驗 所。「 生 教 所 」 是 一 個 較 開 放 的 地 方, 大 門 口 前 五 公 尺 為 界, 不 能 隨 便 跨 越 出 去, 在 所 內 上 課、 木 工 訓 練 場、 印 刷 技 藝 訓 練 等 活 動, 都 可 以 自 由 行 動, 每 星 期 日 家 人 都 被 允 許 來 面 會, 可 以 在 寢 室 邊 的 走 廊 餐 桌 和 家 人 一 同 暢 談、 嚐 食 家 裡 送 來 的 美 食, 一 同 享 受 那 溫 馨 短暫的片刻。 一 九 六 三 年 十 月 二 十 五 日 之 後, 我 被 告 知 不 久 將 被 釋 放, 由 班 訓 導 主 任 親 授 交 保 書, 寄 回 家 填 好 簽 名、 蓋 章 後, 應 於 月 底 前 交 回。 我 立 刻 以 限 時 掛 號 信 寄 回 家。 十 一 月 初 的 面 會( 接 見 ) 家 姊 帶 來 已 辦 妥 交 保 書 和 乙 件 新 夾 克 外 衣, 我 利 用 無 人 來 往 的 時 候, 迅 速 而 正 確 地 將 肚 圍 塞 進 家 姊 的 手 提 袋 內, 並 特 別 吩 咐 她 好 好 代 我 保 管。 我 以 為 我 已 經 保 存 這 麼 久 了, 萬 一 最 後 一 刻 要 出 獄的時候,可能會被仔細地檢查,怕出了問題,於是想把它送回家才是上策。 十 一 月 二 日, 訓 導 主 任 要 我 十 一 月 七 日 早 上 十 點 可 聯 絡 家 人 來 接 我 回 家。 我 立 刻 又 以 限 時 信 通 知 家 姊。 七 日 上 午 九 點, 訓 導 主 任 帶 我 進 入 辦 公 廳, 向

國 父 遺 像 前 宣 誓 自 新 改 過, 遵 守 一 切 法 律。 家 姊 已 經 在 會 客 室 等 我, 我 倆 向 訓 導 主 任 道 謝 後, 就 向 大 門 口 大 步 行 進, 心 中 暗 自 欣 喜 怎 麼 會 提 早 二 十 天 放 我 呢? 我 越 出 生 教 所 大 門 線 地 雷 區, 愉 快 地 步 入 十 二 年 來 第 一 次 可 以 自 由 飛 翔的第一步了。 遺書燒了

到 家 的 第 二 天, 我 對 家 姊 提 起 那 件 肚 圍, 家 父 知 道 後 大 聲 地 吼 道 :「 你 不 要 引 火 自 焚, 禍 延 他 人, 我 已 經 把 它 放 火 燒 了。」 這 是 何 等 恐 怖 的 社 會! 感 染 了 家 父, 對 他 來 說 是 很 自 然 的 反 應 吧? 而 我 剎 時 全 身 像 觸 了 電 般 地 心 痛, 我該如何向這三位英靈交代?唯有道歉再道歉!真是無語問蒼天! 年代白色恐怖」身受其害 ○

一三年七月八日及十七日撰述 ○

走 筆 至 此, 真 是 不 堪 回 首 話 當 年, 恐 怖 的「 五 的我們,迄今仍難以撫平創傷的心靈。 二


後記

七 月 十 五 日 忽 然 接 到 陳 銘 城 先 生 來 電 告 知, 已 在 台 灣 游 藝 設 計 工 程 公 司 讀 到我所撰述,裡頭提到林秋祥的獄中遺書裡為剛出生的兒子命名「林一奇」, 他 直 覺 感 到 好 像 是 國 小 和 初 中 的 一 位 同 學, 名 字 很 像。 十 七 日 他 又 來 電 話 要 到我家進一步詳談。 陳 銘 城 到 我 家 尚 未 坐 定, 就 很 肯 定 地 道 出「 一 奇 」 是 他 失 去 聯 絡 將 近 三 十 年 的 至 友 沒 錯, 歷 經 多 方 探 訪 終 於 找 到 了 他。 陳 銘 城 只 費 了 兩 天, 不 愧 曾 是 媒 體 工 作 者, 對 採 訪 堅 持 事 事 求 實, 探 求 真 相 到 底, 非 有 結 果 絕 不 罷 休 的 敬 業精神,遂有水落石出的今天。 陳 銘 城 問 我 是 否 保 有 林 秋 祥 的 照 片 可 提 供? 我 並 沒 有, 但 是 想 起 曾 經 替 林 秋 祥 家 族 辦 理 補 償 費 申 請 時, 在 林 秋 連( 林 秋 祥 的 弟 弟 ) 的 家 中 看 過 林 秋 祥 的 半 身 學 生 照, 他 的 家 族 可 能 迄 今 仍 保 存 著。 可 惜 我 沒 有 他 家 的 電 話 號 碼, 我跟陳銘城說:可找林秋祥的五妹簡碧雲探知。簡碧雲小姐是簡國賢(英烈) 的養女,不知住址是否他遷,我只記得在桃園市中山路仁愛中醫診所。

簡 國 賢 烈 士 是 臺 灣 光 復 初 期 轟 動 全 臺 的「 壁 」 話 劇 的 原 創 者。「 壁 」 獨 幕 劇 出 名 的 劇 情 觸 犯 了「 老 蔣 」 的 禁 忌, 被 認 定 是 紅 色 思 想, 界 定 簡 國 賢 為 反

次談到張錦生遺書被搜出、偷藏同案難友遺書,不禁落

淚。(曹欽榮攝影)

一奇終於確認自

相 約、 詳 談 後,

頭, 經 過 跟 一 奇

起追求真相的念

的 話, 令 他 更 燃

而跟媽媽較相似

貌 不 像 爸 爸,

奇 說 過, 他 面

中 時 期, 曾 聽 一

陳銘城想起初

亂罪名處決了。

動 分 子 而 遭 追 殺, 簡 國 賢 被 迫 走 路( 逃 亡 ), 一 九 五 四 年 被 捕, 不 久 就 以 叛

二○○六年三月十四日,呂沙棠於遊藝公司受訪,第一

134 看到陽光的時候 我的控訴

135


程到呂沙棠家中致謝。(陳銘城攝影)

己 的 生 父 家 族, 決 意 到 林 家 祖 先 神 位 祭拜。 由 於 一 奇 尚 在 桃 園、 新 北 市 交 界 的 公 司 上 班, 只 能 選 擇 星 期 日 作 為 雙 方 見 面 的 日 子, 約 定 七 月 二 十 八 日 星 期 日 上 午 十 點, 與 姑 姑 簡 碧 雲 會 面, 一同到林家歷代祖先及先父神位前上 香, 並 通 知 其 叔 父( 已 過 世 ) 家 人 安 排 事 宜。 上 午 十 點, 簡 碧 雲 已 在 家 等 候, 一 奇 夫 婦 由 陳 銘 城 帶 領, 到 達 林 家 祖 堂 就 開 始 上 香 稟 告, 一 奇 只 能 默 然 站 立, 心 中 淒 然 上 稟 : 直 到 前 天 才 知 自 己 身 世, 來 上 香 並 懇 求 赦 罪。 當 天 下 午 一 奇 要 求 到 我 家, 要 當 面 向 我

回 憶 起 那 些 淒 涼 痛 苦 的 往 事。 這 兩 次 的 相 會, 相 隔 六 十 幾 年, 父 子 倆 都 是 無

一 奇 迄 今 仍 不 希 望 八 十 三 歲 高 齡 的 母 親 知 道 這 幾 天 發 生 的 故 事, 以 免 母 親

那是希望不要依靠他人,要自己努力打拚才是。」

的 。之 後 覺 得『 倚 』字 不 適 合 ,在 遺 書 裡 改 寫 ,去 掉『 人 』字 旁 為『 奇 』了 ,

守 准 許 帶 你 進 囚 房 外 相 見, 你 的 名 字 是 你 們 相 會 後, 秋 祥 在 寄 回 家 的 信 內 定

見 時, 他 的 五 姑( 簡 碧 雲 ) 接 著 說 :「 那 一 天 我 和 你 三 姑 送 東 西 時, 懇 求 看

之 後, 我 談 到 六 十 二 年 前 還 是 嬰 兒 的 你 放 在 提 籃 裡, 與 你 在 獄 中 的 爸 爸 相

如果一奇略瘦的話,那簡直是父親秋祥的化身了。

世,亦認祖歸宗。」臉上湧現無限的喜悅,我一見他面貌像祖父略胖的面像,

簡 小 姐 介 紹 他 是 一 奇, 他 伸 出 雙 手 致 謝, 說 :「 由 於 那 篇 文 章 使 我 明 暸 身

致謝,就由陳銘城、簡碧雲帶一奇夫妻來,到我家已是下午三點半了。

二○一三年七月二十八日,林一奇(中)在姑媽簡碧雲(右)陪同下,專

一三年八月三日呂沙棠補述 ○

語相對,這不就是白色恐怖時期「老蔣」為鞏固其獨裁政權,排除、消滅異己, 造成人間悲劇

!?

136 看到陽光的時候 我的控訴

137


註釋 一九四六年)的著作,於一九三 ~

參見輯一附錄「相關名詞說明:告密獎金」。

目前檔案中的部分判決書「理由」、「事實」裡,提到《貧乏物語》、《第二貧乏物語》。

《第二貧乏物語》是日本馬克思主義研究者河上肇(一八七九 1.

年連載, ○

蔡 孝 乾( 一 九 ○ 八 一 九 八 二 年 ), 彰 化 花 壇 人, 日 治 時 期 曾 參 加 文 化 協 會, 思 想 左 傾, 入 中 國 上 海 大 學 就 讀。 一 九 二 七 年 因 臺 灣 黑 色 青 年 聯 盟 事 件 被 日 本 政 府 逮 捕, 後 免 訴 釋 放。 一 九 二 八 年 赴 中 國 廈 門, 經

2.

一 九 五 一 年 二 月 十 六 日 發 生 在 軍 法 處 看 守 所, 政 治 犯 利 用 清 晨 放 封 時, 脫 獄 未 果 事 件。 另 參 見 本 書 頁 七 13

五五,吳大祿訪談記錄〈第一次看到陽光〉,亦提及「新生總隊」。

五五,〈第一次看到陽光〉吳大祿訪談記錄,註釋 。 參見本書頁七

南港貨運站負責。 張錦生簡易的墓碑,至今仍位於臺北六張犁白色恐怖墓區的第三區。 林麗鋒,一九二八年生,嘉義人,涉一九五三年「臺灣前鋒青年協會洪養案」,被判刑十五年。 目前檔案所見,有不少家屬陳情書。 根據檔案,施教爐名字有時寫成「施教炉」。 五 五, 吳 大 祿 訪 談 記 錄〈 第 一 次 看 到 陽 光 〉。 另 參 考《 流 麻 溝 十 五 號 》, 頁 一

做到六十五歲退休。

一 ○

市宏恩醫院擔任工友,因董事長楊濟華曾經也是政治犯,對他很照顧,一直

年獲釋,因為「匪諜」標籤,謀職不易,做過清潔工、打石工,最後到臺北

軍人監獄,一九五八年移送綠島。坐監期間,了解不少黑牢祕辛。一九六五

選輯封面裡以鋼筆書寫辱罵蔣介石文字,一九五六年以「三四 ○ 七部隊閻啟 明為匪宣傳案」遭逮捕,當年十月被以「為匪宣傳」判刑八年。先關在新店

一九五六年三月,被特務搜出一本「匪書」《國魂》,被發現他在政治教材

不 滿 當 時 政 府 施 政, 在 軍 中 榮 團 會 中 提 出 意 見, 被 特 務 盯 上, 暗 中 監 視。

中 國 四 川 成 都 人, 戲 劇 學 校 出 身。 一 九 四 九 年 隨 軍 隊 從 上 海 來 到 臺 灣。 因

一一五,張常美訪談記錄。

參見本書頁七

閻啟明

1931-_

年 十 二 月 設 置「 樺 山 貨 物 驛 」, 一 九 四 九 年 改 稱「 華 山 貨 運 站 」, 一 九 八 六 年 廢 除「 華 山 貨 運 站 」, 改 由

樺 山 車 站 原 是 臺 鐵 縱 貫 線( 北 段 ) 在 臺 北 火 車 站 東 側( 約 在 現 臺 北 捷 運 善 導 寺 附 近 ) 的 貨 運 站。 一 九 三 七

一九五 ○ 年 一 月 被 國 民 黨 政 府 逮 捕 後 自 新, 傳 言 他 供 出 在 臺 共 黨 地 下 組 織 人 員, 後 任 中 央 情 報 機 關 匪 情 研 究室少將及研究室副主任。

漳 州 到 江 西 瑞 金 共 產 區, 並 隨 共 軍 二 萬 五 千 里 長 征, 入 延 安。 戰 後 一 九 七 六 年 七 月 潛 臺 發 展 共 黨 組 織,

3.

4.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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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8.

9.

10.

11.

138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我 這 輩 子 沒 有 什 麼 好 回 憶 的, 近 日 有 人 要 我 把 一 九 五

閻啟明

年代白色恐怖時期 ○

因 案 被 拘 捕 而 判 刑 的 經 過, 以 及 在 軍 人 監 獄 和 綠 島 新 生 訓 導 處 如 何 度 過 這 十 年 的 牢 獄 生 活, 把 它 寫 下 來。「 孩 子 沒 娘, 說 來 話 長 」, 那 麼 我 就 把 它 分 為 三部分來寫。 可 是 當 我 提 筆 的 那 一 刻 才 知 道 文 字 的 無 力、 言 語 的 無 用, 因 為 它 們 似 乎 永 遠 無 法 敘 述 出 一 個 人 內 心 的 愛 與 樂、 苦 與 仇, 那 些 過 去 生 活 的 影 子 便 不 期 而 至, 眼 窩 裡 就 會 流 出 淚 水, 提 筆 時 更 是 淚 流 不 止, 毫 無 辦 法, 已 成 疾! 我 想

能夠悲傷也是一種權利吧! 天堂:來臺經過,軍中服役

一 九 四 八 年( 民 國 三 十 七 年 ) 十 二 月, 我 在 上 海 投 考 由 孫 立 人 將 軍 所 辦 的 第 四 軍 訓 班, 並 於 一 九 四 九 年 一 月 七 日 來 臺, 在 臺 南 旭 町 營 房( 編 按 : 約 位

是 戲 劇 學 校, 因 此 師 部 政 工 隊 有

士 兵 ), 因 為 之 前 我 在 上 海 讀 的

個 大 頭 兵( 三 個 班, 每 班 十 二 個

年 後 升 任 少 尉 排 長, 帶 領 三 十 六

在 師 部 輸 送 連 任 准 尉 見 習 官, 半

到。 他 們 五 個 分 發 到 各 團, 我 留

學分發到金門十九軍四十五師報

年 六 月 畢 業, 我 和 另 外 五 個 同 ○

於 今 成 功 大 學 光 復 校 區 ) 接 受 半 年 的 新 兵 入 伍 訓 及 半 年 的 養 成 訓 練, 一 九 五

閻啟明先生(曹欽榮攝影)

140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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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把 我 調 到 政 工 隊 工 作, 但 是 連 長 不 放 人, 所 以 我 只 好 待 在 連 上,「 大 事 找 連長,小事找排副(上士)」,過的生活猶如在天堂似的。 一 九 五 三 年( 民 國 四 十 二 年 ) 七 月 十 五 日 至 七 月 十 八 日, 我 參 加 過 東 山 島

(註

, 我 當 時 人 在 馬 山。 到

戰 役, 此 次 戰 役 本 師 傷 亡 慘 重, 軍 長 陸 靜 澄 中 將、 師 長 陳 簡 中 少 將, 全 被 調 職。 一 九 五 四 年 九 月 三 日, 我 又 參 加 過 九 三 砲 戰

(註

押往

2

因此我在軍監二年多時間,所知道所看到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 我 到 軍 監 時, 因 一 九 五 五 年 八 月 二 十 一 日 所 謂 孫 立 人 案 件 被 捕 判 刑 的, )

已 經 在 軍 監 服 刑, 與 我 同 房 的 則 有 軍 訓 班 一 大 隊 上 校 大 隊 長 江 雲 錦, 判

(註

王雲鵬班長,他們看到我的資料是海軍國劇隊的,就把我調出來給他們排戲,

獄 的 官 兵 十 幾 位 愛 好 國 劇, 智 監 看 守 長 侯 雲 庭、 二 科 黃 鎮 國 班 長 以 及 三 科 的

新 店 軍 人 監 獄 服 刑, 我 被 分 配 到 仁 監 五 房, 號 碼 是 一 五 七 四 號。 當 時 軍 人 監

一 共 被 關 押 十 年。 一 九 五 六 年 十 月, 我 由 海 軍 總 部 軍 法 處 看 守 所,

一 九 五 六 年 三 月 ,我 因 案 被 捕 ,判 刑 八 年 ,後 又 因 考 核 不 好 ,又 延 長 二 年 ,

地獄:軍人監獄、綠島新生訓導處

工隊少尉康樂官。

一 九 五 四 年 十 二 月 本 師 奉 命 回 臺, 改 編 為 海 軍 陸 戰 隊 第 一 師, 我 被 調 任 師 政

1

我 是 上 海 夏 聲 劇 校 的 學 生。 省六

(註

(註

年 被 關 押 的 第 四 軍 訓 班 的 同 學, 大 約 有 廿 ○ 不 久 管 理 單 位 就 把 我 和 高 梅 嶺, )

負 責 佈 景, 歐 陽 文、 陳 孟 和 )

6

(註

擔 任 照 相, 王 永 富 )

7

(註

調到康 )

5 (註

管 發 電 機,

樂 室 負 責 排 練 與 演 出 工 作, 當 時 在 康 樂 室 外 調 的 同 學 有 十 幾 位, 許 省 五、 許

4

幾 位, 我 們 在 受 訓 時 是 同 一 個 隊, 所 以 大 家 都 認 識 我, 就 向 康 樂 官 報 告, 說

新生訓導處當時有許多在一九五

大 約 有 五 百 多 人, 我 被 編 到 三 大 隊 十 一 中 隊, 隊 中 大 約 有 一 百 卅 多 人。 綠 島

一九五八年六月,我們從軍監被送到綠島新生訓導處,這次被送的人很多,

獄的保證人,就是張熊飛中隊長。

後 因 病 保 外 就 醫 ; 我 受 訓 時 的 中 隊 長 上 尉 張 熊 飛 被 判 八 年。 一 九 六 五 年 我 出

無期徒刑;劉益福中校副大隊長,判無期徒刑;中將軍長李鴻,判無期徒刑,

十 五 年 ; 軍 訓 總 教 官 鍾 山 上 校 判 無 期 徒 刑 ; 四 大 隊 中 校 副 大 隊 長 孫 蔚 民, 判

3

8

142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143


盧兆麟管理體育器材,鄭若萍 (註

則負責管理中正堂。

我 為 什 麼 會 延 長 感 訓 呢? 我 因 和 十 一 中 隊 鬧 房 事 件 有 關,

(註

、盧兆麟、蘇友鵬

(註

(註

(註

(註

而被調到

的 電 話,

) (註

、陳英泰,他

是由林至潔

、施顯華 )

13

(註

二、 三 年 後, 該 會 並 沒 有 什 麼 發 展, 只 不 過 每 年 在 馬 場 町

(註

14

辦一次春、秋季法會而已。

、吳聲潤

17

12

難 者 互 助 會,

附 近, 常 常 遇 到 也 在 附 近 工 作 的 難 友 盧 兆 麟, 他 邀 我 加 入 了 臺 灣 地 區 政 治 受

立 晚 報 社。 一 九 七 九 年 我 到 宏 恩 醫 院 工 作, 一 九 八 七 年 解 嚴 以 後, 我 在 醫 院

三 個 月, 因 我 的 保 人 張 熊 飛( 擔 任 發 行 組 組 長 ), 所 以 我 的 戶 口 就 寄 放 在 自

回 到 臺 北, 在 長 安 東 路 一 段 五 十 八 號「 自 立 晚 報 社 」 工 作, 擔 任 工 友 二、

人間:重返社會,抗爭補償

一九六五年八月我才從綠島出獄。

一 大 隊 第 二 中 隊 延 長 管 訓, 一 年 後 我 又 被 調 到 二 大 隊 第 七 中 隊 關 押, 一 直 到

10

9

一 九 九 七 年 八 月 我 去 大 陸 探 親, 九 月 初 接 到 臺 北 難 友 陳 英 泰

(註 16

他 告 訴 我 : 臺 北 要 成 立 一 個 政 治 受 難 者 平 反 促 進 會,

陳鵬雲

18

11

生 (註

、陳傳枝

(註

(註

、張敏 )

19

, 這 幾 個 人 所 主 導, 尤 其 是 一 九 九 七 年 七 月 一 日, 他 們

但 因 意 見 不 同 而 分 離, 當 時 互 助 會 是 由 林 書 揚、 林 麗 鋒、 陳 明 忠

老 幹 新 枝, 花 開 一 朵。 促 進 會 的 成 員 原 來 都 是 政 治 受 難 者 互 助 會 的 會 員,

進會大會。

們 七 個 人 所 發 起 的, 希 望 我 立 刻 回 臺 北 代 表 老 兵 參 加 九 月 二 十 七 日 成 立 的 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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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 就 加 入, 平 反 促 進 會 成 立 至 今 已 十 六 年, 它 帶 領 大 家 走 上 街 頭, 向 立 法 院

訴 他, 老 兵 是 弱 勢 團 體, 我 們 不 談 統 獨, 誰 能 幫 助 我 們 平 反, 得 到 補 償, 我

經 問 過 我 :「 為 什 麼 你 們 老 兵 加 入 促 進 會, 而 不 加 入 互 助 會?」 我 老 實 地 告

二、 老 兵 很 少 人 加 入 互 助 會, 而 加 入 促 進 會 有 一 百 二 十 幾 位。 為 此 張 敏 生 曾

臺北後會有這個問題呢?我的看法是:一、與他們被受邀參加香港回歸有關;

互 不 往 來。 統 獨 當 時 無 論 在 軍 監 或 綠 島, 大 家 都 不 談 這 個 問 題, 為 什 麼 回 到

他 們 認 為 平 反 促 進 會 這 些 人 晚 節 不 保, 走 的 是 陳 水 扁 的 路 線, 所 以 兩 會 至 今

受到大陸統戰部的邀請,去香港參訪回歸的典禮,回臺後就有所謂統獨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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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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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次 辦 理 公 聽 會, 向 司 法 院 大 法 官 要 求 釋 憲, 向 監 察 院 請 求 調 查 真 相, 數 次 年 代 白 色 恐 怖 無 論 多 悲 情, 都 已 經 是 歷 史。 看 ○

到行政院要求平反、補償,經過多年的抗爭,終於得到了平反、補償。 前 事 不 忘, 後 事 之 師。 五

一三年七月九日 ○

待 歷 史, 大 多 數 人 會 同 意 : 悲 痛、 傷 害 可 以 原 諒, 但 過 去 的 錯 誤 與 教 訓 絕 不 能被忘記。

閻啟明訪談記錄 從大陸來臺灣

我 出 生 於 一 九 三 一 年 ,四 川 省 成 都 市 人 ,父 母 早 逝 ,上 有 一 位 哥 哥 和 姊 姊 , 十 二 歲 考 進 四 川 的 一 所 夏 聲 劇 校, 夏 聲 劇 校 提 供 貧 苦 人 家 小 孩 好 去 處, 我 前

後讀了五年六個月。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之 後,我們跟著學校遷到上海,到了一九四八 年徐蚌會戰(中共稱為淮海戰役)時,國民 黨戰敗,兵敗如山倒,上海到處都是國民黨 的傷兵,我們學校因此呈現半停頓狀態,也 無課可上了。正巧就在這個時候,我在上海 火車站看到孫立人的部隊招生,招生廣告上 面寫著:陸軍官校軍官訓練班招生廣告,凡 年 滿 十 八 歲 以 上、 同 等 學 歷 畢 業, 即 可 錄 用。我便跑去報名,十二月順利錄取。

夏之聲七十年》)

一 九 四 九 年 一 月 七 日, 我 們 從 上 海 上 船 來 到了臺灣,同行的還有其他五百多位同袍弟 兄。來到臺灣之後的第一站,落腳臺南,一 個日文叫做旭町營房的地方,後方是臺南工

夏聲劇校第一屆畢業典禮畢業師生合照。第二排左四是閻啟明。(照片取自《華

146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147


學 院, 一 千 六 百 多 人( 四 大 隊 ) 入 伍 受 訓 半 年 之 後, 我 們 從 軍 官 養 成 訓 練 班

(註

直 到 我 被 送 到 綠 島, 我 這 才 見 到 之 前 失

十 八 期 畢 業。 在 白 色 恐 怖 期 間, 我 們 這 一 期 未 畢 業 的 同 袍, 共 被 抓 走 或 失 蹤

(註

三 十 五 個 人, 另 外 槍 斃 兩 個 人, 蹤的三十五位同袍弟兄們。 我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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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 通 送 到 金 門。 (註

突 擊 大 隊 有 三 個 大 隊, 我 到 金 門 就 有 了。 一 個 大 隊 大 概

之八十都是外省人,本省人很少,關到學校,每個學校裡面有個「待戰所」,

的 時 候, 臺 灣 大 掃 蕩 抓 人, 戒 嚴 晚 上, 把 沒 有 帶 身 分 證 的 通 通 抓 起 來, 百 分

個 突 擊 大 隊, 突 擊 大 隊 你 們 都 不 知 道 是 什 麼 單 位, 以 後 撤 銷 了。 一 九 五 一 年

令。 我 在 金 門 四 十 五 師, 當 時 金 門 派 出 一 個 師, 就 是 我 這 個 單 位。 另 外 有 三

松 山 機 場 派 一 個 傘 兵 大 隊, 左 營 去 了 陸 戰 隊 一 個 旅, 周 雨 寰 擔 任 陸 戰 隊 司

來,我才轉變。東山島戰役,國民黨一敗塗地,打得很慘。國民黨派很多兵,

我 在 軍 隊 當 軍 官, 為 什 麼 會 轉 變? 就 是 一 九 五 三 年 我 親 自 參 加 打 東 山 島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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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成功」,這些都是掩飾黑暗面的口號! 被捕經過

我 是 戲 劇 學 校 出 身, 從 上 海 來 到 臺 灣。 一 九 五

役, 擔 任 政 工 隊 少 尉 排 長 一 職, 那 時 我 與 前 華 視 總 經 理 楊 培 基 等 人, 在 同 一

年 畢 業, 我 調 到 金 門 服 兵 ○

在軍人監獄看到很多的黑暗面。國民黨喊「一年準備、二年反攻、三年掃蕩、

也 有 人 在 突 擊 大 隊。 這 件 事 影 響 了 我, 開 始 轉 變。 後 來 自 己 也 成 了 政 治 犯,

門, 還 認 識 幾 個 突 擊 大 隊 的 人。 原 本 軍 訓 班 的 同 學, 在 金 門 也 碰 面 了, 他 們

把 判 決 書 通 通 公 佈 了。 國 民 黨 一 看 頭 大 了, 突 擊 大 隊 通 通 撤 銷。 剛 好 我 在 金

港 的《 香 港 時 報 》 登 出 來, 說 臺 灣 現 在 沒 有 兵 源, 拿 軍 人 監 獄 犯 人 當 砲 灰,

說 我 是 犯 人, 被 國 民 黨 當 砲 灰。 共 產 黨 一 看, 有 判 決 書, 就 把 這 件 事 情 在 香

打 東 山 島 時 ,這 事 情 爆 發 了 。他 們 到 了 東 山 島 ,把 判 決 書 交 給 中 共 解 放 軍 ,

當突擊大隊隊員。

五百多人,三個大隊一千多人。因為軍人監獄關滿了人,他們就被送到金門,

24

148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149


個 單 位 服 兵 役, 一 九 五 四 年 九 三 砲 戰, 因 為 作 戰 需 要 部 隊 改 編, 我 們 那 一 師 原 兵 不 動 的 全 隊 都 被 編 派 到 海 軍, 編 派 初 期, 蔣 經 國 當 時 提 倡 四 大 公 開 的 生 活 檢 討 會, 所 謂 的 人 事 公 開、 意 見 公 開、 賞 罰 公 開、 經 濟 公 開 ; 之 後 改 名 為 榮 團 會, 全 名 叫 做 榮 譽 團 體 委 員 會。 在 部 隊 期 間, 若 是 有 意 見 可 以 在 生 活 檢 討 委 員 會 發 言, 因 我 當 時 年 輕 氣 盛, 對 政 府 有 著 許 多 的 不 滿, 便 趁 著 會 議 常 常表達自己的意見,還記得有一次談論到民生主義是否就是社會主義的話題, 我 與 對 方 理 念 不 同, 兩 人 吵 了 起 來, 當 時 的 保 防 官 暗 地 跟 蹤、 監 視 我, 說 我

(註

將那本書視為我

這 人 在 軍 中 滿 腹 牢 騷 不 滿 現 實, 言 詞 常 常 攻 擊 長 官, 但 是 因 為 找 不 到 證 據。 後 來 不 知 道 從 何 處 找 來 我 的 一 本 書, 書 名 是《 國 魂 》, 是共產黨的證據。

(註

、孫德一

、高梅 )

26 (註

船員們也關在

等 人。 在 我 偵 訊 期 間 正 好 有 一 艘 蘇 聯 的 陶 普 斯

) 油 輪 被 海 軍 攔 截、 沒 收, Tuapse

(註

(註

裡 面 都 是 一 間 一 間 的 小 房 間, 總 共 關 了 大 概 有 三 十 幾 位, 放 封 時 都 是 兩 三 個

大 建 築 物, 從 外 面 見 不 到 裡 面 的 情 況, 它 的 全 名 叫 做 海 軍 總 部 鳳 山 招 待 所。

那 個 地 方 在 當 時 的 年 代 非 常 神 祕, 以 前 是 個 日 本 電 臺, 有 類 似 碉 堡 造 型 的 巨

我 是 在 一 九 五 六 年 三 月 十 三 日 晚 上 兩 點 多 被 捕, 被 送 到 鳳 山 招 待 所 偵 訊,

25

人 輪 流 出 來, 我 曾 經 在 放 封 時 遇 到 幾 位 海 軍 的 同 袍, 像 是 陸 建 勛 嶺、 劉 棟 華 、英語 Туапсе

那裡,艇上大部分都是蘇聯人,但是也有少部分中國人。

號( 俄 語

28

判決沒多久之後,將我與海軍的同袍送到新店安坑軍人監獄。

(註

本 書 是 共 黨 書 籍, 說 我 不 該 為 匪 宣 傳, 我 被 判「 為 匪 宣 傳 」 罪, 刑 期 八 年。

在 海 軍 服 務, 有 機 會 到 香 港 修 船, 帶 了 書 籍 上 船, 但 是 法 官 認 定《 國 魂 》 這

還 有 五 個 月, 我 怎 麼 可 能 參 加 共 黨 組 織 ; 針 對 第 二 點 指 控, 我 解 釋 說 因 當 初

產 黨 宣 傳, 我 於 是 上 呈 法 官 解 釋 我 是 哪 一 年 來 到 臺 灣, 當 時 離 共 黨 大 軍 解 放

我 說 我 是 參 加 共 匪 組 織, 這 項 罪 行 重 可 致 死 ; 第 二 條, 說 我 看 共 匪 書 籍 為 共

詳 細 記 載 自 己 的 身 家 底 細。 十 月 送 到 軍 法 處 等 待 判 決, 開 庭 時 第 一 條, 栽 贓

改 革 等。 在 偵 訊 的 八 個 月 期 間, 我 們 必 須 完 成 自 白 書, 裡 面 必 須 清 清 楚 楚 的

要 我 們 這 群 在 押 的 人, 也 去 聽 他 講 三 民 主 義、 三 七 五 減 租、 都 市 計 畫、 土 地

被 關 的 期 間, 海 軍 總 部 每 星 期 給 他 們 上 課 洗 腦, 海 軍 總 部 的 翻 譯 員 何 熊 飛

29

27

30

150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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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坑軍人監獄

我 一 到 軍 監 第 三 天 就 調 出 來 跟 他 們 排 戲。 很 多 人 問 我 :「 很 奇 怪, 你 姓 閻 的 怎 麼 知 道 那 麼 多!」 我 在 監 獄 裡 搞 康 樂, 可 以 東 跑 西 跑。 裡 面 有 幾 個 官 兵 喜 歡 唱 戲, 也 有 幾 個 普 通 犯 很 有 名 的, 如 聯 勤 總 部 外 語 訓 練 班 主 任 車 啟 亮,

(註

他 回 來 以 後 信 了 基 督 教, 在 中 山 北 路 開 了 一 家「 蒙

保安司令部一個組長李基光,軍監的一個會堂就是他花錢蓋的。李是貪污案, 因 為 敲 詐 事 件 被 關,

六 房 是 接 紗 組, 一、 二 房 是 雜 役 房。 我 曾 與 邱 再 興

(註

、方學齡 )

(註

同 房, )

33

個 孫 偉。 他 們 上「 俄 帝 侵 華 史 」、「 三 民 主 義 」、「 領 袖 行 誼 」。 一、 三、

軍 監 也 有 上 課, 那 時 有 一 位 朱 題 義, 中 校, 江 北 人, 政 治 處 的 中 校, 還 有

就不一樣了。

我 們 一 起 在 接 紗 組, 白 天 出 來 在 樓 頂 做 接 紗 工 作, 晚 上 回 去 牢 房。 八 房 以 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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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待遇很差。不管生活、管理,都很差。我們前面有「接紗組」,三、四、五、

關 紅 帽 子, 匪 諜 叫 紅 帽 子, 仁 監 的 八 房 之 前 是 優 待 房, 八 房 以 後 到 二 十 四 房

個 房 間, 一 個 房 間 平 均 都 二 十 幾 個 人。 軍 人 監 獄 還 分 階 級、 分 等 級, 像 仁 監

二 十 四 個 房 間, 最 大 的 禮 監 關 普 通 犯, 有 二 十 六 個 房 間。 最 小 的 智 監 有 十 六

除 了 早 上 跟 下 午 兩 次 放 封, 都 關 在 裡 面, 一 個 房 子 關 二 十 幾 個 人。 仁 監 有

一 個 叫 蘇 銘 久, 也 都 是 山 東 人。 軍 人 監 獄 就 是 一 個「 罐 子 」 悶 在 裡 面, 平 常

個 九 個 也 是 山 東 人。 像 我 們 仁 監 的 班 長, 一 個 叫 王 玉 珂、 一 個 叫 高 泗 法、

山 東 人。 禮 監 看 守 長 姓 余, 山 東 人。 智 監 看 守 長 侯 雲 庭 也 是 山 東 人。 班 長 十

軍人監獄的管理人員,十個有九個是山東人,我們仁監的看守長叫王麟閣,

老人」,就是隱居。他住優待房,跟雷震一樣。

穀 也 來 說 服 他。 他 不 聽, 把 他 送 來 軍 人 監 獄 軟 禁。 他 也 沒 判 刑, 自 號「 山 居

陸。」 他 跟 原 來 跟 國 父 在 廣 州 專 講 三 民 主 義 的 中 文 祕 書 黃 昌 穀 很 好, 叫 黃 昌

派 人 告 訴 他 千 萬 不 要 回 信, 也 不 要 回 大 陸, 臺 灣 很 好。 他 說 :「 我 非 要 回 大

生 活 不 如 意 就 回 到 北 京。 信 被 國 防 部 攔 截, 那 是「 投 共 」、「 投 匪 」 啦。 就

北 京 聽 說 他 在 臺 灣 生 活 很 潦 倒, 就 寫 了 一 封 信 從 香 港 轉 到 臺 灣, 告 訴 他 如 果

聽 說 國 父 孫 中 山 的 英 文 祕 書 也 關 在 裡 面, 他 為 什 麼 送 到 軍 人 監 獄? 宋 慶 齡 在

恩西服號」,民國五十年代時很有名。軍監裡面很黑暗,各種犯案原因都有。

31

152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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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上課,有個會堂很大,裡面可以裝六百人。 我 們 一 共 有 三 個 大 隊 的 人 數 約 五 百 人, 一 起 被 送 去 綠 島。 我 們 要 出 發 去 綠 島 的 前 一 天 在 軍 監 就 調 房。 隔 天 我 們 搭 乘 卡 車, 前 頭 都 有 配 槍 的 憲 兵 開 道, 一 路 從 安 坑 開 到 了 基 隆 碼 頭, 一 上 登 陸 艇 就 被 關 在 空 氣 非 常 不 流 通 的 艙 底, 兩人一付手銬。 在綠島的日子

我 是 在 一 九 五 八 年 被 送 去 綠 島, 一 九 六 五 年 離 開, 整 整 待 了 七 年 的 時 間。 一到綠島,我才發現之前當兵期間失蹤的同袍們都在綠島。 當 時 綠 島 公 路 不 發 達, 到 南 寮 下 船 之 後, 我 們 步 行 前 往 新 生 訓 導 處, 到 達 後 開 始 依 序 編 隊。 在 編 隊 的 時 候, 原 本 關 在 綠 島 的 人, 其 中 有 我 之 前 認 識 的 朋 友, 並 說 出 我 是 學 戲 劇 出 身 的, 我 就 被 調 到 康 樂 室, 籌 備 各 項 的 晚 會 表 演 等。 一 到 康 樂 室, 我 發 現 裡 面 陸 海 空 軍 的 人 才 都 有, 因 為 綠 島 每 個 月 都 有 一

(註

負 責 主 辦 新 生 月 刊,

(註

個 晚 會, 我 們 每 個 月 都 在 排 練 戲 劇 表 演, 包 含 話 劇、 京 戲、 舞 蹈 等 等, 我 們

都 包 辦 了, 我 總 共 負 責 了 七 年。 另 外 還 有 林 粵 生 )

每 天 收 聽 中 廣 的 新 生 快 報 廣 播, 將 其 聽 寫 下 來 ; 這 些 活 動 都 屬 於 康 樂 室 主

34

綠島新生訓導處廣播室(唐燕妮提供.臺灣遊藝數

位複製)

(註

在外面被分隊長用 )

36

我 們 一 進 牢 房 之 後, 分 隊 長 便 立 刻 將

事, 要 我 們 趕 緊 進 房, 他 要 鎖 門 了,

前 詢 問, 結 果 分 隊 長 叫 我 們 不 要 管 閒

扁 擔 抽 打, 我 見 狀 與 其 他 兩 名 獄 友 上

水的王輝生

都 晚 上 九 點 多 了, 看 到 隊 上 有 一 個 挑

查 了 出 來。 還 有 一 次, 我 們 排 戲 回 去

三 個 上 校 持 有 手 槍, 後 來 手 槍 的 下 落

槍 的 事 情, 綠 島 實 施 戒 嚴, 當 時 只 有

在 綠 島 期 間, 三 大 隊 曾 經 發 生 丟 手

另外也有負責寫大字報、辦體育活動的人。

辦的,還有畫佈景的許省五、許省六兄弟,他們出獄後繼續開設海燕廣告社;

35

154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155


門 鎖 起 來。 我 們 大 喊, 一 喊, 隔 壁 隊 的 也 跟 著 響 應, 他 們 以 為 我 們 要 暴 動, 隔 天 有 人 在 查 前 晚 的 事 件 是 誰 帶 頭 的, 不 知 道 是 誰 打 了 小 報 告 說 是 有 六 個 人

(註

我 們 留 在 綠 島 的 三 個 人 被 嚴 懲, 我 也 從 第 十 一 中 隊 被 調

主 導, 後 來 呈 報 處 長 之 後, 處 長 將 我 和 其 他 兩 位 的 名 字 刪 掉, 其 餘 三 人 被 押 送 外 島 小 琉 球, 到第二中隊。

(註

) 到 綠 島, Rankin (註

石,自己蓋房子、蓋豬圈、蓋倉

八 二 三 砲 戰 之 後, 情 勢 安 定 下 來, 蔣 經 國 再 也 沒 有 來

Karl L.

, 喜 歡 畫 畫, 當 時 在 身 上 綁 了 六 個 水 壺

38

要 逃 跑, 沒 有 成 功。 一 九 五 三 年 蔣 經 國 曾 經 陪 美 國 駐 臺 大 使 藍 欽(

有一個蒙古人叫做劉成斌

每中隊都有生產編班,養豬、養雞、養鴨,有的還偷偷下海抓龍蝦呢。

草、砍茅桿、種田,我們叫生產班,五點鐘在流麻溝、觀音洞那邊集合下山。

分 隊 長、 一 個 幹 事, 帶 幾 十 個 人 上 山, 交 代 幾 點 在 哪 裡 集 合, 你 們 上 山 砍 茅

新 生 訓 導 處 管 理 比 較 是 開 放 式 的, 白 天 通 通 上 山、 下 海。 一 個 官 兵、 一 個

庫,以便堆米、堆油。

等等,凡事都要自己來,也要割茅草、打

我, 因 我 不 參 加 隊 上 勞 動。 我 們 都 必 須 做 很 多 勞 動 工 作, 像 是 抬 米、 抬 石 頭

在 綠 島 處 長 對 我 非 常 好, 因 為 處 長 知 道 我 才 藝 很 多, 但 是 隊 值 官 不 太 喜 歡

37

三民主義的洪流,洗淨了我們的心胸, 中華民族的國魂,洗淨了我們的心胸, 消滅共匪反攻大陸,脫離黑暗走向光明, 我們不放棄的努力,我們都是中華民族的英雄。

) 40

過立法委員和國大代表的人,王鳳崗是中將司令,主張反共到底,去過綠島,

我 們 當 時 全 部 都 待 在 燕 子 洞 裡 面。 待 過 綠 島 的 人, 包 括 中 將、 上 將, 也 有 當

我們全部都待在洞裡,一個也出不來。尤其八二三砲戰期間,綠島尤其緊張,

戲。若是臺灣本島發生什麼事情時,我們會全部被趕到燕子洞,將洞口塞住,

綠 島 有 一 個 燕 子 洞 ,非 常 的 深 ,裡 面 還 有 一 個 土 臺 ,我 們 有 時 候 會 在 裡 面 排

(註

我們當時在綠島早晚點名時要唱〈新生之歌〉,歌是這樣唱的:

過綠島。當時行政院喊出四個口號:「愛新生、保新生、用新生、護新生」,

39

156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157


最 後 竟 然 死 在 軍 監。 (註 (註

當 初 關 在 綠 島 的 人 也 包 括 陸 海 空 軍、 軍 公 教、 來 自

全中國各省,甚至連蒙古人都有。

41

(註

都 知 道 了。 原 來 )

43

南來臺休假的美軍高級軍官,也讓蔣孝文因而得到「西貢玫瑰」(國際梅毒),

當 時 最 有 名 的 何 秀 子 高 級 應 召 站, 何 秀 子 手 下 有 十 二 大 金 釵, 不 但 接 待 從 越

曾 任 臺 北 市 警 察 局 局 長 時 的 楊 濟 華, 常 陪 蔣 經 國 長 子 蔣 孝 文 出 入 聲 色 場 所,

會 錄 用 像 我 這 樣 的 匪 諜, 後 來 事 情 鬧 到 連 董 事 長 楊 濟 華

正 式 聘 僱 合 約, 臺 北 市 最 大 的 敦 南 派 出 所 打 電 話 到 宏 恩 醫 院, 查 問 為 何 醫 院

管 吃 管 住, 生 活 很 安 定, 我 就 去 那 邊 上 班 了, 等 到 試 用 期 三 個 月 期 滿, 要 簽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三年之後,我有一個朋友介紹我到宏恩醫院應徵工友職缺,

之 後 ,我 找 一 些 臨 時 工 作 ,像 是 清 潔 工 或 是 到 新 店 溪 打 石 頭 等 ,我 都 做 過 。

我三個月的車馬費,要我離開公司,我當晚就離開回到臺北。

們 怎 麼 找 了 個 匪 諜 到 你 們 公 司 教 戲 劇, 萬 一 出 事 情 還 得 了。」 當 晚 公 司 給 了

全室,請他們幫我辦流動戶口,第三天派出所警員來到公司,跟公司說:「你

求 我 一 定 要 去 報 戶 口, 管 區 要 查 資 料, 結 果 我 很 為 難 地 將 我 的 身 分 證 拿 給 安

的 背 景 關 係, 整 整 六 個 月 的 教 書 期 間, 我 不 敢 申 報 戶 口。 直 到 最 後, 公 司 要

院, 他 的 妹 妹 在 臺 北 創 辦 靜 心 中 學, 我 在 那 邊 負 責 教 舞 排 戲 的 工 作, 因 為 我

介 石 的 親 家, 董 事 長 的 大 女 兒 石 靜 宜 嫁 給 了 蔣 緯 國, 石 靜 宜 創 辦 靜 宜 女 子 學

公 司 的 康 樂 戲 劇 組 上 班, 去 了 之 後, 才 發 現 那 家 公 司 的 董 事 長 石 鳳 翔, 是 蔣

清 二 楚。 剛 好 我 在 臺 北 無 心 遇 到 在 頭 份 教 學 的 一 個 老 師, 老 師 介 紹 我 到 他 們

我, 因 為 有 案 底, 公 家 單 位 若 是 要 用 我, 只 要 調 查 一 下, 對 我 的 身 家 背 景 一

從 綠 島 回 來 之 後, 我 的 生 活 非 常 潦 倒, 大 家 稱 呼 我 為 匪 諜, 沒 有 人 敢 錄 用

出獄後的求職過程

冤屈。我也得了很多教訓,我也就這樣過了七年的綠島牢獄生活。

鎖 門 的, 不 能 接 觸。 在 綠 島 我 每 個 隊 都 可 以 接 觸, 曉 得 很 多 案 子, 知 道 很 多

我 可 以 認 識 這 麼 多 本 省 人, 在 軍 監 是 不 可 能, 因 為 一 個 房 間、 一 個 房 間, 都

我 在 綠 島 的 體 驗 ,第 一 個 是 自 由 的 可 貴 。綠 島 比 較 自 由 ,我 可 以 到 每 個 隊 ,

42

158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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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 經 國 得 知 後, 不 但 將 何 秀 子 送 去 管 訓 三 年, 也 一 直 想 找 機 會 關 楊 濟 華。 正 好 查 知 楊 濟 華 在 中 央 酒 店, 跟 其 中 的 一 位 會 計 小 姐 袁 孝 彬 有 染。 於 是 蔣 經 國

(註

抓 到 這 樣 的 證 據, 就 說 楊 濟 華 通 匪, 將 他 抓 拿 到 綠 島 受 刑, 關 了 六 年 之 後, 命令他將戶籍永久設於花蓮,永遠不許他將戶籍遷回臺北。

陸 軍 總 司 令 是 三 年 一 換, 他 就 被 調 到 參 軍 長 職 位,

(註

造 成 下 屬 的 不 滿, 主

孫 立 人 案 的 來 龍 去 脈 是 這 樣 子。 他 在 一 九 五 三 年 沒 有 升 上 參 謀 總 長, 因 為

孫立人案的來龍去脈

恩醫院工作,一直到六十五歲退休。

醫 院 好 好 待 到 退 休 吧! 他 真 是 我 的 貴 人, 讓 我 免 於 流 離 失 所。 後 來 我 就 在 宏

後, 就 要 我 好 好 工 作, 並 說 他 也 曾 是 匪 諜, 跟 我 一 樣 是 政 治 犯, 要 我 在 宏 恩

又 蓋 亞 洲 水 泥 廠, 還 有 寶 石 加 工 廠, 事 業 輝 煌 騰 達。 楊 濟 華 董 事 長 和 我 見 面

心過楊濟華與高玉樹想組新黨有關。另外楊濟華在花蓮時,蓋花蓮海濱飯店,

玉 樹 當 臺 北 市 長 時, 便 指 定 一 定 要 讓 楊 濟 華 擔 任 主 任 祕 書 一 職, 蔣 經 國 也 擔

因 為 楊 濟 華 當 過 警 察 局 長, 因 此 人 脈、 金 脈 都 很 好, 本 身 又 有 錢。 之 前 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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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 像 是 孫 蔚 民、 劉 益 福 等 人。 到 了 臺 灣 之 後, 蔣 經 國 一 看 這 些 人 都 是 孫 立

孫 立 人, 當 時 孫 立 人 正 有 權 力, 將 他 們 從 香 港 接 到 了 臺 灣。 當 時 有 四 個 大 隊

一 百 二 十 多 人, 這 些 人 都 是 孫 立 人 的 基 本 幹 部, 這 些 人 在 香 港 時 就 打 電 話 給

練 新 兵。 東 北 新 一 軍 戰 敗 之 後, 一 部 分 從 東 北 撤 退 到 上 海、 到 香 港, 大 約

叛 變 的 將 領 不 合, 被 老 蔣 調 回 南 京, 後 來 又 被 派 到 臺 灣 鳳 山 陸 軍 訓 練 所 訓

維 吉 尼 亞 軍 校 學 成 回 國, 抗 戰 勝 利 之 後, 孫 立 人 被 派 到 東 北, 因 他 與 另 一 位

孫 立 人 在 職 期 間, 受 到 眾 人 的 排 擠, 令 他 感 到 非 常 的 不 服 氣, 孫 是 從 美 國

被懷疑可能仿效張學良,發生西安事變挾持總統。

人告密說:樂隊有人將子彈夾帶在大腿上,並準備在總統閱兵時,發動兵諫,

校 閱 時, 嚴 格 規 定 來 參 加 運 動 會 的 人 都 不 可 以 攜 帶 子 彈 等 危 險 槍 砲, 後 來 有

蔣 當 總 統 的 期 間, 每 年 有 一 個 年 中 校 閱, 一 九 五 五 年 八 月, 在 屏 東 萬 丹 舉 辦

還 有 一 個 總 召 集 人 江 雲 錦, 當 時 他 們 連 同 全 臺 的 學 生 組 成 一 個 聯 誼 會, 在 老

要 的 有 在 屏 東 的 李 鴻 軍 長, 他 後 來 被 判 了 無 期 徒 刑, 現 在 已 經 過 世 了。 另 外

45

160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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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的 基 本 幹 部, 擔 心 是 否 孫 立 人 預 謀 要 叛 變 了, 於 是 第 一 步 便 將 這 些 幹 部 都先抓起來,判處重刑或是無期徒刑, 並 押 送 綠 島。 後 來 我 到 綠 島 之 後, 我 們 都 在 同 一 個 隊, 對 於 之 前 都 是 隊 上

中。 直 到 鄭 為 元 接 任 國 防 部 長, (註

(註

當時的郭廷

到 臺 中 去 探 視 孫 立 人, 跟 他 說 你 已 經 完

全 自 由 了, 可 以 平 反, 孫 立 人 說 : 我 沒 有 叛 變 何 來 平 反 呢?

亮也收到六十萬元的安家費,給他蓋了棟房子,移送綠島,讓他在綠島養牛、 養 鹿, 規 定 他 一 年 只 能 回 來 一 次。 他 們 這 些 人 在 綠 島 被 關 在 獨 棟 的 房 子, 並

,他們都在處部,不和我們關一起。

(註

、林元枝

(註

不 與 我 們 關 在 一 起, 但 是 生 活 都 在 一 起。 還 有 一 位 從 馬 祖 偷 渡 來 的 共 產 黨,

(註

年 代 的 白 色 恐 怖, 我 們 ○

位 同 志 成 立 一 個 組 織( 促 進 會 ), 要 求 平 反、 追 查 真 相, 蔣 介 石 當 初 主 要 是

現 在 喊 的 口 號 是 追 查 真 相 以 及 遲 來 的 正 義。 當 初 在 互 助 會 之 外, 我 與 其 他 幾

白 色 恐 怖 追 根 究 底, 我 認 為 兩 蔣 是 元 兇。 針 對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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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公道!!」紅布條。(閻啟明提供)

的 長 官, 後 來 都 到 了 綠 島 同 一 隊, 我 覺 得 相 當 的 尷 尬 ; 第 二 步, 將 所 有 的 學 生 都 抓 起 來, 當 時 他 們 正 準 備 成 立 反共救國軍,因為覺得留在鳳山沒有發 展, 所 以 準 備 組 織 一 個 軍 隊 回 到 上 海 打游擊戰,他們還沒有畢業就被抓了, 結果到現在連榮民證都沒有。 一九五五年因為孫立人案,蔣中正原 本 要 到 鳳 山 校 閱, 後 來 沒 有 去, 請 彭

五十年代軍法不當審判 我們要求平反」、「集中營埋沒我們的青春 還

孟 緝 代 為 校 閱, 孫 立 人 也 沒 有 參 加, 當 時 坐 飛 機 回 去 臺 北, 後 來 被 軟 禁 在 臺

一九九七年十月二十三日,五○年代的政治受難者在綠島碼頭拉起「遭受

亮 受 到 牽 連。 找 到 郭 廷 亮 要 他 頂 罪, 否 則 會 有 更 多 的 人 受 到 牽 連, 後 來 郭 廷

47

46

叫 做 鄒 壽 生, 也 跟 我 們 在 一 起。 還 有 政 治 犯 當 教 官 的 洪 國 式 、傅正

) 50

白色恐怖如何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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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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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七年十二月)(閻啟明提供)

找外省人的麻煩,尤其是軍中, 他 認 為 不 穩 的 幹 部, 即 便 當 初 那 些 幹 部 如 何 相 信 他 們, 後 來 很多人都成為白色恐怖的受害 者 ; 至 於 蔣 經 國, 則 是 整 肅 臺 灣 本 省 的 青 年 才 俊 學 者, 他 認 為 對 他 有 不 支 持 的 想 法 的 人,

(註

看 到 這 份 報 紙, 寫 信

51

發 生 前 夕, 我 又 回 去 大 陸, 剛 好 侯 德 健

(註

在 北 京 絕 食 抗 議, 侯 當 時 就 住 在

島 的 事 件 一 清 二 楚, 也 非 常 地 禮 遇 我 們。 第 二 年, 一 九 八 九 年, 天 安 門 事 件

長, 然 後 也 去 拜 訪 了 專 門 處 理 臺 港 澳 事 務 的 高 組 長, 高 組 長 對 我 們 當 時 在 綠

我 哥 哥 領 著 我 回 到 他 北 京 的 家 中。 第 二 天, 李 壽 懋 帶 著 我 去 拜 訪 統 戰 部 的 部

我 拿 著 照 片 ,我 大 哥 在 機 場 舉 著 寫 有 我 名 字 的 牌 子 ,兩 人 相 見 ,抱 頭 痛 哭 ,

大哥幾十年不見,我離開時才十五歲,我大哥才十八歲。

灣 給 我, 於 是 我 在 一 九 八 八 年 從 臺 灣 搭 機 到 香 港 之 後, 轉 機 到 北 京, 因 為 與

由 日 本 偷 渡 前 往 大 陸 經 商, 他 們 與 李 壽 懋 見 了 面, 將 我 大 哥 的 照 片 帶 回 來 臺

哥 的 信 從 香 港 紅 十 字 會 轉 到 臺 灣。 剛 好 當 時 在 綠 島 的 兩 個 難 友, 後 來 經 常 經

雙 方 一 聊, 確 認 要 找 的 人 就 是 我。 李 壽 懋 給 了 我 哥 哥 我 在 臺 灣 的 地 址, 我 大

給 我 哥 哥, 因 不 確 定 我 哥 哥 要 找 的 人 就 是 我, 於 是 約 出 來 見 面, 見 面 之 後,

我 在 綠 島 的 難 友, 那 時 的( 中 國 ) 政 協 委 員 李 壽 懋

因 我 在 大 陸 北 京 的 哥 哥 經 由 大 陸 的《 團 結 報 》 報 紙 登 報 尋 找 我, 剛 好 當 時

大陸返鄉探親之旅

基層幹部,包括送綠島及管訓的都有。

他 都 整。 蔣 介 石 主 政 期 間, 光 一 個 孫 立 人 案, 抓 了 那 麼 多 人, 從 領 導 階 層 到

「為政治受難者爭權益公聽會」傳單

植誠是空軍之外,其他的都是送綠島被關過的,有蘇芳宗

(註

(註

居 住, 那 )

53

、簡木火 )

54

(註

當 初 侯 德 健 居 住 的 房 子, 一 樓 到 四 樓 現 在 都 是 臺 灣 人 居 住 的 地 方, 除 了 黃

個大院後來都是給了臺灣去的人居住。

德 健 的 住 所, 現 在 給 了 當 時 從 桃 園 駕 飛 機 到 大 陸 投 誠 的 黃 植 誠

李 壽 懋 的 樓 下。 後 來 天 安 門 事 件 爆 發 之 後, 侯 德 健 被 驅 逐 出 境, 結 果 之 前 侯

52

55

164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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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良齊、李壽懋。我的房子是自己買的。 不談過去只看現在?

(註

聯 絡, 他 問 我 說 :「 你 怎 麼 突 然 失 蹤, 你 到

我 從 綠 島 回 到 臺 灣, 一 直 到 進 了 宏 恩 醫 院 工 作, 生 活 才 比 較 安 定, 後 來 我 跟當時也是搞藝術的聶光炎

(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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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看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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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 王 麟 閣、 少 校 指 導 員 夏 智 君, 我 都 寫 得 很 詳 細, 結 果 軍 人 監 獄 回 函 : 臺 端

給 軍 人 監 獄, 說 我 在 仁 監, 號 碼 是 一 五 七 四 號, 監 獄 長 李 正 漢

經 死 了, 高 梅 嶺 也 死 了, 剩 他 一 個。 當 初 我 打 官 司, 很 難 打。 我 第 一 個 寫 信

我 就 想 辦 法 打 冤 獄 官 司, 請 方 學 齡 出 庭, 至 少 有 三 個 人 可 證 明, 張 健

監 獄、 新 店 軍 人 監 獄 等 申 請 我 被 關 過 的 檔 案, 卻 都 被 回 文 告 知, 查 無 檔 案。

我 曾 經 上 訴 我 所 遭 受 的 冤 獄, 為 了 打 官 司, 曾 經 向 綠 島、 警 備 總 部、 泰 源

麼回事嗎?」反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後來他在藝術方面發展的不錯。

底 是 不 是 匪 諜 呢?」 我 反 問 他 說 :「 你 覺 得 我 像 是 匪 諜 嗎? 我 失 蹤 不 就 是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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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查無其相關資料。(閻啟明提供)

閻啟明申請冤獄賠償時,臺北地方法院的判決書。(閻啟明提供)

來 函 敬 悉, 查 本 監 並 無 閣 下 檔 案 資 料。 沒 有, 我 就 問 開 釋 的 泰 源 監 獄, 我 都

閻啟明為追討受難真相,以掛號信詢問軍管區司令部、泰源技訓所、新店監獄,均被回

166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167


用 掛 號 信, 泰 源 監 獄 的 監 獄 長 叫 沈 子 成 (註

, 我 講 我 是 泰 源 監 獄 開 釋 的, 泰

咸陽號,艦長陳慶堃 ─ (註

,我

源 監 獄 回 我 信, 說 沒 有 閣 下 的 資 料, 法 院 的 冤 獄 沒 辦 法 打。 我 又 寫 信 給 海 軍 總部,我講我是海軍第一艦隊,十六號軍艦

我 負 責 老 兵 聯 繫 的 大 部 分 事 情, 要 遊 行 抗 爭 或 是 打 前 鋒 戰 的 時 候, 都 是 我 聯

半 的 時 間 在 臺 北, 臺 北 市 社 會 局 局 長 是 陳 菊, 新 聞 局 局 長 是 羅 文 嘉。 後 來,

來, 競 選 理 事, 當 時 開 放 大 陸 探 親 之 後, 我 幾 乎 有 一 半 的 時 間 待 在 大 陸, 一

有 一 部 分 的 同 學( 難 友 ) 在 臺 大 會 館 成 立 了 平 反 促 進 會, 要 我 從 北 京 趕 回

我賠償金。

有 你 的 資 料。」 綠 島 我 寫 了 信, 也 沒 有 資 料。 最 後, 臺 北 法 院 受 理 了, 已 付

你 講 你 關 過 警 備 總 部、 關 過 泰 源 監 獄、 關 過 新 店, 現 在 三 個 單 位 都 回 信, 沒

寫得很詳細,海軍總部回絕,也是沒有資料。臺北法院說:「閻先生,你看,

60

繫 他 們 的, 北 區 的 老 兵 大 約 還 有 兩 百 多 人, 我 們 還 有 一 個 老 兵 聯 誼 會, 裡 面 的成員都是去過綠島的,大多已經八、九十歲的人。

攝於新店軍人監獄前。(曹欽榮攝影)

59

二○○九年四月十七日,(左起)芮刈川、邱再興、閻啟明、陳萍、方學齡,

我 這 幾 年 回 去 了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幾 次, 也 曾 經 跟 在 綠 島 青 年 體 驗 營 的 年 輕 人

二○○八年五月十八日,在綠島新生訓導處克難房遺址內受訪。(曹欽榮攝影)

168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169


上 課, 我 們 上 一 代 的 歷 史 可 以 寬 恕, 但 不 可 忘 記。 不 能 忘 記 歷 史, 因 為 有 前 車 之 鑑。 今 天 我 們 老 了, 都 八、 九 十 歲 了, 來 日 不 多。 但 是 臺 灣 白 色 恐 怖 這 一 段 歷 史 要 聯 繫 起 來, 尤 其 是 青 年 人, 臺 灣 的 歷 史 到 今 天, 不 管 統 獨, 你 們 要 認 識 清 楚 : 怎 麼 統? 怎 麼 獨? 今 天 何 去 何 從? 中 國 大 陸 本 身 也 自 顧 不 暇, 表 面 上 看 中 國 經 濟 很 發 達, 但 貪 污 很 厲 害, 官 官 相 護。 不 要 忘 記 臺 灣 這 段 歷 史, 綠 島 有 新 生 訓 導 處、 綠 洲 山 莊, 這 都 是 臺 灣 為 了 自 由 民 主 打 拚 的 人, 包 括 : 將 領、 大 學 教 授、 立 委、 民 意 代 表、 農 村 子 弟, 士 農 工 商 都 有, 他 們 不 能 被 白 關, 他 們 的 青 春 為 了 民 主 自 由 犧 牲。 歷 史 是 一 面 鏡 子, 我 們 馬 上 就 要 入 土 了, 你 們 年 輕 人 要 接 棒。 我 們 為 臺 灣 的 民 主 自 由 打 拚, 青 春 被 埋 葬 了, 軍 人 監 獄 也 關 過、 綠 島 也 關 過、 保 安 司 令 部 也 關 過, 受 了 很 多 苦。 我 們 是 為 了 下 一 代, 不 是 為 自 己。 要 不 然 我 裝 個 乖 乖 牌, 今 天 升 到 少 將 絕 對 沒 問 題,

與難友們集結在文建會門

口,抗議文建會擅自變更景

美、綠島人權園區名稱為「文

化園區」。(曹欽榮攝影)

六 年 二 月 二 十 八 日, 地 點 為 台 灣 遊 藝 公 司, 採 訪 者 : 曹 ○○

我何必當少尉排長好好的,就被抓了呢? 首次採訪於二

二○○九年四月二十九日,

170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171


欽榮;第二次採訪於二 一 三 年 八 月 二 十 九 日, 地 點 為 台 灣 遊 藝 ○

九 年 四 月 十 七 日, 地 點 為 安 坑 軍 人 監 獄 門 口, ○○

八年五月十九日,地點為綠島人權園區,採訪者: ○○

曹欽榮;第三次採訪於二 採訪者:曹欽榮;第四次採訪於二 公司,採訪者:曹欽榮。

註釋 一 九 五 四 年 九 月 三 日 在 金 門 發 生 了 九 三 砲 戰, 這 是 一 九 四 九 年 古 寧 頭 戰 役 之 後 最 大 的 砲 戰, 也 是 國 共 內 戰 海 軍 總 部 軍 法 處 看 守 所, 位 於 當 時 左 營 海 軍 總 司 令 部( 一 九 四 九 年 五 月 遷 左 營, 一 九 五 四 年 四 月 遷 臺 北 )

的一部分。根據作者自述,金門遭到中共砲擊約一週時間。

1.

孫 立 人 案 件, 簡 要 文 章 請 參 考 邱 國 禎 著,〈 被 軟 禁 的 將 軍 : 孫 立 人 〉, 《 近 代 台 灣 慘 史 檔 案 》( 臺 北 市 :

後方。

2.

水牛圖書,二 ○○ 五年)。 作 者 畢 業 於 夏 聲 劇 校 第 四 期。 夏 聲 劇 校 於 一 九 三 八 年 成 立 於 中 國 西 安, 由 梅 蘭 芳 的 學 生 劉 仲 秋、 郭 建 英 創

前 衛, 二 ○○ 七 年 ), 頁 二 ○ 二 二 ○ 四。 另 參 考 沈 克 勤 編 著,《 孫 立 人 傳 》( 臺 北 市 : 臺 灣 學 生 書 局, 五 年 增 訂 版 ) ; 鄭 錦 玉 編 著,《 碧 海 鈎 沉 回 憶 思 錄 : 孫 立 人 將 軍 功 業 與 冤 案 真 相 紀 實 》( 臺 北 市 : ○○

3.

七年)。 ○○

夏 聲 劇 校 七 十 人 回 憶 錄 》( 中 國 上 海 : ──

高梅嶺(一九三六 二 ○○ 八年),中國江蘇籍,涉一九五八年「海軍高梅嶺等案」,被判刑九年。 許 省 五、 許 省 六 為 兄 弟, 基 隆 人, 分 別 出 生 於 一 九 二 ○ 年、 一 九 二 二 年。 被 捕 前, 哥 哥 許 省 五 開 設 海 燕 廣 告社,許省六在哥哥的廣告社工作,涉一九四九年「基隆市工委會鍾浩東等案」,均判刑十年。

錦綉文章出版社,二

招 生, 一 九 四 七 年 遷 上 海。 參 見 馬 科 主 編,《 華 夏 之 聲 七 十 年

辦, 高 舉「 改 良 平 劇 」 大 旗, 以 京 劇 宣 傳 對 日 抗 戰。 一 九 四 三 年, 夏 聲 劇 校 旅 川 公 演, 輾 轉 於 成 都 第 三 次

4.

歐 陽 文( 一 九 二 四 二 ○ 一 二 年 ), 嘉 義 人, 涉 一 九 五 ○ 年「 省 工 委 會 高 鈺 鐺 等 案 」, 被 判 刑 十 二 年 ; 陳 年 生, 臺 北 市 人, 涉 一 九 五 二 年「 省 工 委 會 學 術 研 究 會 」, 被 判 刑 十 五 年。 另 參 考《 陽 光 ○

5.

6.

孟 和, 一 九 三

一九八三年自綠島出獄。 鄭若萍(一九二三 二 ○○ 八年),中國南京籍,涉一九五一年「貝萊案」,被判刑十五年。 參見陳英泰著,〈十一隊的騷動事件〉,《回憶,見證白色恐怖(下)》(二 ○○ 五年),頁六 陳 英 泰( 一 九 二 八

年。 ○

年 ),臺 北 人 ,涉 一 九 五 一 年「 鍾 國 輝 等 案 」,被 判 刑 十 二 年 。著 有《 回 憶 , ○ 一 ○

年「 臺 北 市 工 作 委 員 會 郭 琇 琮 等 案 」, 丈 夫 郭 琇 ○

陳鵬雲,一九二七年生,臺北市人,涉一九五一年「省工委會臺北街頭支部余大和等案」,被判刑十五年。

琮被槍決,她被判刑十年。

林 至 潔, 即 林 雪 嬌, 一 九 二 六 年 生, 臺 北 人, 涉 一 九 五

見證白色恐怖(上、下)》,二 ○○ 五年;《再說白色恐怖》,二 所指是一九九七年成立的「五十年代白色恐怖案件平反促進會」。

一 ○

指由政治受難者及家屬於一九八八年成立的「臺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

七。 ○

依然燦爛:追思歐陽文先生》,二 ○ 一二年。 王 永 富, 一 九 二 七 年 生, 臺 中 人, 涉 一 九 五 ○ 年「 臺 中 地 區 工 委 會 張 伯 哲 等 人 案 」, 被 判 無 期 徒 刑, 直 至

7.

8.

9.

12. 11. 10.

14. 13.

請參考陳鵬雲著,《二二八:陳鵬雲的臺灣白色恐怖回憶錄》(臺北市:陳鵬雲自費出版,二 ○○ 六年)。 吳 聲 潤, 一 九 二 四 年 生, 高 雄 六 龜 人, 涉 一 九 五 一 年「 臺 北 市 工 委 會 松 山 第 六 機 廠 支 部 傅 慶 華 案 」, 被 判

15.

16.

172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173


年「臺北市工作委員會郭琇琮等案」,被判刑十年。 ○

刑 十 二 年。 請 參 考 吳 聲 潤 著,《 白 色 恐 怖 受 難 者 吳 聲 潤 創 業 手 記 : 一 個 六 龜 人 的 故 事 》( 吳 聲 潤 自 印, 二 ○ 一 ○ 年四版)。 蘇友鵬,一九二六年生,臺南人,涉一九五

陳 明 忠, 一 九 二 九 年 生, 高 雄 人, 涉 一 九 五 ○ 年「 省 工 委 會 臺 北 電 信 局 支 部 張 添 丁 等 案 」, 被 判 刑 十 年, 年出獄。一九七六年又因「陳明忠事件」,被判刑十五年。另參見綠島人權園區,「遺忘與記憶」 ○

施 顯 華, 一 九 三 年 生, 臺 北 市 人, 涉 一 九 四 九 年「 臺 灣 民 主 自 治 聯 盟 林 正 亨 等 案 」, 被 判 刑 十 二 年 ; 又 ○ 因一九五四年「在訓 綠 ( 島新生訓導處 吳 ) 聲達、陳華等案」被送回軍法處,但獲判無罪。

18. 17.

影片,二 ○ 一一年。 張 敏 生, 一 九 二 八 年 生, 中 國 山 東 籍, 涉 一 九 五 二 年「 中 央 社 會 部 潛 臺 餘 黨 于 凱 梁 鍾 濬 等 案 」, 被 判 刑

一九六

19.

二 ○ 一 三 年 ),苗 栗 人 ,涉 一 九 五 二 年「 省 工 委 會 新 竹 鐵 路 支 部 蕭 清 安 、楊 波 等 案( 王 顯明案)」,被判刑十五年。

陳 傳 枝( 一 九 二 三

十五年。

20.

指 一 九 五 一 年 三 月 一 日 判 決 的「 貝 萊 案 」, 該 案 判 決 書 中 指 稱 貝 萊 等 人 在 陸 訓 部 吸 收 學 員, 在 軍 中 發 展 名

21.

二 一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四 日 閻 啟 明 電 話 補 充 說 明 : 這 三 十 五 人 以 涉「 貝 萊 案 」 為 主, 如 朱 失 石、 趙 志 強 等, ○ 時為陸訓部學員,都是在一九五 ○ 年六月被抓,之後都關在綠島新生訓導處。

十二年、十年、八年、五年或交付感訓被判刑,八人無罪。

為「 大 同 主 義 」 組 織, 共 三 十 五 人 被 捕。 為 首 的 杜 麟 文、 貝 萊 兩 人 於 一 九 五 一 年 六 月 三 日 被 槍 決, 其 餘 以

22.

一 三 一 八, 李 坤 龍 文 章〈 尋 找 父 親 的 下 落 〉, 文 中 提 到 連 昆 山 老 師 被 判 刑 兩 年, 送 金 ○ 門當「反共救國軍」。

另參見本書頁三

23.

根 據 作 者 說 明, 當 時 海 軍 船 艦 往 來 香 港, 作 者 託 人 購 買 郭 沫 若 所 寫 的 書 籍( 郭 沫 若, 四 川 樂 山 人, 曾 就 讀

24.

劉棟華,一九二九年生,中國江西籍,涉一九五六年「三四

其中一篇〈關於孫元錦之死〉,頁二二 ○ 二二四;該篇文章造成政府、保安司令部壓力,是政府干預《自 由中國》呈現檯面上的實際行動的開始。

(臺北市:獨立作家,二

慘 史 檔 案 》( 臺 北 市 : 前 衛, 二 ○○ 七 年 ), 頁 二 九 ○ 二 九 一。 另 參 見 范 泓,《 民 主 的 銅 像 : 雷 震 傳 》 一三年)。該書提到《自由中國》第十三卷第六期(一九五五年九月十六日), ○

苦, 又 得 了 肺 病, 終 於 厭 世 自 殺。 參 考 邱 國 禎 著,〈 孫 元 錦 案 : 從 特 務 逼 死 人 到 言 論 自 由 〉,《 近 代 台 灣

高 達 三 十 萬 元 ; 但 是 保 安 司 令 部 保 安 處 經 濟 組 組 長 李 基 光, 以 其 資 金 來 源 可 疑, 不 斷 對 他 敲 詐, 他 不 堪 其

被 敲 詐 人 孫 元 錦, 是 一 位 從 中 國 播 遷 來 臺 的 毛 紡 織 商 人, 最 初 事 業 甚 為 順 利, 當 時 向 政 府 繳 納 各 種 稅 捐 即

參見輯一附錄「相關名詞說明:政治監獄」。

孫德一,一九三 ○ 年生,中國吉林籍,涉一九五七年「海軍李在春等案」,被判刑十年。 一九五四年六月二十三日,陶普斯號從中東到上海,於臺灣海峽被中華民國海軍攔截。

七部隊劉棟華為匪宣傳案」,被判刑十年。 ○

陸建勛,一九三四年生,中國四川籍,涉一九五七年「海軍李在春等案」,被判刑四年。

成都石室中學),再貼上軍中雜誌《國魂》當封面。

25.

31. 30. 29. 28. 27. 26.

邱再興,一九三三年生,中國湖南籍,涉一九五五年「海軍邱再興等案」,被判刑十年。

二 ~

一 二 年 ), 中 國 福 建 籍, 涉 一 九 五 五 年「 省 工 委 會 臺 南 市 委 會 郵 電 支 部 吳 麗 水 等 ○

如 楊 逵 常 在《 新 生 月 刊 》 撰 稿, 參 見 彭 小 妍 主 編,《 楊 逵 全 集 第 十 二 卷 書 信 卷 》( 臺 南 市 : 文 化 資 產 保 存

案」,被判刑十五年。

林 粵 生( 一 九 三 一

方學齡,一九二八年生,中國湖南籍,涉一九五六年「方學齡為匪宣傳案」,被判刑七年。

34. 33. 32.

參見輯一頁一一一

劉成斌,一九二九年生,中國熱河籍,涉一九五三年「劉成斌等案」,被判刑十年。

一四三,〈一個中學生政治受難者的自述〉,周賢農刑期屆滿又被送小琉球延訓。

王輝生,一九三一年生,中國江蘇籍,涉一九五七年「反共救國軍李超等案」,被判刑十年。

研究中心籌備處,一九九八年)。

35.

38. 37. 36.

174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175


根 據 女 性 政 治 受 難 者 陳 勤《 火 燒 島 記 事 》 所 載 : 一 九 五 三 年 六 月 十 四 日, 美 國 藍 欽 大 使( 一 九 五 三

一一年「遺忘與記憶」受難者王文清所唱〈新生之歌〉歌詞:「中華民族的國魂 /喚醒了我們的迷夢 / ○ 三 民 主 義 的 洪 流 /洗 淨 了 我 們 的 心 胸 /粉 碎 鐵 幕 /走 向 新 生 /脫 離 黑 暗 /走 向 光 明 /我 們 在 博 愛 民 主 中 陶

新生訓導處訪查兩次。

序 :「 民 國 四 十 六 年 九 月, 副 司 令 李 中 將 偕 美 國 駐 華 大 使 藍 欽 先 生 蒞 臨 本 島 視 察 」。 顯 見 藍 欽 至 少 到 綠 島

一 九 五 七 年 美 國 駐 臺 大 使 ) 至 綠 島 訪 查。 另 一 九 五 八 年 新 生 訓 導 處 製 作《 綠 島 志 》, 當 時 的 處 長 周 文 彬 寫

39.

醫 院。( 檔 案 管 理 局 國 家 檔 案 檔 號 B3750187701/0042/1571/40406444/128/062/0000189590001

王 鳳 崗, 中 國 河 北 籍, 在 軍 人 監 獄 服 刑 期 間, 於 一 九 五 七 年 十 一 月 二 十 一 日 因 胃 癌 病 逝 於 陸 軍 第 一 總

義 /效忠領袖蔣公 /起來,新生的同志們 /起來,新生的同志們 /團結一致 /奮發為雄 /完成建國大功」。

/看 美 麗 的 國 旗 青 天 白 日 滿 地 紅 /飄 揚 在 天 空 /我 們 不 做 異 邦 的 奴 隸 /我 們 都 是 中 華 的 英 雄 /實 行 三 民 主

們 的 心 胸 /粉 碎 鐵 幕 /走 向 新 生 /脫 離 黑 暗 /走 向 光 明 /我 們 在 博 愛 平 等 中 陶 冶 /我 們 在 自 由 民 主 中 新 生

們 都 是 中 華 的 英 雄 /實 行 三 民 主 義 /完 成 建 國 大 功 」。 二 ○ 一 ○ 年 完 工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新 生 訓 導 處 全 區 模 型 展 示 館 」 展 示〈 新 生 之 歌 〉 歌 詞 :「 中 華 民 族 的 國 魂 /喚 醒 了 我 們 的 迷 夢 /三 民 主 義 的 洪 流 /洗 淨 了 我

冶 /我 們 在 自 由 民 主 做 新 生 /看 /美 麗 的 國 旗 /青 天 白 日 滿 地 紅 /飄 揚 在 天 空 /我 們 不 做 異 邦 的 奴 隸 /我

40.

局 網 站 http://www.tcpd.taipei.gov.tw/ct.asp?xItem=3132695&CtNode=44708&mp=108001 (二 二十四日瀏覽)。

年),頁二八一

鄭 為 元, 曾 任 國 防 部 第 十 六 任 部 長( 一 九 八 七 年 四 月 二 十 九 日

一 九 八 九 年 十 二 月 四 日 ), 參 見 國 防 部 歷

參見輯三頁二八七 三 ○ 四,林式奐文章〈找尋亡父林葉洲的足跡〉,註解 。 一 九 九 一 年 ), 出 生 於 中 國 江 蘇。 一 九 四 ○ 年 加 入 中 國 國 民 黨, 一 九 四 六 年 就 讀 上 海

島新生訓導處為政治犯「新生」上課。返臺不久後,疑遭到謀殺,慘死於水溝。

洪 國 式 為 中 共 政 治 局 在 臺 地 下 工 作 組 織 負 責 人, 一 九 四 九 年 涉 劉 全 禮 案 被 捕, 之 後 為 情 報 處 利 用, 曾 到 綠

任部長網站 http://www.mnd.gov.tw/Publish.aspx?cnid=3503&p=58278 (二 ○ 一三年九月二十三日瀏覽)。 一九八八年蔣經國過世,李登輝繼任中華民國總統後,解除孫立人的軟禁,恢復自由。

刑三年至十五年不等刑期。

無 期 徒 刑 有 鍾 山、 劉 益 福、 孫 蔚 民、 郭 廷 亮、 李 鴻、 陳 鳴 人、 彭 克 立、 曾 長 雲 等 八 人, 其 餘 四 十 三 人 被 判

目前白色恐怖檔案中總統府公文,有相當多是參軍長孫立人簽名用印。孫立人案計有五十一名軍官被判刑,

二九一。

參見谷正文著,〈蔣孝文染病內幕〉,《牛鬼蛇神:谷正文情報工作檔案》(臺北市:書華出版,一九九七

一三年九月 ○

楊 濟 華, 曾 任 臺 北 市 政 府 警 察 局 第 九 任 局 長( 一 九 五 三 年 六 月 至 一 九 五 五 年 九 月 ), 參 見 臺 北 市 政 府 警 察

中國各省市的記載。

) 0000189590009 指 劉 成 斌。 另 根 據 綠 島 戶 籍 資 料,「 流 麻 溝 十 五 號 」 是 新 生 訓 導 處 政 治 犯 共 同 戶 的 門 牌 號 碼, 戶 籍 有 來 自

41.

42.

43.

44.

45.

46.

48. 47.

3

李壽懋,一九一九年生,中國哈爾濱籍,涉一九五一年「陸軍李壽懋等案」,被判刑十五年。

一九六六年出獄。出獄後,仍積極參與黨外運動,也是民進黨創黨元老之一。

大 同 大 學 經 濟 系, 後 轉 武 漢 大 學 政 治 系。 一 九 五 ○ 年 來 臺, 曾 任《 自 由 中 國 》 編 輯。 一 九 六 ○ 年因籌組 「 中 國 民 主 黨 」, 與 雷 震 一 起 被 捕, 被 判 交 付 感 化 三 年, 因 拒 絕 感 化, 又 延 訓 三 年, 曾 拘 留 於 綠 島, 直 到

傅 正( 一 九 二 七

50. 49.

年被中國驅逐出境,回返臺灣後, ○

戰 機 由 臺 灣「 叛 F-5 逃 」 至 中 國, 加 入 中 國 人 民 解 放 軍。 他 的「 叛 逃 」 致 使 當 時 臺 灣 國 防 部 長 高 魁 元 請 辭, 並 造 成 空 軍 內 部 的

黃 植 誠 ,一 九 五 二 年 生 於 臺 灣 ,祖 籍 中 國 廣 西 橫 縣 。原 前 臺 灣 空 軍 少 校 ,一 九 八 一 年 駕

移民紐西蘭,現為易經研究者。

件),並與劉曉波、高新、周舵三人發起絕食抗爭。六四之後,一九九

侯 德 健, 一 九 五 六 年 生, 臺 灣 知 名 作 曲 家。 一 九 八 九 年 五 月 曾 在 天 安 門 廣 場 聲 援 民 主 運 動( 六 四 天 安 門 事

52. 51.

一連串整肅。

53.

176 看到陽光的時候 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177


蘇芳宗,一九二九年生,高雄人,涉一九五 ○ 年「臺北市工作委員會郭琇琮等案」,被判刑十四年。 簡木火,一九二九年生,臺北市人,涉一九五三年「王清圳案」,被判刑十年。 臺灣大百科網站

(二 http://taiwanpedia.culture.tw/web/content?ID=21139

。 0=52=027=0000118620002 0000118620004 參 見 國 防 部 臺 灣 監 獄 受 刑 人 考 核 表, 如 檔 案 管 理 局 國 家 檔 案 檔 號

1940-_

一三年九月二十五日瀏覽)。 ○

並加判三年。難友們都以日文稱呼他為「武士」。

經歐美、日本媒體刊登,國民黨政府感受到國際壓力,蔡財源也飽受刑求,

集四百多位政治犯名單,於一九七一年春節送到監獄外,再輾轉送到國外,

府一再對外宣稱「臺灣沒有政治犯」,蔡財源決定在景美看守所內,暗中搜

一九六九年轉到景美看守所。眼見許多難友犧牲性命和自由,換來國民黨政

青 島 東 路 三 號 軍 法 處, 判 刑 十 二 年。 再 被 移 送 新 店 軍 人 監 獄 的 信 監 服 刑,

捕,先送到新店馬明潭,再送到臺北保安司令部,一九六二年底送到臺北市

籌組「臺灣獨立」組織,當時他是陸軍官校學生。涉「亞細亞同盟案」被逮

高雄市人。一九六二年與施明德、陳三興等二十二位高雄中學前後期同學,

。 =023=0000133260005 參見本書五七 一 ○ 七頁,毛扶正訪談記錄〈烽火中的家〉。

蔡財源

B3750187701=0041=1571=72103240=70

張健(一九三一 二 ○○ 九年),中國廣西籍,涉一九五五年「護民會陸軍張健等案」,被判刑十二年。 參 見 國 防 部 臺 灣 軍 人 監 獄 受 刑 人 考 核 表, 如 檔 案 管 理 局 國 家 檔 案 檔 號 B3750187701=0040=1571=0180243 ~

聶 光 炎, 一 九 三 三 年 生, 中 國 上 海 籍。 劇 場 藝 術 家, 從 事 專 業 劇 場 舞 臺 與 燈 光 設 計 四 十 餘 年。 參 見 文 化 部

56. 55. 54.

58. 57.

59.

60.

178 看到陽光的時候


坐黑牢也爭正義 蔡財源

(註

一 九 六 二 年 我 與 施 明 德、 陳 三 興 等 人, 共 二 十 二 位 高 雄 中 學 上 下 期 同 學, 以 計 畫「 臺 灣 獨 立 」 的「 叛 亂 行 為 罪 名 」 被 分 別 判 刑, 我 被 判 了 十 二 年。 事 件 發 生, 我 尚 就 讀 於 陸 軍 官 校, 而 施 明 德 已 在 小 金 門 服 役。 我 們 同 案 有

(註

這池塘水的來

2

蔡財源先生(曹欽榮攝影)

隊)偷帶鴉片土回來的校

石派到寮國協同剿匪的部

有 從 參 與「 寮 戰 」( 蔣 介

明 潭 」 羈 押 的 全 是 軍 人,

說, 沒 有 人 敢 反 應。「 馬

未 審 理 就 扣 減 糧 食。 龍 頭

糧 餉, 國 防 部 不 可 因 案 尚

麼 差, 軍 人 每 個 人 都 配 有

質疑為什麼我們的伙食這

更 別 說 魚 或 肉 了。 一 個 禮 拜 後, 我 按 捺 不 住, 向 房 間 的「 自 治 員 」( 龍 頭 )

個 人 一 組, 只 有 一 盆 蔬 菜( 季 節 菜 ), 外 加 幾 片 切 半 的 油 豆 腐。 無 油 無 葷,

溜 溜 地 排 隊 回 押 房, 這 個 時 刻 可 說 是 我 們 的「 遛 鳥 」 大 會。 二、 伙 食 : 每 六

值 得 提 起 的 是 : 一、 洗 澡 : 每 次 全 身 脫 光, 拿 著 臉 盆 到 池 塘 沖 洗, 然 後 又 光

源 是 靠 天 下 雨, 難 怪 整 片 是 混 濁 黃 色 的。 在「 馬 明 潭 」 將 近 四 個 月 的 期 間,

治 時 代 日 本 騎 兵 隊 關 馬 的 馬 廄, 廄 外 有 供 馬 喝 水 的 池 塘。

六 月 中 旬, 我 被 押 送 至 新 店「 馬 明 潭 」( 陸 軍 總 部 看 守 所 )。 此 地 原 是 日

自拘人詢問。

的 是 軍 人, 有 的 是 文 人 大 學 學 生 身 分 ; 分 別 由 警 察 局、 調 查 局、 警 備 總 部 各

1

180 看到陽光的時候 坐黑牢也爭正義

181


級 軍 官, 也 有 部 隊 犯 法 的 士 兵、 士 官、 士 官 長 等。 這 些 被 關 的 士、 官、 兵 都 很 認 命, 環 境 再 差, 伙 食 再 差 勁, 也 沒 有 人 敢 吭 聲。 原 來, 曾 有 人 有 意 見, 二檔頭; ─

被 叫 到 外 面 修 理。 當 時, 我 自 恃 年 輕 又 是 官 校 學 生, 不 怕 挨 揍, 寫 了 一 份 署 大檔頭;教官 ─

三檔頭)帶至每月一次生活檢討會上宣讀。會後,憲兵叫人來帶我 ─

名建言,交由房間的服務員(房內編制:自治員 服務員 出 去, 當 時 每 位 難 友 都 為 我 捏 了 一 把 冷 汗, 以 為 凶 多 吉 少。 沒 想 到, 出 乎 意 料 之 外, 憲 兵 們 與 我 對 談 之 後, 不 但 未 懲 處, 還 即 刻 令 伙 食 團 改 善, 從 原 來 的六人一盆菜共用,到我離開前已改為一葷、一菜、一湯。

在 這 裡, 同 房 住 了 三 位 醫 生 ; 一 位 是 臺 東 卑 南 鄉 頭 目, 方 姓 駙 馬 爺 ; 一

十 月 中 旬 ,我 被 移 送 至 警 備 總 部 西 寧 南 路 保 安 處( 原 日 治 時 代 東 本 願 寺 )。 (註

掉 美 金, 改 以 新 臺 幣 四 十 元 發 放。( 當 時 匯 率

A

(註

在 立 法 院 提 案「 揮 淚 斬 陳 誠, 以 謝 國 人 」。 結 果, 陳 誠 在 蔣 介 石 的

4

(註

跟我們 )

5

有了「馬明潭」經驗,我立即上書監獄官,不被理會,甚至把我調離青島東路,

四 十 分 鐘 )。 而 奇 怪 的 是 伙 食 怎 麼 也 跟 陸 總「 馬 明 潭 」 看 守 所 改 善 前 一 樣。

散 步 透 氣。 每 天 除 了 假 日、 下 雨 天 外, 約 有 十 五 分 鐘 放 封 活 動 時 間( 綠 島 是

警 總 軍 法 處 看 守 所, 此 地 環 境 比「 馬 明 潭 」 好 很 多。 押 房 外 有 放 封 場, 可 供

大 約 在 一 九 六 二 年 底 至 一 九 六 三 年 初 之 間, 從 保 安 處 移 送 到 青 島 東 路 三 號

關在一起。

羈 押, 但 也 不 審 判, 從 青 島 東 路 時 的 警 總, 送 到 新 店 軍 人 監 獄,

循 私 庇 護 下 沒 事, 又 派 任 臺 灣 省 主 席。 而 提 案 的 人 卻 莫 名 其 妙 地 在 二 個 月 後

乘風

樂 家 ) ; 二、 陳 誠 領 軍 東 北 之 役 戰 敗, 獨 自 棄 甲 逃 回, 當 時 有 位 立 法 委 員 馬

履 安 的 兒 子 ) 突 然 剃 頭 當 和 尚( 基 因 使 然, 後 來 又 還 俗, 娶 西 藏 密 宗 的 女 聲

五 十 年 來 ,我 把 已 發 生 的 事 情 作 個 連 結 ,不 得 不 相 信 : 一 、陳 誠 的 孫 子( 陳

人公開的祕密。也就是蔣介石與陳誠的特殊關係。

可 能 是 一 元 美 金 換 四 十 到 四 十 二 元 臺 幣 ) 蔣 姓 難 友 更 驚 爆 : 到 目 前 為 止, 無

政 府 以 偷 天 換 日 方 式, 侵 吞

向 中 華 民 國 國 民 黨 追 討 聯 合 國 救 濟 難 民 每 人 發 放 的 美 金 四 十 元, 而 被 國 民 黨

尼 溫 姓 的 年 輕 朋 友 ; 還 有 一 位 跟 蔣 介 石 同 姓 又 同 鄉 的 特 務。 余 姓 難 胞 為 的 是

位 余 姓 年 輕 的 朋 友, 從 中 國 五 十 萬 難 民 逃 到 香 港 之 後, 輾 轉 到 臺 灣 ; 一 位 印

3

182 看到陽光的時候 坐黑牢也爭正義

183


(蔡財源提供)

(註

回 )

6

法委員)、趙志華

(註

( ) 裝 甲 副 司 令 )、蘇 東 啟

(註

(註

( ) 雲林縣長蘇治芬的父親) 9

一九六六年,蔡財源(中)在軍法處看守所參加軍歌比賽留影。(蔡財源提供) 7

而我與部分難友被移送至新店國防部軍人監獄。在此同時,雷震、馬乘風(立

秀 朗 橋 下 也 正 在 建 構 新 的 監 所。 因 此 部 分 難 友 被 移 送 至 臺 東 泰 源 監 獄 ;

一九六八年,青島東路警總看守所與國防部軍法局準備遷離臺北市,而景美

來的隔天,押房的伙食一夕之間才改為跟「馬明潭」一樣,二菜一湯。

時 有 九 位 親 朋 被 判 重 刑 當 人 質, 其 中 包 含 他 大 嫂、 姪 子 廖 史 豪 等 ),

鍥而不捨,一直到一九六五年五月二十四日,廖文毅從日本被威脅、誘迫(當

既然向監獄官反應無效,我就直接寫建議書向所長反應。一次、二次、三次,

被調離的此段時間,原來有批監察委員來看守所視察,怕我告狀伙食不好。

才又被調回青島東路看守所。

信其中之一監,因軍事犯沒那麼多,就把「信」監借給警總使用。幾個月之後,

暫時關在新店安坑「信」監。此「信」監是國防部新店軍人監獄仁、義、禮、智、

一九六四年,軍法處看守所內中秋加菜照片,右一是蔡財源,右二是粟同。

恩來都看那種書,所以沒收。伙食方面雖然是兩菜一湯,但一天只吃兩餐(被

也 在 這 裡。 軍 監 的 待 遇 簡 直 坑 人, 所 有 的 書 籍 被 沒 收, 還 說 什 麼 毛 澤 東、 周

8

184 看到陽光的時候 坐黑牢也爭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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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財源提供)

景美看守所外役政治犯與官兵合影,後排右一為蔡財源,右二為蔡金鏗。(蔡 (註

刑的軍事犯,對於此地獄中的生活、待遇,我們這批暫住者無置喙之餘地。 一 九 六 九 年, 我 們 被 移 回 警 總 景 美 看 守 所。 看 守 所 雖 然 是 代 監 執 行,

(註

其 中, 陳 良 是

年 二 月 八 日, 泰 源 監 獄 發 生 可 歌 可 泣 的 反 抗 事 件。 五 位 可 敬 的 難 ○

友 : 江 炳 興、 詹 天 增、 鄭 金 河、 陳 良、 謝 東 榮 成 了 烈 士。

一九七

時我還可以儲些錢,寄回家給媽媽醫病。

但 所 方 吸 了 我 們 的 血, 只 給 了 我 們 百 分 之 十。 雖 然 被 坑 了 百 分 之 十 五, 但 當

的。 依 規 定 不 論 是 縫 紉、 洗 衣、 工 藝 等 貨 百 分 之 廿 五 計 酬( 出 獄 後 才 知 ),

當 時 警 總 從 越 南 標 來 五 萬 套 俘 虜 囚 服, 與 五 萬 件 蚊 帳。 外 役 的 勞 作 是 有 報 酬

但我們還是被調外役工作。我被分配到縫紉工廠擔任縫衣與負責雙針車工作。

10

官 校 同 學。 為 了 能 否 救 他 的 一 命, 我 寫 了 一 篇 求 救 文 託 由 難 友 陳 玉 璽

(註

我 青 島 東 路 看 守 所 的 室 友, 他 是 位 優 秀 的 海 軍 陸 戰 隊 員, 而 江 炳 興 是 我 陸 軍

11

12

金鏗提供) )

再 加 上 當 天 的 兩 盆, 就 可 以 洗 澡 了, 也 就 是 三 天 洗 一 次 澡。 在 軍 監 都 是 已 判

時)。每天只供應兩盆水,一盆留著用,另一盆借別人。三天後各要一盆回來,

剝 削 一 餐 ), 早 上 十 點 用 餐( 豆 漿、 饅 頭 ), 下 午 四 點 再 用 餐( 要 撐 十 八 小

景美看守所外役政治犯球隊合影,左三為蔡財源,右一為簡中生。

186 看到陽光的時候 坐黑牢也爭正義

187


鏗提供)

景美看守所外役政治犯球隊合影,後排右一為蔡財源、

在 美 國 被 黃 文 雄、 鄭 自 財 射 殺 未 果, (註

右二為簡中生。(簡中生提供)

我 深 覺 不 妙, 果 然 四 月 二 十 七 日,

生 翻 成 英 文, 透 過 管 道 寄 到 國 外。 也 許 是 命 運 作 祟? 四 月 二 十 四 日, 蔣 經 國

外役政治犯球隊領獎。左五為蔡金鏗、左六為蔡財源、左七為魏廷朝。(蔡金 (註

五 月 三 十 日 上 午 四 點 四 十 分, 五 位 臺 灣 志 士, 從 容 就 義。 正 當 大 家 愁 雲

蔣介石即刻否決原簽呈集中送綠島監禁管訓的呈文,而直接以紅筆親批槍決。

13

(註

15

即蒐集政治犯的名單以及蔣政權踐踏人權的事蹟公諸於世。

海外的有據控訴。我默默決定做一件冒險的暗地工作,但卻非常有意義的事,

政 權 祕 密 審 判, 國 際 間 毫 無 所 悉。 為 戳 破 蔣 政 權 的 謊 言, 以 及 配 合 彭 教 授 在

的 身 軀, 但 卻 抑 壓 不 住 我 們 一 顆 向 外 飛 揚 的 心。 依 當 時, 我 們 這 些 人 皆 被 蔣

景 美 看 守 所( 現 在 的 景 美 人 權 文 化 園 區 ), 高 聳 的 圍 牆, 雖 然 禁 錮 了 我 們

又答:「沒有」,如果有的話,只有海外「一小撮」人而已。

有 沒 有「 政 治 犯 」, 蔣 說 :「 沒 有 」 ; 又 問 是 否 有 人 主 張「 臺 灣 獨 立 」? 蔣

當 年, 號 稱 東 南 亞 新 聞 協 會 一 百 九 十 八 位 成 員 訪 問 蔣 介 石, 他 們 問 : 臺 灣

鼓舞。

滿 佈, 哀 喪 之 餘, 突 聞 彭 明 敏 教 授 逃 亡 至 瑞 典, 這 個 訊 息, 給 了 我 們 很 大 的

14

188 看到陽光的時候 坐黑牢也爭正義

189


一九七 (註

兄( 蘇 東 啟 案, 已 往 生, 當 時 擔 任 工 程 隊 員 可 進 出 景 美 看 守

年 十 月 間, 我 把 較 簡 陋 的 資 料( 無 起 訴、 判 決 條 文、 無 住 址 ), ○

懇託李慶斌

二○○七年十二月九日,臺灣人權景美園區開園前夕,來自各地的政治犯、各

國救援政治犯人士齊聚園區,蔡財源協助導覽園區,右戴帽側臉者為洛杉磯回 臺的受難者林水泉。(曹欽榮攝影)

只 能 趴 著, 甚 是 驚 訝, 也 許 是 良 心

件, 看 了 我 渾 身 是 傷 而 且 不 能 坐,

處檢察官奉命至保安處追蹤我的案

助、 掩 護 的 人。 三 十 一 日 恰 逢 軍 法

他 們 無 法 從 我 口 中 得 知 幫 忙、 協

經 過 殘 酷 毒 打、 電 刑、 折 磨 後,

糊中隱約聽到有人說:「不要」。

「 老 二 」 掏 出 來 電 電 看, 在 昏 沌 迷

創。 更 可 惡 的 是, 一 位 竟 說 把 我 的

昏 厥, 心 臟 幾 乎 休 克, 身 心 嚴 重 受

交叉式的使用電刑;在電刑中幾度

指 甲 縫, 並 坐 上 電 椅, 以 穿 過 心 臟

雙 腳, 用 原 子 筆 夾 手 指 頭, 用 針 插

損( 到 現 在 還 痠 疼 ), 用 木 棍 擠 夾

忘 的 日 子, 在 密 室 裡, 三 個 人 輪 流 用 塑 膠 棍, 打 得 我 死 去 活 來, 腰 椎 嚴 重 受

愛 路 警 總 保 安 處 地 下 室 偵 訊。 五 月 三 十 日 再 度 至 保 安 處。 這 一 天 是 我 一 生 難

腳 鐐 手 銬 齊 來, 單 獨 睡 二 個 房 間( 對 面 房 清 除, 怕 與 我 通 話 ), 接 著 送 往 博

一九七一年四月五日,我從景美看守所縫紉工廠被帶往警衛室,二話不說,

導外,二月十六日香港出版的《新聞天地》(社長卜少夫)也報導了此消息。

於 一 九 七 一 年 春 節 親 自 冒 險 偷 運 輾 轉 至 海 外。 當 時 除 了 歐 美、 日 本 等 相 繼 報

廠、縫紉工廠、工藝室等),以強記、抄寫等方式彙集了四百多位受難者名單,

於 昏 暗 的 燈 光 下, 整 理 白 天 從 四 面 八 方 不 同 管 道( 醫 務 室、 辦 公 室、 洗 衣 工

的 時 間, 暗 地 裡, 每 天 晚 上, 當 難 友 們 皆 沉 入 夢 鄉 的 時 候, 我 就 爬 起 來 埋 首

二 不 休, 乾 脆 把 每 個 人 起 訴、 判 決、 住 址 等 資 料 重 新 整 理, 花 費 將 近 三 個 月

埋 藏 於 景 美 看 守 所 圍 牆 下。 當 我 祈 請 他 把 資 料 挖 還 給 我 時, 我 心 想, 一 不 做

所)傳遞。當時慶斌兄有所顧忌,但夠義氣沒出賣我,他把資料用塑膠袋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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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 看到陽光的時候 坐黑牢也爭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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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 現, 抑 或 是 惻 隱 之 心 使 然, 他 給 了 筆 與 紙, 叫 我 別 理 會 保 安 處 的 筆 錄 ; 他 要 的 是 我 還 有 二 年 多 的 刑 期 就 屆 滿 出 獄 了, 為 何 甘 冒 生 命 危 險, 把 禁 錮 中 的 政治犯名單傳送至國外,造成政府的困擾以及威望受創,到底動機何在? 我趴在地板上,痛苦地寫下這一段(大意): …… 由 於 失 去 自 由 的 時 候, 我 尚 是 學 生, 沒 有 家 累, 但 我 發 現 相 處 的 難 友 中, 絕 大

接受記者訪問,談到將政治犯名單外 傳,遭獄方發現後,他被嚴重酷刑的 情況。(曹欽榮攝影)

妻 子, 兒 女 竟 因 家 庭

去 賺 取 心 酸 錢。 這 些

她們女人的原始本能

本 身 無 謀 生 能 力, 以

太 太 為 了 養 育 子 女,

學 校、 社 會 ; 更 有 的

有的子女無法見容於

散, 家 破 人 亡, 就 是

部分都是有家庭的人。他們一旦失去自由,家庭頓失經濟支柱,很多家庭不是妻離子

美園區開園日,蔡財源於監獄放封區

紛 透 過 管 道 寄 錢 關 懷 受 難 家 屬, 唯 獨 我, 被 難 友 們 稱 譽 為「

」( 日 語 Samurai

白 論, 拿 了 慰 問 金、 月 餅、 文 旦 至 較 困 苦 的 家 庭 慰 問, 而 且 海 外 鄉 親 們 也 紛

一 九 七 一 年 中 秋 佳 節, 那 些 無 血 無 目 屎 的 警 總, 竟 然 也 由 於 我 那 篇 動 機 自

點的歷史觀。但總不能脫離真相,也就是真相不能被扭曲。

歷 史 故 事, 但 歷 史 應 呈 現 真 實, 即 使 有 些 人 基 於 徇 私 的 企 圖 心, 捏 造 不 同 觀

我 之 所 以 敘 述 這 些, 是 想 讓 人 了 解 這 段 事 實 經 過。 也 許 這 將 成 為 不 足 取 的

用餐時,短暫解開右手,用餐完畢馬上又銬上。

銬 外, 其 餘 時 間 手 腳 皆 銬 住。 他 們 不 管 你 洗 澡 如 何 洗、 衣 服 如 何 換 洗, 唯 有

從 四 月 五 日 到 十 月 間( 中 秋 節 前 一 晚 ), 除 了 二 次 到 保 安 處 有 解 開 腳 鐐 手

為了這件事,我又被裁定感化三年。

我唯有請求海外鄉親給予她們溫馨、接濟……這是我的動機。

手 …… 站 在 個 人 人 道 上, 既 然 這 些 被 政 府、 親 友、 社 會 遺 棄 的 一 群, 無 人 關 懷 照 顧,

在 白 色 恐 怖 的 氣 氛 中, 政 府 不 照 顧, 親 友 不 敢 接 觸, 社 會 善 心 人 士 更 沒 人 敢 伸 出 援

主 人 莫 名 其 妙 的 罪 名 繫 獄, 頓 失 依 恃 的 同 時, 成 了 一 群 無 依 無 靠, 無 辜 的 受 害 者。

二○○七年十二月十日,臺灣人權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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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一四年徵稿 ○

「 武 士 」) 的 人, 因 我 故 意 寫 錯 自 己 家 的 住 址, 而 成 為 海 外 鄉 親 唯 一 沒 被 關 懷到的人。

註釋 作者所指前後兩案,一九六三年的「興臺會陳三興等案」,及一九六四年的「亞細亞同盟案」。 位於現在木柵路二段、秀明路頭北側至再興中學一帶。

1.

年出獄。

馬 乘 風 ,一 九 參見輯一附錄「相關名詞說明:政治監獄」。

五 年 生 ,中 國 河 南 籍 ,涉 一 九 五 五 年「 馬 乘 風 、趙 守 志 案 」,被 判 無 期 徒 刑 ,直 至 一 九 七 二 ○

參見輯一附錄「相關名詞說明:政治監獄說明」。

2.

3.

4.

參 見 張 炎 憲 等 採 訪,《 台 灣 獨 立 運 動 的 先 聲 : 台 灣 共 和 國( 上、 下 )》( 臺 北 市 : 台 灣 史 料 中 心, 二

5.

年)。 ○○○ 參見輯一附錄「相關名詞說明:政治監獄說明」。

6.

年)。林崇熙等採訪撰文,《一個雲雨飄蕩的歲月:雲林蘇家傳記》(臺北市: ○○○

玉山社,二 ○ 一一年)。 景 美 看 守 所 具 有「 羈 押 被 告 及 代 監 執 行 之 雙 重 任 務 」( 景 美 園 區 仁 愛 樓 落 成 碑 記 ), 因 此 有 審 判 前 的 法 庭

院近代史研究所,二

釋 出 獄。 參 見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口 述 歷 史 第 十 期 : 蘇 東 起 政 治 案 件 專 輯 》( 臺 北 市 : 中 央 研 究

蘇 東 啟( 一 九 二 三 ~

一 九 九 二 年 ), 雲 林 人, 涉 一 九 六 三 年「 蘇 東 啟 案 」, 被 判 無 期 徒 刑, 一 九 七 六 年 假

趙志華,一九一二年生,中國黑龍江籍,涉一九七五年「湖口兵變趙志華等案」,被判無期徒刑。

7.

8.

9.

年 二 月 八 日 泰 源 監 獄 起 義 失 敗 之 事 件。 參 見 陳 儀 深 主 訪,《 口 述 歷 史 第 十 一 期 : 泰 源 監 獄 事 件 ○

專輯》(臺北市: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二 ○○ 二年)。 陳 玉 璽, 一 九 三 九 年 生, 彰 化 人。 在 夏 威 夷 大 學 唸 書 時, 曾 在 圖 書 館 內 閱 讀 左 派 書 籍 而 被 密 告, 一 九 六 八

指一九七

空間、押房以及審判後的牢房,和運用已判決政治犯當外役於工廠區工作。

10.

11.

指一九七 ○ 年四月二十四日刺蔣案。 作 者 此 處 所 指 是 根 據 一 份 由 總 統 府 祕 書 長 張 群、 參 軍 長 黎 玉 璽 簽 呈 給 總 統 蔣 中 正 批 示 的 檔 案, 該 文 主 要 呈

狀況。在國際關切下,陳玉璽才得以公開審判,判刑七年。

年 在 東 京 被 遣 送 回 臺。 夏 威 夷 大 學 認 為 陳 在 該 校 圖 書 館 閱 讀 書 籍, 屬 思 想 自 由, 不 應 入 罪, 派 人 來 臺 了 解

12.

年 一 月 三 日 晚 上 離 開 臺 灣, 一 月 四 日 凌 晨 ○ 時 二 十 分 抵 香 港。 一 月 二 十 四 日 斯 德 哥 爾 摩 ○ 報 紙 報 導 彭 明 敏 受 到 瑞 典 政 治 庇 護 ; 二 月 一 日 瑞 典 官 方 發 佈「 彭 明 敏 已 經 離 開 臺 灣, 安 全 抵 達 外 國 」 新 聞

彭明敏於一九七

將此六犯皆判刑槍決……」,批示日期四月二十七日。

簽 文 計 畫 將 叛 亂 犯 集 中 綠 島 監 禁 管 訓 等 等, 蔣 中 正 批 示 :「 如 此 重 大 叛 亂 案 豈 可 以 集 中 綠 島 管 訓 了 事, 應

給 總 統 府 有 關「 泰 源 監 獄 犯 劫 械 逃 獄 案 處 理 經 過 」, 公 文 中 提 及 : 江 炳 興 等 事 先 草 擬「 臺 灣 獨 立 宣 言 」,

14. 13.

稿。 參 見 彭 明 敏 著,《 逃 亡 》( 臺 北 市 : 玉 山 社, 二 ○○ 九 年 ), 頁 六 九 八 四。 江 炳 興 等 在 泰 源 監 獄 暗 中收到彭已離臺訊息,醞釀準備起義,不同監獄內的政治犯何時知道「彭已離臺」與作者所寫,有時間落差。

15.

二年)頁十四 ○○

十 六。 另 參 見 唐 培 禮,《 撲 火 飛 蛾 : 一 個 美 國 傳 教 士 親 歷 的 台 灣 白 色

參 見 陳 儀 深 主 訪,〈 鄭 正 成 先 生 訪 問 記 錄 〉,《 口 述 歷 史 第 十 一 期 : 泰 源 監 獄 事 件 專 輯 》(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二

恐怖》(臺北市:允晨,二 ○ 一一年)。 李慶斌,一九三六年生,雲林人,涉一九六三年「蘇東啟案」,被判刑十二年。 16.

194 看到陽光的時候 坐黑牢也爭正義

195


劉佳欽 1935-_ 嘉義梅山人。二二八事件時,他十三歲,親眼看到嘉義的屠殺,包括他的小 學老師被槍殺。就讀臺大時,與林中禮等同學為黨外人士助選。一九六七年 到日本留學,在臺灣的多位好友被捕或受到監視,岳父被情治單位製造車禍 而重傷,劉佳欽不得不回國照料。一九六九年他遭逮捕,被以參加「全國青 年團結促進會林水泉等案」,判刑十年。一九七九年出獄,先在難友張幹男 的旅行社工作,後來發展東南亞的貿易工作,和新幾內亞建立良好國際關係, 因而關心臺灣人日本兵於二戰時戰亡的事蹟,曾到東南亞各地為戰亡的臺灣 人日本兵招魂。


臺灣人權的深思 劉佳欽

幾 年 前, 我 就 常 常 想 有 機 會 與 太 太、 兩 位 在 國 外 的 子 女 一 起 前 往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參 訪, 去 看 看 我 年 輕 時 曾 經 待 過 的 孤 島 政 治 監 獄 有 什 麼 特 別, 這 不 是 舊 地 重 遊, 而 是 身 為 曾 經 是 政 治 犯 的 先 生、 父 親, 有 責 任 讓 他 們 知 道 我 最 近 幾 年 關 心、 參 與 人 權 園 區 的 想 法。 過 去 他 們 因 我 而 受 苦, 現 在, 有 這 樣 的 人 權 園 區, 太 太、 兒 女 有 什 麼 看 法? 能

一 二 年 ), 我 的 兒 子 學 成 從 美 國 回 來 ○

年代的獨立運動:全國青年團結促進會事 ○

一九六七年開始,陸續逮捕我們的政治案件行動,廣泛地牽涉當時不少人,

助的看法,這是身為政治受難者無比的光榮。

受 難 者 的 難 友 能 夠 為 人 權 園 區 的 未 來 盡 一 點 貢 獻, 提 供 我 們 對 人 權 園 區 有 幫

夠 為 臺 灣 在 國 際 交 流 貢 獻 一 點 點 農 業 科 技 的 微 薄 力 量, 我 因 此 覺 得 我 們 政 治

館( 韓 國、 日 本、 沖 繩 ) 館 長 來 臺 交 流 活 動, 加 上 我 的 人 生 最 近 的 三 十 年 能

一一年參與綠島人權園區的國外紀念 ○

一一年綠島人權園區錄製的「遺忘與記憶」影片, ○

四 年 出 版 的《 一 九 六 ○○

件訪談錄》中, (註 或 ) 者二

史館二

因 此 ,我 寫 這 篇 文 章 ,不 談 自 己 的 過 去 ,談 談 我 對 園 區 和 未 來 的 看 法 。在 國

真實行,這也是我們曾經犧牲的一代人的願望。

權 的 過 去, 真 正 被 世 人 所 了 解, 現 代 觀 念 的 人 權 議 題 被 大 家 所 重 視, 並 且 認

樣 的 園 區, 在 國 外 都 非 常 少 有。 園 區 做 得 好, 表 示 臺 灣 那 段 白 色 恐 怖 侵 害 人

臺 灣 就 業, 我 們 一 起 去 綠 島 參 訪 園 區, 在 國 外 有 些 見 識 的 兒 子, 認 為 綠 島 這

對 世 人 發 揮 什 麼 樣 的 作 用? 去 年( 二

劉佳欽先生(曹欽榮攝影)

我 說 了 一 些 我 的 過 去。 我 有 機 會 在 二

1

198 看到陽光的時候 臺灣人權的深思

199


其中就有多位臺大和其他大學的學生 或 畢 業 生, 這 是 新 一 波 的 知 識 分 子 結 合 政 治 運 動 人 士 的 反 抗 運 動。 我 個 人 判 刑 後, 分 別 在 景 美 看 守 所 和 綠 島 國

(註

我極力建議政府不論誰當

防 部 感 訓 監 獄( 綠 洲 山 莊 ) 待 過 相 當 時 間,

檔案中當年在日本的東京大學同學會為劉佳欽、顏尹謨寫給當局的陳情書

綠 島, 因 為 這 是 長 期 白 色 恐 怖 歷 史 留

島 監 獄 的 付 出, 我 個 人 雖 然 傾 向 設 在

難者的意見和綠島當地人長期設立離

該 設 在 綠 島 還 是 景 美 呢? 尊 重 多 數 受

權 博 物 館, 真 正 的 國 家 博 物 館 中 心 應

權 園 區 之 後, 現 在 準 備 設 立 為 國 家 人

景 美、 綠 島 兩 個 政 治 犯 監 獄 設 立 為 人

政, 都 應 該 認 真 認 識 白 色 恐 怖 時 代。

2

200 看到陽光的時候 臺灣人權的深思

201

檔案中國防部呈「全國青年團結促進會案」給蔣介石的簽條

二○一二年,劉佳欽(左)與兒子(右)去綠島人權園區參訪。(劉佳欽提供)


下 來 的 因 素, 但 是 還 要 尊 重 相 關 人 士 的 意 見。 尤 其 設 立 國 家 的 人 權 博 物 館, 中 央 政 府 有 沒 有 真 誠 面 對 過 去 人 權 侵 害 的 歷 史, 有 沒 有 實 現 轉 型 正 義 的 決 心 和 作 法, 影 響 現 在 每 一 位 國 民 對 政 府 實 踐 人 權 價 值 的 信 心。 這 樣 看 來, 國 家 人 權 博 物 館 一 步 一 步 怎 麼 做? 所 有 的 國 民 都 會 有 所 感 受, 他 們 會 實 際 到 人 權 園 區 認 識 博 物 館 真 的 在 努 力 研 究 歷 史 真 相 嗎? 真 的 感 受 到 人 權 教 育 的 重 要 一二年七月三十日文化部龍應台部長訪問景美人 ○

嗎? 這 些 感 受 和 每 一 位 國 民 個 人 對 政 府 是 否 認 真 實 現 人 權 理 念 的 信 心, 息 息 相 關。 因 此, 我 曾 經 於 二 一 三 年 三 月 二 十 六、 二 十 七 日 我 接 受 監 察 委 ○

權 園 區 時, 提 出 對 國 家 人 權 博 物 館 籌 備 處 的 幾 點 書 面 建 言, 當 時 還 有 十 多 位 不 同 時 期 的 難 友 提 出 建 議。 二 員 黃 煌 雄 之 邀, 前 往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考 察, 我 也 對 黃 委 員 提 出 有 關 園 區 的 書 面 建言。 我 常 常 問 自 己, 今 天 我 們 的 社 會 是 否 能 夠 朝 向 做 到 以 下 各 點 : 一、 主 動 積

於陳孟和二○○二年所繪的新生訓導處鳥瞰圖前留影。(曹欽榮攝影)

極 要 求 政 府 相 關 單 位 不 斷 公 開 二 二 八、 白 色 恐 怖 的 各 種 檔 案, 並 且 追 蹤 作 業

欽榮攝影)

二○一二年七月三十日,文化部長龍應台到景美人權園區與受難者座談,會後

進 度 ; 二、 全 球 各 地 包 括 中 國 大 陸 發 生 重 大 的 人 權 迫 害 事 件, 我 們 的 政 府 是

二○一二年七月三十日,文化部長龍應台到景美人權園區與受難者座談。(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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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204 看到陽光的時候 臺灣人權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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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 會 義 無 反 顧 挺 身 而 出, 為 被 害 者 主 持 正 義, 臺 灣 的 各 級 政 府 及 民 間 團 體 是 否會積極呼應、支持正義的聲音,以實際行動來表達對被害者的同情和支持; 三、 維 護 人 權、 發 揚 人 權 不 是 口 號, 要 身 體 力 行, 劍 及 履 及, 人 類 生 存 的 每 一 個 空 間 都 是 維 護 人 權、 發 揚 人 權 的 戰 場, 要 有 道 德 勇 氣, 要 有 擔 當, 我 們 做 到 了 嗎? 四、 政 府 執 政 的 平 常 時 間, 對 人 權 教 育 是 否 重 視, 對 人 權 教 材 是 否 用 心, 對 人 權 教 育 種 籽 是 否 積 極 培 育, 不 遺 餘 力。 如 果 我 們 一 步 步 做 到, 那 麼 人 權 活 動 將 澎 湃 發 展, 臺 灣 社 會 將 充 滿 生 機, 這 樣 的 氛 圍 對 政 治 受 難 者 及其家屬就是一種莫大的慰藉。這些做得到、做不到,都有待我們繼續努力, 人 權 博 物 館 做 到 什 麼 程 度, 能 夠 讓 我 們 不 斷 有 信 心 感 受 到 臺 灣 的 社 會、 國 民 的看法和行為,符合文明社會的人。 我 參 與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的 活 動 以 來, 有 不 少 建 言 還 沒 有 看 到 實 現 的 跡 象, 有 形 的 如 在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為 泰 源 事 件 的 反 抗 者 建 立 紀 念 碑、 為 臺 灣 在 南 太 平 洋 戰 亡 的 幾 萬 人 立 碑、 比 較 完 整 的 白 色 恐 怖 展 覽 的 展 示 館, 而 無 形 的 如 探 討 歷 史 真 相、 分 辨 歷 史 責 任、 建 立 互 相 尊 重 的 法 治 體 系、 時 時 進 行 人 權 教 育 工 作

等 等, 更 是 不 能 夠 間 斷, 這 是 國 家 層 級 的 人 權 博 物 館 對 所 有 國 民 的 承 諾、 遠 見 和 魄 力, 我 期 待 臺 灣 的 國 民 能 一 步 一 步 真 正 實 現 人 權 理 念 和 政 策, 那 麼, 設 立 了 國 家 層 級 的 人 權 博 物 館 才 會 是 我 們 的 驕 傲, 我 們 才 有 信 心 從 歷 史 裡 得 到「 不 再 侵 犯 」 人 權 的 保 證。 人 權 博 物 館 不 只 是 政 治 犯 和 家 屬 要 關 心, 所 有 的 國 民 更 要 重 視 和 監 督。 回 顧 臺 灣 的 移 民 歷 史, 從 我 自 己 的 祖 先 在 嘉 義 山 區 和 原 住 民 互 動 開 始, 到 今 天 民 智 大 開 的 現 代 民 主 社 會, 我 們 要 繼 續 保 護、 改 進 臺 灣 的 國 家、 政 府 體 制, 使 得 國 民 真 正 活 在 沒 有 恐 懼 的 社 會、 認 識 過 去 恐 怖 統 治 的 歷 史, 國 民 能 夠 有 發 揮 百 分 之 百 自 由 和 創 造 力 的 環 境, 我 們 就 會 活 在更有歷史感和未來自由的社會和國家。 以下是我的一些綱要式的感想,就教於難友前輩和每一位國民: 一 、人 是 什 麼 ? 具 有 何 種 條 件 的 人 ,才 算 是 二 十 一 世 紀 文 明 社 會 的「 人 」? 沒有基本人權的人是不是人?是什麼樣的人? 二、 人 類 社 會 為 何 發 生 人 權 問 題? 人 生 而 平 等 的 基 本 人 權, 每 一 個 人 都 是 等 值 的, 不 論 性 別、 階 級、 種 族、 宗 教、 政 治、 文 化、 經 濟 地 位 的 差 異, 人


206 看到陽光的時候 臺灣人權的深思

207

的基本人權是平等的,不會有任何的差別。 三、 為 什 麼 同 一 種 族、 同 一 文 化、 同 一 宗 教、 同 一 政 治 或 經 濟 體 系 內 部 也 不斷在發生人權的問題? 四、 仔 細 觀 察 每 一 個 社 會 的 動 態( 社 會 現 象 ) 大 概 可 分 為 強 勢 的 一 方 和 弱 勢 的 一 方, 因 為 有 強 與 弱 的 落 差, 強 的 一 方 加 諸 於 弱 的 一 方( 不 論 什 麼 理 由 或藉口),都是不公不義的行為,弱的一方為了維護自己的生存權利、財產、 名 譽、 尊 嚴 等, 當 然 會 有 異 議、 會 起 而 抗 爭, 表 達 自 己 的 權 益 受 損, 要 求 平 等對待。此種行為就是人權運動。 五、 依 照 人 類 歷 史 的 演 進, 人 權 運 動 以 各 種 不 同 的 方 式 來 表 現, 最 原 始 的 方 式 : 雙 方 的 爭 論、 格 鬥, 演 進 到 兩 個 群 體 的 對 抗、 戰 爭, 最 後 演 變 為 利 益 相 同( 生 命 共 同 體 ) 的 數 個 群 體 組 織 聯 合 陣 線, 對 抗 另 一 個 陣 線。 二 十 一 世 紀的國際社會還是繼續演出這樣的劇本。 六、近代臺灣人權的演進 窺諸《台灣人四百年史》(史明著),臺灣人權的發生與發揚,是點滴成河,

細水長流,繼往開來,不斷的茁壯,人權的維護與發揚,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上 天 不 會 大 發 慈 悲 把 人 權 賜 給 臺 灣。 今 日 臺 灣 社 會 能 夠 享 受 民 主、 自 由, 大 家 對 人 權 的 認 知 與 尊 重, 是 長 期 以 來 那 些 先 知 先 覺 的 前 輩 們 以 犧 牲 生 命、 青 春、 財 產 被 沒 收、 家 庭 被 拆 散, 以 家 破 人 亡 的 代 價 所 換 來 的。 在 享 受 自 由 的 同 時, 每 一 個 臺 灣 人 必 須 捫 心 自 問, 對 得 來 不 易 的 人 權、 民 主 與 自 由 是 否 真 的珍惜?可以濫用嗎? 日 本 領 臺 五 十 年 對 臺 灣 人 權 的 壓 制, 可 從 多 方 面 探 討, 政 治 面、 社 會 面、 教 育 文 化 面、 經 濟 產 業 面, 包 括 體 育 藝 術 面 都 不 能 放 過, 真 的 是 天 羅 地 網。 可 是 為 了 爭 人 權, 臺 灣 人 對 日 本 政 府 抗 爭, 從 武 裝 抗 暴 到 不 合 作 運 動, 再 到 農 民 運 動、 議 會 請 願 運 動 等 等, 五 十 年 間 從 不 間 斷。 冷 靜、 檢 討 這 段 動 盪 不 安 的 五 十 年 歷 史, 日 本 政 府 實 質 上 是 教 育 臺 灣 人 爭 人 權 最 好 的 方 式, 不 是 武 裝抗暴,而是比較文明的社會運動(群眾運動),日本這個外來政權(勢力) 對 臺 五 十 年 的 暴 政, 唯 一 留 下 的 一 點 陰 德, 就 是 磨 練 臺 灣 人 以 比 較 成 熟 的 方 式爭取自己的權益。


208 看到陽光的時候 臺灣人權的深思

209

七、二二八事變是臺灣人權運動一個重要分水嶺 日 本 領 臺 五 十 年, 終 於 把 半 野 蠻 狀 態 的 臺 灣, 改 成 文 明 的 社 會。 請 不 要 誤 解,日本領臺以前的臺灣,沒有戶口戶籍,土地沒有測量、沒有地籍,河川、 湖 泊、 海 岸 線 沒 有 水 文 資 料, 沒 有 氣 象 資 料, 沒 有 醫 療 衛 生 設 施, 全 臺 沒 有 一 個 系 統 化 的 治 安 體 系, 沒 有 現 代 化 的 國 民 教 育 體 系, 沒 有 現 代 化 的 交 通 及 通訊系統。 領 臺 初 期 全 臺 人 、地 、物 、事 ,一 片 紊 亂 ,無 從 治 理 。經 過 五 十 年 的 洗 禮 , 也就是破壞臺灣人的人權)。雖然如此,但原來 ─

臺 灣 的 面 貌、 臺 灣 人 的 精 神 心 靈 煥 然 一 新( 為 了 臺 灣 的 現 代 化, 日 本 政 府 在 臺灣有很多非人道的作為 半野蠻的臺灣人,也進步成現代化的公民。 一 九 四 五 年 日 本 戰 敗 ,二 戰 結 束 ,現 代 化 的 臺 灣 公 民 滿 懷 喜 悅 歡 迎 祖 國 ,結 果所看到的祖國,是陳儀帶來一批散兵游勇,破爛不堪、毫無紀律的土匪兵, 臺 灣 人 大 失 所 望, 陳 儀 帶 來 的 人 馬 不 是 治 理 臺 灣, 是 掠 奪 臺 灣, 把 臺 灣 的 工 業 設 備 及 民 生 物 資, 美 其 名 為 支 援 蔣 介 石 的 國 共 內 戰, 其 實 是 在 上 海 變 賣 集

體 私 吞。 戰 後 的 臺 灣 百 廢 待 舉, 加 上 陳 儀 土 匪 集 團 的 掠 奪 迫 害, 原 來 戰 後 凋 敝的民生,更是雪上加霜,陳儀亂政的結果是百業蕭條、人民失業、通貨膨脹、 二二八事變。 ─

治 安 惡 化, 終 於 造 成 臺 北 林 江 邁 販 賣 私 煙 被 警 察 取 締 作 為 導 火 線, 爆 發 了 臺 灣史上最大的民變

二 二 八 事 變 是 從 臺 灣 頭 到 臺 灣 尾, 西 部 臺 灣 到 東 部 臺 灣, 全 臺 燃 燒, 破 壞 之烈,傷亡之重,真是空前,故而引起國際社會的關注。 殖 民 地 的 臺 灣 長 期 被 外 來 政 權 所 統 治, 使 得 臺 灣 在 國 際 政 治 舞 臺 上, 是 處 於封閉的狀態,十分的孤立,過去臺灣島內部發生無數次的大規模人權運動, 可 是 外 面 世 界 不 甚 了 解, 因 而 沒 有 國 際 上 的 援 助。 二 二 八 事 變 之 後, 臺 灣 在 國 際 上 的 透 明 度 改 善 很 多, 為 外 來 政 權 統 治 臺 灣 帶 來 很 大 的 難 度, 也 使 得 臺 灣人有更多呼救的機會。 臺 灣 經 歷 二 二 八 大 屠 殺、 清 鄉 運 動 的 濫 殺, 之 後 的 白 色 恐 怖、 長 期 戒 嚴, 這 一 連 串 的 踐 踏, 臺 灣 的 人 權 奄 奄 一 息, 臺 灣 社 會 的 精 英 被 消 滅 殆 盡, 社 會 的元氣產生嚴重的世代斷層。


臺 灣 人 的 命 運 坎 坷, 雖 然 長 期 被 壓 制、 被 殺 戮, 可 是 人 權 的 香 火 並 沒 有 斷 絕。 社 會 元 氣 雖 然 斷 層, 但 是 經 過 一 段 時 間 的 生 息 和 修 補, 逐 漸 恢 復 又 茁 壯 起 來。 社 會 中 的 中 產 階 級 的 產 生, 對 臺 灣 的 人 權 運 動 民 主 化, 提 供 了 必 須 的 養分。 中 產 階 級 的 興 起, 國 民 教 育 的 普 及, 臺 商 在 全 球 各 地 經 商 有 傲 人 的 成 績, 臺 灣 留 學 生 在 全 球 各 校 的 傑 出 表 現, 臺 灣 人 在 國 際 上 的 經 濟 實 力、 科 技 與 學 )的各種活動,為臺灣在國際透明

術 上 的 成 就 等 等, 促 使 臺 灣 在 國 際 上 的 透 明 度 更 大 大 的 提 升。 運 動、 音 樂、 藝術、科技創造、參與非政府組織( 度提供了無限的動能。 )、臺獨運動、

F A P A

黨(

一三年目前臺灣的人權狀況 ○

)是打壓、壓制人權、自由、民主的元兇,它敢做壞事,但沒有勇

權、 自 由、 民 主, 全 球 只 有 一 套 標 準, 但 臺 灣 有 兩 套 標 準, 外 來 勢 力 的 國 民

臺 灣 這 個 國 家 很 奇 怪, 因 為 有 兩 個 政 治 勢 力 的 競 爭, 本 來 對 普 世 價 值 的 人

八、二

只要主題正確,方法是文明的,可以迅速地獲得國際社會的認同與支持!

個點(小範圍),也不會被封閉在島內,人權運動一發動就是全國(臺)之事,

掌 握 這 個 無 遠 弗 屆 的 科 技 之 妙 用。 今 後 臺 灣 內 部 的 人 權 運 動 不 再 侷 限 於 某 一

人 的 眼 前, 對 臺 灣 的 人 權 運 動 有 意 想 不 到 的 助 力, 臺 灣 的 公 民 社 會 似 乎 已 能

二 十 年 來 電 子 媒 體 的 發 達 和 通 訊 的 進 步, 全 球 的 動 態 可 以 迅 速 傳 送 到 每 個

國際,今日的臺灣是世界的臺灣,已經不是過去孤立的臺灣。

要 的 一 項 是 國 際 人 權 活 動 的 交 流, 臺 灣 人 的 這 些 努 力 已 經 把 臺 灣 牢 牢 地 推 向

各 地 的 臺 灣 同 鄉 會、 臺 灣 學 術 界、 科 技 界、 體 育、 音 樂、 藝 術 等 交 流。 最 重

力,導引了海內外的學生運動,如台灣人公共事務會(

臺 灣 由 於 內 部 的 變 遷, 加 上 世 界 對 臺 灣 有 正 面 的 評 價, 加 上 黨 外 前 輩 的 努

N G O

民 主, 與

中 國 共 產 黨, 對 臺 灣 的 人 權、 民 主、 自 ─ 作 殊 死 戰, 只 有 臺 灣 本 土 勢 力 戰 勝 外 來

的人權、民主、自由,才能延續,才能發揚。

K M T

的 勢 力, 臺 灣

由, 極 盡 扭 曲 醜 化 之 能 事。 另 一 勢 力 是 臺 灣 本 土 的 勢 力, 為 維 護 發 揚 人 權、

勢 的 大 中 國 媒 體, 甚 至 聯 合 其 宿 敵

氣 面 對 自 己 的 錯 誤, 還 一 直 想 要 復 辟。 目 前 還 仗 著 非 法 取 得 的 黨 產, 配 合 強

K M T

K M T

210 看到陽光的時候 臺灣人權的深思

211


二 。臺灣的本土勢力要謹慎因應,

一三年的洪仲丘案、苗栗大埔案是臺灣人權運動新的野火,遍地開花, ○

野火燒不盡,看來還會繼續燎原,重創

挾 其 龐 大 的 黨 產, 以 令 K M T

、狹義的人權:是指有穿衣服,能運用文字創造文化,發明科技,知道公

三、人權的定義

臺民,如同三國時代的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最後曹操並沒得到天下。

方 實 力 懸 殊, 可 是 本 土 勢 力 照 樣 有 贏 的 機 會。

大 中 國 系 媒 體, 以 及 背 後 的 中 共 勢 力 競 爭, 這 是 一 場 不 公 平 的 競 爭, 雖 然 雙

二 、臺 灣 本 土 勢 力 沒 有 黨 產 ,沒 有 特 權 ,只 靠 著 理 想 和 鬥 志 ,與 擁 有 黨 產 、

海拔的山往高海拔的山區移居,平埔族和高砂族的名詞蘊含了種種的血淚史?

由 原 住 地 的 平 原 往 丘 陵 臺 地 求 生 存, 然 後 再 由 丘 陵 臺 地 向 山 區 移 動, 再 由 低

是通婚同化,其結果原來居住在平地的原住民,擋不住漢人的勢力只好遷移,

織 動 員 的 方 式, 對 弱 勢 的 原 住 民 施 壓, 硬 的 方 式 是 正 面 的 壓 制, 軟 的 方 式 就

一 、漢 人 移 入 臺 灣 ,就 是 臺 灣 原 住 民 厄 運 的 開 始 。漢 人 運 用 強 勢 的 文 化 ,組

後記

的演出。臺灣的人權、民主、自由,才能更成熟、更穩固。

持 久, 才 能 徹 底, 今 後 臺 灣 的 人 權 運 動 模 式, 應 以 悶 燒 為 主 軸, 再 陪 襯 野 火

要 記 取 歷 史 的 教 訓。 野 火 的 熱 度 很 高, 可 是 不 會 耐 久, 只 有 悶 熱 的 方 式 才 能

K M T

、廣義的人權:人類有生存發展、繁衍子孫的權利,地球上的生物當然也

平、正義、是非、善惡的人類。

A

往不如一般家庭的寵物。 二

一四年徵稿 ○

社 會 很 多 弱 勢 者, 如 生 活 艱 困 的 偏 遠 地 區 及 單 身 家 庭 等 人 們, 他 們 的 待 遇 往

近 二 十 年 來 臺 灣 社 會 似 乎 很 重 視 人 權, 因 此 延 伸 到 尊 重 動 物 權, 可 是 臺 灣

四、人權的面面觀

境的環保問題,這就是佛家所說的「慈悲的世界」。

就 是 和 平 共 存, 人 類 的 胸 懷 開 闊 已 進 化 到 地 球 生 態 的 平 衡 與 重 視 人 類 生 存 環

要 有 這 些 權 利。 認 同、 尊 重 生 物 的 這 些 權 利, 人 類 可 以 與 這 些 生 物 共 存 共 榮

B

212 看到陽光的時候 臺灣人權的深思

213


註釋 林水泉等口述,〈劉佳欽先生訪談錄〉,《一九六 北縣新店市:國史館,二 ○○ 四年),頁一四七 參考輯一附錄「相關名詞說明:政治監獄」。

追憶

年代的獨立運動:全國青年團結促進會事件訪談錄》(臺 ○ 一八九。

胡鑫麟(胡乃元.文)/蔡炳紅(蔡淑端.文)/江漢津(江春男.文) 楊德宗(楊雅惠.文)/顏大樹(顏司音.文)/李日富(李坤龍.文) 邱興生(邱文夫.文)/林維賢(林俊安.文)/曾維成(謝有建.文) 陳智雄(陳雅芳.文)/林永生(高儷珊、林璟渝.文)

1.

2.

214 看到陽光的時候


胡鑫麟 1919-1998_ 臺南市人。臺北帝國大學醫學院(戰後改制為臺大醫學院)畢業後,擔任臺 大醫院眼科主任醫師時,於一九五 ○ 年五月十三日與蘇友鵬、許強等人同時 被逮捕,涉「臺北市工作委員會郭琇琮等案」,被判刑十年。關在綠島時, 與醫生難友組成醫務室,請家人寄來醫療器材和藥品,為難友、官兵及綠島 人服務。一九六 ○ 年出獄後,在臺南開業,仍持續受到特務的監視與刁難。 因擔心連累兒子胡乃元,一九七二年先送兒子到美國學習音樂,三年後自己 和妻子則到東京定居,一家人分居海外兩地。看診之餘,花了十幾年,投入 臺語研究,著有《臺文初步》,以字卡整理、編寫臺語字典:《分類台語小 辭典》、《實用台語小字典》。一九九八年因腸癌去世。


(註

老爸爸的星空圖

引言

胡乃元(胡鑫麟的兒子)

Taiwan

八 年 十 一 月 初 冬 夜 晚, 小 提 琴 家 胡 乃 元 在 臺 南 市 一 級 百 年 古 蹟 億 ○○

(上)二○○八年五月

十 七 日, 胡 乃 元 與 母 親

胡 李 碧 珠 參 加「 二 ○ ○

八年綠島人權藝術季」

活 動, 在 綠 島 人 權 紀 念

碑 前 合 影。( 潘 小 俠 攝

影)

(下)二○○八年五月

十 七 日, 胡 乃 元 參 加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舉 辦 的「 二

○○八年綠島人權藝術

碑 前 演 出。( 潘 小 俠 攝

影)

琴音迴盪在青草地,一家挨擠著一家。海很近,風很冷,但人心很暖。

季 」 活 動, 在 人 權 紀 念

旋 曲、 克 萊 斯 勒、 德 弗 札 克 的 經 典 曲 目。 遠 處 的 砲 臺 邊、 城 垛 上 站 滿 了 人,

老 人, 寬 大 包 容 兒 孫 尋 歡 享 樂。 但 現 場 演 奏 的 可 是 莫 札 特 小 夜 曲、 舒 伯 特 迴

燈 火 照 耀 紅 磚 古 牆, 海 風 搖 曳 老 樹 新 月, 經 歷 戰 火 的 百 年 古 蹟, 像 沉 默 的

序幕。 Connection Music Festival

載 金 城, 站 在 臨 時 搭 建 的 舞 臺 上, 用 他 優 美 的 琴 音 拉 開 了 第 五 屆

1

218 看到陽光的時候 老爸爸的星空圖

219


身為

「 Taiwan Connection

弦 樂 團 」 音 樂 總 監 的 胡 乃 元, 將 細 緻 的 室 內

, 以 及 胡 寶 珍、 蘇 友 鵬 兩 位 醫 師 通 通

年 五 月 十 三 日, 情 治 人 員 進 入 臺 大 醫 院, 把 涉 及 左 翼 讀 書 會 的 第 ○ (註

胡 鑫 麟 在 此 度 過 了 十 年 歲 月, 十 年 刑 期 出 獄 後, 家 人 重 聚, 生 了 最 小 也 是

運火車送到基隆,用坦克登陸艦轉送火燒島。

店 現 址 ), 胡 鑫 麟 和 其 他 難 友 每 人 五 花 大 綁, 兩 人 兩 人 銬 在 一 起, 被 推 上 貨

一 九 五 一 年 五 月 某 一 天 凌 晨, 天 未 亮, 在 臺 北 軍 法 處( 今 臺 北 喜 來 登 大 飯

帶走。第一內科主任翁廷俊,因不在醫院而逃過一劫。

三 內 科 主 任 許 強、 眼 科 主 任 胡 鑫 麟

一九五

來諷刺,胡乃元的異國音樂之路,竟和他父親胡鑫麟經歷的白色恐怖有關。

臺 南, 是 胡 乃 元 的 故 鄉, 他 十 一 歲 出 國 學 琴, 時 常 思 念 故 鄉 的 鱔 魚 麵。 說

公阿嬤演奏,對胡乃元來說,這是音樂家的社會運動。

的 青 草 地、 花 蓮 老 人 日 托 站 等。 他 們 為 原 住 民 的 孩 子、 沒 聽 過 古 典 樂 的 老 阿

樂 帶 進 校 園、 老 社 區 及 演 奏 廳。 五 年 來, 他 們 的 足 跡 走 過 臺 東 利 嘉 國 小 操 場

T C

胡乃元說:我父親年輕時也拉大提琴,並和朋友合組一個小小的業餘室內樂團。

唯 一 的 兒 子 胡 乃 元。 然 而 政 治 監 控 仍 陰 魂 不 散, 當 小 小 的 胡 乃 元 開 始 展 露 音

(胡李碧珠提供)

2

220 看到陽光的時候 老爸爸的星空圖

221


樂天分時,為免受政治牽連,胡父將胡乃元送到美國深造。 一 九 八 五 年, 他 在 國 際 知 名 的 比 利 時 伊 莉 莎 白 皇 后 大 賽 拿 下 首 獎, 自 此 名 四 年 底, 胡 乃 元 和 前 亞 都 麗 緻 飯 店 ○○

音樂節巡迴演出計畫。 TAIWAN CONNECTION

揚 國 際, 但 他 始 終 沒 有 忘 掉 臺 灣。 二 總裁嚴長壽一同發起 他 年 年 回 臺 演 出, 卻 年 年 目 睹 臺 灣 分 裂, 他 憂 心 臺 灣 前 途, 談 到 了 民 主 的 真義,也談到他心中父親遺留給他的「星空」。 火燒島上拉大提琴的臺大醫生

我 父 親 已 不 在 世 了, 談 到 他, 只 能 表 達 從 我 這 一 代 看 父 親 那 一 代 的 觀 察 與 感想。我父親曾是個追求馬克斯共產主義和毛澤東革命的左派知識分子。 就 像 侯 孝 賢 電 影「 悲 情 城 市 」 中, 小 鎮 醫 生 的 朋 友 看 到 醫 生 書 架 上 有 馬 克 思 的 書, 會 說 :「 喔, 足 進 步 喔!」 我 父 親 在 臺 北 帝 國 大 學( 現 今 臺 大 ) 受 日本教育,左傾後一心嚮往革命的祖國。

鵬( 左 ) 原 是 臺 大 醫

院 同 事, 一 九 五 ○ 年 在醫院與另兩位醫

師 許 強、 胡 寶 珍 一

起 被 捕。 一 天 半 夜 從軍法處準備移送綠

島, 蘇 友 鵬 和 胡 醫 師

兩 人 銬 在 一 起 行 走, 蘇醫師還記得當時

「Todesmarsch !」(死

胡 醫 師 以 德 文 說: 亡行軍)形容完全不

知道自己的未來。(胡 李碧珠提供)

綠島新生訓導處醫生

群 於 營 舍 前 合 照, 剃

光頭者為政治受難者,

蓄 髮 者 為 官 兵。 新 生

訓導處裡有各科的受

難 醫 師, 可 以 成 立 一

所 綜 合 醫 院, 他 們 寫

信 給 家 人, 寄 來 藥 品

及器材,不但為官兵、

「 新 生 」 看 診, 也 服

務 綠 島 的 鄉 親。( 蘇

友鵬提供)

但 在 那 個 時 代, 看 這 些 書 追 求 馬 克 斯 共 產 主 義, 崇 拜 毛 澤 東、 周 恩 來, 是

胡 鑫 麟( 右 ) 與 蘇 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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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關報到,背面有「49.5.20 前來本所報到經核對無訛」註記。(胡李碧珠提供)

會 惹 來 麻 煩 的。 五

年代他和其他 ○

臺 大 醫 生 遭 到 逮 捕, 被 送 到 火 燒 島。 政 治 犯 的 家 人 是 很 孤 單 的, 爸 爸 被 捕 之 後 那 些 年, 很 多 親 戚 朋 友 都 不 敢 往 來, 我 的 兩 位 姊 姊 在 學 校 裡 還 會 被 同 學 斜 眼 看 待, 忍 受 別 人 的 排 斥。 家 裡 靠 媽 媽 和 她 娘 家 的 協 助下,度過那段幽暗歲月。 我 在 父 親 出 獄 後 才 出 生, 我 的 白 髮 遺 傳 自 我 父 親, 喜 好 音 樂 也 得 自 於 他 的 影 響。 日 治 時 代 的 醫 生 都 有 文 化 教 養, 很 多 人 都 愛 好 音 樂, 我 父 母 親 結 婚 時, 最 要 好 朋 友 送 的 禮 物 是 厚 厚 一 疊、 成 套 的 原 版 古 典 音

回 想 我 們 家 小 時 候 吃 飯, 若 是 我 爸 看 到 新 聞, 有 感 而 發, 要 批 評 政 府 或 是

青,不發一語地走上樓,我們就知道是特務又來監視他,找他麻煩了。

樓 是 看 診 間, 二 樓 上 來 就 是 我 們 住 家。 有 時 中 午 看 完 診 休 息, 我 父 親 臉 色 鐵

坐 過 政 治 牢, 我 父 親 在 臺 大 自 然 待 不 下 了, 他 回 到 故 鄉 臺 南 開 業。 底 下 一

友合組一個小小的業餘室內樂團。我出生時,家裡就有一把大提琴。

樂 老 唱 片, 這 在 那 年 代 是 很 珍 貴 的 禮 物。 我 父 親 年 輕 時 也 拉 大 提 琴, 並 和 朋

胡鑫麟醫師的開釋證明書。受難者釋放後必須於規定時間內持釋放證向警察機

診所名稱為「永明眼科」。(胡李碧珠

提供)

蔣( 中 正 ) 總 統, 一 提 到 政 治, 他 和 我 媽 媽 談 話 聲 音 就 會 自 然 放 低, 不 曉 得 胡鑫麟釋放回臺灣後,回到臺南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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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的另一邊是不是貼著一隻耳朵。 因 為 白 色 恐 怖 後 續 這 些 麻 煩 事, 我 父 親 不 希 望 連 累 到 兒 子, 一 九 七 二 年, 我 十 一 歲 時, 他 就 送 我 出 國。 當 初 原 本 要 去 歐 洲, 但 先 去 美 國 找 大

Broadus

姊, 準 備 辦 手 續 轉 機 到 歐 洲 時, 在 耶 魯大學遇到了我的老師鄂爾( ),他建議我留在美國。沒想到, Erle 後來我就在美國學音樂了。 三 年 多 以 後, 爸 爸 也 離 開 臺 灣, 原 本 出 國 理 由 只 是 探 親, 但 後 來 他 風 聞 有 可 能 會 有 另 一 波 的 逮 捕 行 動, 於 是到美國看小孩子之後就轉到日本定 居。 我 們 全 家 分 散 在 海 外, 他 跟 母 親

胡乃元的第一把小提琴(曹欽榮攝影)

胡鑫麟醫師出獄後難得的全家合照。(胡李碧珠提供) 胡鑫麟與年幼的兒子胡乃元一起親子演奏(胡李碧珠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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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乃元是父親出獄後才出生的孩子,另外是長女胡蕙玲、次女胡芯玲。這是


在東京,我和兩個姊姊在美國。 從 小 到 大, 我 有 時 候 好 奇 地 問 他 綠 島 的 事, 他 都 不 願 講, 因 為 要 講 就 得 回 想, 他 總 是 回 答 :「 要 回 憶 太 痛 苦 了。」 他 在 國 外 待 了 二 十 多 年, 直 到 九 十 年 代 李 登 輝 執 政 時, 他 才 回 來 臺 灣, 我 還 陪 伴 他 和 母 親 一 起 去 總 統 府 拜 會 李 總 統, 他 們 都 曾 是 受 過 日 本 教 育 影 響、 追 求 理 想 的 年 輕 人, 一 見 面 就 很 開 心 地 講 日 語。 我 想 父 親 以 一 位 曾 為 政 治 思 想 被 逮 捕 的 人, 居 然 能 有 一 天 走 進 總 統府,心裡一定有說不出的滋味。 政 治 原 來 是 他 的 理 想 ,但 理 想 受 挫 之 後 ,他 把 熱 情 轉 移 到 語 言 研 究 ,從 我 小 時候家裡都是各國語言的書,除了日文、中文、英文外,他還廣泛涉獵了德語、 法語、義大利語,甚至有點難度的俄文、希臘文、土耳其文等。他住在東京時, 看 病 之 餘, 還 花 了 十 幾 年, 投 入 臺 語 研 究。 我 曾 看 到 他 費 盡 心 力 一 張 字 卡、 一 張 字 卡 編 寫 整 理 厚 達 三 冊 的 臺 語 字 典, 後 由 自 立 報 系 出 版。 他 對 語 言 興 趣

據 胡 李 碧 珠 口 述, 胡 家 一 直

想 辦 法 申 請 出 國, 圖 為 受 難

者 出 國 必 須 取 得 的 良 民 證。 (胡李碧珠提供)

(下)一直到一九九○年代, 李 登 輝 執 政 時, 胡 鑫 麟 才 回

來 臺 灣。 胡 乃 元 曾 陪 著 父 母

親一起去總統府拜會李前總

還 曾 和 世 界 語 組 織 的 人 通 信、 聯 絡。 學 世

3

榮翻攝)

(註

統。( 胡 李 碧 珠 提 供. 曹 欽

), Esperanto

實 在 濃 厚, 臺 語 之 外, 他 還 鑽 研 具 有 打 破 國 際 語 言 障 礙、 具 有 進 步 文 化 意 涵

開 業 診 所 常 受 特 務 干 擾, 根

的「 世 界 語 」(

( 上 ) 胡 鑫 麟 醫 師 出 獄 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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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爸的星空圖

看到陽光的時候

由胡鑫麟編著的《分類台語小辭典》、《實用台語小字典》。(曹欽榮攝影)

(左上)胡鑫麟學習世界語的筆記(胡李碧珠提供.曹欽榮翻攝) 外國媒體專訪胡鑫麟,報導他致力保存臺語文的努力。(胡李碧珠提供)

(右上、下)胡鑫麟出獄回臺,看診之餘,研究臺語文。圖為胡醫師所記錄、 整理的臺語字卡。部分字卡原件於綠島人權園區新生訓導處展示區展出。(曹 欽榮翻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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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語,可以說是他現實上無法實現的左派理想在語言上的轉化、延伸。 我 父 親 是 醫 生, 又 拉 大 提 琴, 看 起 來 不 像 是 會 拿 鋤 頭、 斧 頭, 更 不 會 是 帶 槍 的 人。 他 之 所 以 信 仰 左 派, 是 認 為 左 派 的 理 想 像 是 人 對 人 的 平 等、 無 產 階 級 的 勞 動, 才 是 人 類 最 終 極 的 理 想。 他 看 不 到 對 岸, 總 覺 得 共 產 革 命 一 定 比 在 臺 灣 所 看 到 的 高 壓 獨 裁 統 治 者 是 好 的, 聽 到 毛 澤 東 要 跟 著 平 民 百 姓 吃 苦, 內心對毛澤東簡直是一種全然的崇拜。 那 一 輩 的 青 年 對 政 治 太 敏 感, 對 理 想 又 太 純 粹, 結 果 幻 滅 也 最 大。 他 晚 年 很 高 興 終 於 踏 上 心 目 中 祖 國 的 土 地, 深 入 了 解 現 實 後, 不 得 不 承 認 毛 澤 東 有 很 多 問 題, 文 革 傷 害 也 很 大, 他 確 實 覺 得 失 望, 內 心 衝 擊 非 常、 非 常 大。 但 要他去評判毛澤東是個壞蛋,他說不出來。 你想想,他為這個理想付上年輕的大好青春,甚至差點被槍決;從綠島坐了 牢出來,朋友不敢靠近,他也沒有怨言,但中國革命一旦失敗了、落空了之後,

(註

他 過 世 前, 跟 我

對他有多大的打擊。而更大的痛苦就是……,那麼明顯的失望卻不能說出來, 內心更是苦。

這 種 失 落 的 感 傷, 一 直 到 他 七 十 九 歲 時 過 世 才 停 止。

的悲傷。 退後一步,不要陷溺在仇恨的漩渦裡

受 我 父 親 白 色 恐 怖 的 影 響, 我 對 歷 史 非 常 有 興 趣, 八

諷 刺 的 是 ,我 爸 爸 後 來 參 加 綠 島 難 友 下 一 代 的 婚 禮 ,朋 友 見 面 ,都 很 客 氣 跟

的漩渦逃脫。

歷 史 很 無 情。 你 要 是 跳 到 仇 恨 裡 頭, 凡 事 以 受 害 者 眼 光 看, 永 遠 無 法 從 仇 恨

比 較 會 用 更 大 歷 史 視 野 的 理 解, 我 必 須 這 樣 子, 我 沒 辦 法。 像 黃 仁 宇 說 的,

後 來 讀 史 學 家 黃 仁 宇 的 書, 我 對 於 父 親 的 遭 遇, 對 於 我 們 家 的 受 害 意 識,

也常常扛著受難的包袱,重得不得了。

很 多 二 二 八 相 關 電 影, 有 些 導 演 處 理 這 些 題 材, 被 悲 情 壓 到 快 不 行, 當 事 者

年代我在紐約看了 ○

麼 偉 大 ……, 他 沒 有 直 接 講 他 的 失 落, 但 你 從 他 的 話 裡, 很 明 顯 會 感 覺 到 他

談 過 一 次, 他 一 定 看 到 了 祖 國 並 沒 有 理 想 中 的 那 麼 理 想, 而 毛 澤 東 也 沒 有 那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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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註

。這些老左派都不願和臺獨坐在一

他 打 招 呼, 但 沒 有 人 要 坐 在 他 旁 邊。 他 覺 得 很 奇 怪, 事 後 他 才 聽 說, 大 家 看 他 都 想 到 我 的 舅 舅、 建 國 黨 的 李 鎮 源

Does he know what

起。我爸爸坐過牢,還稍微世故一點,舅舅李鎮源完全學者出身,他非常天真, 不 懂 得 玩 弄 政 治 權 力。 當 時 他 成 立 建 國 黨, 很 多 人 會 覺 得 (他知道自己捲入了什麼嗎)? he's getting himself into 雖 然 我 父 親 跟 舅 舅 的 政 治 理 念 是 不 一 樣, 但 他 們 兩 個 還 是 會 彼 此 關 懷。 他 們 常 一 起 去 國 家 音 樂 廳 聽 我 的 音 樂 會, 以 前 大 家 都 需 要 唱 國 歌 起 立, 而 他 們

(註

就 會 堅 決 坐 著, 因 為 國 歌 對 他 們 來 講 根 本 只 是 國 民 黨 黨 歌。 我 回 來 參 加 中 華 民 國 建 國 八 十 週 年 音 樂 會 時, 剛 好 碰 上 了「 廢 除 刑 法 一 百 條 」 活 動, 6

去 靜 坐 現 場 拉 小 提 琴。 聽 說 後 來 有 總 統 府 高 層 說,「 你 真 正 係 憨 膽 啊 」。 對

上街頭,呼籲廢除刑法一百條。(邱萬興攝影)

5

一九九一年九月二十一日「一百行動聯盟」成立,李鎮源院士(左二)等人走

於 舅 舅 發 起 廢 除 刑 法 一 百 條 運 動, 我 只 想 為 教 授 學 生 打 氣、 鼓 勵 大 家 追 求 民

李碧珠提供)

主的奮鬥。 民主不是妥協,是尋找交集

作者舅父李鎮源院士(左),到綠島新生訓導處面會妹婿胡鑫麟(中)。(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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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 去 我 每 年 回 臺, 都 遇 到 選 舉, 臺 灣 常 是 自 己 人 在 鬥 爭, 當 然 個 人 有 個 人 的理想,但理想沒有辦法凝聚更多的人。 我 前 幾 天 搭 計 程 車, 司 機 年 紀 比 我 稍 大, 我 從 他 聽 的 收 音 機、 從 他 的 評 論 裡, 知 道 他 的 立 場 和 我 不 同。 但 奇 妙 的 是, 最 後 我 們 對 話。 說 來 有 趣, 我 都 到 了 目 的 地, 錢 也 都 付 了, 開 了 門 準 備 要 走 了, 沒 想 到 卻 開 始 說 起 話 來, 我 們討論最近的時事,最後竟相談甚歡,告別時還互相握手,他禮貌客氣地問: 「先生貴姓?」 這 個 經 驗 讓 我 想 到, 如 果 我 們 可 以 在 談 話 中, 聽 到 彼 此 的 聲 音, 最 後 找 到 共 識 是 多 好 的 事。 我 覺 得, 人 性 出 發 點 差 別 不 大, 但 人 生 的 經 歷 就 可 能 非 常 不一樣。像我有白色恐怖成長背景,這位司機也有他的成長和不同看法。 黃 仁 宇 說 :「 歷 史 是 無 情 的 」。 臺 灣 經 歷 了 這 麼 多 年 的 民 主 選 舉, 阿 扁 也 執 政 八 年 了, 可 惜 我 們 在 民 主 化 之 後, 卻 對 民 主 的 了 解 深 度 不 夠。 民 主 碰 到

」 compromise

」, 這 個 字 在 中 文 裡 往 往 被 翻 成「 妥 compromise

一個主要的問題:你怎麼和不同立場的人協調,能找到「共識」? 共 識, 我 用 英 文 來 說 叫「

協」。 「妥協」聽來不好,好像你把你的原則都推出去、排除了。但「

在 英 文 中 講 的 是 : 你 我 立 場 不 同, 好 吧, 我 們 劃 兩 個 圈 圈, 一 個 代 表 你, 一 個代表我,我們再看哪裡是兩個圈圈的「交集」。 要 談 共 識, 好, 這 個 交 集 我 們 先 認 同 它, 把 焦 點 放 在 這 交 集, 然 後 看 我 必 須要犧牲什麼達到共識,你必須要犧牲什麼達到共識。 這 次 我 上 飛 機 前, 歐 巴 馬 聲 勢 如 日 中 天, 他 的 當 選, 代 表 美 國 沉 寂 已 久 的 樂 觀 之 情 出 現 了, 而 且 是 年 輕 的 下 一 代, 用 他 們 渴 望 改 變 的 理 想 熱 情, 重 新 回頭去感染父母那一代。 )的那首〈奇怪水果〉( Billie Holiday

),現場錄音的,「喔, Strange Fruit

我 喜 歡 聽 爵 士 樂, 除 了 像 阿 姆 斯 壯, 我 印 象 特 別 深 刻 的 是 比 莉. 哈 樂 黛 (

樹上怎麼會有奇怪的水果啊……」( Southern trees bear strange fruit. Blood on ……)。她唱這首歌時,人生已經歷過各種苦悶, the leaves and blood at the root 又 抽 菸 喝 酒, 嗓 子 很 沙 啞、 破 壞 了, 但 有 獨 特 的 唱 腔。 我 剛 開 始 聽, 想 到,


年代美國南方白人對黑人動用私 ○

天 啊, 怎 麼 有 人 用 這 種 嗓 子 來 唱 歌 啊, 後 來 看 了 歌 詞, 更 深 的 了 解 之 後 才 知 道, 這 首 歌 觸 碰 一 段 美 國 黑 暗 的 歷 史。 四 」指的就是吊死黑人的屍體,啊,我覺得很震撼。 strange fruit

刑,把黑人活活鞭打、截肢、吊在樹上等死。 那「 從 比 莉. 哈 樂 黛 到 今 天 的 歐 巴 馬, 美 國 歷 史 裡 混 雜 了 多 元 種 族 多 重 利 益, 美 國 的 建 國 即 是 從 這 個 概 念 發 展 起 來。 我 們 先 從 相 同 的 區 塊, 建 立 對 話 的 基 礎,再看能不能盡量往圈圈外延伸。 國 內 兩 黨 的 政 治 剛 好 相 反, 都 是 先 從 我 們 哪 裡 不 同 開 始, 為 了 選 舉 爭 票, 再 努 力 把 差 異 放 大, 你 要 想, 我 們 臺 灣 都 那 麼 小 了, 再 分 裂 下 去, 還 會 有 什 麼將來可言嗎? 臺灣的「星空圖」在哪裡?

音樂演 Taiwan Connection

到回臺灣的方向。(胡乃元提供.台灣遊藝數位複製)

臺 灣 的 政 治 內 鬥 毀 掉 臺 灣 將 來, 我 每 年 回 臺 推 廣

件於綠島人權園區展出。胡醫師曾對胡乃元戲稱,倘若自綠島逃出去,有這張星空圖就能找

出,每次都遇到國內的選舉或是爭議,而且看來內鬥沒有改善的跡象。

胡鑫麟在綠島新生訓導處服刑十年期間親手繪製星空圖,現由其子胡乃元保存於美國,複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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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常 在 想, 像 現 在 人 心 不 安 的 時 候, 音 樂 或 藝 術 到 底 對 一 般 人 的 意 義 是 什

年代社運界人士也都出席了, ○

五 年 ,胡 德 夫 出 了 三 十 年 第 一 張 專 輯「 匆 匆 」,在 西 門 町 紅 樓 開 演 唱 ○○

麼?音樂家能對社會產生什麼真正的影響?有時候心中真的有點沮喪。 二 會,我和很多朋友都去聽,我發現當天很多八 但昔日的同志,現在卻變成了敵人,放眼看去,大概分別有「藍桌」的朋友、 「綠桌」的朋友,甚至還有「紅桌」的!

(註

當 時 全 場 氣 氛 完 全 變 了 ,所 有 人 自 動 自 發 站 起 ,

可 是 很 有 趣 的 是, 演 唱 到 後 來, 胡 德 夫 的 音 樂 好 像 讓 大 家 回 到 了 年 輕 的 時 光 ,他 唱 到〈 美 麗 島 〉,

年 代 的 樂 觀 已 經 沒 了, 臺 灣 最 大 的 問 題 不 在 對 岸, 而 在 我 們 自 己。 在 ○

九年 ○○

) 能 越 來 越 大, 但 是 現 在 看 來 滿 悲 觀 的。 如 果 做 不 到, 連 民 主 compromise

原文收錄於吳錦勳,《台灣,請聽我說》一書中,二

臺灣的「星空圖」在哪裡?

也不被珍惜,那會是臺灣最大的悲哀。

在 民 主 是 我 們 大 家 應 有 的 共 同 出 發 點 之 下, 我 當 然 希 望 臺 灣 的「 交 集 」

有星空圖,就能找到臺灣的方向。

做 這 個 星 空 圖 是 為 了 萬 一 能 划 船 逃 離 綠 島 的 話, 至 少 不 會 在 太 平 洋 裡 迷 失。

星 空 圖 現 在 留 在 美 國, 我 把 它 珍 藏 起 來。 記 得 他 送 我 當 時 半 開 玩 笑 地 說,

它做得那麼細密。

是 他 在 綠 島 時 自 己 親 筆 繪 製 的, 那 時 候 我 年 紀 太 小, 很 好 奇 父 親 怎 麼 可 以 把

十年前,我父親因癌症病逝,他曾在我很小的時候,送給我一張「星空圖」,

傾聽裡找到最好的交集。

容 易。 但 我 衷 心 期 望 大 家 能 互 相 理 解 溝 通, 在「 妥 協 」 中 找 到 共 識, 在 彼 此

臺 灣 談 政 治 很 容 易「 打 歹 感 情 」, 有 時 候, 很 無 奈 的, 連 想 把 話 講 清 楚 都 不

動與力氣?我們不用心維護它,會不會又把它丟失了?

被 政 治 家 隨 便 拿 來 當 口 號, 而 我 們 會 不 會 忽 略 民 主 是 需 要 每 個 人 為 它 付 出 行

過 這 幾 十 年 的 犧 牲, 才 這 麼 堅 苦 地 一 路 走 來。 但 我 害 怕「 民 主 」 這 兩 個 字 常

想 到 臺 灣 未 來, 我 希 望 臺 灣 人 能 珍 惜 得 來 不 易 的 民 主, 這 是 多 少 臺 灣 人 經

子嗎?

在 那 短 短 的 時 刻, 音 樂 把 大 家 分 裂 的 情 感 都 找 回 來 了, 難 道 我 們 不 應 該 這 樣

很 令 人 感 動、 震 撼, 唱 到 最 後 竟 然 變 成 全 場 的 大 合 唱, 可 能 有 人 還 掉 了 淚。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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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本文摘自吳錦勳,〈老爸爸的星空圖〉,收錄於其書《台灣,請聽我說》(臺北市:天下遠見,二

九年)。 ○○

年 五 月 十 三 日 在 臺 大 醫 院, 與 臺 大 醫 學 院 副 教 授 兼 附 屬 醫 院 第 三 內 科 主 任 醫 師 許 強、 臺 ○

;呂芳上等人訪問、記錄, ○ 一五 ○ 〈蘇友鵬先生訪問記錄〉,《戒嚴時期臺北地區政治案件口述歷史》(臺北市: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 〜

一 年 ), 臺 南 人, 國 際 知 名 藥 理、 蛇 毒 研 究 權 威, 中 央 研 究 院 院 士。 一 九 九 ○○

)的第三十二種語 CEFR

二 語 言, 用 來 促 進 世 界 和 平 及 國 際 了 解。 聯 合 國 教 科 文 組 織 在 一 九 五 四 年 推 薦 學 習 使 用( 一 九 八 五 年 被 聯 合 國 教 科 文 組 織 推 薦 給 聯 合 國 成 員 國 ), 二 ○○ 七 年 成 為 歐 洲 共 同 語 言 參 考 標 準( 言。胡鑫麟的世代有不少臺灣知識分子學習世界語。 二

胡鑫麟出生於一九一九年,逝世於一九九八年一月十六日。 李 鎮 源( 一 九 一 五 ~

刑法第一百條是規定有關「預備或陰謀內亂罪」的法條。第一百條第一項規定:「意圖破壞國體,竊據國土,

年 十 月 投 入 廢 除 刑 法 一 百 條 運 動, 一 九 九 六 年 十 月 擔 任 以 主 張 臺 灣 獨 立 建 國 的 建 國 黨 首 屆 黨 主 席。 二 ○○ 一年十一月病逝於臺大醫院。參見李瓊月著,《台灣醫界大師:李鎮源》(臺北市:玉山社,一九九五年)。

是最為廣泛被使用的人工語言。命名來自於 Doktoro Esperanto (希望博士)。世界語的定位是國際輔助語言, 不 是 用 來 代 替 世 界 上 已 經 存 在 的 語 言。 柴 門 霍 夫 的 目 標 是 創 立 一 種 簡 單 易 學 而 靈 活 的 語 言, 一 種 普 世 的 第

「世界語」(

一九九九年),頁一七三 一八 ○ 。 )於一八八七年由波蘭眼科醫生柴門霍夫創立基礎,希望成為人類互相了解的橋樑, Esperanto

〈醫者之路〉,《島嶼愛戀》(臺北市:玉山社,一九九五年),頁九

大 皮 膚 科 醫 師 胡 寶 珍、 臺 大 醫 院 耳 鼻 喉 科 醫 師 蘇 友 鵬 等 人 一 起 被 捕, 一 九 五 ○ 年 九 月 七 日 被 判 刑 十 年。 曾 關押在保密局南所、保密局北所、軍法處、新店拘留所、臺北市軍人監獄、綠島新生訓導處。參閱胡慧玲著,

胡鑫麟於一九五

原文經過部分修改、加註,並徵得吳錦勳、胡乃元同意。

1.

2.

3.

4.

5.

八 新 版 )》( 臺 北 市 : 陳 ○○

文成基金會,二 八年),頁一三 ;薛化元等撰著,〈侵犯人權的強人威權體制之建構與演變〉,《戰 ○○ ○ 後臺灣人權史》(臺北市:國家人權紀念館籌備處,二 ○○ 三年),頁一六 ○ 一六七。

「 政 治 犯 」。 參 見 人 權 之 路 編 輯 小 組,《 人 權 之 路 : 臺 灣 民 主 人 權 回 顧( 二

立 法 院 在 一 九 九 二 年 五 月 修 正 該 條 文, 刪 除「 預 備 或 陰 謀 內 亂 罪 」 條 文。 黑 名 單 也 隨 之 解 除, 臺 灣 不 再 有

張 忠 棟、 陳 師 孟 等 教 授, 結 合 社 運 團 體 成 立「 一 百 行 動 聯 盟 」, 呼 籲 廢 除 刑 法 第 一 百 條, 不 斷 抗 爭, 迫 使

立法院在該年五月,先後廢除《檢肅匪諜條例》與《懲治叛亂條例》。一九九一年九月,李鎮源、林山田、

案 ), 引 起 社 會 軒 然 大 波, 學 生、 教 授 及 文 化 團 體 組 成「 知 識 界 反 政 治 迫 害 聯 盟 」, 呼 籲 廢 除 惡 法。 迫 使

政 者 壓 制 反 對 人 民 的 工 具。 一 九 九 一 年 五 月, 調 查 局 以「 預 備 內 亂 」 罪 名, 直 接 在 校 園 逮 捕 學 生( 獨 臺 會

規 定 :「 預 備 犯 或 陰 謀 犯 前 項 之 罪 者, 處 六 月 以 上 五 年 以 下 有 期 徒 刑。」 此 法 成 為 臺 灣 白 色 恐 怖 時 期, 執

或 以 非 法 之 方 法 變 更 國 憲, 顛 覆 政 府, 而 著 手 實 行 者 處 七 年 以 上 有 期 徒 刑, 首 謀 者 處 無 期 徒 刑。」 第 二 項

6.

這是一首在一九八 ○ 至九 ○ 年 代 的 臺 灣 政 治 運 動 中 被 廣 泛 傳 唱 的 民 歌。 歌 詞 是 由 梁 景 峰 改 編 自 詩 人 陳 秀 喜 一 九 七 三 年 的 詩 作〈 台 灣 〉, 由 李 雙 澤 作 曲。 李 雙 澤 在 一 九 七 七 年 夏 天 完 成〈 美 麗 島 〉 後, 還 未 發 表 這 首

上被黨外人士在各種政治運動中傳唱,而遭行政院新聞局列為禁歌。

次 正 式 公 開〈 美 麗 島 〉, 一 九 七 九 年 被 收 錄 在「 楊 祖 珺 」 專 輯 之 中。 因 與 黨 外 設 立 美 麗 島 雜 誌 社 同 名, 加

作 品, 卻 在 同 年 九 月 因 救 人 而 溺 水 去 世, 其 後 楊 祖 珺 與 胡 德 夫 整 理 其 遺 留 的 手 稿, 在 李 雙 澤 的 告 別 式 上 首

7.

242 看到陽光的時候 老爸爸的星空圖

243


撰文者

章訴說蔡炳紅的冤死。

一九五六年一月十三日遭槍決。難友吳大祿、蔡焜霖等人,近年來一再寫文

訓(綠島新生訓導處)吳聲達、陳華等叛亂案」,送回臺灣軍法處再審判,

島新生訓導處坐牢時,因寫字條給臺南同鄉女性受難者遭查獲,被控涉「在

臺南人,臺南市公園國校教師。一九五 ○ 年六月因「省工委高鈺鐺等案」被 捕,判刑五年。同案被捕的有臺南永福國校教師歐陽文,判刑十二年。在綠

胡乃元,一九六一年生,臺南市人,父親胡鑫麟。胡乃元五歲跟隨李淑德學琴,一九七二 年赴美深造。一九八五年獲比利時伊莉莎白女皇音樂大賽首獎,從此活躍國際樂壇。二 四年在臺灣創立結合海內外優秀音樂家的樂團「 Taiwan Connection 」,每年回臺推廣音 ○○ 樂。

蔡炳紅 1931-1956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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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花山野中的蝴蝶 蔡淑端(蔡炳紅的妹妹)

每 當 我 端 一 杯 熱 熱 的 咖 啡, 坐 在 後 院 觀 賞 菜 園 時, 常 有 一 隻 小 蝴 蝶, 會 突

(註

然出現在菜園裡,自由自在的飛過來飛過去。每次看到牠時,我心中就想著: 這隻蝴蝶,是我的哥哥嗎?

(註

信 裡 他( 我 哥 哥 )

2

蔡炳紅於檔案中留下的照片(照片取

自「綠島人權園區」新生訓導處展示

區「青春 ‧ 歲月」展區)

的!」 這是一九五

但 我 和 妹 妹 嚇 得 全 身 發 抖, 媽 大 聲

歲, 我 十 五 歲。 那 是 炎 熱 的 夏 天,

年 六 月, 他 二 十 ○

ん( 爸、 媽 ), 不 要 緊, 我 會 回 來

直 回 頭 喊 著 :「 お 父 さ ん、 お 母 さ

一 樣。 當 他 們 把 哥 哥 架 走 時, 他 一

就 把 他 扣 上 手 銬, 然 後 大 舉 搜 查 我 家。 我 記 得, 我 的 家 好 像 一 群 大 強 盜 來 過

炳紅。我記得哥哥從床上跳起來說:我就是蔡炳紅。他們叫他穿上外衣外褲,

一 天 半 夜, 差 不 多 兩、 三 點 時, 有 三、 四 個 穿 制 服 的 人, 來 勢 洶 洶 要 找 蔡

間小學任教。我們一家過著快樂幸福的生活。

總 會 順 便 燙 洗 我 和 妹 妹 的, 他 很 疼 他 的 兩 個 妹 妹。 師 範 學 校 畢 業 後, 他 在 一

和網球。雖不是什麼國手,但都表現很好。在週末,他燙制服、洗運動鞋時,

哥 哥 長 相 像 媽 媽, 身 材 高 挺 像 爸 爸。 他 喜 愛 寫 文 章、 彈 琴、 唱 歌、 打 籃 球

山野裡飛翔。」

說 他「 做 了 夢, 夢 中 變 成 了 一 隻 蝴 蝶, 自 由 自 在 的 在 長 滿 了 透 紅 的 杜 鵑 花 的

蔡 炳 紅, 在 軍 法 處 等 待 判 決 時, 寫 信 給 軍 監 的 難 友。

他 的 難 友 陳 英 泰 先 生 在《 回 憶, 見 證 白 色 恐 怖 》 下 冊 裡, 曾 提 到 我 的 哥 哥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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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 叫, 爸 也 哭 了, 這 是 第 一 次 我 看 到 爸 爸 掉 眼淚。 從 那 一 天 起, 我 們 一 家 開 始 過 著 灰 暗 的 日 子。 天 天 在 等 待 消 息, 越 等 待 越 焦 急、 越 煩 惱。 每 天 生 活 在 等 待 中, 媽 媽 天 天 哭, 我 們 也 沒 有 歡 笑 的 時 刻。 我 們 好 像 患 了 傳 染 病 一 樣, 家 裡 的 朋 友 都 沒 有 了, 沒 有 人 敢 來 看 我 們。 只 有 一 位 叫 黃 炎 塗, 是 哥 哥 在 師 範 學 校 的好朋友,每天總會來看我們。 過 了 些 時 候, 我 們 終 於 收 到 了 判 決 書, 哥

(註

後來,

哥 被 以「 參 加 叛 亂 組 織 」 的 罪 名 判 五 年 有 期 徒刑,五年期間不准與親朋會面。 3

我們輾轉知道他被關在臺北青島東路。

蔡炳紅的檔案、照片送給蔡淑端(右二)、蔡淑貞(右一),圖為四人翻閱檔 案時的合照。(吳勻淳提供)

(註

一直努力地 )

4

消 息。

(註

五 年 ), 偶 然 的 機 ○○ 那 次, 他 到 )

(洛 L A

San Jose

他 曾 為 我 們 去 保 安 司 令 部( 編

的 照 片 親 手 交 還 給 我 們。 之 前,

( 聖 荷 西, 位 於 北 加 州 ) 將 哥 哥

一 百 歲 的 生 日, 特 地 來

杉 磯, 位 於 南 加 州 ) 慶 祝 他 母 親

5

會, 他 由 我 的 朋 友 探 聽 到 我 們 的

年 前( 二

的 照 片, 要 親 手 交 還 給 我 們。 三

在 尋 找 我 們, 因 為 他 有 一 張 哥 哥

受難者吳大祿)

哥 哥 曾 有 一 位 難 友( 編 按 : 指

都沒有。

坐 在 門 口 等 郵 差, 但 是 任 何 消 息

五 年 到 了, 我 們 天 天 打 開 信 箱, 媽 媽 每 天

二○○五年十二月八日,吳大祿(左一)由住在美國的妹妹(左二)陪同,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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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

檔案中的臺灣省保安司令部高鈺鐺等案一九五○年九月十一日判決書,該案共 七人,蔡炳紅被判五年。


張照片一直留在吳大祿身邊,五十多年後 才有機會送還給蔡家姊妹。(吳大祿生前 提供)

按:應為檔案管理局)調 我 哥 哥 的 檔 案, 那 一 次, 他也把當年的判決書等複 印文件全部交給我們。 從 那 些 檔 案, 我 們 才 了 解, 原 來 哥 哥 的 五 年 徒 刑 到 了, 軍 法 處 原 擬 加 罪 三 年, 總 統 府 卻 駁 回 謂「 應 嚴 為 復 審 」, 那 即 是 死 刑

(註

這 張 小 紙 條, 被 擴 大 解 釋 為 他 企 圖 教 育 黃 女, 灌 輸 共 產 主 義 思 想, 甚 至 於 企

偷偷寫了一張紙條給他進獄之前就認識的女同犯(名叫黃采薇,同夜被捕)。

的 意 思, 事 由 是「 匪 性 難 改 」 犯 了 叛 亂 罪。 因 為 哥 哥 在 綠 島 新 生 訓 導 處 時,

吳大祿所保存的蔡炳紅送給他的照片,這

圖把她納入叛亂的組織。這就是判決書上定死刑的原因。

吳聲達、陳華等叛亂案」,

一 般 被 稱 為「 綠 島 獄 中 再

判 亂 案 」 的 檔 案: 第 一 次

判 決 審 核 簡 明 表, 共 有

二 十 九 人; 包 括 本 書 其 他

作者提及的陳華、傅如芝、

游 飛、 吳 聲 達、 宋 盛 淼、

張 樹 旺、 崔 乃 彬、 許 學 進

等。

6

我 唸 師 大( 臺 灣 師 範 大 學 ) 大 一 時, 每 個 星 期 送 些 東 西 去 監 獄 給 他, 他 會

「在訓(綠島新生訓導處)

250 看到陽光的時候 杜鵑花山野中的蝴蝶

251


是由總統府祕書長張羣、參軍長孫立人 簽呈給蔣中正批示的浮貼簽條,蔣中正

批「除崔乃彬等十二名均應發還嚴為復

審外餘如擬」,本案前後共槍決十四人。

直過著悲傷的日子。

到 家, 看 到 媽 媽 躺 在 床 上, 好 像 生 了 大 病 似 的, 不 能 講 話。 以 後, 我 們 就 一

這 可 怕 的 消 息, 我 聽 了 之 後 暈 倒 過 去, 之 後, 幾 個 好 朋 友 陪 我 一 起 回 家。 回

期 考 完 後, 我 回 到 臺 南 火 車 站 時, 父 親 已 經 在 等 我 了。 那 時, 他 才 告 訴 我

而且西裝筆挺,但這次兩個人穿便衣,臉色蒼白,顯得憔悴。

爸只說因為很匆促,所以沒帶什麼東西給我。平時他都帶很好吃的食物給我,

雨 中 去 師 大 女 生 宿 舍 找 我。 那 時 我 正 在 期 考, 所 以 他 們 沒 告 訴 我 什 麼 消 息。

爸 爸 接 到 領 屍 的 通 知 時, 由 伯 父 陪 他 一 起 上 臺 北。 兩 人 一 大 早 就 在 綿 綿 細

日,只有二十六歲。

我 心 中 感 到 很 大 的 不 祥。 不 久, 哥 哥 就 被 槍 決, 日 期 是 一 九 五 六 年 一 月 十 三

再 送 東 西 來 了 …… 我 多 麼 希 望 可 以 從 監 獄 的 狹 縫 裡 看 到 在 路 上 走 過 的 妳。」

最 後 一 次, 當 我 送 東 西 去, 拿 到 他 的 紙 條 上 寫 著 :「 下 下 星 期 起, 妳 不 必

星期後,不用再送來這裡。他被調來調去,有時新店,有時又被送去綠島。

叫 人 送 紙 條 出 來 給 我。 有 時 紙 條 上 會 寫 著 : 東 西 已 收 到 ; 有 時 寫 著 : 再 幾 個

(上)綠島獄中再叛亂案簽呈檔案,這

(下)蔡炳紅的「軍法處執行書」

252 看到陽光的時候 杜鵑花山野中的蝴蝶

253


爸 爸 後 來 曾 在 日 記 裡 描 述 著 他 失 子 的 痛 心, 自 責 著 自 己 沒 好 好 教 育 兒 子, 以 致 到 此 地 步。 可 是, 如 果 統 治 者 一 意 要 箝 殺 異 己, 如 果 這 個 社 會 是 那 麼 沒 有公義,爸爸又如何去教育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呢? 日 記 裡 又 描 寫 他 和 伯 父 認 屍 的 情 形。 所 有 被 槍 殺 的 屍 體 都 浸 在 藥 水 池 裡, 他 們 得 一 個 一 個 去 認, 等 認 到 時, 有 人 替 他 們 撈 起 來。 爸 爸 脫 下 夾 克, 把 哥 哥 包 起 來。 他 算 算 哥 哥 身 上 總 共 有 十 一 個 槍 孔。 之 後, 就 在 附 近 火 葬 場 簡 單 火化,裝在骨灰罐裡端回來。 那 時 候 ,我 和 妹 妹 都 住 校 不 在 家 。正 好 我 的 表 兄 在( 臺 南 )成 功 大 學 唸 書 , 寄 宿 我 家。 因 為 他 知 道 我 爸 爸 什 麼 時 候 會 從 臺 北 回 來, 他 就 留 在 家 沒 去 上 課 陪 媽 媽。 據 表 兄 說, 當 我 爸 爸 到 家 時, 就 喊 了 一 聲 :「 你 的 兒 子 回 來 了 」。 媽媽看了爸爸帶回來的是骨灰,就死去活來地抱那包骨灰大哭,不停的叫著: 「我兒子呀!我兒子呀!」說她也要死,幸好表兄在場。 我 知 道, 以 人 的 筆 不 可 能 描 寫「 非 人 」 所 做 的 事。 就 如, 我 沒 辦 法 描 述 我 們 家 在 那 五 年 的 期 間 內 所 遭 受 的 驚 惶、 痛 苦、 悲 傷, 更 無 法 描 寫 我 的 哥 哥 在

獄中所受的種種虐待、逼供、拷打和酷刑。 閱 讀 陳 英 泰 先 生 的 著 作《 回 憶, 見 證 白 色 恐 怖 》, 我 幾 度 停 下 掩 面, 無 法 再唸下去。 哥哥,果然是變成了一隻蝴蝶嗎?那麼,他是真正的得到自由了。 後記

一 ○

年 )的 著 作《 回 憶 ,見 證 白 色 恐 怖 》 ○

若有人想要更了解蔣家中國人的政權在臺灣怎麼欺負他所謂的「政治犯」, 可 參 閱 陳 英 泰 先 生( 一 九 二 八 二

見證。本書關於綠島新生訓導處早期情形、尤其一九五三年新店軍人監獄屠殺案經過

和驚人的記憶力,並且利用各種文獻、史料,傾十年心血,完成對於白色恐怖歷史的

本書為作者陳英泰於白色恐怖時期十二年政治犯獄中生活的回憶錄。作者憑藉日記

在《回憶,見證白色恐怖》上冊的封面上有以下這一段文字來介紹這本書:

上下冊,及在他過世後告別式才完成出版的《再說白色恐怖》。

254 看到陽光的時候 杜鵑花山野中的蝴蝶

255


描 述 甚 詳, 再 經 利 用 檔 案 管 理 局《 二 二 八 事 件 檔 案 》 之 查 證, 完 全 揭 露 白 色 恐 怖 時 期 中 國 國 民 黨 政 府 之 軍 事 審 判 模 式, 直 指 蔣 中 正 總 統 的 歷 史 責 任。 本 書 更 詳 述 白 色 恐 怖

原文完成於二

八年二二八紀念日前夕 ○○

受難者美麗的姿態和感人的事蹟,為他們在臺灣歷史添上動人的一頁。

註釋

著,〈蔡炳紅在軍法處寫去軍監的信〉,《回憶,見證白色恐怖(下)》(臺北市:唐山,二 頁四八九 一 ○ 年 四 版 ), 頁 三 一 三 三。 蔡 焜 霖 也 曾 提 到 : 在 綠 島 拿 糖 果 給 關 在 碉 堡 的 蔡 炳 紅, 參 ○ 八 二, 蔡 焜 霖 文 章〈 少 年 書 呆 子 牢 獄 之 歌 〉, 及 本 書 頁 七 五 五, 吳 大 祿 訪 談 記 錄〈 第 一 〜

閱輯一頁三七 次看到陽光〉。

參見本書頁七

蔡淑端,一九三五年生,臺南市人,蔡炳紅的大妹。臺灣師範大學教育系畢業,一九六三 年前往美國攻讀心理學碩士。原本打算畢業後回臺,正好有社會服務工作的機會,又認識 合適對象,在美國結婚定居至今,育有二男一女,現有五位孫子,二 ○○○ 年退休。家中 排行依序是:蔡炳紅、大弟、大妹(蔡淑端)、小妹。

撰文者

五 年 七 月 十 四 日 受 難 者 陳 英 泰《 回 憶 ,見 證 白 色 恐 怖 》、陳 紹 英《 一 名 白 色 恐 怖 受 難 者 的 手 記 》 ○○ 新書聯合發表會中,吳大祿遇到蔡炳紅妹妹的好友;本文提及帶資料至美國給蔡女士的友人即為吳大祿。

指在二

五五,吳大祿訪談記錄〈第一次看到陽光〉。

根據許多訪談記錄,受難者到達軍法處後,有些家屬能夠送物品到軍法處或前往會面。

聲 潤 自 印, 二

船 上 與 蔡 炳 紅 聊 了 很 多 話, 參 閱 吳 聲 潤 著,《 白 色 恐 怖 受 難 者 吳 聲 潤 創 業 手 記 : 一 個 六 龜 人 的 故 事 》( 吳

五 年 ), ○○ 四 九 一。 吳 聲 潤 回 憶 錄 寫 道 : 一 九 五 二 年 四 月 從 綠 島 被 送 回 軍 法 處 時, 與 蔡 炳 紅 扣 在 一 起, 在

八年二二八紀念日前夕,原文流傳於北加州灣區基督教會,經作者增補而成。 ○○ 這 次 判 決 是 指 蔡 炳 紅 從 綠 島 被 送 回 軍 法 處 等 待 二 次 審 判 時, 他 寫 信 給 在 安 坑 軍 人 監 獄 的 難 友。 參 閱 陳 英 泰

本文寫於二 1.

2.

3.

4.

5.

256 看到陽光的時候 杜鵑花山野中的蝴蝶

257


江漢津 1914-1993_ 臺中豐原人,臺中師範畢業,家中務農,是家族中受教育最高的人。被控涉 及「 臺 中 地 區 工 委 會 張 伯 哲 叛 亂 案 」, 被 判 無 期 徒 刑, 並 沒 收 財 產。 同 案 六十一人被捕,張伯哲等七人判死刑,十二人判無期徒刑,十九人都遭到沒 收財產;另外,三十人判十二年,十二人判五年。他在獄中希望兒子多唸書, 在綠島服刑時,得知兒子考上臺大經濟系,竟高興得手舞足蹈。坐牢二十五 年三個月出獄,他的兒子卻在父親出獄後不久,英年早逝。


我的阿伯江漢津 江春男(江漢津的姪子)

年 代 拍 的, 照 片 相 當 模 糊, 但 是 眉 毛 輪 廓 ○

我 的 朋 友 在 背 包 中 找 來 找 去, 很 慎 重 的 拿 出 一 張 泛 黃 的 紙 張, 那 是 老 政 治 犯 江 漢 津 在 泰 源 監 獄 的 證 件。 六 和 表 情 似 曾 相 識, 好 像 我 父 親 年 輕 的 神 情。 我 心 裡 有 點 激 動。 他 是 我 父 親 的 堂兄,江家第一位念書人,他被判無期徒刑,整整坐牢二十五年又三個月。 這件事,我幾乎忘掉了。新任新聞局長江啟臣(編按:現任立委)是我堂姪, 我的朋友立刻找到江漢津的資料。堂姪和堂伯兩個不同世界,世事變化很快, 我 的 朋 友 不 斷 怨 嘆, 我 們 讀 到 許 多 老 紅 帽 的 故 事, 一 個 故 事 比 另 一 個 故 事 更

慘, 朋 友 越 講 越 多, 我 覺 得 心 理 難 以 負 擔, 不 想 再 聽, 但 在 回 家 路 上, 往 事 像 許 多 精 靈, 在 我 眼

年四月七日 ○

前 跳 躍, 不 讓 我 休 息, 我 突 然 想 到許多情景。 江漢津在一九五

上 午 被 抓, 當 時 他 正 在 上 課, 一 群 人 包 圍 教 室, 穿 制 服 的 軍 人 進

在那個時代,記者大部分當假的,我連親人特赦的消息都不知道。

命 」。 當 時 我 在《 中 國 時 報 》 當 記 者, 但 他 出 獄 幾 個 月 後, 我 才 知 道 消 息。

已屬運氣,他判無期徒刑,要關到死,蔣介石死了才特赦出來,撿回一條「狗

臺中師範事件牽連甚廣,許多人被判死刑,江漢津沒有被「課掉」(槍斃)

不可考,在那個時代,這種悲劇是很普遍的。

來 把 他 帶 走, 他 兒 子 江 哲 邦 在 教 室 內 看 著 爸 爸 被 帶 走, 心 理 受 到 多 大 驚 嚇 已

江漢津先生(鍾興福提供)

260 看到陽光的時候 我的阿伯江漢津

261


小 時 候 常 聽 阿 公 講 孫 文 和 蔣 介 石, 那 是 第 一 次 聽 人 用 這 種 稱 呼 談 國 父 和 蔣 公,阿公喜歡講古,但他反對我們考大學,江漢津是很好的教訓。念書的人, 都 是 敗 家 子, 不 是 被 抓 判 死 刑, 就 是 回 來 賣 祖 產, 不 拜 祖 先, 不 如 回 家 做 山 卡 實 在, 扯 到 政 治 更 是 死 路, 千 萬 碰 不 得, 他 認 為 當 記 者 等 於 當 乞 丐, 最 沒 尊嚴,這點我有時候也不得不同意。 江 漢 津 是 獨 子, 他 唸 書 念 到 臺 中 師 範, 在 我 們 山 裡 是 一 件 大 事, 他 的 父 親 是 我 祖 父 堂 兄 弟, 一 樣 做 山, 但 也 養 豬。 兒 子 送 到 綠 島, 家 裡 日 夜 被 騷 擾, 天 天 過 著 心 驚 膽 跳 的 生 活。 煮 飯 點 火 點 不 起 來、 飯 菜 燒 焦 也 不 知 道。 幸 好, 豐 原 山 明 水 秀, 陽 光 照 樣 普 照, 晚 上 滿 天 星 星, 山 谷 野 薑 花 有 撲 鼻 清 香, 還 有遠處老鷹叫聲,大自然美景常會讓我們忘掉現實生活的殘酷。 江 漢 津 被 抓 的 時 候, 他 父 親 不 敢 走 到 豐 原 街 頭, 我 山 上 老 家 養 許 多 豬, 阿 公 常 請 江 漢 津 的 父 親 過 來 幫 忙 閹 豬, 他 從 自 己 家 裡 翻 過 一 個 山 頭 就 到 我 家, 阿 公 找 他 來 是 要 幫 他 忙, 他 爸 在 閹 豬 的 時 候, 江 漢 津 在 綠 島 仍 然 堅 持 理 想, 不妥協。

有一天他寫信回家告訴他父親,一定要克服困難讓江哲邦念書,要念到大學 才 行。 江 漢 津 的 爸 爸 只 好 賣 田 產, 給 他 孫 子 念 書, 江 哲 邦 不 負 乃 父 期 待, 考 上 臺 大 經 濟 系, 他 爸 爸 知 道 消 息 在 綠 島 自 己 跳 舞 慶 祝。 但 是 江 哲 邦 畢 業 後 找

源感訓監獄」字樣,「義」代表泰源監獄義監。 (鍾興福提供)

強, 不 要 讓 人 看 衰 小。 他 買 了 一 些 飼 料 要 回

一 面 小 聲 幹 譙 國 民 黨, 一 面 鼓 勵 我 要 發 憤 圖

店 頭 喝 酒, 他 似 乎 喝 太 多 了, 還 一 直 喝。 他

送 稻 米 到 這 裡。 江 哲 邦 傍 晚 下 課 後, 常 坐 在

米 廠, 對 面 是 廣 福 宮, 我 常 幫 爸 爸 用 手 推 車

這 家 仔 店 在 南 陽 路 的 南 陽 橋 口 ,隔 壁 是 碾

茫,他騎著破腳踏車,幾乎站不穩。

趕 快 找 我 去 仔 店 頭 跟 他 喝 啤 酒, 喝 到 醉 茫

上 告 訴 他 ,他 驚 喜 莫 名 ,以 為 江 家 後 繼 有 人 ,

那 時 我 好 狗 命, 考 上 東 海 大 學, 我 父 親 在 路

不到工作,只能回到豐原中學教英文,經常被情治人員騷擾,心情十分鬱悶。 這張江漢津個人名牌,從鋼印痕跡可以看出「泰

262 看到陽光的時候 我的阿伯江漢津

263


去養雞,他說書快要教不下去了,每天都有人來找麻煩,還不如回家養禽獸。 果然不久,他就辭職到臺北一家外商公司工作。 我 參 加 黨 外 運 動, 讓 他 對 我 另 眼 看 待。 林 鐘 雄 常 找 他 來 一 起 喝 酒, 在 國 賓 飯店旁邊巷子叫綠峰什麼的飯店,有時候劉泰英也參加,還有幾位大學教授, 。 林 鐘 雄 一 直 要 江 哲 邦 把 他 父 親 的 故 事 講 出 來, 要 我 幫 忙 寫。 這

都 是 臺 中 一 中 校 友。 苦 悶 的 年 代, 苦 悶 的 知 識 分 子, 躲 在 角 落 裡 小 聲 幹 譙 蔣 介石和老

年 代 晚 期、 黨 外 活 動 越 來 越 多, 白 色 恐 怖 時 期 被 關 的 政 治 犯 陸 續 放 出 ○

(註

婚禮,他被關了三十多年,是被關最久的政治犯,

1

不敢聯絡,這是第一次同學會。 林書揚是關了三十四年的政治受難者

(潘小俠攝影)

年, 就 是 四 千 年, 亦 即 耶 穌 誕 生 前

業, 今 天 如 果 在 座 五 百 人, 每 人 八

學 會, 我 們 每 個 人 平 均 念 八 年 才 畢

我 記 得 有 人 說 :「 今 天 召 開 綠 島 同

談,幽默在這裡找不到空間。當時,

想 把 氣 氛 炒 熱, 但 是 大 家 都 低 聲 交

儀, 他 用 輕 鬆 幽 默 的 開 場 白, 努 力

記得好像是臺大教授王曉波當司

歡 樂 的, 但 氣 氛 有 點 像 追 悼 會, 久 別 重 逢 的 難 友, 互 相 小 心 探 問 近 況, 平 常

遺 孀, 賓 客 都 是 難 友, 大 家 靜 靜 地 坐 著, 低 聲 說 話, 黑 壓 壓 一 大 片, 音 樂 是

種 精 神 和 毅 力, 令 人 不 敢 仰 望。 婚 禮 在 一 家 老 餐 廳 舉 行, 新 娘 是 綠 島 難 友 的

從 青 年 關 到 五、 六 十 歲。 他 在 獄 中 自 修 日 文, 出 獄 後 還 以 翻 譯 日 文 為 生, 這

有一年我參加林書揚

他們很少談往事,大家靜靜地吃飯。

之魚一樣興奮,又好像猶太人紀念逃出埃及。跟他們吃飯,對我是一種洗禮,

如 此 珍 惜 食 物, 每 一 餐 飯 都 在 感 謝 生 命, 每 一 次 聚 餐 都 像 感 恩 節, 好 像 漏 網

歷 劫 歸 來 的 難 友 吃 飯, 點 菜 時 斟 酌 再 三, 每 顆 掉 到 地 上 的 飯 粒 都 要 撿 起 來,

來 了, 他 們 以 左 翼 人 士 為 主。 我 因 為 江 漢 津 關 係, 經 常 參 加 他 們 聚 會。 這 些

血管越來越清楚,卻不斷拍著我肩膀要我跟他再喝幾杯。

時 江 哲 邦 似 乎 已 有 酒 精 中 毒 的 跡 象, 他 越 喝 越 想 喝, 身 體 越 來 越 瘦, 手 臂 微

K

264 看到陽光的時候 我的阿伯江漢津

265


二 千 多 年, 也 就 是 在 文 武 周 公 之 前 一 千 年, 比 黃 帝 大 敗 蚩 尤 還 早 幾 百 年。」

(註

每 一 位 政 治 犯 家 庭 都 有 心 碎 的 故 事。 江

賓客似乎沒有人聽到這句話,仍忙著小聲交換消息,但它對我卻像打雷一樣, 我的頭腦和情感都受到撼動。 全 臺 灣 有 一 萬 幾 千 位 政 治 犯,

註釋

一 ○

年 四 月 二 十 二 日,《 壹 週 刊 》 第 四 六 五 期〈 我 的 阿 ○

伯江漢津〉,頁一三二〜一三三。經作者同意轉載。

本文曾刊登於二

或許他們早就不關心這種事了。

我的堂伯江漢津和一萬多位政治犯。如果他們看到這種情景,不知有何感想,

的 位 子, 有 人 大 言 不 慚 以 為 自 己 創 造 了 歷 史。 這 時 候, 我 總 會 想 起 林 書 揚、

民 進 黨 許 多 政 客, 在 爭 權 奪 利, 比 賽 誰 的 功 勞 比 誰 大, 許 多 人 在 搶 神 主 牌

回來,最後卻讓爸爸替他送行,雖然死生有命,但命運未免太無情了。

漢 津 在 一 九 九 三 年 去 世, 其 實 他 的 獨 子 江 哲 邦 早 走 了 好 幾 年, 兒 子 苦 等 爸 爸

2

林 書 揚( 一 九 二 六 二 ○ 一 二 年 ), 臺 南 人, 涉 一 九 五 ○ 年「 省 工 委 會 臺 南 縣 麻 豆 支 部 謝 瑞 仁 等 案 」, 被 判無期徒刑,一九八四年自綠島出獄,被關了三十四年。 ~

參見輯一附錄「相關名詞說明:白色恐怖期間」。

1.

江春男,一九四四年生,臺中豐原人,東海大學畢業,政大政治研究所碩士,筆名「司馬 文武」。曾任《中國時報》記者,一九七九年與黨外立委康寧祥辦黨外雜誌《八十年代》, 一九八七年參與創辦《新新聞》雜誌,重辦《臺灣日報》、擔任英文報 Taipei Times 總編輯。 民進黨執政時,出任國安會副祕書長,現任臺灣《蘋果日報》顧問與專欄作家。

撰文者

2.

266 看到陽光的時候 我的阿伯江漢津

267


楊德宗 1925-_ 一九二五年生,臺南人,臺南工業學校教師。一九五 ○ 年八月十六日被以涉 「臺南工委會鄭海樹等人案」逮捕。同案鄭海樹、何川、何秀吉、梅衡山等 人於一九五一年六月十七日被槍決。楊德宗以參加臺南工業學校地下黨外圍 組織,被判刑五年。一九五五年九月六日獲釋。


楊雅惠(楊德宗的女兒)

九 年 七 月 上 旬, 在 北 美 館 人 潮 中 參 觀 了 龐 畢 度 中 心 收 藏 展, 主 題 是 ○○

阿卡迪亞與綠島

二 「阿卡迪亞(

,法文)/世外桃源」。 Arcadie 是位於希臘中部的蠻荒 Arcadie )〈 牧 歌 〉 中, 變 為 豐 饒 Publius Vergilius Maro

之 地, 在 古 羅 馬 詩 人 維 吉 爾( 肥 沃 的 仙 境 聖 地 ; 因 而 被 衍 伸 成 一 個 想 像 的 世 界 : 牧 神 居 住 所 在、 樂 聲 動 人 )「 阿 卡 迪 亞 Nicolas Poussin

的田園,代表了人類對黃金年代或天堂的憧憬,正如中國文化中的「桃花源」。 展 場 入 口 以 法 國 古 典 主 義 大 師 尼 可 拉. 普 桑( 的牧羊人」一畫投射於流蘇上。畫中牧羊人所指的碑文寫著:「我,死亡之神,

(下)二○○九年七月中旬,楊 德宗重返綠島於人權紀念碑前留 影。(楊雅惠提供)

甚 至 君 臨 阿 卡 迪 亞!」 讓 豐 饒 和 諧、 幸 福 歡 樂 的 世 外 桃 源, 籠 罩 一 抹 不 幸 與

(上)楊德宗檔案照

270 看到陽光的時候 阿卡迪亞與綠島

271


死 亡 的 陰 影! 而 透 過 流 蘇 映 入 眼 簾 的, 是 象 徵 富 饒 和 諧 的「 綿 羊 群 」 裝 置 藝 術, 開 宗 明 義 地 訴 說 著 : 這 理 想 國 度 內, 善 惡 並 置, 生 死 共 存, 現 實 與 虛 幻

九 綠 ○○

交 織, 永 垂 為 人 生 諦 境。 似 乎 阿 卡 迪 亞 的 存 在 與 消 失 也 只 是 在 若 有 似 無 的 開 合出入之間。 同 年 七 月 中 旬, 又 在 豔 陽 下 渡 海 來 到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參 觀 了「 二 蔚藍的海岸、變幻不盡的雲影天光、 繽紛多彩的珊瑚魚貝、造型迥 ─

島. 和 平. 對 話 」 活 動 與 展 覽。 作 為 東 部 太 平 洋 中 的 離 島, 綠 島 也 極 像 一 世 外桃源 異 的 岩 壁 石 礁 …… ; 在 二 十 世 紀 之 前, 它 也 許 是 個 寧 靜 和 諧 的 阿 卡 迪 亞。 但 臺 灣 戰 後 白 色 恐 怖 時 代 的 監 獄 設 置, 讓 這 海 外 仙 境 無 奈 地 充 滿 創 傷 與 恐 懼。 當時幾千名政治犯在島上,接受思想改造,綠島就成了監禁與刑罰的集中營。

年代政治受難者遣送到綠 ○

直到一甲子之後,戒嚴轉為解嚴,衝突趨向和平,綠島才重為見證人權歷史、 歡唱自由詩歌之新地標。 在 綠 島 拍 了 一 張 象 鼻 岩 照 片, 此 地 正 是 一 九 五 島 時 必 經 之 路, 通 過 象 鼻 與 巨 石 之 間, 就 是 當 時 監 獄「 新 生 訓 導 處 」( 而 今

將軍岩或棄婦岩,左側為現在的道路。(陳孟和提供)

(註

(而我恍 )

1

「 草 地 上 的 午 餐 」(

最 終, 是 仿 馬 內(

Le déjeuner sur

) Édouard Manet

與 陰 影、 邪 惡 與 殺 戮。 龐 畢 度 展 場

無論阿卡迪亞或綠島,都不免黑夜

放記憶的歷史陰影中,走向黎明。」

未 來 世 界, 有 多 少 孩 子, 從 前 輩 釋

我 想, 或 許 可 以 接 續 下 一 句 :「 到

禁在這個島上的孩子,長夜哭泣。」

那 個 時 代, 有 多 少 母 親, 為 她 們 囚

念碑上銘刻著作家柏楊的名句:「在

邪也一如阿卡迪亞中的綿羊。人權紀

意間攝入一小孩行路的身影,童稚無

然又見阿卡迪亞的入口)!拍照時無

因 而 俗 稱「 鬼 門 關 」

是 紅 瓦 白 牆 的 進 德 山 莊 ) ; 關 卡 內 外, 是 禁 錮 與 自 由、 黑 暗 與 光 明 的 交 界,

這張鬼門關的老照片顯示當時象鼻岩(右)旁的砂石路,路遠方三角尖石人稱

272 看到陽光的時候 阿卡迪亞與綠島

273


稱的鬼門關。(楊雅惠提供)

)的戲擬之作:幾位現代 l‘herbe 畫 家、 妙 齡 女 郎、 一 群 野 生 動 物, 錯 雜 共 處 於 森 林 野 地 中, 恣 意狂歡地再次激發出人們對於 天 堂 的 夢 想。 而 今 日 的 綠 島, 似 在 監 獄 遺 址 之 上, ─

也 是 浮 潛、 遊 艇、 溫 泉、 觀 星 的 天堂樂園 在 公 墓 水 牢 之 間。 雖 有 死 亡 與 恐 這 ─

懼、 迫 害 與 受 難, 終 歸 要 召 喚 出 公 義 與 和 平、 生 命 與 喜 悅 是人類心中一場永無止盡的野餐 盛 宴。《 以 賽 亞 書 》 說 :「 豺 狼 必 與 綿 羊 羔 同 居, 豹 子 與 山 羊 羔 同臥;少壯獅子與牛犢並肥畜同

臺灣省保安司令部軍法處楊德宗的執行書

一四年徵稿 ○

識耶和華的知識要充滿遍地,好像水充滿洋海一般。」(十一章六 九節)

必 按 手 在 毒 蛇 的 穴 上。 在 我 聖 山 的 遍 處, 這 一 切 都 不 傷 人, 不 害 物 ; 因 為 認

群 ; 小 孩 子 要 牽 引 牠 們。 …… 吃 奶 的 孩 子 必 玩 耍 在 虺 蛇 的 洞 口 ; 斷 奶 的 嬰 兒

二○○九年七月中旬,楊德宗重返綠島於綠洲山莊石前留影,左側即政治犯所

274 看到陽光的時候 阿卡迪亞與綠島

275


編後記:二

九 年 七 月,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首 度 佈 展, 白 色 恐 怖 受 難 者 名 單 ○○

達 八 千 二 百 九 十 六 名。 作 者 陪 同 受 難 者 父 親 前 往 綠 島 參 訪 綠 島 人 權 園 區, 主

一 九 六 五 年 新 生 訓 導 處 時 期, 政 治 犯 如 到 南 寮 搬 運 補 給 品、 採 買, 進 出 的 隘 口 是 從 今

要目的之一是到人權紀念碑,找尋作者的父親和「同學」的名字。 註釋

顏大樹 1929-1991_ 萃取技術而入股,家計才稍有改善。一九九一年病逝,享年六十二歲。

資在高雄開歌廳,卻又因大火燒毀,為躲債而跑路。直到他為某大藥廠提供

從事許多不同工作,娶妻生一女一兒,卻因肝病而休息三年。後來與難友合

年「臺灣軍人監獄在監馬時彥再叛亂案」被加判「交付感化三年」。出獄後

而被捕,一九五一年因「盧兆麟案」被判刑十年。坐牢期間,再因一九五八

擔任少尉排長。因為向同學盧兆麟借閱《中國社會思想史》等左派哲學書籍

嘉義人。二次大戰後,考取陸軍官校成都分校,畢業後分發在總統府侍衛隊

楊雅惠,基督徒。父親楊德宗為一九五 年 ○代白色恐怖受難者。她說:感謝父親樹立了一 種有為有守的生命觀。當時代錯謬,情勢險厄,「自由」得不到保障時,不屈不撓的生命 風骨遂成為見證歷史的「底片」。就像一首暗夜裡的歌,恆於人心中湧流激盪,那種時過 境遷猶然跌宕肺腑的力量,早已勝過當年的枷鎖、槍桿、鐵牢,以及叱吒一時的霸權暴力。

撰文者

犯而言有如鬼門關。

天 的 象 鼻 岩 和「 綠 洲 山 莊 」 石 之 間 的 砂 石 路 通 過 ; 進 入 鬼 門 關 即 到 達 嚴 密 管 控 的 新 生 訓 導 處 範 圍, 對 政 治

鬼門關:一九五一 ~

1.

276 看到陽光的時候


大樹的故事

起筆話從頭

顏司音(顏大樹的女兒)

訴 說 之 際, 我 的 心 中 浮 現 一 幅 景 象 : 在 穹 蒼 之 上, 上 帝 之 手 高 高 舉 起, 向 世 間 撒 下 一 把 種 子, 全 都 是 純 然 相 信 世 間 存 在 真 善 美 聖 的 心 靈 種 子, 尋 覓 地 上的肉身軀體,然後駐足、成長、釋出並分享他們的內在養分。 我要說的,是美善、而非仇恨的故事,是種子找到軀體後的生命歷程。 我 的 父 親 名 叫 大 樹, 在 他 真 正 成 為 一 株 頭 頂 天、 足 植 地 的「 大 樹 」 之 前,

顏大樹結婚時的照片,攝於一九六五年十月十日,嘉義義竹。(顏司音提供)

278 看到陽光的時候 大樹的故事

279


亦 從 小 小 種 子 抽 芽, 遭 遇 風 雨 日 曬 後 伸 展, 長 成 腰 桿 直 挺、 人 如 其 名 的 生 命 個 體。 只 是 對 那 催 促 他 成 長 的 大 環 境 種 種 因 素, 我 們 無 法 矯 情 地 抱 以 感 謝, 也衷心希望臺灣社會不再有那樣的歷史重演。 故事

小 樹 是 家 裡 的 小 兒 子, 生 長 在 嘉 義 縣 專 務 農 事 的 顏 氏 聚 落 村 莊 裡, 在 父 母 黎 明 即 起、 既 昏 便 息 的 家 教 之 下, 原 應 步 上 如 兄 長 一 般 的 生 涯 之 路 : 耕 種、 飼養、收成、貯糧。 在 安 於 本 分 過 日 子 的 族 人 與 兄 長 們 眼 中, 小 樹 骨 子 裡 有 種 奇 怪 的 因 子, 他 經 常 繞 圈 圈 走 遠 路, 每 一 回 喜 歡 嘗 試 不 同 的 處 事 方 式, 即 使 已 經 找 到 有 效 的 方 法。 他 不 視 成 規 為 理 所 當 然, 喜 歡 新 奇 的 事 與 物, 對 實 驗 以 及 聽 故 事 有 著 濃 烈 的 熱 忱。 這 株 不 滿 八 歲 的 小 小 樹 苗 可 以 徒 步 三、 四 十 公 里, 只 為 借 一 本 書、 看 一 場 戲 ; 也 經 常 因 不 按 教 導 行 事 而 浪 費 物 資, 被 嚴 格 的 媽 媽 追 打。 小

業 之 際, 他 苦 思 著 如 何 能 在 家 裡 不

的 情 況 下 可 以 繼 續 求 學。 高 等 科 畢

以 及 受 兄 長 支 持, 承 諾 在 農 事 周 全

耕 種, 少 年 大 樹 經 歷 一 番 家 庭 革 命

長、 堂 兄 弟 皆 早 早 離 開 學 校, 幫 忙

品, 農 務 亦 須 人 手 協 助, 家 族 中 兄

純樸的農家子弟並不以為萬般皆下

十 一 歲 便 得 到 許 可 進 入 高 等 科 就 讀。

的事。八足歲入學,經歷三次跳級,

知 識, 是 他 生 活 中 最 有 動 力 去 追 求

域 中 擷 取 新 知, 不 斷 插 旗 探 索 各 項

生 以 來 最 興 奮 的 事, 在 諸 多 學 科 領

得以進入日治時代公學校是小樹有

不悔的答題風格。

樹 不 曾 因 受 罰 或 付 出 代 價 而 改 變 初 衷, 他 的 人 生 選 擇 題, 自 幼 年 始 有 明 確 而

一九四九年臺中師範專科學校畢業生於一九八四年合影(顏司音提供)

280 看到陽光的時候 大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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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 持 的 狀 態 中 繼 續 求 學, 於 是 決 定 報 考 當 時 公 費 制 度 的 師 範 學 校, 也 順 利 考 取臺中師範。 光 復 之 初, 可 說 是 手 捧 準 鐵 飯 碗 的 師 範 生, 應 該 沒 有 未 來 生 涯 之 路 何 去 何

(註

大樹認為這樣的機會能提供他公費繼續在不

從 的 焦 慮, 只 是 一 心 向 學 的 青 年 大 樹 並 不 以 此 為 滿 足。 當 時 遷 校 成 都 的 陸 軍 官 校 首 次 在 臺 灣 招 考 新 生,

更喜歡人文歷史哲學的閱讀。

時,與同學合影。(顏司音提供)

大樹對各學科領域都有極強的學 習 興 趣, 像 一 位 胃 口 極 佳 的 大 胃 王, 幾 乎 手 邊 抓 得 到 的 書 籍、 資 料,他都生吞活嚥地加以吸收,童 年的小樹是這樣,晚年癌末病榻上 依然如此。他專注於化學理工的思 考,也涉獵音樂、美術相關技藝,

(註

借 閱《 中 國 社 會 )

2

放 了 出 來。 那 段 與「 同 學 」 們 共 患 難 的 生 活 經 驗, 洗 鍊 出 大 樹 一 顆 服 膺 社 會

「 叛 亂 」 的 罪 名 後, 大 樹 對 執 政 者 的 反 對 與 批 判 能 量 才 真 正 的 從 意 識 深 層 解

在 那 個 高 壓 統 治、 多 數 人 噤 若 寒 蟬 以 求 保 全 的 時 代 氛 圍 裡。 但 是 直 至 被 冠 上

大 樹 從 未 因 恐 懼 而 置 身 於 關 係 眾 人、 關 係 社 會 的 政 治 這 件 事 之 外, 即 使 是

不白之冤受有形牢籠監禁十三年,以及無形牢籠禁錮終生。

不 受 誣 陷、 無 罪 可 供 的 情 況 下, 被 強 加 以 叛 亂 罪 名 予 以 判 決 執 刑, 並 因 此 蒙

入 叛 亂 組 織 」 的 重 大 案 件。 大 樹 經 歷 多 次 拷 打 刑 求、 偵 訊、 轉 送, 仍 在 堅 持

誰在某某處某某時見面」等內容,心中方漸漸明瞭自己竟涉入「叛亂罪」、「加

大樹被拘捕之初並不知道所為何事,直到訊問內容圍繞在「認識誰」、「與

名判罪入獄。

思 想 史 》、《 新 哲 學 概 論 》、《 思 想 方 法 論 》 等 左 派 思 想 哲 學 書 而 受 羅 織 罪

務, 可 以 預 見 其 生 涯 前 景 一 片 大 好, 卻 因 向「 老 同 學 」

以 陸 官 畢 業 生 身 分 再 度 回 到 臺 灣, 大 樹 以 少 尉 官 階 受 派 至 總 統 府 侍 衛 隊 服

顏大樹(左)就讀四川成都陸軍學校

戎,實則仍是出於對所有未知領域的強烈求知慾。

同 的 領 域 學 習, 又 能 遠 赴 他 鄉 增 長 見 聞, 便 毅 然 決 然 投 考, 美 其 名 為 投 筆 從

1

282 看到陽光的時候 大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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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義 的 心, 他 由 衷 相 信 可 以 有 種 從 人 性 中 萌 發 的、 善 的 力 量, 能 超 越 一 己 私 利, 以 追 求 多 數 人 的 最 大 福 祉。 執 政 當 權 者 施 以 洗 腦 課 程, 反 而 讓 大 樹 看 清 了 執 政 者 的 弱 點, 更 加 深 了 左 傾 的 意 識。 或 許 可 以 這 樣 說 : 大 樹 是 先 成 為 了 政治犯,他的政治意識才因此成型。 我家:不能說的祕密

從 很 小 、很 小 的 時 候 ,小 到 記 不 清 楚 當 時 發 生 過 什 麼 、怎 麼 過 的 日 子 ,卻 一 直知道家裡有些事是很隱諱、很蹊蹺的。其實我和父親的緣……很淺、很淺, 我 不 常 見 到 他, 跟 他 相 處 的 時 間 很 片 段。 他 總 是 出 現 在 我 們 的 生 活 中 一 段 時 間,然後又會好久好久不見。我的父親有教師資格,很會教我們彈琴、閱讀、 玩 試 管、 發 表 演 說, 但 他 自 己 無 法 擔 任 教 職 ; 他 很 會 考 試, 伯 父 進 入 警 界 就 是 他 捉 的 刀 ; 他 有 很 多 在 公 部 門 任 重 要 職 位 的 同 學, 可 是 他 自 己 沒 有 辦 法 從 事一個穩定工作,總是不斷地轉職、換住處。我們常開玩笑說自己是「臺西」 人, 因 為 籍 貫 嘉 義、 生 在 臺 中 市、 長 在 臺 北 市、 長 居 高 雄 市、 單 是 國 小 時 期

就曾唸過臺南、新竹、高雄、臺北四所學校,臺灣西部都被我們混遍了。

牢生涯回到社會大牢,即使謀職處處受阻,他也不放過任何一個

重新出發的機會。(顏司音提供)

談 及, 但 在 當 時 大 環 境 氛 圍 裡, 他

不 以 自 己 所 經 歷 的 為 恥, 也 不 避 諱

前。 以 我 所 知 的 父 親 個 性, 他 必 然

積 極 尋 找 所 有 發 展 的 可 能, 持 續 向

可 能 性, 雖 然「 屢 戰 屢 敗 」, 他 都

接 受 每 一 個 失 去、 勇 於 開 創 下 一 個

敗, 我 們 總 也 看 到 他 充 滿 戰 鬥 力、

政治迫害這一段;一次次事業上失

終 其 一 生, 他 從 來 不 跟 子 女 提 到 受

截的感覺,因為父親為了保護我們,

境 富 不 富 裕 這 些 事, 而 有 過 矮 人 一

沒有因為父親曾有過的經歷或者家

儘 管 過 得 很 顛 沛、 父 母 常 常 在 追 錢 以 應 付 生 計, 在 我 的 成 長 經 驗 中, 從 來 一九六四年,嘉義義竹,顏大樹與嬸母的合照;甫由禁錮的小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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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 擇 架 起 一 道 安 全 的 帷 幕, 讓 身 為 兒 女 的 我 們 有 自 由 自 在 抬 頭 挺 胸 的 成 長 空 間。 雖 然 我 生 長 在 這 道 帷 幕 裡, 有 些 事 仍 然 顯 露 出 些 許 痕 跡。 民 國 六、 七 十 年 代, 當 時 許 多 團 練 的 歌 曲 多 為「 愛 國 歌 曲 」, 身 為 合 唱 團 成 員 的 我, 整 天 唱 」, 當 時 的 我 聽 得 笑 Kuso

來 唱 去 都 屬 這 種 歌, 常 常 聽 到 一 旁 的 老 爸 自 動 改 我 唱 的 詞, 改 得 都 成 了 譏 諷 和 嘲 笑 的 內 容, 早 在 那 個 年 代 老 爸 就 已 經 懂 得 搞「 到不行,現在想起來,反而笑不出來了。 印 象 最 深 刻 的 是 國 小 六 年 級 那 年, 我 被 選 在 老 蔣 總 統 逝 世 紀 念 音 樂 會 上 與 其 他 兒 童 合 唱 團 成 員 一 同 獻 唱, 渾 然 不 知 父 親 和 老 蔣 的「 過 節 」, 自 己 興 高 采烈地在家裡彈著唱著,老爸沒有動肝火,只是顯得很無奈,這種一反以往、 冷 冷 的 態 度 讓 我 覺 得 詫 異, 挑 釁 般 的 在 他 面 前 唱 得 更 起 勁, 果 然 老 爸 有 了 些 反 應, 說 :「 這 種 活 動 有 什 麼 好 參 加 的 ……」 我 說 :「 是 種 榮 譽 呢, 我 這 是 愛國的表現」,結果老爸一隻張大的手掌伸過來,用力地按著我的腦袋瓜說: 「愛國的,都是傻瓜」。

民 國 八 十 年 冬 天, 父 親 清 明 的 靈 魂 脫 離 了 孱 弱 的 軀 體, 完 成 了 來 此 塵 世 一 遭 的 使 命。 我 們 將 父 親 的 生 平 事 略 據 實 列 出, 交 給 公 祭 司 儀 好 在 告 別 式 中 宣 唸, 儀 式 進 行 得 順 利, 但 在 介 紹 逝 者 生 平 時, 司 儀 選 擇 只 念 了 我 們 所 記 述 的 前 與 後, 對 於 入 罪 服 刑 這 一 段 則 略 去 不 提, 事 後 司 儀 向 我 們 解 釋, 他 們 在 典 禮 中 照 例 是 隱 去 不 光 彩 的 事 蹟 而 發 揚 光 榮 和 可 供 人 傳 頌 的 部 分, 司 儀 解 釋 當 下 並 非 帶 著 歉 意, 較 像 是 教 導 家 屬 應 採 取 那 樣 的 方 式, 才 是 對 逝 者 的 尊 重。 這 和 我 的 想 法 有 著 很 大 的 落 差, 我 認 為 父 親 一 生 有 許 多 值 得 驕 傲 的 事 蹟, 其 中 政 治 受 難 這 一 段 更 是 重 要 和 不 可 抹 去 的。 不 光 彩、 不 名 譽 的 並 不 是 顏 大 樹 這 個 人 與 他 的 作 為, 而 是 專 制 蠻 橫 的 執 政 者 和 沒 有 判 斷 力、 缺 乏 正 義 感 與 勇 氣的追隨者。 不僅僅是政治受難「者」

若 說 : 臺 灣 有 這 一 位 及 那 一 位 政 治 受 難 者, 更 貼 近 事 實 的 說 法 其 實 是 : 臺 灣 有 這 一 群 及 那 一 群 為 政 治 受 難 群 組, 即 使 在 被 我 歸 為 一 群 的 人 中, 只 有 一


位 住 過 有 形 的 牢 獄, 但 因 承 受 因 執 政 者 施 暴 而 痛 苦、 終 生 身 陷 無 形 牢 獄 的, 從來不僅僅只是一位。

(註

外 公 是 任 何 徇 私 都 杜 絕 的 小 學 校 長, 外 婆

我 的 母 親 絕 對 想 不 到 自 己 跟「 反 動 」 二 字 會 發 生 任 何 的 關 聯。 母 親 成 長 於 日 據 時 期 皇 民 化 的 模 範 家 庭,

究 竟 是 怎 樣 的 一 個 來 龍 去 脈, 母 親 的 態 ─

人 在 生 理 上 經 歷 傷 病 手 術 會 留 下 痕 跡 ,多 數 人 總 盡 力 去 淡 化 、撫 平 、處 理 ;

傷痕

援、缺乏同理以及疲憊的感受裡,基本上,我不是個活得有幸福感的人。

體 力, 去 做 完 自 己 以 為 是 本 分 而 多 數 人 畫 在 分 內 線 之 外 的 事。 常 常 陷 在 無 後

到 一 個 臨 界 點, 也 不 向 外 去 呼 救, 情 願 花 上 全 部 的 時 間, 透 支 所 有 能 付 出 的

旁 人 眼 中 看 來, 以 為 我 和 弟 弟 都 有「 工 作 狂 」, 其 實 是 我 們 即 使 身 心 已 經 滿

重 新 建 立 工 作 模 式。 我 們 也 習 慣 不 寄 望 外 力 協 助, 所 有 職 責 必 定 親 力 親 為,

道,缺乏處事方法的累積與人力資源庫的建立,常常需要付出更多時間心力,

身 為 大 樹 的 子 女, 或 許 也 有 著 不 安 定 的 靈 魂, 求 學 和 工 作 都 很 習 慣 常 換 跑

只希望過一種平實安定的生活,但在白色恐怖壓力下無法如願。

拾 父 親 行 動 後 的 殘 局。 母 親 是 臺 灣 順 服 與 保 守 一 派 的 代 表, 她 的 人 生 目 標 僅

呢!」 即 使 母 親 的 想 法 全 然 迥 異 於 父 親, 不 過 她 依 然 會 支 持 父 親 的 決 定, 收

度 是 相 當 保 守 的, 她 情 願 都 不 要 再 去 觸 及 過 往 相 關, 總 歸 就 是 因 為 :「 何 必

對於我想探索那從來不說的祕密

石 頭 罷 了 」、「 何 必 去 堅 持 什 麼 呢? 平 平 安 安 一 天 過 一 天 就 好 了 」。 其 實,

於 父 親 的 經 歷, 母 親 會 說 :「 何 必 故 意 去 作 對 呢, 我 們 小 老 百 姓 只 是 雞 蛋 碰

反 本 性 信 念 地 去 說 一 些 遮 掩 不 實 的 話、 躲 警 察 …… 之 類 有 如 犯 罪 般 的 事。 對

以 及 捉 襟 見 肘 的 支 用 盤 算, 更 在 於 顛 覆 她 前 半 生 的 安 定、 守 規 矩, 她 必 須 違

足 了 苦 頭。」 的 確 是 的, 媽 媽 的 苦, 不 僅 僅 在 婚 姻 生 活 中 的 動 盪、 聚 少 離 多

惑 地 問 :「 為 什 麼 會 選 擇 嫁 這 一 個?」 媽 媽 說 :「 我 愛 才、 不 愛 財, 結 果 吃

相 當 於 現 今 高 級 訂 製 服 設 計 師、 當 時 收 入 頗 豐 的 針 織 衫 的 織 作 老 師。 我 曾 疑

三 十 六 個 年 頭, 母 親 是 陳 校 長 家 中 勤 儉 協 助 持 家、 伶 俐 乖 巧 的 三 女 兒, 也 是

是 安 分 守 己 的 教 員 兼 助 產 士, 家 教 一 向 要 求 奉 公 守 法、 按 部 就 班。 人 生 的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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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 看到陽光的時候 大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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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 心 或 人 際 關 係 遭 遇 傷 痛 後 留 下 的 傷 痕 呈 現 怎 樣 的 外 觀, 又 如 何 去 撫 平 呢? 我的父親經歷白色恐怖後,花很大氣力遮掩他肉眼看不見的傷痕。 從 來 都 弄 不 清 楚 為 什 麼 爸 爸 要 給 自 己 取 許 多 不 一 樣 名 字, 什 麼「 大 鈞 」、 「大立」、「立如」、「立裕」……卻又都代表他自己,每換一個工作同時, 就 有 另 一 個 名 字 的 名 片。 小 時 候 我 問 他 :「 哪 一 個 名 字 才 是 真 正 的?」 老 爸 (臺灣譯成「美麗人 La Vita é Bella

一貫以輕鬆的態度拐個彎回答我:「妳看古人都有字呀、號呀、別號什麼的, 越偉大的人名字越多呀!」多年後看電影 生 」) 裡 那 對 身 陷 集 中 營 的 父 子, 納 粹 施 以 所 有 嚴 厲 的 命 令, 父 親 都 對 兒 子 解 釋 成 是 遊 戲 的 一 部 分, 其 實, 在 我 小 時 候, 的 確 有 些 雷 同 的 情 節 發 生 在 現 實生活中。 我 父 親 有 很 強 烈 的 個 人 特 色, 跟 他 相 處 是 有 趣 的、 充 實 的, 可 是 不 等 於 和 他相處是容易的,常常在某些情境下,我的父親會啟動一個「絕不」的開關閥,

病三年的前夕。(顏司音提供)

變 成 一 位 絕 對 堅 持、 絕 不 妥 協 的 人。 這「 某 」 情 境 通 常 和「 強 迫 感 」 有 密 切

司音,左二大樹妻子懷抱司亮。顏司音補充:依我有限所知,右

四應為難友張嘉文先生,左三抱小孩女士為張夫人。(顏司音 提供)

顏大樹全家福照片,攝於臺中一九六九年底,大樹爆發嚴重肝炎臥

的 聯 結, 因 為 生 活 中 有 許 多 小 事 是「 不 得 不 」 以 及 需 要 和 客 觀 環 境 的 人 與 事

一九六九年,顏大樹在臺中與難友的家庭聚會。左一為大樹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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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 合 的, 當 老 爸 遭 遇 生 活 中 的 不 得 不 然 而 產 生 強 迫 感 時, 他 的 抗 拒 能 量 便 能 引 發, 變 成 一 個 很 難 相 處 的 人。 我 認 為 這 與 他 大 半 生 都 活 在 白 色 恐 怖 的 箝 制 壓 力 下 息 息 相 關, 或 許 絕 不 妥 協 已 經 是 他 們 捍 衛 信 念 的 習 慣, 早 已 成 為 放 不 下的個人特質。 尋根

搜尋網頁上鍵入我父親的 Google

隨 著 父 親 離 開 人 世, 本 以 為 那 不 可 知 的 故 事 就 此 停 在 無 從 得 知 的 景 況。 一 個 晚 上 和 隔 壁 房 的 室 友 聊 起, 他 隨 即 試 著 在

(註

名字,然後不可置信的,竟發現有「同學」在自己的部落格寫出當年的舊事。 我徹夜看著螢幕上陳英泰先生部落格中,敘述父親當年「坐飛機」的文字。 閱 讀 的 當 下, 四 周 悄 無 人 聲, 卻 覺 得 自 己 的 內 心 極 致 地 喧 鬧 著。 之 後, 相

八 年 初 寒 冷 的 臺 北, 過 了 二 二 八 紀 念 日, 一 個 在 判 決 ○○

以 史 學 家 情 懷 持 續 不 斷 地 筆 耕, 八 十 多 歲 的 高 齡 仍 在 經 營 部 落 格, 累 計 數 十

鄉;落難時對同學義無反顧的關懷、照料;回到社會大監牢後努力積極生活,

並 熱 情 歡 迎 我 前 往 拜 訪。 英 泰 阿 伯 有 深 厚 的 人 文 精 神 : 他 年 輕 時 愛 社 會、 愛

我 首 次 在 從 未 謀 面 陌 生 人 的 部 落 格 上 留 言, 隔 了 數 小 時 後 便 接 到 電 話 回 覆,

我所接觸的第一位父親的同學是陳英泰先生,在那個徹夜無法入眠的夜晚,

同學

打開我與白色恐怖口述歷史記錄工作結緣的一扇門。

訪故人、進修、著手研究等等,在短時間內齊集而來,引導我走向尋根旅程,

該是最妥切的論文方向。有如心理學家榮格提出「同時性」理論,這一些搜尋、

這 與 我 當 時 大 量 閱 讀、 報 告 的 存 在 主 義、 意 義 治 療 有 著 息 息 相 關 的 呼 應, 應

趣,同時也正在尋找研究主題。和同學聊起訪談英泰伯的內容,同學提醒我,

當 時 的 我 正 在 南 華 大 學 生 死 學 研 究 所 進 修 ,對 人 的「 高 峰 經 驗 」有 很 大 的 興

體不適,突然倒下,送醫不治。盧先生令人震撼的死,令我想起我爸的種種。

息, 盧 先 生 是 在 二 月 二 十 八 日 臺 北 馬 場 町 為 青 年 朋 友 解 說 白 色 恐 怖 歷 史, 身

書 上 和 父 親 綁 在 一 起 的 名 字 忽 然 躍 然 新 聞 紙 上, 我 看 到 盧 兆 麟 先 生 遽 逝 的 消

隔 不 到 兩 個 月, 二

4

292 看到陽光的時候 大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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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ktor E.

萬字的書寫,心心念念著轉型正義的實現……在在表現令人敬佩的長者風範。 聽 英 泰 伯 講 故 事 會 有 一 種 感 動, 相 異 於 存 在 主 義 大 師 弗 蘭 克( )所分析的集中營受難者心理狀態,我卻總是在阿伯當年和難友一起受 Frankl 苦 的 故 事 裡, 看 見 他 們 的 敦 厚 與 寬 容, 聽 著 阿 伯 敘 述 一 幕 幕 難 友 們 被 當 螻 蟻 般 任 意 踐 踏、 槍 決 的 故 事, 描 述 的 言 詞 裡 沒 有 情 緒 激 烈 的 咒 罵 ; 講 到 我 父 親 平 白 無 故 受 到 酷 刑 因 而 日 日 夜 夜 發 著 燒、 無 力 起 身, 全 靠 同 房 難 友 悉 心 照 料 的 情 況 時, 阿 伯 看 出 了 我 內 心 的 糾 結, 說 :「 你 們 還 是 要 感 恩 上 天 的, 如 果 那 個 時 刻 妳 父 親 失 去 生 命, 就 沒 有 妳 和 弟 弟 的 存 在 了。」 他 超 然 的 態 度, 完 九 年, 我 參 與 臺 灣 民 間 真 相 與 和 解 促 進 會 專 案 執 行 的 戒 嚴 時 期 受 難 ○○

全看不到人受重創後表現的心理特徵。 二 者 訪 談 計 畫, 分 別 前 往 三 位 受 難 當 事 者 家 中, 以 及 吃 了 一 位 受 難 者 前 後 三 次 的 閉 門 羹。 不 管 是 否 成 功 地 前 往, 每 一 位 受 難 者 都 給 人 十 分 鮮 明 的 印 象, 也 都有著振動人心的生命故事。

(中)。(顏司音提供)

罪 名 的 受 難 者 簡 短 對 話, 每 次 想

有一段與被冠以組織地下政黨

機轉,是很可以理解的人性反應。

這種想忘卻像夢魘般痛苦的防衛

「受夠了」、「別再提了」的態度,

我的母親及家族裡的人都是這種

這 兩 幕 景 象 對 我 來 說 非 常 熟 悉,

不 要 再 牽 連 到 政 治 ……」 其 實,

要 問 這 些 事 我 就 不 歡 迎, 我 們 都

純 來 作 客 我 是 歡 迎 的, 但 你 們

假 辭 色 地 指 著 說 :「 你 們 如 果 單

太 太, 當 她 進 門 發 現 我 們, 便 不

遭 斷 然 拒 絕。 另 有 一 位 受 訪 者 的

「 臉 在 門 上 」 技 術 親 身 前 往, 仍

有 位 受 難 者 兩 度 在 電 訪 中 拒 絕 再 觸 及 這 段 往 事, 我 曾 想 試 試 心 理 學 中 所 謂

二○○七年底,顏司音(右)與弟弟顏司亮(左)到台北拜訪受難者陳英泰

294 看到陽光的時候 大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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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我都忍俊不禁,沒有一次例外,但笑的同時心裡很沉重。對談照錄如下:

(註

訪員:你當初和朋友們要組的黨,取了一個很好的黨名。 受訪者:嗯! 訪員:大眾幸福黨? 受訪者:沒有用啦! 訪員:怎麼說?

作 為, 不 盡 然 能 完 全 釋 懷, 他 真 正 的 希 望 是 臺 灣 將 會 是 一 塊 很 有 吸 納 能 力 的

磨 難 而 致 壯 年 早 逝, 他 對 於 執 政 當 局 所 為 的 道 歉、 補 償、 回 復 名 譽 證 明 書 等

如 果 有 人 問 我 父 親 會 有 什 麼 樣 的 遺 憾, 依 我 的 了 解, 經 歷 了 大 半 生 的 挫 折

故事的不同發展應該是……

我們在經歷這些之後,有得到正解的滿足感,仍然會忍不住想:要不是這樣,

但 是 太 大 的 議 題 超 過 了 我 所 能 思 考 處 理 的 範 圍, 再 富 有 意 涵 的 答 案 也 難 以 讓

諒? 我 該 視 故 事 內 容 為 政 治 進 化 中 的 一 頁? 或 是 作 為 學 習 民 主 的 一 個 範 例?

我 常 想, 這 大 樹 的 故 事 裡 有 著 什 麼 錯 與 遺 憾? 學 到 了 什 麼、 又 該 如 何 去 原

錯與遺憾

件事,聊盡棉力。

我 能 參 與 訪 談 計 畫 的 時 間 只 有 一 年, 要 是 客 觀 條 件 允 許, 我 很 願 意 持 續 為 這

都 在 反 映 臺 灣 錯 誤 荒 謬 的 一 段 史 實, 一 段 值 得 借 鏡、 需 要 改 正 的 歷 史。 可 惜

那 一 則 又 一 則 由 有 血 有 肉 的 當 事 者 以 他 們 的 生 命、 青 春、 血 淚 經 歷 的 過 程,

打, 即 使 再 三 反 覆 重 聽 訪 談 錄 音, 也 很 難 無 感, 每 聽 一 回 仍 然 滿 是 悸 動。 在

在 上 述 真 相 與 和 解 促 進 會 的 計 畫 中, 我 負 責 政 治 受 難 者 訪 談 內 容 的 逐 字 聽

不搭調,又讓人感到極度諷刺。

失 落, 在 對 談 當 時, 所 有 無 法 承 受 之 重, 化 成 輕 輕 提 起 的 結 語, 很 失 衡、 很

的 語 氣 與 表 情, 牽 動 我 的, 是 他 那 一 份 謀 大 眾 幸 福 的 真 心, 有 重 重 的 失 望 與

我 常 常 想 起 這 相 較 其 他 訪 談 內 容 比 較 無 關 輕 重 的 一 小 段, 也 常 想 起 受 訪 者

受訪者:大家都抓進去關呀,都沒有幸福呀!

5

296 看到陽光的時候 大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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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 土, 當 政 者 有 很 大 的 包 容 力 去 聆 聽 每 一 位 有 思 想 的 靈 魂, 歧 異 不 會 不 見 容 於 社 會 之 中, 政 治 體 系 裡 有 著 友 善 的 對 談, 一 片 丹 心 不 會 被 視 為 立 意 邪 惡 的 洪 水 猛 獸, 因 為 非 常 不 同 的 見 解 和 意 見, 其 實 是 需 要 被 理 解、 共 同 討 論 尋 求

一四年徵稿 ○

集 思 廣 義, 成 為 創 造 幸 福 的 智 庫, 如 此, 這 株 開 枝 散 葉 的 大 樹, 方 能 提 供 後 人在庇蔭下乘涼納福、安居樂業。

註釋 經 徵 詢 同 期 到 成 都 讀 陸 軍 官 校 的 受 難 者 吳 鍾 靈, 他 說 : 同 期 有 顏 大 樹、 林 再 受 等 約 一 百 人 在 臺 灣 錄 取 後, 五 五, 吳 大 祿 訪 談 記 錄〈 第 一 次 看 到 陽 光 〉, 註 釋

皇民化運動即臺灣人日本化運動。

人是政治犯「同學」。

另參見本書頁七

。 此 處 以 現 在 時 態 表 達, 出 借 書 的

前往成都陸軍官校就讀,吳鍾靈提到這是唯一一次國民政府撤退來臺前的招生。

1.

2.

18

獄 中 嚴 厲 處 罰 的 一 種, 雙 手 雙 腳 被 從 背 後 反 綁, 兩 人 一 組 地 以 木 棍 穿 過 受 綁 者 的 手 腳 綁 繩 下, 遊 晃 於 監 獄

3.

首飾勳章〉,《回憶,見證白色恐怖(下)》(二 ○ 一 ○ 年),頁四二四 四二五。 大眾幸福黨案,一九六九年判決,計有十七人被判十二年六個月至五年不等的刑期。

走 道 示 眾, 警 告 獄 友。 被 綁 者 體 力 再 好, 常 常 在 兩 三 分 鐘 後 昏 厥。 參 見 陳 英 泰 著,〈 極 刑「 坐 飛 機 」 與 掛

4.

顏司音,顏大樹的長女,因初生之時哭聲震天價響,並期許能司掌生命中的福音,所以取 名司音。成長過程因家庭環境經常變異,對人生無常的心路歷程有深刻體會,對人的生命 故事有著關懷的熱忱和同理敏感度,目前從事心理輔導相關助人工作。

撰文者

5.

298 看到陽光的時候 大樹的故事

299


李日富 1926-1952_ 雲林西螺人。出生於日治時期,西螺公學校畢業後考上嘉義中學,後至臺北 進入臺灣商工學校,二次大戰後考上延平學院。戰後,一九四七年二二八事 件時,李日富是延平學院的學生代表,在臺灣忠義服務隊當總務副組長,他 和友人從臺北開車到虎尾機場參加攻擊行動。事件後,延平學院被迫關校, 他未再升學,被懷疑加入地下組織,一九五一年六月二十日在任教的雲林縣 臺西國校被捕,涉「省工委郭慶等案」,一九五二年四月一日遭槍決,時年 二十六歲。同案獄友說他赴死前相當從容,只交代難友,有幸出去的話,為 他摸摸兒子的頭,然後唱著日本海軍軍歌,勇敢走向刑場。


尋找父親的下落

空白的謎團

李坤龍(李日富的兒子)

自從有記憶以來,父親的容貌不曾在我腦海中浮現過,只能夠從照片上仔細 端詳父親的模樣,藉由母親口中的敘述了解父親的過往。母親終身謙恭仁愛, 默 默 的 忍 受 命 運 的 驅 使, 她 懷 著 對 父 親 的 刻 骨 思 念 於 一 九 九 四 年 含 淚 長 眠。 每 當 夜 闌 人 靜, 時 常 想 起 這 段 曲 折 人 生 際 遇, 難 免 心 潮 洶 湧 徹 夜 難 眠, 雖 然 這 是 無 可 改 變 的 事 實, 但 是 父 親 的 死 因 卻 是 像 一 個 永 遠 解 不 開 的 謎, 一 個 人 好 端 端 的 被 帶 去 問 話 就 再 也 沒 有 回 來。 我 們 無 法 想 像 父 親 在 暴 力 的 槍 口 下,

李日富(中)與三妹及妻舅合影(李坤龍提供)

302 看到陽光的時候 尋找父親的下落

303


如 何 把 我 們 捨 棄, 在 他 中 槍 的 剎 那 可 曾 喊 出 我 們 的 名 字, 他 可 曾 有 話 要 說, 還 是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走了。 大 約 在 一 九 九 一 年 前 後, 有 一 天 媽 媽

(註

她 曾 經 作 了 一 個 夢 ,看 到 父

對 我 說, 十 二 歲 那 年 送 我 回 永 定 厝 老 家 之後,

將 近 半 世 紀, 媽 媽 仍 然 沒 有 淡 忘, 面 對

情, 叫 他 又 不 回 應。」 父 親 遇 難 過 世,

成, 也 不 高 興, 要 不 然 怎 麼 會 面 無 表

說 :「 送 你 回 永 定 厝, 看 來 他 好 像 不 贊

與 母 親 擦 身 而 過。 母 親 對 這 段 夢 境 解 釋

就 是 那 樣 的 面 無 表 情 也 沒 有 任 何 回 應,

走 來, 母 親 不 斷 呼 叫 他 的 名 字, 他 始 終

親穿著母親為他縫製的睡衣遠遠的迎面

1

(註

的 人 士 ,是 一 位 政 治 受 難 者 ,住 在 老 家 附 近 的 村 落 ,也 是 家 族 裡 的 遠 親 。

早 在 讀 初 中 的 時 候 ,偶 而 從 長 輩 他 們 的 談 話 中 ,知 道 有 一 位 名 叫「 廖 清 纏 」

白。

之 後, 開 始 尋 找 父 親 的 下 落, 並 且 著 手 整 理 記 錄, 以 彌 補 這 段 家 庭 歷 史 的 空

媽 媽 當 時 已 經 身 患 重 病, 或 許 她 也 意 識 到 不 久 於 人 世, 在 揣 測 母 親 的 心 意

家破人亡的慘劇,對她來說事情卻有如昨天剛發生一般,永遠烙印在她心裡。

李日富(前坐者)與家人合影(李坤龍提供)

便 衣 搬 來 椅 子 墊 腳 打 開 天 花 板, 拿 出 手 電 筒 伸 進 大 半 身 子, 像 在 尋 找 什 麼 東

教室彈琴,這時候來了一個管區警察、一個便衣,把父親帶離教室回到宿舍,

一 九 五 一 年 六 月 十 九 日, 下 午 大 約 三 點 鐘 左 右, 學 校 已 經 放 學, 父 親 正 在

一去不回的父親

他應該最清楚,也是了解父親死因的唯一途徑。

望有朝一日能夠請教他,一切自然可以明白,因為他是總書記,又是領導人,

還 聽 說 當 時 他 是「 臺 灣 民 主 自 治 同 盟 」 嘉 南 地 區 的 總 書 記。 於 是 心 裡 想, 希

2

304 看到陽光的時候 尋找父親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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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 似 的。 母 親 看 到 這 情 況 便 問 道 是 什 麼 事 情, 便 衣 說 :「 沒 事, 帶 他 去 警 局 問 話, 問 完 話 就 回 來。」 父 親 告 訴 母 親 說 :「 沒 事 啦, 去 一 下 就 回 來, 不 會 有事。」 父 親 的 被 捕 ,還 有 一 名 黃 姓 學 生 目 睹 整 個 過 程 ,他 也 曾 經 為 人 師 表 ,在 三 重 厚 德 國 小 任 教, 現 在 已 經 退 休。 他 回 憶 說 :「 當 時 父 親 離 開 家 門 時, 向 母 親 要 求 再 讓 他 抱 抱 手 中 的 孩 子, 在 便 衣 人 員 一 再 催 促 之 下, 再 三 仔 細 地 看 著 孩 子,捨不得將孩子交還給母親。沒想到這一幕會成為老師生離死別的場景。」 父 親 在 獄 中 時 常 寫 信 回 來, 信 還 沒 看 完, 母 親 早 已 經 淚 流 滿 面。 母 親 曾 經 應 父 親 要 求, 郵 寄 一 張 照 片 給 他, 以 解 相 思 之 情。 父 親 對 於 我 們 母 子 以 後 的 生 活 問 題, 想 法 是 非 常 複 雜 的, 他 的 處 境 可 想 而 知。 有 時 候 要 求 祖 父 給 媽 媽 一 筆 錢, 在 西 螺 鎮 買 間 房 子 落 腳, 將 小 孩 帶 大, 有 時 候 希 望 媽 媽 回 老 家 父 母

富在獄中物品(李坤龍提供)

身 邊。 在 寫 給 伯 父 他 們 的 信 中, 則 是 要 求 代 為 設 法 撫 養 小 孩, 或 是 送 交 孤 兒

軍法處通知書:通知家屬領回李日

院處理,還給母親一生自由,一切隨她之意。

母親當場暈了過去。」(李坤龍提供)

一 九 五 二 年 四 月 一 日 午 後, 從《 民 族 晚 報 》 上 得 知 父 親 槍 決 的 消 息, 母 親

李坤龍:「一九五二年四月一日午後,從《民族晚報》上得知父親槍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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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場 暈 了 過 去。 大 伯 父 知 道 後 立 即 趕 到 臺 北 馬 (李坤龍提供)

場 町, 希 望 能 找 到 父 親 的 屍 體, 當 時 天 色 已 經 昏 暗, 屍 體 早 已 不 知 去 向, 正 要 準 備 離 開 的 時 候, 在 臨 河 邊 的 草 叢 找 到 一 張 上 面 沾 滿 血 跡 又 有 彈 孔、 寫 有 父 親 名 字 的 紙 條, 就 這 樣 帶 著 這 張紙條返回老家辦理後事。 無依的孤子

他 無 法 證 實 的 原 因。 就 在 他 簡 短 的 回 答 中, 我 多 年 的 希 望 從 此 破 滅, 再 三 追

織, 他 肯 定 地 回 答 :「 沒 有, 也 沒 辦 法 證 實。」 還 以 他 的「 十 字 口 訣 」 解 釋

一 九 九 三 年 四 月 五 日 清 明, 與 廖 清 纏 先 生 初 次 見 面, 對 於 家 父 是 否 加 入 組

追尋真相

過對母親的思念。舅舅送給我的口琴就這樣成為艱苦歲月中唯一的依靠。

其 實 最 擔 心 的 就 是 怕 讓 母 親 知 道, 怕 母 親 擔 心。 孤 獨 無 助 的 心 情, 永 遠 敵 不

人家門口,總是會引來別人異樣悲憫的眼光,無論日子有多難熬,任何委屈,

落 偷 偷 地 哭 泣, 用 握 緊 的 拳 頭 捶 向 廚 房 斑 駁 的 牆 壁。 走 在 村 莊 路 上 或 路 過 別

初 中 三 年 的 時 間 可 以 說 過 得 相 當 孤 獨 無 助, 有 時 候 躲 在 廚 房 屋 簷 下 灰 暗 角

情地奔流、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撿 回 來, 一 邊 撿 一 邊 強 忍 淚 水, 直 到 全 身 麻 木 走 回 祖 父 房 間 躺 下, 讓 眼 淚 盡

拳 腳。 也 有 幾 次 把 我 的 書 本、 衣 服 統 統 丟 出 屋 外, 我 下 課 回 來 才 一 本 一 件 地

回 來 是 為 了 要 分 財 產。 叔 叔 經 常 藉 故 挑 起 事 端、 製 造 問 題, 有 時 候 還 會 施 予

回 到 老 家 後 不 久, 伯 父 和 叔 叔 的 眼 光 就 不 再 具 有 善 意, 開 始 排 斥 我, 說 我

看著母親含淚離去,雖然想強忍住內心的激動,卻依然無法自己。

親戚好像都已經事先知道,也都刻意迴避,不忍目睹這一幕母子離別的場景。

的 香 火, 小 學 畢 業 後, 母 親 忍 痛 送 我 回 西 螺 永 定 厝 老 家 ; 臨 別 黃 昏, 所 有 的

己 身 世 的 同 時, 內 心 頗 為 激 動, 母 子 兩 人 就 這 樣 一 夜 哭 到 天 亮。 為 繼 承 父 親

小 學 六 年 級 就 快 畢 業, 有 一 天 晚 上 母 親 在 床 邊 告 訴 我 這 段 身 世, 在 知 道 自

幼兒時的李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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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尋找父親的下落

看到陽光的時候

廖清纏是留日的左翼知識分子,曾組織「赤色救援會」 (一九三一年),聲援被捕的臺共同志。一九五一年,擔 任雲林縣議員的廖清纏,獲知「臺盟」被破獲,吻別愛妻, 連夜逃亡。半年後,廖妻憂愁病逝,當局脅迫廖清纏的高 齡老母,逼他出來自新,結果換來十五年的牢獄之災。廖 六十一歲時出獄,重逢久別的愛妻,卻已經是一甕骨灰 了。此後,他終於有機會擁吻愛妻,夜夜以骨甕伴眠。廖 作 家 季 季( 作 者 的 堂 姊 ) 寫 的 廖 清 纏 故 事, 曾 刊 登 在

清纏以九十多歲高齡過世,留下這段無情亂世的深情故

一九八二年五月二十六日《中國時報》副刊的人間版。

事。(謝三泰攝影)

(陳銘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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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 下, 他 承 認 二 二 八 事 件 發 生 後 他 和 家 父 只 見 過 一 次 面, 地 點 是 在 村 莊 入 口 的 橋 邊, 雙 方 短 暫 交 談 ; 父 親 告 訴 他 二 二 八 事 件 發 生 時 臺 北 鶯 歌 的 情 形。 雖 然我們家族與廖清纏先生家族有姻親關係,但是他對家父的了解並不多。

(註

透 過 廖 清 纏 先 生 介 紹, 我 認 識 了 陳 長 庚

(註

先 生, 他 與 家 父 同

一 九 九 三 年 六 月 二 十 七 日, 互 助 會 在 臺 中 勞 動 黨 會 址 舉 辦 發 現 六 張 犁 墓 區 說 明 會, 4

廖清纏先生多次提醒我判決書不可信以為真。

先 生 相 認。 他 與 家 父 經 由 國 民

一 九 九 三 年 八 月 七 日, 在 立 法 院 第 八 會 議 室 舉 辦 五 (註 5

例 假 日, 都 在 兼 差。 誠 如 自 己 所 說「 我 是 後 無 靠 山、 前 無 貴 人 相 助, 一 切 靠

投 的 工 作, 但 始 終 沒 忘 記 重 建 家 園 的 自 我 期 許, 每 逢 二、 四、 六 晚 上 及 星 期

數 時 間 完 全 埋 葬 在 家 園 重 建 裡。 退 伍 後, 雖 然 有 一 份 穩 定 又 與 所 學、 興 趣 相

六 十 三 年 前, 我 的 家 庭 就 在 這 場 肅 殺 風 暴 中 家 破 人 亡, 回 首 前 塵 往 事, 多

重建家園

不如的祭品。

許 多 無 辜 的 生 命, 成 為 政 治 屠 夫 伸 張 魔 爪 無 情 扼 殺 的 受 難 者, 而 且 變 作 蟻 命

此生的痛苦回味。把它記錄下來,或可透顯出那個政局動盪不安的黑暗時代,

太 多 了, 可 惜 時 間 長 河 不 斷 沖 刷, 腦 海 裡 只 存 留 一 些 比 較 深 刻 的 痕 跡, 留 作

寫 當 年 的 點 點 滴 滴, 只 能 憑 回 憶 描 述 那 段 艱 辛 歲 月 的 梗 概, 該 寫 的 也 實 在

他見面的日子,總能在談話中發現他的淚水在眼珠中打轉。

父 親 所 託, 他 才 能 卸 下 心 中 重 擔。 程 先 生 是 一 位 感 情 相 當 豐 富 的 人, 往 後 和

又 有 情 治 單 位 跟 監, 無 法 即 時 聯 絡, 盼 我 們 能 體 諒 他 當 時 的 處 境 ; 如 今 完 成

關,當局只不過是找一頂帽子給他戴,讓他入罪。程先生出獄後為生活奔走,

就 他 所 知, 父 親 的 案 情 與 任 何 組 織 無 關, 而 是 和 他 在 臺 北 延 平 學 院 讀 書 時 有

黨的「介紹」相識,名字同在一份判決書上,關在同一個牢房,彼此交代後事。

聽 會, 透 過 主 席 臺 上 的 呼 喊, 我 與 程 日 華

年代白色恐怖事件公 ○

什 麼, 對 我 來 說 都 已 經 不 重 要 了。 父 親 的 判 決 敘 述 竟 然 和 起 訴 書 完 全 背 離,

完 他 這 段 話 後, 我 一 個 人 躲 在 隔 壁 雜 貨 店 的 柱 子 邊 傷 心 落 淚, 會 議 裡 面 說 些

如 果 有 幸 出 獄, 請 到 家 裡 見 過 我 妻 兒, 幫 我 摸 摸 小 孩 的 頭, 一 切 拜 託。」 聽

答 辯 書。 陳 長 庚 先 生 還 說 父 親 在 離 開 牢 房 時, 用 日 語 對 他 們 說 :「 今 後 各 位

案, 因 此 尋 找 父 親 的 下 落 又 有 了 新 的 進 展, 我 有 了 父 親 的 判 決 書、 起 訴 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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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看到陽光的時候 尋找父親的下落

313


自 己 雙 手 打 造 」。 每 天 早 晨 在 父 親 靈 前 上 過 香 後, 自 己 開 車 上 班, 在 車 上 是 自 己 最 好 的 獨 處 時 刻, 經 常 回 想 起 過 去 的 日 子 以 及 與 母 親 離 別 的 情 景, 往 往 忍 不 住 熱 淚 盈 眶, 抵 達 目 的 地 停 好 車、 擦 乾 眼 淚, 才 到 辦 公 室 開 始 一 天 的 工 作。 二 二 八 事 件 結 束 後, 國 民 黨 政 府 開 始 大 舉 整 肅 異 己, 一 連 串 的 清 鄉 活 動 執 行 得 風 聲 鶴 唳, 延 平 學 院 被 勒 令 關 閉, 在 當 時 的 辦 案 人 員 為 求 破 案 獎 金, 不 計 別 人 是 否 真 的 涉 案, 以 及 當 時 國 民 黨 政 府 寧 願 錯 殺 一 百 也 不 願 放 過 一 人 的 心 態 下, 更 是 施 予 疲 勞 轟 炸 式 的 審 訊, 嚴 刑 逼 供, 以 不 人 道 的 方 式 要 求 被 害

坤龍提供)

(註

老師被判

) 6

李日富(前排左二)任職臺西國校教職員時,與同事合影。(李坤龍提供)

起父親剛到臺西國校教書不

一 次 和 連 老 師 見 面 時, 他 回 憶

重 義, 我 永 遠 銘 記 在 心。 在 第

情 相 惜。 承 受 連 老 師 如 此 恩 情

師, 臨 別 時 總 是 離 情 依 依, 真

世 上 又 有 幾 人 呢? 每 次 拜 訪 老

道 義, 信 守 五 十 年 承 諾, 當 今

怪罪家父拖累株連;為了朋友

付 給 他 的 照 片 轉 交 給 我, 沒 有

信 守 對 好 友 的 承 諾, 將 家 父 託

在 時 隔 將 近 五 十 年 後, 他 仍 然

也 被 判 兩 年 徒 刑, 真 夠 冤 枉。

「 你 還 敢 這 麼 做。」 收 個 衣 服

收衣服時還有人警告他說:

父 被 帶 走 時 替 我 們 家 把 曬 乾 的 衣 服 收 進 屋 內,

刑 兩 年。 連 老 師 因 為 與 家 父 平 時 友 好, 又 在 家

話, 但 都 平 安 回 來, 唯 獨 連 昆 山

父 親 被 捕 之 後, 學 校 老 師 也 有 多 人 被 請 去 問

量刑輕重也無一標準依據可循。

人承認他們刻意編造的不實罪名。最後不管當事人是否承認,同樣處以極刑, 連昆山年輕時的照片(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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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坤龍(左)與連昆山(右)合影(李坤龍提供)

久, 即 來 了 一 位 張 姓 女 老 師, 她 是 何 方 神 聖? 如 今 想 起 難 免 有 可 疑 之 處。 她 時 常 與 家 父 接 近, 我 出 生 滿 月 當 天, 張 老 師 送 了 一 對 金元寶作為賀禮;當時這可是一 件 大 禮, 相 當 不 容 易。 家 父 被 捕 後 不 久, 她 就 被 調 離 教 職, 所 以 他感覺父親一到臺西國校任職就 被盯上。 連 老 師 被 判 兩 年 徒 刑, 一 般 人 通常都會連想這兩年是在牢獄中

(註

度 過。 其 實 不 然, 他 是 被 派 到 金 門 充 當「 反 共 救 國 軍 」,

魔頭,他們不知道濫殺了多少無辜百姓?製造了多少家庭破碎? 二

一四年徵稿 ○

個 政 治 風 暴 中 逃 不 過 劫 難 的 可 憐 蟲, 只 痛 恨 那 些 為 了 立 功 邀 寵 而 濫 殺 同 胞 的

申 請 戶 籍 謄 本 也 不 被 允 許。 所 謂「 生 不 如 死 」 也 就 是 如 此 吧! 我 們 這 群 在 這

有這樣家庭遭遇的人,如果沒有申報流動戶口,家裡的戶口就會被完全凍結,

沒 申 報 過 流 動 戶 口, 甚 至 連「 流 動 戶 口 」 這 個 名 詞 都 沒 聽 說 過, 但 是 像 我 們

面 也 都 同 樣 受 到 監 控。 就 以 申 報 流 動 戶 口 為 例, 有 些 人 長 年 客 居 異 鄉, 從 來

了 我 們 的 羈 絆。 不 只 在 就 業 市 場 裡 受 到 差 別 待 遇 和 打 壓, 日 常 生 活 和 居 住 方

些 受 難 者 家 屬 所 承 受 的 痛 苦 折 磨, 卻 有 如 一 場 大 悲 劇, 執 政 者 強 加 的 罪 名 成

某 些 人 雖 然 只 是 在「 鬼 門 關 」 前 打 了 一 個 轉 的 倖 存 者, 可 是 日 後 他 們 和 那

悲劇的羈絆

刑,一點也不為過。

兩 樣, 出 任 務 平 安 回 來 算 是 幸 運, 要 是 戰 死 沙 場 又 當 如 何? 說 這 是 變 相 的 死

跟 古 時 代「 發 配 邊 疆 充 軍 」 沒 有

7

316 看到陽光的時候 尋找父親的下落

317


註釋 永 定 厝, 位 於 雲 林 縣 二 崙 鄉 永 定 村。 參 見 雲 林 縣 二 崙 鄉 公 所

http://www.ehlg.gov.tw/office/ index-1.

(二○一三年十月七日瀏覽)。 asp?m=2&m1=9&m2=66&id=191 廖清纏,雲林人,涉一九五四年「省工委鍾心寬等案」,被判刑十五年。該案判決書寫道:「……四十年五月,

1.

參見本書一 ○ 九 一三八頁,呂沙棠訪談記錄〈我的控訴〉。 陳長庚,一九二四年生,雲林人,涉一九五二年「省工委郭慶等案」,被判刑十年。

與會議五六次……」

因 廖 匪 學 信 被 捕, 乃 四 出 逃 亡, 廖 清 纏 於 三 十 八 年 六 月, 經 鍾 匪 心 寬 吸 收 加 入 匪 黨, 充 任 匪 永 定 支 部 幹 事, 參

2.

程日華,一九二六年生,雲林人,涉一九五二年「省工委郭慶等案」,被判刑十年。

3.

4.

連昆山,一九三○年生,雲林人,與作者父親李日富同案,被判刑兩年。被捕時,為臺西國民學校教員。

5.

另參見本書一三九〜一七八頁,閻啟明訪談記錄〈白色恐怖,所見所聞〉。

6.

邱興生 1929-1952_ 六月十八日被槍決,時年二十三歲;同案另有多位教育人員被判徒刑。

賢忠、中壢鎮公所幹事徐代錫與內壢國校教師邱興生等四人,於一九五二年

「省工委中壢支部姚錦等案」,同案的義民中學教務主任姚錦、該校教師黃

桃園縣中壢客家人,內壢國校教師。一九五一年因中壢義民中學案被捕,涉

李坤龍,一九五一年生,雲林縣虎尾鎮人。出生不久,在雲林縣臺西國校當教師的父親 李日富,於一九五一年六月被捕,一九五二年遭槍決。李坤龍在十二歲小學畢業前夕,母 親告知他父親的受難,忍痛將他送回父親在二崙鄉永定厝的祖父家。近十年來,他除了挖 掘自己父親的受難實情,並擔任政治受難者團體的工作,協助更多受難家屬(包括在中國 的家屬),找尋親人更多的真相與實情。

撰文者

7.

318 看到陽光的時候


九年五月二十八日) (註 ○○

我未曾見面的哥哥

親情之一(老邱有感之八,於二

叛 亂 暨 匪 諜 審 判 案 件 補 償 基 金 會 ),

(註

邱文夫(邱興生的弟弟)

政 黨 輪 替 後 加 速 補 償 作 業。 黃 先 生

幸 遭 受 槍 殺。 政 黨 輪 替 前, 政 府 已 成 立 補 償 基 金 會( 財 團 法 人 戒 嚴 時 期 不 當

見 面 相 談 之 下, 方 知 黃 先 生 的 伯 父 於 民 國 四 十 一 年 六 月 十 八 日 因 白 色 恐 怖 不

歲月悠悠已逾六十,記得民國八十九年末,忽然接到陌生人來電有事相談,

他們始終善待我,迄今仍不能忘懷。

父親或母親,那是那個環境所習慣的背景,也是我的宿命。雖然年紀差別大,

二 哥 由 二 叔 過 繼, 我 們 兄 弟 姊 妹 四 人 卻 有 不 同 的 母 親。 哥 姊 歲 數 足 堪 做 我 的

父親毫無印象,更無從追憶。父親養育大哥、二哥、大姊、我,共四位子女。

獨 生 子?」 我 是 我 母 親 的 獨 生 子, 卻 不 是 我 父 親 的 獨 生 子。 我 三 歲 喪 父, 對

人 生 有 很 多 選 擇 的 方 向, 卻 無 法 選 擇 自 己 的 父 母。 常 有 人 問 我 :「 是 不 是

1

於 補 償 作 業 申 請 的 戶 籍 謄 本 中, 驟 然 發 現 其 伯 父 是 我 父 親 的 庶 子, 其 伯 父 生

2

日據時代的保正,一代仕紳受人尊重。

中竟無人知悉該婚外情。家父在世時為

的心情也較為寬心。我多方探聽,親族

婚外情之時,乃父親續絃家母之前,我

哥哥,頓時感情上非常複雜。想到父親

天 地 造 化, 我 又 多 了 一 個 同 父 異 母 的

其伯父的弟弟,同為受益人。

於 民 國 十 八 年 七 月 十 四 日, 死 時 僅 廿 三 歲, 是 未 婚 的 國 校 老 師。 法 律 上 我 是 邱興生年輕時的照片(邱文夫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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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 來 知 道 這 位 哥 哥 的 母 親 經 營 撞 球 場, 家 父 甚 好 此 道( 幸 也 不 幸, 基 因 也 遺 傳給我),因此這般因緣際會,我又多了一個哥哥。 言 談 間 黃 先 生 告 知 其 伯 父 自 幼 聰 敏 好 學、 見 義 勇 為, 光 復 初 期 貴 為 人 師, 殊 屬 難 得, 家 父 曾 資 助 黃 先 生 伯 父 求 學, 想 必 當 然。 我 這 位 多 出 來 的 哥 哥 亦 有姊弟多人,鑑於當時「不能說」的時空環境,我們之間少有來往。數年前, 我前往探訪我多出來的哥哥的大姊,她畢業於靜修女中,女輩能受高等教育, 實 在 難 得, 婚 後 為 銀 行 經 理 夫 人, 她 現 已 八 十 多 歲, 始 獲 知 她 是 我 大 姊 幼 時 玩 伴, 常 至 我 家 玩 耍, 難 怪 和 她 初 見 面, 她 就 說 :「 很 像 」, 含 意 很 廣, 她 必深知我家的一切。 不 久 前 黃 先 生( 現 他 稱 我 叔 叔 ) 竟 無 預 期 告 訴 我 :「 我 的 姑 母 亦 是 你 的 姊 姊。」 我 又 多 了 一 個 同 父 異 母 的 姊 姊。 我 的 人 生 如 此 坎 坷 驚 奇, 所 謂「 天 命 不 可 違 」。 迄 今 只 相 見 一 緣、 不 敢 相 認, 相 同 的 顧 忌 與 尷 尬, 我 徬 徨、 猶 豫 再 三, 仍 不 敢 相 認, 那 封 塵 八 十 多 年 的 祕 密, 就 讓 它 隨 歲 月 消 逝 吧! 那 是 不 可抗拒的命運,不忍忘懷的記憶。

九年七月十五日) ○○

我對家父無從追憶,寫這些就算對家父的一點追憶吧。 親情之二(於二

我 曾 於 本 年 五 月 二 十 八 日「 老 邱 有 感 」 寫 了 親 情 之 一, 文 中 描 述 從 未 見 面 九年七月十四日) ○○

的 哥 哥, 他 是 白 色 恐 怖 時 代 的 受 難 者, 一 九 五 二 年 六 月 十 八 日 被 槍 決 ; 生 於 一九二九年七月十四日,他死時僅二十三歲。昨日(二

為 其 八 十 歲 忌 日, 哥 哥 的 名 字 叫 邱 興 生。 白 色 恐 怖 政 治 受 難 者 紀 念 追 思 會 恰 逢 本 日 舉 行, 紀 念 會 在 總 統 府 對 面 介 壽 公 園、 凱 達 格 蘭 大 道 旁 的「 白 色 恐 怖 受 難 者 紀 念 碑 」, 由 馬 總 統 親 自 主 持。 歷 經 六 十 多 年 的 歲 月, 仍 無 法 完 全 撫 平 受 難 者 家 屬 的 不 平, 這 代 價 太 慘 重 了, 馬 總 統 重 申「 歷 史 不 能 重 演 」。 追 思會後,我們手持百合花,沿著紀念碑走入時光隧道,見證歷史的一刻。「邱 興 生 」 就 刻 於 槍 決 名 單 中, 非 常 刺 眼, 我 的 心 中 起 伏 不 安 ; 他 的 名 字 也 同 樣 地刻於綠島人權紀念園區,供人追思。 「 邱 興 生 」 三 個 字 也 成 為 我 回 憶 的 一 部 分, 特 此 為 文 紀 念 並 悼 慰 他 在 上 天


一二年八月二十日) ○

之靈安息,也呼應馬總統的「歷史不能重演」,祈求和平,忘記仇恨。 親情之三(於二

邱 興 生 是 父 親 的 庶 子、 也 是 我 未 曾 見 面 有 血 緣 的 哥 哥, 生 於 一 九 二 九 年 七 月 十 四 日, 為 白 色 恐 怖 時 代 受 害 者( 客 家 中 壢 事 件 ), 被 槍 決 於 一 九 五 二 年 六 月 十 八 日 。臺 灣 經 歷 世 界 最 長 的 三 十 八 年 戒 嚴( 一 九 四 九 一 九 八 七 年 ), 屬, 令 人 憤 怒 不 解。 白 色 恐 怖 是 國 共 內 戰 在 臺 灣 的 延 續, 其 陰 影 迄 今 仍 深 深

而 他 於 槍 決 前 夕 寫 下 四 封 遺 書, 卻 經 過 漫 長 一 甲 子 的 今 天, 當 局 才 發 放 給 家

(註

、柏楊

(註

、崔小萍

(註

、任顯群 (註

影 響 今 日 政 治 紛 擾。 事 實 上 初 期 的 白 色 恐 怖 無 關 臺 獨, 凡 違 背 國 民 黨 者 無 論 外省、本省,一律嚴懲,如雷震 等,不勝枚舉。 以下為邱興生寫給祖母的訣別書: 親愛的祖母:

4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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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的地方去,身体精神都是要善用的。所以喪心這是不科學,也是不好的。祖母!

敬愛的祖母!千萬不要喪心吧,喪心是空虛無用的,科學人是不會把力量用在無用

是孫最大的遺憾。

有望以我的死來報恩,用為善的方面去,但是至今仍是不能報恩祖母不能安福家庭還

對於自然的一切我已是很深刻地有了解。我的死我很久以前就有覺悟的,我本來就

才是我的希望。

不要為孫而悲傷。人生本來就是無所謂的。我是快樂。請祖母也以我的死當為快樂

的,所以我對於我的死,完全是快樂的!所以我要謹請祖母不要掛以為我是苦。

了 人 生 之 重 擔 而 輕 鬆 了。 我 的 人 生 觀 是 硬 的! 不 知 失 望 和 憂 愁 的。 我 對 於 自 然 是 喜

靜、 興喜 愉 快,我 也 不知 道。我 老 實說 我 在死 前 對於 死 毫沒 有 懼怕, 反而 感 覺我 已 盡

我 在 最 後 的 一 夜 仍 是 和 幼 時 的 興 生 一 樣 很 快 樂 的。 我 在 要 死 前 夜 為 什 麼 還 這 樣 冷

向敬愛的祖母謝二十多年來的深恩。

別的信了。我是很愉快地高唱我喜歡唱的種々歌後,才要求所員拿筆紙來寫此信。而

我現在于很暗的牢獄的一隅,這也是我一生最後睡過的房屋裡,向敬愛的祖母寫訣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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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 看到陽光的時候 我未曾見面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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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愛了一個這樣,年青而死的,而是背担著疾病的運命的孫,我要如何來安慰祖母才 好,我真想不出來。我只是想說我是最愛慕祖母的,也一直渴望孝順而想望幸福祖母 的,我只以誠來深謝而已。並且報告我是不是糊塗人,我做事沒有深刻地了解以前我 絕對不做的,所以我一生是良的,因此特請祖母安心就是。 我們中壢的四個人都是很愉快地談話,所以現在一面談一面寫,因此寫得很亂雜請 原諒吧!現在已是十二点多,再六時後我就會變成鮮血淋漓之死物,但是我仍是高興 而鎮靜!不懂我心的人,他一定不會了解我為何如此快樂。 敬 愛 的 祖 母! 安 靜 吧! 靜 看 吧! 自 然 之 懷 是 含 著 無 限 的 愛 的! 希 望 祖 母 心 安 悟 清、 快 活 安 樂 不 要 憂 愁, 從 自 然 中 發 現 美 樂 之 要 素, 過 清 安 的 日 子。 我 是 個 科 學 家, 我 只 是知 道 從自 然中 造 出 更大 的幸 福, 更善 的 結果。 也 是相 信, 好善 的 方法, 無不 能 成 功的,所以我對於祖母的身體也這樣看法,祖母的喘息病也一定可用科學的方法去全 (痊)癒的。尤其是心靜安樂,是要緊的。我是所養祖母得從自然之愛中得到人生之 趣義。 祖母我現在想不出說什麼好了。但是我的滿腔滿肚都是充滿著想說的話了。但是這

時不得說了,以後總是大家會了解的。人生總須有自然的活力,向自己的幸福邁進自 然是進步的積極的,我們人生也應該有如此的力氣才是,所以我當然也祈望祖母有自 然 性的 力 氣對 於自 己 的 美福 康樂, 進 取、享 盡 人生 之 意義。 我 不再 多 說了, 只祈 請 祖 母保重身體進取幸福。 我在這裡得了一個記念,就是黃賢忠先生得了一個女兒說為給我做記念而當愛我的 女兒名為黃楊,她的母親現在還在看守所四十六房名楊環,望指導照顧。有時也可送 牛乳等。

這 封 遺 書 中 發 現 同 時 被 槍 決 的 獄 友 黃 賢 忠( 廣 東 陸 豐 人 ), 其 妻 在 獄 中 生 女, 黃 賢 忠 答 應 送 給 吾 兄 邱 興 生 作 為 乾 女 兒, 黃 兄 的 遺 書 中 亦 提 起 此 事。 我 經 多 方 探 聽 黃 兄 的 妻 女, 她 們 仍 健 在 住 永 和。 我 遂 於 八 月 十 五 日 相 約, 黃 妻 已 屆 八 十 二, 身 軀 略 駝, 唯 耳 聰 目 明, 聲 音 宏 亮、 思 慮 清 晰, 想 必 晚 年 享 福 滿足;然對於昔日受難事,幾已不復記憶,個人認為是福報。 我 們 言 談 之 間, 其 女 與 女 婿 對 於 突 如 其 來 的 消 息, 感 慨 萬 千, 真 是 世 事 多 磨。 賢 姪 黃 崇 一 與 我 帶 著 兩 罐 奶 粉, 送 給 黃 妻 完 成 了 吾 兄 的 遺 願。 這 份 禮 物


329

我未曾見面的哥哥

邱興生的遺書副本。 遺書文筆具有戰後日 文轉換中文的勉力痕 跡,內容帶著生死觀 的科學意念,一再陳 述對祖母的愛。(邱 文夫提供)

看到陽光的時候

328


邱文夫:二○○二年八月十八日,老邱(左)贈與黃賢忠妻、女兒奶粉,完成 吾兄六十年前遺願。(邱文夫提供)

整 整 晚 了 六 十 年, 當 年 嗷 嗷 待 哺 的 幼 嬰, 如 今 已 是 祖 母 級 的 賢 妻 良 母, 她 出 生 於 一 九 五 一 年 九 月 二 十 二 日, 生 於 臺 大 醫 院。 黃 君 臨 刑 之 前, 獲 准 擁 抱 其 女 僅 一 次, 骨 肉 之 情 場 面 想 必 傷 心 感 人, 也 值 堪 慰。 事 隔 六 十 載、 我 心 仍 然 蕩 漾。 ) ○

( 編 按 : 關 於 黃 賢 忠 的 故 事, 請 見 輯三,頁三三一 三五

(註

此歌作於

年 左 右, 原 意 鼓 勵 日 本 人 ○

7

在幼年時期,偶而聽起父親提起伯父邱興生的事蹟,只記得父親常常稱讚伯父生性

邱叔叔:

伊媚兒給我詳述當時白色恐怖所發生境況,茲摘錄如下:

黃 崇 一 是 邱 興 生 的 姪 子, 他 亦 尊 稱 我 為 叔 叔。 他 以「 長 輩 的 禁 忌 」 為 題 寄

後記

重演。

歷 史 是 一 面 鏡 子, 永 遠 提 供 後 人 深 思 反 省 的 機 會 ; 然 而 殘 酷 的 歷 史 卻 不 斷

天空,憶起在夢中消逝的一年。」

在 馬 路 上 晃 來 晃 去 地 消 失 在 遙 遠 的 彼 方。 在 充 滿 回 憶 的 小 山 上, 遙 望 故 國 的

〈 幌 馬 車 之 歌 〉 :「 黃 昏 的 時 候, 在 樹 葉 散 落 的 馬 路 上, 目 送 你 的 馬 車,

耐人尋味!

赴 偽 滿 洲 移 民 耕 作 之 歌, 當 時 受 難 者 多 為 抗 日 青 年, 臨 刑 前 卻 高 唱 日 本 歌,

一九三

〈 幌 馬 車 之 歌 〉。

在 刑 前 的 相 片, 多 帶 笑 容 且 高 唱

臺 灣 近 代 歷 史 學 者 都 表 示, 受 難 者

絲 毫 恐 懼, 甚 至 高 唱 歌 曲, 據 研 究

抱 負、 堅 持 原 則, 其 遺 書 中 看 不 出

政 治 犯 多 是 知 識 分 子, 有 理 想、

330 看到陽光的時候 我未曾見面的哥哥

331


332 看到陽光的時候 我未曾見面的哥哥

333

聰 穎, 讀 書 幾 乎 是 過 目 不 忘, 也 非 常 的 孝 順, 每 當 阿 太( 客 語 : 曾 祖 母 ) 生 病 時 候, 伯父會到鎮上一所知名的醫院去實習,學習如何替阿太打針或者用藥;在當時的時空 環 境之 下, 我的 祖 母是 以 招贅 的方 式 撫養 這 群孩 子( 我的 長輩 們 ), 伯父 是長 子, 自 然也就扮演著嚴父教導弟妹們。 記 得 父 親 那 一 年 應 該 約 是 十 歲 吧, 依 照 往 常 的 慣 例 從 家 中 帶 著 熱 騰 騰 便 當 送 去 給 在內壢國校當教員的哥哥,正當走在國校旁的康樂路途中,迎面而來的卻是驚人的景 象……,哥哥被兩名憲兵將手臂壓在背後催促著前進,不發一語卻用慘淡的目光直視 著父親;父親形容當時腦袋一片空白,兩腳不自覺的停下來,便當也掉下來,呆望著 頻頻回頭卻越來越遠的哥哥……,悲悽的身影。 父親當時雖然年幼,卻也驚覺到即將面臨一場從未經歷過的暴風雨,一股莫名的恐 懼,不由而然的自內心底處,如湧泉般散播至身體的每一處;家中開始陷入一片愁雲 慘霧之中,沒有人知道伯父發生甚麼事,然而隱約之中得知是與一個驚悚的字眼有關 「匪諜」,家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然而在當時的政治時空背景下,卻也沒有人敢 詢 及此 事, 生怕 再 招惹, 更 難以 想像 的 結果, 再 者臺 灣 二二 八 事件 才 剛過 不久。 現 在

想起來,當時家中所遭遇的情況,實在令人難以想像的難熬。 半年後伯父從臺北市青島東路的保安司令部軍法處託人捎來一封家書,才得知伯父 的下落,從此每星期家人便帶著食品到臺北探望伯父,日子也在擔心害怕之中一天一 天的度過。 一天,住在中壢宋屋就讀臺北工專的一位伯父幼年的宋姓玩伴,神色慌張的跑到家 中告知:今天上學在臺北車站下車時,看到許多人圍著公告欄觀看,原來是今天早晨 在馬場町被槍決的一份名單,其中有邱興生的名字。父親提起:當家人至新店溪邊收 屍 時,伯 父 七孔 開 始流 著 血,似 乎在 訴 說對 親 人的 不 捨與 愧疚。我 無 法評 論這 件 事, 然而親人悲痛欲絕的哀傷,卻是可以深刻的感受。祖母僱人用板車將遺體從臺北運回 中壢,然而在當時的政治體制是一黨專政時期,因此在治喪期間,許多人因為害怕受 到牽連,導致無人敢來弔喪,喪事也就草草了結。 這些情事,在當時是被禁止提起的禁忌,因為無意中的一句話,就可能招致慘痛的 後果!我成長中的這一代卻是接受反共復國、中華民國萬歲的教育,十大建設讓臺灣 經濟一片欣欣向榮,我們不了解臺灣獨立分子為什麼要爭取解除戒嚴令?為什麼要開


註釋

二二八國家紀念館二樓常設展區受難者廊道留影。(邱文夫提供)

放 言 論、 集 會、 新 聞、 政 黨 自 由? 整 個 社 會 上 豐 衣 足 食, 進 步 文 明 現 象, 使 人 民 快 樂 安 逸 ; 然 而, 當 年 智 稍 長 時, 才 了 解 籠 中 鳥 雖 衣 食 無 缺, 卻 無 法 體 會 鵬 鳥展翅翱翔的視野。 想 起 第 一 次 與 邱 叔 叔 碰 面 時, 心 裡 面 也 是 七 上 八 下 的 不 知 從 何 說 明? 然 而 身 負 家 族 的 期 待, 當 然 很 感 謝 叔 叔 的 信 任 與 接 受, 才 使 得 整 件 事 圓 滿 的 落 幕, 在

崇一 年 ○○

謹上 日 ○

一四年徵稿 ○

月 ○

這 裡 再 次 的 感 謝, 請 代 為 向 叔 母 問 候,

安康

如有機會定當再次登門問訪。 敬祝

作者喜愛寫作,陸續於網路上寫了多篇〈老邱有感〉,本書摘錄其中三篇。

二 ○ 一 一 年 二 月 二 十 八 日, 黃 崇 一 捧 著 邱 興 生 的 照 片 及 回 復 名 譽 證 書, 到

「 戒 嚴 時 期 不 當 叛 亂 暨 匪 諜 審 判 案 件 補 償 條 例 草 案 」, 經 立 法 院 於 一 九 九 八 年 五 月 二 十 八 日 完 成 三 讀, 同

1.

金會」董事會成立,一九九九年四月一日正式開始會務運作,接受補償申請作業。 一 九 七 九 年 ),中 國 浙 江 籍 。一 九 四 九 年 在 臺 北 創 辦《 自 由 中 國 》半 月 刊 。一 九 六

因籌組反對黨被捕,被判刑十年,《自由中國》停刊。有關雷震的書籍、論文已相當豐富。

雷 震( 一 八 九 七 ~

八 年 ), 中 國 河 南 籍, 本 名 郭 定 生, 作 家。 一 九 六 九 年 被 以「 意 圖 以 非 法 之 方 法 ○ 二 ○○ 顛 覆 政 府 而 著 手 實 行 」 罪 名, 判 刑 十 二 年。 一 九 九 八 年 發 起 籌 建 綠 島 人 權 紀 念 碑。 柏 楊 著 作 等 身, 有 關 柏

柏 楊( 一 九 二

年, ○

年 六 月 十 七 日 經 總 統 公 佈, 一 九 九 八 年 十 二 月 十 七 日「 財 團 法 人 戒 嚴 時 期 不 當 叛 亂 暨 匪 諜 審 判 案 件 補 償 基

2.

3.

崔 小 萍, 一 九 二 三 年 生, 中 國 山 東 籍, 從 事 戲 劇 及 廣 播 工 作。 一 九 六 八 年 被 以「 匪 諜 」 判 刑 十 四 年,

楊牢獄事蹟參見柏楊,《柏楊回憶錄》(臺北市:遠流,一九九六年)。

4.

作者提供參考網站

山崗上有許多訴不盡的回憶 /迢迢遙望著異國的天空

送走載你的馬車 /去年的別離變成永別

。另參考受難者蔡焜霖翻譯: =1&feature=plpp_video 黃昏遠方 /落葉飄飄 /行道樹的馬路上 /離情依依

http://www.youtube.com/watch?v=edColKP3oqs&list=FLVyEsF21yR_k84Vw3cqdq5g&index

府財政廳長。在財政廳長任內,被以涉「包庇匪諜」,判刑七年。

(二 ○ 一三年十月八 日瀏覽)。 http://taiwanpedia.culture.tw/web/content?ID=6825 任 顯 群( 一 九 一 二 一 九 七 五 ), 中 國 江 蘇 籍。 曾 任 臺 灣 省 行 政 長 官 公 署 交 通 廳 長、 臺 鐵 局 長 及 臺 灣 省 政

一 年 ) ; 崔 小 萍,《 崔 小 萍 獄 中 記 》( 臺 北 市 : 耕 者 出 版, 一 九 八 九 年 )。 另 參 見 臺 灣 大 百 科 全 書 ○○

一 九 七 七 年 出 獄。 參 見 崔 小 萍,《 天 鵝 悲 歌 : 資 深 廣 播 人 崔 小 萍 的 天 堂 與 煉 獄 》( 臺 北 市 : 天 下 遠 見, 二

5.

6.

7.

334 看到陽光的時候 我未曾見面的哥哥

335


一年的思念 /化成幻夢 /無心的日子裡 /淚水湧上 馬車輪子令人懷念的聲音 /行道樹的馬路上 /離情依依 馬嘶鳴的聲音 /迴響著 /消失在那遙遠的地方

撰文者

隊教練,一九九七年病逝。弟弟林建良(一九三七 二 一 ○一年)精神異常, 常毆打父母,在家牆上亂寫反政府文字,被當成政治犯,強制送到花蓮縣玉

李義成、王碧樵(詩人)等六人被判死刑。出獄後在新化國中當職員兼棒球

及「共同連續私運應稅物品進出口」罪名,判刑六年,實際關了三年。同案

借走私掩護逃亡。一九五三年「李義成碗公會案」,被控「明知匪諜不檢舉」

生於臺南新化。因結識李媽兜、李義成等地下黨成員,他們共同出資購船,

邱文夫,一九四三年生,中壢人。中原化工系畢業,從事石油化學工作,二 ○○ 二年退休。 因為白色恐怖補償,於一九九八年無意間得知有一位父親庶生的哥哥邱興生在白色恐怖受 難。了解哥哥邱興生的事蹟之後,以哥哥為追求自由、正義而犧牲的精神為榮。這段家庭 悲劇,是近年來陸續挖掘出土的家族傷痕之一。

林維賢 1918-1997_ 里療養院。林建良一直在玉里療養院,直到二 ○ 一一年九月病逝,才由林維 賢兒子林俊安,將叔叔骨灰送回臺南新化老家安葬。

336 看到陽光的時候


林俊安(林維賢的兒子、林建良的姪子)

越想了解就越陌生的爸爸、叔叔

父親林維賢

印象中父親很少直接跟我談到他以前坐政治黑牢的事情,但是,如今回想起 來, 他 卻 在 我 成 長 過 程 中 留 下 許 多 印 象 深 刻 的 提 示, 每 次 想 起 父 親, 總 讓 我 年代涉及政治案件和他對這件事的想法、看法。我只知道他在三十五 ○

思 慮 良 久, 在 與 他 相 處 的 隱 隱 約 約 的 線 索 之 中, 我 試 著 去 摸 索 他 為 什 麼 會 在 一九五 歲 時, 因 我 目 前 也 不 確 知 的 原 因, 不 容 於 政 府 當 局, 而 被 抓 去( 一 九 五 二 年

四 月 七 日 ) 關 了 三 年, 釋 放 回 來 之 後, 他 在 臺 南 縣 新 化 國 中 當 職 員 兼 棒 球 隊 的教練。父親曾經提過,他們的案件,如果大家照實說出來,大家可能都沒命, 當 時 我 實 在 無 法 理 解 當 時 發 生 了 什 麼 事 情? 我 越 想 摸 索 父 親 的 過 去、 越 想 了 解就越陌生。

這 三 位 姊 姊 的 下 落, 想 去 探 望

女。 後 來, 聽 姑 媽 提 過, 知 道

不能讓三個女兒去當別人的養

書, 上 頭 特 別 要 求 離 婚 後, 絕

家族文件時找到這份離婚協議

獄 時 離 婚 的, 前 些 年 整 理 家 中

子 和 他 生 了 三 個 女 兒, 父 親 入

姑 媽 帶 大 的。 父 親 的 第 二 任 妻

亂, 大 哥 大 我 二 十 四 歲, 是 由

父 親 結 過 三 次 婚, 他 和 第 一 任 妻 子 生 下 大 哥, 不 久, 大 哥 的 母 親 就 死 於 霍

林維賢的人像指紋表檔案照片(林俊安翻攝)

338 看到陽光的時候 越想了解就越陌生的爸爸、叔叔

339


這三位我至今都沒見過的姊姊,但是她們卻都不想再與我的家族有所牽連。 父 親 是 在 出 獄 後, 才 再 與 母 親 結 婚 的。 一 九 六 六 年 母 親 生 下 我 的 時 候, 老 爸 已 經 四 十 八 歲, 老 來 得 子, 我 猜 想 他 對 這 位 小 兒 子 有 無 限 的 期 待。 父 親 比 我 媽 媽 大 十 八 歲, 在 我 唸 小 學 的 時 候, 父 親 與 同 學 的 父 母 親 比 起 來, 年 齡 明 顯大上許多。 父 親 坐 牢 時, 大 哥 是 由 姑 媽 們 帶 大 的, 因 而 在 大 哥 成 長 過 程 中 最 需 要 父 愛 的 時 候, 父 親 缺 席, 加 上 母 親 早 逝, 大 哥 在 溺 愛 的 成 長 環 境 中, 讓 他 漸 漸 變 成 了 地 方 上 真 正 的「 大 哥 」。 或 許 是 因 為 這 樣, 父 親 對 我 的 管 教, 有 著 日 式 父輩極度的威嚴,不怒而威的眼神下,我其實相信包含著更高度的溫情。 記 得 小 時 候 念 書 常 騎 腳 踏 車 上 學, 為 的 是 下 課 可 以 很 快 到 街 上 逛 逛, 回 家 也 不 會 被 發 現, 父 親 大 概 發 現 這 小 孩 為 什 麼 要 騎 腳 踏 車 去 學 校, 去 學 校 走 路 也 可 以 到。 有 一 次 我 放 學 後 騎 腳 踏 車 偷 跑 去 打 電 動, 被 他 發 現 抓 回 家 後, 我 先是挨打耳光,再被罰跪半天。 父親雖然對我很嚴厲,但是如果我考試成績好,他也會帶我去臺南市街上的

日式料理店,吃著好吃的日本料理,印象中他總是愛吃生魚片,喝一點啤酒, 一邊聽美空雲雀的演歌,沉醉在美好的時光裡。我跟著去日式小吃店很多次, 印 象 很 深, 那 時 我 當 然 不 知 道 唱 歌 的 是 誰, 愛 聽 日 本 歌 的 父 親, 一 定 有 原 因 吧。 到 今 日, 只 要 聽 到 演 歌 的 樂 曲 聲, 我 就 會 想 起 昔 日 那 滿 是 壽 司 醋 飯 的 日 式料亭。

賢的檔案照片(林俊安翻攝)

就 特 別 忙 碌, 常 常 幫 忙 人 選 舉,

只 交 遊 廣 闊, 每 到 選 舉 期 間, 他

從小,我就好奇爸爸在地方上不

恰,曾經是爸爸帶過的球員。

每 一 個 人, 愛 打 棒 球 的 藝 人 澎 恰

潮, 就 像 南 部 的 天 氣 一 般 感 染 了

球 的 年 代, 尤 其 南 臺 灣 的 棒 球 熱

不 輸 今 日 的 職 棒, 那 個 全 民 愛 棒

爸 爸 在 新 化 國 中 當 棒 球 教 練, 那 時 的 南 部 七 縣 市 的 棒 球 選 拔 賽 氣 氛 熱 烈, 臺灣省保安司令部軍法處執行書中林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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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


不 過 幫 的 都 是 黨 外 或 無 黨 籍 的 候 選 人。 聽 母 親 說 過, 那 年 代 做 票 做 得 兇 又 容 易, 曾 經 有 過 一 次 選 舉, 某 個 鄉 鎮 的 票 到 很 晚, 始 終 開 不 出 來, 就 有 人 私 下

(註

、吳豐山

(註

都曾感

偷偷告訴我老爸,什麼地方哪一個票箱可能有問題,果然抓出有問題的票箱, 也 因 為 這 樣, 而 讓 選 舉 結 果 翻 盤。 臺 南 幫 的 李 雅 樵 謝父親在他們選舉時幫了不少忙。 二二八事件

2

總讓我很疑惑,覺得對父親很陌生。 一 九 八 七 年 解 嚴 前 後, 坐 過 政 治 牢 的 作 家 陳 映 真

創 辦《 人 間 》 雜 誌, )

還 留 下 來 和 他 討 論 到 半 夜。 那 個 年 代 的 政 治 氛 圍 不 若 今 日, 社 會 氣 氛 下, 對

機會,陳映真到臺南演講,我跟表哥一起跑去聽他的演講,演講後很受感動,

他 所 辦 的 雜 誌, 印 象 深 刻 的 寫 實 攝 影 與 社 會 關 懷 的 文 章, 啟 蒙 了 我。 有 一 次

(註

他 很 淡 定 地 說 :「 阮 卡 早 也 同 款!」 這 樣 一 點 一 點 與 父 親 相 處 的 記 憶, 當 時

有一次電視劇中播出有監獄受刑人抽「老鼠仔尾」的香煙(被丟棄的菸蒂),

聽 到 我 的 老 爸 卻 在 罵 國 民 黨, 令 我 很 疑 惑。 有 時 候, 跟 著 老 爸 看 電 視, 記 得

視 臺( 那 時 只 有 臺 視、 中 視、 華 視 三 臺 ) 都 在 報 導, 譴 責「 暴 民 」, 但 是 我

到 我 唸 國 中 時, 一 九 七 九 年 發 生 了 高 雄 美 麗 島 事 件, 這 件 事 不 管 報 紙 或 電

許是因為與各方關係不錯,才能到學校去做行政工作。

父 親 在 釋 放 後, 在 地 方 上 的 關 係 並 不 因 曾 坐 政 治 牢 而 朋 友 漸 漸 少 了, 也 或

類的請託事情。

到 警 政 署。 也 因 此, 常 常 有 地 方 上 的 兄 弟, 拜 託 父 親 向 王 局 長 說 情 或 交 保 之

聞, 就 會 有 人 向 父 親 恭 喜, 我 記 得 王 曾 擔 任 臺 南 縣 警 察 局 局 長, 後 來 還 調 任

順 遂, 一 路 高 陞, 那 時 報 紙 上 都 會 報 導 這 類 的 人 事 新 聞, 只 要 有 王 升 官 的 新

當 時 的 結 拜 兄 弟, 組 成 了 宋 江 陣 將 整 個 祖 厝 包 圍 著 保 護。 後 來, 王 琪 錕 官 運

心 惶 惶, 父 親 擔 心 王 琪 錕 會 被 臺 灣 人 毆 打, 掩 護 他 住 在 我 們 家 裡, 父 親 找 來

公 所 工 作, 與 王 琪 錕 一 見 如 故, 成 為 好 友。 二 二 八 事 件 發 生 當 時, 地 方 上 人

叫 王 琪 錕, 他 是 國 民 政 府 來 臺 時 負 責 新 化 地 方 的 接 收 工 作, 那 時 父 親 曾 在 鎮

說 到 爸 爸 的 地 方 關 係 好, 就 要 談 到 他 在 二 二 八 事 件 發 生 時, 有 位 外 省 警 察

1 3

342 看到陽光的時候 越想了解就越陌生的爸爸、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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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 政 治 事 大 多 是 少 碰 為 妙, 更 尤 其 是 與 一 個 曾 經 坐 過 政 治 牢 的 人 混 到 半 夜, 這 件 事 傳 到 我 老 爸 的 耳 朵, 卻 變 成 是 : 林 俊 安 帶 著 表 哥 去 跟 政 治 犯 混 了 一 整 個 晚 上。 第 二 天, 老 爸 找 我 談 話, 一 坐 下 來, 他 就 拿 出 香 煙, 遞 一 支 給 我, 這 是 我 第 一 次 接 到 爸 爸 當 面 遞 菸 給 我, 也 是 第 一 次 在 嚴 肅 的 老 爸 面 前 抽 煙, 我 當 然 忐 忑 不 安, 事 後 回 想, 真 像 一 次 父 對 子 的 非 正 式 成 年 儀 式。 他 沉 默 一 陣 子, 像 在 思 索 著 怎 麼 跟 我 說, 他 終 於 開 口 說 :「 我 們 家 裡 沒 錢, 政 治 不 是 我們可以去投入的。家裡面,已經有我被關過,也夠了。」 他 的 說 法 是, 當 年( 戰 後 ) 他 因 朋 友 找 他 去, 想 跟 中 國 大 陸 方 面 做 生 意, 準 備 一 起 合 資 買 漁 船, 進 行 兩 岸 貿 易, 就 惹 出 政 治 麻 煩。 這 也 是 他 第 一 次 正 式 對 我 說 出 他 的 坐 牢 案 子, 卻 總 是 點 到 為 止, 沒 有 多 說。 平 常 父 子 談 話, 母 親 在 旁 邊 如 果 意 識 到 話 題 正 往 談 過 去 事 的 徵 兆 發 展, 她 不 想 讓 我 們 父 子 繼 續

(註

多談,話題就常常被刻意轉開。 檔案.同學

(註

年代 ○ ,他是在臺南外海準備坐漁 )

5

年 代 白 色 恐 怖 雷 厲 風 行, 很 少 人 被 抓 進 去 又 輕 判 出 ○

(註

,他的孫女也曾是 )

6

我 後 來 在 自 立 報 社 的 同 事。 我 印 象 很 深, 每 一 次 吳 添 貴 慢 慢 騎 著 腳 踏 車 來 我

人, 我 又 回 想 起 父 親 的 一 位 同 案 又 同 鄉 的 難 友 吳 添 貴

看 了 檔 案, 雖 然 說 法 簡 要, 但 是 又 好 像 有 很 多 地 下 組 織 的 這 個 人 介 紹 那 個

可以活命。我對父親的陌生感又再次升起!

來, 父 親 坐 三 年 牢, 推 測 可 能 是 被 牽 連。 可 是 他 又 說 : 大 家 說 出 來, 沒 有 人

我 事 後 了 解, 一 九 五

口卡照(檔案照片),這人真是與我血緣最親密的父親嗎?

去 的 線 索, 陌 生 感 又 再 一 次 加 強, 尤 其 是 看 著 檔 案 上 那 張 父 親 三 十 六 歲 時 的

的 案 子 有 關 嗎? 我 心 中 又 升 起 越 來 越 陌 生 的 父 親, 當 我 知 道 越 多 有 關 父 親 過

船 偷 渡 逃 亡 而 被 抓 到。 父 親 的 事 和 李 媽 兜 所 牽 涉 的 南 臺 灣 許 許 多 多 地 下 組 織

地下組織在臺南發展的重要關鍵人物李媽兜

案 件 有 關? 我 百 思 不 解! 有 個 對 檔 案 比 較 熟 悉 的 朋 友 告 訴 我, 一 九 五

關 檔 案, 總 想 多 認 識 越 來 越 陌 生 的 父 親。 但 是 合 資 買 漁 船, 為 什 麼 會 和 政 治

前 幾 年, 我 知 道 很 多 白 色 恐 怖 檔 案 可 公 開 申 請, 我 也 嘗 試 去 申 請 父 親 的 相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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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維賢的書法作 品,現在還掛在林

家臺南舊居。(林 俊安攝影)

家 找 我 老 爸, 大 老 遠 還 沒 看 到 吳 添 貴, 一 路 上 就 聽 到 吳 先 生 高 昂 的 聲 音, 拉 長 賢 ─

!」 人、 車 還 沒 到 我 家 門 ──

尾 音, 大 聲 叫 爸 爸 的 名 字 :「 維 啊 ── 口, 就 聽 到 熟 悉 的 叫 聲。 吳 先 生 到 我 家, 總 是 直 接 進 入 爸 爸 房 間, 只 見 這 個 時 候, 媽 媽 總 是 刻 意 避 開。 他 們 兩 個 難 友 在 房 間 裡, 吳 添 貴 就 是 拿 出 有 關 中 國 報 導 的 剪 報 資 料, 低 聲 地 在 談 論 中 國 的 近 況、 發 展。 說 起 來, 其 實 也 沒 什 麼 祕 密 可 言, 都 是 我 們 平 常 看 得 到 的 報 紙 剪 報。 陌 生 的 父 親 和 他 們 稱 為 同 學 的 朋 友,讓我擴大了陌生感和好奇! 我 就 業 以 後, 有 一 陣 子 回 去 臺 南 當 攝

父 親 的 難 友 同 學 們 相 約 要 去 中 國 旅 遊, 由 熱 心 的 陳 其 昌

(註

老 同 學 召 集。 母

臺 灣 解 嚴 之 後, 接 著 開 放 前 往 中 國 大 陸 旅 行。 一 九 八 九 年 六 四 事 件 之 前,

中國旅行.啟德機場撕照片

其實很特別,政治犯集會僅只聯絡情感嗎?我又好奇又陌生。

是 同 學 們 之 間 感 情 非 常 好。 這 一 次, 我 真 的 見 到 他 的「 同 學 們 」, 這 個 場 合

應 屬 正 常, 同 學 頻 繁 聚 會 應 該 很 不 平 常, 每 月 一 次, 哪 有 那 麼 常 聚 會 的? 該

爸 說 起 他 的「 同 學 」 會, 我 都 誤 以 為 是 他 唸 南 英 商 工 時 的 同 學 會, 一 年 一 次

人 聚 在 一 起 聊 起 來, 原 來 是 他 的 南 區 政 治 犯 難 友 組 織 的 聚 會。 以 前 我 常 聽 爸

到 臺 南 麻 豆 一 間 地 方 廟 宇, 陪 同 父 親 走 進 廟 裡 的 廂 房, 已 經 有 三、 四 桌 的 老

朋 友 聚 餐, 我 欣 然 同 意, 也 想 見 見 他 的 朋 友, 以 解 陌 生 的 疑 問。 我 開 車 載 他

影 記 者, 經 常 回 家 探 望 爸 媽。 有 一 天, 老 爸 問 我 有 沒 有 空 開 車 載 他 去 跟 一 些

受難者陳潮海送給

親 跟 著 父 親 同 行, 他 們 前 一 晚 就 到 臺 北 市 住 天 津 街 的 小 旅 館。 一 群 都 是 年 長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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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8 看到陽光的時候 越想了解就越陌生的爸爸、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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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老 同 學 們 前 往 中 國 旅 行 出 發 之 前, 旅 行 社 卻 臨 時 安 插 了 一 位 大 家 都 不 認 識 的人同隊隨行。這個人當然也不認識同隊的任何人,老同學們都覺得不對勁。 後 來 才 知 道 解 嚴 後 警 總 解 散, 安 插 不 少 人 到 各 旅 行 社, 那 個 時 候 尤 其 會 派 人 跟 隨 著 要 去 中 國 的 旅 行 團。 那 一 次 老 同 學 到 中 國, 都 是 由 中 國 國 務 院 的 對 臺 部 門 派 人 接 待, 住 在 北 京 當 時 最 高 檔 的 崑 崙 飯 店, 中 國 改 革 開 放 沒 多 久, 連 北 京 也 沒 有 什 麼 新 的 大 飯 店。 當 時, 北 京 天 安 門 的 學 生 運 動 聚 集 人 潮, 旅 行 團根本無法靠近,母親說,那時到了北京,吳添貴很興奮,說都到了北京了, 怎 能 不 去 看 一 下 天 安 門? 望 一 眼 故 宮? 隔 天 一 早, 就 找 了 父 親、 母 親 包 了 一 輛車,直接趕到天安門前繞了一圈,也算了卻一個心願。 那 團 的 行 程 去 看 了 很 多 古 代 的 帝 王 陵 墓, 當 時 中 國 剛 開 放, 能 夠 去 的 大 概 都 是 古 蹟 和 名 勝。 母 親 提 到 有 一 位 高 雄 去 的 醫 生 同 學, 不 知 道 是 不 是 因 為 能 夠 到「 祖 國 」 朝 聖, 不 自 覺 地 斷 斷 續 續 抓 狂 呼 叫, 有 人 認 為 他 是 在 釋 放 強 烈 的 情 緒, 我 的 母 親 卻 說 : 去 那 麼 多 古 老 墓 地, 一 定 是 被 不 好 的 東 西 附 身, 不 過醫生同學回來臺灣以後,也就沒事了。

那 次 中 國 旅 行 回 來 後, 有 一 天 老 爸 告 訴 我, 如 果 有 興 趣 可 以 去 中 國 發 展 看 看, 中 國 正 在 發 展 需 要 人 才, 他 在 中 國 有 一 些 關 係 可 以 幫 我。 我 其 實 一 點 想 法 都 沒 有, 那 時 去 中 國 發 展 的 臺 商 才 剛 開 始 進 去 中 國 投 資 設 廠, 我 父 親 又 不 是 外 省 籍, 大 陸 又 沒 親 友, 哪 來 什 麼 關 係? 我 問 他 有 什 麼 樣 的 關 係。 他 說 : 那 趟 中 國 之 行, 受 到 中 國 國 務 院 的 對 臺 部 門 的 接 待, 他 們 說 歡 迎 我 們 這 些 同 學 的 子 女 去 中 國 發 展, 一 定 會 受 到 祖 國 好 好 照 顧。 我 問 爸 爸 :「 有 那 些 人 的 名 片 嗎? 我 想 知 道 他 們 的 身 分。」 老 爸 才 說 出 : 本 來 有 很 多 合 照 的 照 片, 也 有 很 多 已 經 分 辨 不 出 誰 是 誰 的 名 片, 大 家 都 很 高 興, 想 說 帶 回 臺 灣 去, 給 兒 女 們 看 一 看, 也 許 有 用 處 吧。 但 是 一 群 同 學 們 回 臺 在 香 港 啟 德 機 場 候 機 室 準 備 轉 機 時, 大 家 聊 著 天, 想 到 這 趟「 祖 國 」 行 的 所 見 所 聞, 每 個 人 有 不 同 的 感 慨, 到 底 過 去 因 為「 共 匪 」 罪 名 被 國 民 黨 關 在 黑 牢、 送 到 火 燒 島、 被 槍 殺 的 優 秀 青 年 也 不 在 少 數, 如 今 有 機 會 去「 祖 國 」 旅 行, 是 心 願 已 足 還 是 恐 懼 仍 未 消 除, 天 南 地 北 閒 話 時, 不 知 是 誰 想 到 有 所 不 妥, 那 位 老 同 學 說 :「 當 年 我 們 就 是 憑 一 張 合 照 的 照 片 或 是 誰 的 名 片, 就 脫 離 不 了 關 係, 被 抓 去 關 那


麼久,帶這些東西回去,不知哪一天會重演白色恐怖的悲劇,害了兒女。」 於 是, 一 群 老 人 變 成 七 嘴 八 舌 各 出 主 意, 最 後 卻 是 一 群 人 圍 著 機 場 的 大 垃 圾 桶, 每 個 人 分 別 掏 出 自 己 帶 出 來 的 名 片 和 照 片, 很 捨 不 得 卻 也 很 無 奈、 矛 盾 地, 一 張 一 張 撕 掉 名 片 和 照 片, 丟 到 垃 圾 桶 裡, 一 張 也 沒 帶 回 臺 灣。 我 聽 到 父 親 這 樣 地 描 述 啟 德 機 場 撕 名 片、 照 片 的 那 一 幕, 如 果 那 是 電 影 的 畫 面, 老 同 學 們 的 心 裡 想 什 麼? 臉 上 會 是 什 麼 樣 的 表 情 呢? 每 次 想 到 這 樣 的 一 幕, 畫面又清晰又陌生,令我心酸。 我的叔叔林建良

我 對 叔 叔 的 陌 生 感 更 甚 於 父 親, 或 者 說 叔 叔 對 我 來 講 更 陌 生! 想 起 父 親 曾 經 說 過 :「 家 裡 面, 已 經 有 我 被 關 過, 也 夠 了。」 某 種 陌 生 不 可 理 解 的 事 就 發生在叔叔身上,我常常問:他是被關到死?還是被照顧到死? 父 親 是 家 中 的 長 子 ,他 有 三 個 弟 弟 ,二 叔 林 維 德 在 年 輕 時 讀 南 二 中 ,在 一 次 不 明 的 場 合, 被 看 他 不 順 眼 的 流 氓 學 生 給 刺 死, 到 底 發 生 了 什 麼 事? 我 也 無

(註

從 知 道, 很 久 以 後 我 才 了 解, 日 本 時 代 能 夠 讀 南 二 中 的 學 生 都 很 優 秀, 我 也 知 道 日 本 時 代 讀 南 二 中 的 學 生, 在 白 色 恐 怖 時 代 很 多 人 被 殺、 被 關。

告 別 式 會 場 播 放 著〈 安 息 歌 〉,

(註

聽說那首歌是那個時代在監獄裡大家為

老 先 生 在 靈 堂 前 放 置 一 部 舊 得 不 能 再 舊 的 手 提 錄 音 機, 還 是 能 發 出 聲 音, 在

群 南 區 的 老 同 學 們 來 送 別 他 們 的 同 學。 輪 到 這 些 老 同 學 們 公 祭 時, 其 中 一 位

三 叔 常 拿 著 父 親 的 訃 聞 在 暗 暗 地 哭 泣。 那 次 父 親 告 別 式 中, 不 意 外 地, 有 一

年 父 親 過 世 時, 他 自 己 也 得 重 病, 無 法 南 下 參 加 父 親 的 葬 禮, 我 聽 三 嬸 說 :

叔 林 維 昌 和 父 親 感 情 最 好。 但 他 很 早 就 到 臺 北 工 作, 家 住 在 三 重。 一 九 九 七

8

父 親 最 小 的 弟 弟 林 建 良, 一 直 都 跟 著 我 的 祖 父 母 同 住 在 日 本 宿 舍 的 房 子。

麼多父親的同學來送行,我隱約感受到我對那個時代的他們也很陌生。

先 走 了, 任 何 這 種 告 別 式 的 場 合, 都 會 出 現 這 樣 的 一 幕 動 人 的 送 行 畫 面。 那

這 群 高 歌 合 唱 的 老 同 學 們 全 體 站 立 一 起 送 行。 後 來 我 聽 朋 友 說, 只 要 有 同 學

的 歌 聲, 聲 音 淒 厲, 歌 詞 陌 生, 讓 人 更 是 難 受。 當 父 親 的 棺 木 緩 緩 抬 出 時,

將 要 被 拖 出 去 槍 斃 的 難 友 而 唱 的, 所 有 的 老 同 學 們 跟 著 齊 聲 合 唱, 聽 到 他 們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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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有 精 神 疾 病, 狀 況 時 好 時 壞。 發 病 時 不 認 人, 會 打 自 己 的 父 母。 有 時 也 會 喊 口 號, 罵 蔣 介 石。 他 曾 經 被 送 到 精 神 療 養 院 一 陣 子, 但 不 久 稍 微 好 一 點, 就又被送回家。家裡窮,一直束手無策。 關 於 小 叔 叔 林 建 良, 一 直 有 無 法 確 知 的「 聽 說 」, 在 我 心 中 發 出 疑 問, 聽 說 父 親 出 獄 後, 不 知 道 如 何 打 聽 出 花 蓮 玉 里 療 養 院 可 讓 精 神 病 人 免 費 住 院 治 療, 於 是 拜 託 議 員 朋 友 幫 忙, 到 處 打 聽 怎 麼 讓 小 叔 叔 進 入 玉 里 療 養 院。 後 來, 仍 然 是 聽 說, 有 人 找 了 憲 兵 隊 去 祖 父、 母 家, 說 家 裡 牆 壁 寫 了 不 適 當 的 文 字。 憲 兵 隊 看 到 牆 上 寫 的 是 罵 蔣 介 石 的 文 字, 問 : 這 是 誰 寫 的? 建 良 叔 叔 說 是 他 自 己 寫 的, 於 是 他 就 被 憲 兵 隊 人 員 以「 侮 辱 國 家 元 首 」 的 罪 名 抓 走。 一 九 六 八 年, 小 叔 叔 被 以 政 治 犯 身 分 送 到 保 安 處 之 後, 才 又 被 發 現 建 良 叔 叔 已 經 精 神 分 裂, 因 此 他 又 被 轉 送 到 玉 里 療 養 院。 我 成 年 後, 想 去 看 他, 他 已 經 成 為 療 養 院 內 資 深 的 精 神 病 患。 療 養 院 的 人 說, 以 前 每 一、 兩 年 吧, 才 會 有兄姊親人去療養院看他。

養院探望叔叔。(林俊安提供)

我 留 下 一 張 國 小 畢 業 旅 行 和 父 母 親 合 拍 的 珍 貴 照 片, 當 時 父 母 親 為 了 能 順

林俊安年幼時與父母參加學校的畢業旅行留影。這趟旅行,父母帶他去玉里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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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去 探 望 建 良 叔 叔, 帶 著 我 同 去 參 加 畢 業 旅 行, 因 為 父 親 是 新 化 國 中 的 職 員 兼 棒 球 隊 教 練, 能 夠 一 起 同 行。 那 次 旅 行 到 了 花 蓮, 怎 麼 去 玉 里 我 太 小 已 經 記 不 得, 這 是 我 第 一 次 見 到 在 玉 里 療 養 院 的 建 良 叔 叔, 印 象 很 深。 叔 叔 看 到 我 時, 又 是 抱、 又 是 親, 我 想 那 時 他 的 身 心 狀 況 還 好 吧, 會 想 抱 小 孩 子。 可 是 把 我 嚇 壞 了, 小 小 年 紀 的 我 心 想, 被「 痟 仔 」 親 得 一 臉 口 水, 很 害 怕, 也 很不舒服,急著想掙脫叔叔的雙手。後來我長大了會想去看他,我去看他二、 三 次 吧, 他 都 只 是 一 直 揮 手, 由 身 體 後 方 往 前 揮, 就 是 往 我 的 方 向 揮, 示 意 叫我離開,他早已不認得我了! 當 政 府 開 始 接 受 白 色 恐 怖 受 害 者 的 補 償 申 請 時, 我 們 家 庭 由 大 哥、 三 個 未 見 面 的 姊 姊 和 母 親 與 我 各 一 份, 各 自 領 取 父 親 的 補 償 金。 也 有 人 不 經 意 地 問 起, 是 否 要 幫 建 良 叔 叔 申 請 補 償 金。 母 親 說 千 萬 不 可。 她 說 萬 一 領 了 之 後, 療 養 院 不 再 照 顧 他, 我 們 也 無 法 照 顧 他, 我 們 應 該 感 謝 療 養 院 對 他 的 長 期 照 八 年 我 去 玉 里 看 病 危 的 叔 叔, 院 方 說 叔 叔 可 能 再 過 不 久。 真 的! 陌 ○○

顧,更不該有申請叔叔補償金的想法。 二 生 的 叔 叔 啊! 我 仍 拜 託 院 方 能 盡 力 醫 治 他。 就 是 那 一 次, 我 帶 著 父 親 坐 牢 時

的 檔 案 照 片, 這 張 照 片 是 我 好 不 容 易 跟 檔 案 局 交 涉, 他 們 很 幫 忙 拿 出 原 始 檔

片合影。(林俊安攝影)

案 中 的 一 吋 照 片, 給 我 翻 拍。 帶 著 這 張 照 片 給 叔 叔 看 的 用 意, 是 我 總 有 一 種

二○○八年,林建良於玉里療養院,與大哥林維賢的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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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 待, 希 望 叔 叔 還 認 得 他 的 大 哥 年 輕 時 的 樣 子, 當 叔 叔 看 到 父 親 的 照 片 時, 他 真 的 點 頭, 好 像 認 得 他 的 大 哥。 之 後, 我 的 心 情 久 久 不 能 平 復, 還 是 請 叔 叔 拿 著 父 親 的 照 片, 狠 心 按 下 快 門, 拍 了 兩 張, 拍 下 他 和 父 親 照 片 的 合 照, 一 一 年 九 月, 我 接 到 療 養 院 的 通 知, 知 道 叔 叔 已 經 往 生, 他 離 開 了 這 ○

這是叔叔最後的照片。 二 個 他 曾 經 活 過 的「 陌 生 」 世 界, 是 否 到 一 個 安 祥、 他 所 熟 悉 的 世 界 呢? 我 只 能 默 禱 著, 我 和 姪 兒 到 玉 里 去 辦 理 叔 叔 的 後 事, 感 謝 院 方 長 年 照 顧, 我 還 是 繳 清 了 叔 叔 兩 年 多 來 的 額 外 醫 療 費 用 十 多 萬, 這 筆 醫 療 費 用 或 許 我 可 以 不 用 支 付, 因 為 在 法 律 上 我 與 叔 叔 並 無 直 接 繼 承 關 係, 但 如 果 我 沒 支 付, 而 讓 叔 叔 在 醫 院 的 身 分 成 了 無 主 的 患 者, 往 生 之 後 就 由 醫 院 安 排 後 事, 對 於 我 身 為 一 個「 人 」, 尤 其 是 林 維 賢 的 兒 子, 我 不 能 用 這 樣 的 方 式 處 理 叔 叔 的 後 事, 縱使他與我是那樣的陌生。 因 此, 那 天 一 大 早 載 著 姪 兒, 由 姪 兒 抱 著 叔 叔 的 骨 灰, 沒 有 停 下 車 來, 一 路 往 南 從 臺 東、 屏 東、 高 雄, 繞 著 南 臺 灣, 回 到 臺 南, 在 午 後 吉 時, 讓 叔 叔 的 骨 灰 回 到 新 化 的 老 家, 入 祀 在 同 樣 安 葬 祖 父、 祖 母 的 納 骨 塔, 讓 離 家 四 十

一四年徵稿 ○

多年的叔叔終於回到祖父母的身旁。想著很久沒有在家的叔叔終於回到家了, 我陌生的眼淚不禁落下。

註釋 李 雅 樵, 一 九 二 九 年 生, 臺 南 下 營 人, 臺 南 地 區 政 界 人 士, 曾 任 臺 灣 省 議 員、《 自 立 晚 報 》 社 長、 第 十 及 吳 豐 山, 一 九 四 五 年 生, 臺 南 北 門 人。 曾 在《 自 立 晚 報 》 擔 任 記 者、 採 訪 主 任、 總 編 輯 及 社 長, 曾 當 選 過

十一屆臺南縣縣長。

1.

陳映真,本名陳永善,小說家,一九三七年出生於苗栗竹南。涉一九六八年「民主臺灣聯盟陳永善等案」,

國大代表,並曾任公視董事長、行政院政務委員、監察委員。

2.

參見本書頁七

九年)。 ○○ 五五,吳大祿訪談記錄〈第一次看到陽光〉,註釋 。 18

○○ 一九五三年),臺南人。曾赴中國參加共產黨打游擊,返臺後,在各地以教國語為名, 發 展 組 織, 是 南 部 地 區 地 下 組 織 的 主 要 領 導 人。 他 曾 建 立 各 地 的 組 織 與 逃 亡 管 道, 一 九 五 二 年 與 女 友 企 圖

李媽兜(一九

陳映真》(臺北:文訊雜誌社、財團法人趨勢教育基金會,二

實 照 片 及 書 寫 關 心 環 保、 人 文、 中 國 及 臺 灣。 有 關 陳 映 真 與《 人 間 》 雜 誌, 參 見 陳 映 真 等 著,《 人 間 風 景

世 百 日 特 赦 出 獄, 一 九 八 五 年 十 一 月 創 辦《 人 間 》 雜 誌( 出 刊 四 十 七 期, 於 一 九 八 九 年 九 月 停 刊 ), 以 紀

一 九 六 八 年 被 捕, 判 刑 十 年, 曾 羈 押 於 景 美 看 守 所、 臺 東 泰 源 監 獄、 綠 島 綠 洲 山 莊, 一 九 七 五 年 蔣 介 石 去

3.

4.

5.

搭船從臺南外海偷渡時被捕,一九五三年七月十八日遭槍決。

吳 添 貴, 臺 南 人。 涉 一 九 五 一 年「 吳 添 貴 案( 李 媽 兜 相 關 )」, 以「 參 加 叛 亂 之 組 織 及 連 續 私 運 應 稅 物 品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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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口出口」,被判刑十一年。 五年生,臺北人,涉一九五三年「陳其昌案」,以「連續共同為叛徒供給金錢」被判無期徒刑, ○ 坐牢二十二年。解嚴後,熱心參與「臺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活動。

陳其昌,一九 參見臺南出生的受難者顏世鴻醫師著,《青島東路三號:我的百年之憶及台灣的荒謬年代》(臺北市:啟動,

7.

撰文者

曾維成 1908-1955_

15

防部保密局逮捕。一九五五年九月二十一日清晨,因叛亂罪遭槍決。

情,卻一起被抓走。關押近三週後,才無罪釋放。一九五四年十二月,遭國

事件時,高雄律師王清佐家被包圍,拜託會說中國話的曾維成出面向士兵求

北京話、英語。戰後在高雄從事打撈船隻、五金等事業。一九四七年二二八

高雄市小港人,日本東京聖書院畢業。曾至中國上海、南京、香港等地學習

林俊安,一九六六年生,臺南人。一九八八年起開始從事報社攝影記者工作,任職《蘋果 日報》攝影中心執行副總編輯。

二 ○○ 九年)。顏醫師在書中提到多位臺南二中(現在的臺南一中)出身的受難者。 參見本書頁七 五五,吳大祿訪談記錄〈第一次看到陽光〉,註釋 。

8.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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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父親的孩子 謝有建(曾維成的兒子)

我 就 是 那 位 在 臺 北 火 車 站 找 到 爸 爸 名 字 的 孩 子。 我 留 著 八 年 前 的 剪 報, 剪

高雄大寮 ─

報 中 的 這 位「 老 先 生 」 想 藉 著 這 次 文 集 的 機 會, 說 說「 找 到 父 親 」 的 後 續 發 展和我的看法。

一 三 年 六 月 十 七 日 近 午, 我 再 度 來 到 維 成 叔 安 息 的 所 在 地 ○

尋親數十年

是我 ─

一 九 五 六 年 間, 我 曾 經 再 向 住 在 高 雄

親 情, 就 這 樣 一 拖 數 十 載。 後 來, 在

係, 祗 不 過 礙 於 養 育 之 恩, 未 敢 傷 害

證實我的身世確實與維成叔有血緣關

的 住 處, 後 來, 亦 經 過 養 家 父 親 親 口

間, 我 邀 一 位 同 齡 的 朋 友 親 訪 維 成 叔

認, 從 此 一 別 數 十 年! 那 一 年 十 一 月

成 叔 的 住 處, 然 而 雙 方 卻 不 敢 正 面 相

一 年 的 秋 天, 我 第 一 次 探 找 到 高 雄 維

就 在 十 九 歲 時, 約 當 一 九 五 一 年 那

謎題,經過了幾十年。

長 大, 我 自 己 的 身 世 成 謎, 為 了 解 開

童 年 時 尊 稱 的 名 號, 一 直 到 年 歲 漸 漸

父 親 墳 前 行 跪 拜 禮。 維 成 叔

橄 欖 園 基 督 徒 安 息 地, 循 著 前 二 次 的 路 線, 找 到 生 父 墓 園 的 位 置, 我 向 親 生

《自由時報》二○○五年五月二十三日自由廣場言論版剪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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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 內 的 表 姊( 養 母 姊 姊 的 女 兒 ) 探 問 維 成 叔 的 住 處, 無 奈 不 得 結 果, 只 好 暫 時將這件事擱置。 到 了 政 治 氛 圍 變 遷 之 後 的 機 會, 我 先 是 請 求 高 雄 市 政 府 某 局 處 代 為 查 找, 但是全無音訊,也曾透過區公所查詢,卻又限於個資問題而無解。 時 間 來 到 有 一 天 我 到 臺 北 火 車 站, 正 等 候 一 位 摯 友 準 備 做 伙 搭 車 去 桃 園, 在 等 候 的 空 檔, 無 意 間 在 車 站 北 側 的 大 廳, 看 到 排 列 幾 座 的 展 覽, 一 時 隨 興 趨 近 往 前 一 看, 斗 大 展 覽 主 題 寫 著「 不 堪 回 首 戒 嚴 路 」, 再 詳 細 順 著 一 張 張 的相片、一張張的文件瀏覽名單,我意識到可能有我夢寐以求的奇蹟的聯想, 於 是 再 沿 著 數 不 盡 的 名 單, 逐 一 端 詳。 由 於 名 單 人 數 眾 多, 情 急 之 下, 遂 再 央託在場的一位工作人員黃淑純小姐幫助查找,經一行行、一排排來回巡閱, 終 於, 維 成 叔 的 名 姓 赫 然 浮 現 在 眼 前, 當 時 的 我 亦 喜 之 外, 更 是 驚, 於 是 當 場 連 聲 大 叫 :「 找 到 了! 找 到 了!」 喜 的 是 多 年 來 的 尋 親, 終 於 在 今 天, 二 五 年 五 月 二 十 一 日, 有 了 眉 目, 但 只 是 瞬 時 的 喜 悅, 轉 眼 被 維 成 叔 名 諱 ○○ 的 一 端 註 明 : 死 刑, 而 深 深 震 驚, 竟 然 在 黃 小 姐 的 面 前 垂 淚 悲 泣。 在 情 緒 稍 微 抑 制 後, 即 刻 轉 頭 請 教 黃 小 姐 所 展 出 的 資 料 來 源, 以 及 我 該 向 哪 一 部 門 追

找 具 體 線 索。 承 她 告 知 可 向 檔 案 管 理 局 查 詢, 就 此 循 線 趨 訪 檔 案 局, 經 了 解 五年五月二十三日具函陳情:「闡 ○○

後 需 具 備 親 屬 關 係, 該 局 始 能 提 供 相 關 資 訊( 此 情 況 與 之 前 經 由 高 雄 市 區 公 所尋找時被駁覆理由雷同)。於是於二

明 與 被 查 詢 人 之 間 具 有 血 親 父 子 關 係, 最 後 一 次 在 一 九 五 一 年 十 一 月 間 於 高 雄 其 住 宅 謀 面 後 即 失 聯, 雖 曾 經 於 一 九 五 八 年 間 欲 予 相 訪, 但 以 涉 叛 亂 事 件

五年五月三十日收到檔案局 ○○

防部軍法局

號 ─ 44.7.23‧1387

‧─

閱相關資料,在整本卷宗首頁註明:國

來文當日下午,親自去到檔案局申請調

即於二

此陳情函,審酌事實後同意所請。本人

造 成 的 水 災 中, 淹 沒 散 失。) 檔 案 局 據

相片及資料,在一九六三年葛樂禮颱風

當 時 期 應 予 查 訪。」( 筆 者 原 保 有 相 關

遭 處 決, 恐 值 敏 感 時 機 而 被 養 家 及 表 姊 勸 止。 惟 養 父 生 前 卻 深 切 遺 命, 俟 適

曾維成的照片(謝有建提供)

362 看到陽光的時候 找到父親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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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 草菅人命

二○○五年五月三十

日收到檔案局來文當 日 下 午, 親 自 去 到 檔

案局申請調閱相關資 料, 在 整 本 卷 宗 首 頁

註 明: 國 防 部 軍 法 局

─ 44.7.23‧1387 號 ‧ ─臺保部/叛亂、 被告姓名○維成等達廿 五名。」

本江 (註

臺 保 部 / 叛 亂、 被 告 姓 名 維 成 等 達 廿 五 名。 此 外 ○ 有明顯被羅織罪名的判決 書, 林 林 總 總 共 計 九 頁, 總 字 數 不 下 萬 字。 被 告 的 職 業 有 經 商、 有 務 農 的、 有臺電高雄區管理處員 工、 農 會 職 員、 水 廠 管 理 員, 計 二 十 五 人 賈 禍 罹 難, 其 中 七 人 於 一 九 五 五 年九月二十一日上下午分 二批於臺北馬場町被槍 決, 餘 未 被 處 決 者 均 被 判 十年至十二年的不等刑

吸 收 參 加 匪 臺 灣 民 主 同 盟 組 織 受 陳 本 江 領 導 教 育( 以 下 略 )」,

以 供 讀 者 大 眾 略 知 暴 政 概 貌。 首 先 以「 曾 維 成 於 民 國 三 十 八 年 經 自 首 分 子 陳

綜 覽 判 決 理 由 ,不 禁 令 我 打 寒 哆 嗦 ,文 長 無 法 一 一 表 述 ,但 我 想 列 舉 一 二 ,

謝 有 建:「 本 人 即 於

)新謀泉字第 44

二 二 三 四 號 函 復 稱 並 無 刑 求 迫 供 情 事 」, 否 定 刑 求( 上 述 這 一 段 在 整 篇「 主

供 經 本 部 函 准 接 辦 該 局 業 務 之 國 防 部 情 報 局 本 年 六 月 一 日(

詞 指 其 在 保 密 局 之 口 供, 係 刑 求 所 致。 判 決 書 引 述 :「 查 被 告 等 在 保 密 局 所

的 指 摘, 也 是 千 篇 一 律 指 其 不 足 採 信, 略 去 被 告 在 無 串 供 環 境 下, 竟 眾 口 一

做 供 述, 是 遭 用 刑 迫 供 所 為 而 簽 下 口 供, 而 判 決 書 卻 針 對 各 被 告 均 指 遭 刑 求

莫 須 有 的 罪 名, 不 一 而 足。 再 從 判 決 書 有 關 各 被 告 眾 口 一 詞 於 保 安 司 令 部 所

民 主 自 治 同 盟 之 叛 亂 組 織 ……, 罪 狀 形 形 色 色, 於 此 無 法 一 一 列 舉, 看 來 是

亦 有 被 告 被 指 參 加 共 匪 外 圍 之「 愛 青 」 叛 亂 組 織 而 獲 罪, 有 被 指 摘 參 加 匪 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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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提供)

文 」 加「 事 實 」 八 頁 次 的 判 決 書 中, 均 出 現 相 同 字 眼, 及 二 二 三 四 號 相 同 文 號 裡, 計 五 次 )。 其 他 別 無 足 資 令 人 信 服 之 證 詞, 從 檔 案 局 所 調 閱 卷 宗, 查 本 件 應 屬 歷 史 冤 案, 無 疑 是 草 菅 人 命, 濫 用 權 力, 莫 此 為 甚, 本 案 在 一 九 五 五 年 高 雄 縣 市 的 事 件 中, 當 年 被 通 稱 為「 臺 電 匪諜案」。 從 調 閱 案 卷 中, 再 從 電 腦 螢 幕 顯 示 受 刑 人 並 排 站 著, 以 及 被 槍 決 後 的 照 片, 倒 地 流 血、 殘 暴 畫 面, 目 睹 此 殘 酷 畫 面 令 我 當 場 鼻 酸 垂 淚 不 已, 而 不 忍 卒 睹。 六年九月二十一 ○○

筆 者 感 念 親 恩 之 情 澤, 在 維 成 叔 受 難 後 五十一年後的二

加蚋,東園小學所在地馬場町(後稱 南 ─

子均安份守己,惜迄未成婚,二女一嫁一待字閨(中)。

我 的長 輩 與各 位兄 長 名 諱,因 為從 幼 父母、 手 足割 離 ;弟 年屆 耳 順, 妻鶼 鰈情 深, 二

弟 以 亦 喜、 亦 悲、 亦 懼 的 心 情, 用 顫 抖 的 手 起 筆 寫 出 這 封 信 時, 我 真 不 知 如 何 尊 稱

諸位兄長、大嫂 大鑒,

老三,還有一位親妹妹現居加拿大。我立刻起筆寫了一封字斟句酌的信:

信 息 說 : 我 的 長 兄、 二 兄, 與 算 來 應 退 居 老 四 的 兄 弟, 都 還 健 在, 而 我 應 屬

查 證, 舊 址 已 改 為 新 住 址, 不 到 三 天, 終 於 有 了 明 確 信 息。 經 電 話 捎 回 來 的

依 據 判 決 書 記 載 被 告 年 籍、 地 址, 我 央 託 在 高 雄 市 的 二 位 親 友, 代 為 協 助

展開尋親

表示後人對受難人的敬意,於此沾留冤魂的鮮血,永難清除。

機 場 ), 被 蔣 政 權 用 以 刑 殺 人 犯 的 血 腥 刑 場 紀 念 碑 土 丘 前, 掬 土 一 杯, 藉 此

日,攜妻作伴來到我唸小學所在地

謝有建為了實現紀念生父的願望,至馬場町公園祭悼生父。(謝有


健康快樂

給親生哥哥一封婉轉的信,請求至生父墓前祭拜。(謝有建提供)

不消說近幾年來的窮追苦尋的 「 根 」, 感 謝 上 帝, 感 謝 主, 終 能 在 我晚年的今天六月一日下午由二位在 高 雄 市 至 親 好 友 相 繼 傳 來 佳 音, 尤 以 甥 女 阿 娟( 本 名 李 素 英 ), 更 有 具 體 詳盡訊息。露出輝映曙光,內心衝擊, 五 味 雜 陳, 巴 不 得 飛 到 我 童 年 口 中 「 維 成 叔 」 塋 前 獻 上 花 一 束, 以 表 追 思。 獲 甥 女 告 知 訊 息 掛 下 話 筒, 不 免 潸 然 淚 下, 並 告 知 妻 女, 希 望 近 期 內 帶

謝有建 建亮 敬上

著 妻、 子 女 塋 前 禱 告 先 維 成 叔, 別 無 企 求, 此 請 諒 能 獲 諸 兄 長 體 諒 與 成 全。謹此 即頌

找到父親的孩子掩面哭泣 弟

謝有建因為偶然看到展覽,向檔案局申請檔案,很快輾轉找到親生家庭原址,他寫

勞。 二

當 晚, 接 受 哥、 嫂、 弟、 嬸 設 宴, 懇 親 款 待, 而 於 翌 日 拜 會 辭 謝 後, 結 束

憤之情無以表達,只能以此跪拜表達對父親遭遇的傷痛,可恨殘暴蔣政權。

欖 園 基 督 教 墓 園。 跪 叩 淚 泣 父 親 伉 儷 靈 前, 亦 於 祖 母 塋 前 恭 獻 鮮 花 一 束, 悲

之 年 七 十 二 歲, 終 於 第 一 次 會 見 兄 弟、 大 嫂 及 弟 婦, 並 於 當 天 到 達 大 寮 鄉 橄

五 年 六 日 二 十 五 日, 我 率 領 子 女 及 孫 兒 女, 驅 車 南 下 高 雄 市。 有 生 ○○

夫 人 」, 還 有 那 一 位 幫 助 尋 找 的 義 工 黃 淑 純 女 士 與 胡 小 姐, 以 及 檔 案 局 的 辛

貴「 根 」 所 在 地。 於 此 我 必 需 感 謝 阿 娟 甥 女 及 照 美 女 士、「 前 金 區 某 里 里 長

初 露 曙 光, 從 而 由 檔 案 管 理 局 取 得 更 具 體 的 相 關 歷 史 資 料, 從 而 循 線 獲 得 珍

此 次 獲 突 破 ,應 感 謝 陳 文 成 博 士 紀 念 基 金 會 承 辦「 不 堪 回 首 戒 嚴 路 」展 出 ,

05.6.1 21:20 千言萬語訴不盡,先寄上一些親筆真蹟資料尚請鑒諒如蒙海涵請賜電示遵。

PS

368 看到陽光的時候 找到父親的孩子

369


會親之行。 會親橄欖園感言(二

五、七、二六) ○○

六月二十五日,由二位哥嫂伉儷代表雙親接納我這位從未謀面的陌生弟弟, 卻 是 同 一 血 緣 的 手 足 兄 弟, 我 年 老 實 現 了 認 親 的 願 望, 回 憶 五 十 三 年 前 十 九 歲 那 一 年, 是 我 一 生 唯 一 次, 更 是 最 後 一 次, 踵 府 面 見 童 年 口 中 的 維 成 叔。 於今卻是天人永隔,祗能匍伏在金字石碑的父親伉儷遺像前,泣訴內心孤零。 五 年 ) 五 月 三 十 日, 從 檔 ○○

閉目沉思父親當年橫遭暴虐政權政治迫害,以莫須有罪名羅織成罪,致英年 早 逝。 從 此, 被 刻 意 隱 瞞 半 世 紀, 至 今 年( 二 案 管 理 局 取 得 這 一 份 被 隱 藏 的 父 親 被 害 證 據 和「 判 決 書 」, 再 參 酌 臺 灣 白 色 恐 怖 檔 案、 臺 電 匪 諜 案 等 文 件, 國 民 黨 政 權 的 特 務 為 拼 湊「 業 績 」, 製 造 了 不 少 真 假 混 合 的 冤 案, 檔 案 中 指 出 : 父 親 於 一 九 四 九 年 加 入 臺 灣 自 治 同 盟 逃 亡 云 云, 不 無 令 人 存 疑。 因 我 不 只 於 十 九 歲 時, 即 一 九 五 三 年 十 一 月, 邀 一

謝有建實現了幾十年的尋親

願望,至高雄祭拜生父曾維

成。(謝有建提供)

虛構,令人難予置信。

黨 同 盟 而 逃 亡 之 說, 確 是

的 還 在 經 商, 說 他 加 入 匪

所 見, 維 成 叔 不 止 好 端 端

養 家 媽 媽 的 不 悅 ), 前 後

了 一 套 衣 衫( 也 因 而 引 起

吃 一 頓 滷 肉 飯 之 外, 還 買

領 著 我 到 大 稻 埕 圓 環, 大

訪, 位 於 臺 北 市 歸 綏 街,

到當年我家租居的住所探

的 夏 天, 維 成 叔 還 親 自 來

我十七歲亦即一九五一年

速之客。此外,更早之前,

應 門, 並 招 待 我 們 兩 個 不

位 葉 姓 同 齡 朋 友 到 高 雄, 當 時 是 到 日 本 宿 舍 住 宅 訪 見, 維 成 叔 還 好 端 端 親 自

二○○五年六日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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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1


372 看到陽光的時候 找到父親的孩子

373

由判決書所述各犯有捐四百二十元,有指同案的案犯繳交一千一百三十元, 供 作 叛 亂 之 用, 根 本 不 合 邏 輯( 由 於 判 決 文 冗 長 約 萬 字 無 法 一 一 列 舉 ), 由 判 決 書 所 述 情 節 不 難 想 像, 被 告 案 犯 當 時 身 心 所 受 刑 虐 加 身 的 痛 苦, 被 軟 硬 加 哄 騙 的 技 倆, 以 致 造 成 冤 案 後 果。( 這 一 份 判 決 書 經 過 整 理 後、 併 同 原 卷

四 年 七 月 十 五 日 社 論, 以〈 以 政 治 上 的 冤 假 錯 案 也 ○○

影 印 一 份, 寄 達 兄 弟 共 閱, 據 說 父 親 蒙 難 後, 他 們 並 未 看 到 任 何 判 決 文 書, 您信不信?) 《自由時報》於二 應 還 其 歷 史 真 相 〉 為 題, 籲 請 政 府 有 所 為。 然 而 不 幸 的 是, 這 一 群 狐 假 虎 威 的 始 作 俑 者、 造 孽 者, 於 今 天 並 未 見 天 譴 的 下 場, 因 為 臺 灣 人 民 不 知 團 結 或 是 因 心 存 寬 厚, 或 因 無 知、 軟 弱、 膽 怯, 以 致 不 論 倖 存 的 或 死 難 被 害 者 必 須 背 負 叛 亂 罪 名, 而 禍 延 代 代 子 孫, 後 代 當 然 會 心 存 問 號, 為 解 此 結, 你 我 都 有義務和責任守護父輩們的清白,您說是嗎? 在 初 次 會 見 大 哥 當 天, 及 其 後 幾 次 相 見 面, 據 大 哥 告 訴 我, 事 件 起 因 是 一 九 五 四 年 間 的 有 一 天, 鄰 居 被 一 位 軍 人 侵 入 偷 竊, 因 而 這 位 軍 人 遭 圍 捕,

事 為 鄰 居 一 位 王 姓 律 師 解 圍, 當 年 大 多 數 人 並 不 通 北 京 語 言, 於 是 維 成 叔 受 邀 擔 當 翻 譯, 據 說 當 時 已 經 入 夜, 被 圍 軍 人 深 怕 被 毆 打, 不 敢 離 開, 為 免 事 態 鬧 大, 不 得 已 予 以 留 宿 並 保 護 那 位 軍 人 一 晚 到 天 亮, 還 保 護 他 到 柴 山 前, 二 人 才 各 自 回 到 家。 不 料 隨 後 就 被 大 隊 人 馬 前 來 挾 持 圍 捕, 兩 人 從 此 一 去 不 回。 回 憶 在「 不 堪 回 首 戒 嚴 展 」 圖 文 中, 令 我 印 象 深 刻 的 有 一 些 原 經 軍 法 官 初 判僅只判徒刑的案件,經呈報到總統府後的後果,竟然是定斬不饒,殺無赦, 至今還清楚記得。有位冤魂名曰「徐會之」,以軍籍身分,逃離中國後來臺, 並 向 政 府 自 首, 案 經 軍 法 原 判 五 年 有 期 徒 刑, 經 報 總 統 府 發 回 重 審, 後 改 判 十 五 年, 竟 又 被「 中 正 」 親 批「 槍 決 可 也 」, 就 這 樣 魂 斷 他 鄉 外 里, 徐 會 之

一四年徵稿 ○

可能葬身於臺北六張犁公墓吧,我指其草菅人命、罔顧人權、沒有法治觀念, 並非信口開河。 二


註釋 陳 本 江, 原 名 陳 大 目, 高 雄 鳳 山 人。 根 據 孫 康 宜( 陳 本 江 的 外 甥 女 ) 的 書《 把 苦 難 收 入 行 囊 》( 中 國 三 聯

陳智雄 1916-1963_ 二十八日槍決,時年四十八歲。

想。涉「同心社臺灣獨立案」,被調查局逮捕,判死刑,於一九六三年五月

從事臺獨活動,遭國民黨政府強制遣返回臺。回臺後仍四處宣傳臺灣獨立思

壓力,將他逮捕入獄,迫他放棄印尼身分,驅逐出境。之後入境日本,繼續

國臨時政府」,並擔任東南亞巡迴大使。但是印尼總統蘇卡諾屈服於中國的

獨立,他獲頒勳章。一九五七年,他加入在日本以廖文毅為首的「臺灣共和

蘭人阻擾印尼獨立。陳智雄暗中幫忙印尼革命軍購買武器。一九四九年印尼

屏東人。二次大戰期間,擔任日本軍翻譯,到印尼的 Boekit Tinggi 小鎮,向 華僑租屋,愛上房東的女兒陳英娘,一九四六年七月結婚。日本戰敗後,荷

謝有建,一九三四年生,高雄市人。幼年時給生父曾維成好朋友當養子,從養父姓。養父 母是臺北艋舺出身,日治時代養父歷任高雄多所小學教師,終戰前從高雄調到臺北的小學 校,跟隨養父母北上就讀日新國校。在臺北經歷二二八事件,小學畢業後即半工半讀協助 家計。因發現自己被收養的身分,終身為尋找親生家庭所困擾,直到二 ○○ 五年五月意外 看到臺北火車站白色恐怖展覽,找到生父的名字。二 ○○ 五年六月二十五日終得與親生家 庭兄弟見面,並至高雄生父曾維成墓前跪拜。

撰文者

陳本江在一九六七年六月十日腦溢血過世。

陳 本 江 有 不 少 友 人, 如 高 雄 藥 商 李 順 法, 因 捐 款 和 提 供 藥 品 給 陳 本 江 的 鹿 窟 基 地, 竟 遭 蔣 介 石 改 判 死 刑。

弟陳通和等領導人自新,關了三年,但許多鹿窟村民遭槍決,或一家多人坐牢,史稱「鹿窟事件」。此外,

到 陳 本 江 所 領 導 的 汐 止、 深 坑 與 石 碇 交 界 的 鹿 窟 山 區, 成 立 武 裝 基 地。 一 九 五 二 年 鹿 窟 被 破, 陳 本 江 和 其

件 後, 陳 本 江 發 起「 民 主 革 命 聯 盟 」, 吸 引 不 少 知 識 分 子, 包 括 人 稱「 臺 灣 第 一 才 子 」 的 作 家 呂 赫 若, 都

出 版 社 ) 所 寫 : 陳 本 江 日 本 早 稻 田 大 學 畢 業 後, 曾 在 北 大 任 教, 中、 英、 日 文 均 佳, 能 詩 能 詞。 二 二 八 事

1.

374 看到陽光的時候


孤女心聲 陳雅芳(陳智雄的女兒)

雖 然, 總 算 了 解 父 親 的 死 因, 並 以 他 係 為 臺 獨 而 犧 牲 是 臺 灣 的 民 族 英 雄 為 榮 ; 同 時,多年來對於父親「拋家棄子」,被外婆稱為「不可靠的男人」那種遺憾終能釋懷; 但是,對於父親所受的不平遭遇卻轉成更濃烈的悲慟,令人難當……

年, 我 接 到 一 封 來 ○

我是陳智雄的女兒,漢字名叫作陳雅芳( Tan Geh-Hong ),出生於一九四九 。我之所以選擇 Vonny 的名 Vonny Vitawati

。 Hong

年七月二十八日。我的印尼名字是 字是因為它聽起來像 我 來 過 臺 灣 很 多 次, 試 著 找 到 父 親。 大 約 是 在 一 九 八

一 三 年 五 月 我 才 從 臺 灣 的「 檔 案 管 理 局 」 收 ○

一 二 年 ), 我 才 發 現 他 是 因 為 致 力 於 臺 獨 運 動 而 遭 受 蔣 介 ○

自 屏 東 警 察 局 的 信, 指 出 父 親 已 經 於 一 九 六 三 年 過 世。 但 是, 我 卻 不 知 道 原 因。 直 到 去 年( 二 石 集 團 處 決。 甚 至 於, 直 到 二

到 有 關 他 的 政 治 案 件 幾 乎 全 部 之 文 件。 同 時, 由 於 透 過 臺 獨 聯 盟 的 努 力, 我

(陳雅芳提供)

一三年六 ○ 友 會 館 接 受 艾 琳 達(

Linda Gail

月 二 十 七 日, 我 在 臺 北 臺 大 校

的 看 法。 以 下 為 二

出臺灣人所不知道的我對父親

親 的 故 事。 所 以, 就 讓 我 來 說

我 想, 他 們 能 夠 用 臺 語 說 出 父

字片語。

害 前 的 最 後 幾 天, 甚 至 幾 週 的 隻

終 於 能 見 到 政 治 受 難 者, 可 以 告 訴 我 關 於 父 親 於 一 九 六 三 年 五 月 二 十 八 日 遇 極少在臺灣公開出現的陳智雄英挺照片

376 看到陽光的時候 孤女心聲

377


(註

信 仰 天 主 教。 由 於 我 的 外 公 在 的 荷 蘭 人 血 統。 (註

(註

感謝他們辛苦整理。

不 過, 外 婆 並 不 喜 歡 父 親, 除 了 他 是 陌 生 人 之 外, 再 加

時 年 僅 十 八 歲 而 且 美 貌 如 花 的 母 親 陳 英 娘(

開 設 店 面, 因 此 父 親 就 遇 到 當 Boekit Tinggi )。 家 母 有 四 分 之 一 Tan Ien-Niu

家 人 租 房 子。 我 們 家 原 先 是 說 福 建 話 的 支 那 人, 已 經 到 印 尼 好 幾 代 了, 並 且

小 鎮, 並 向 我 的 Boekit Tinggi

一 九 四 五 年 初, 他 以 日 本 軍 翻 譯 的 身

)訪問,由謝德謙翻譯的訪問稿, Arrigo 先 父 陳 智 雄 出 生 於 一 九 一 六 年。

1

分 抵 達 印 尼。 他 來 到 我 們 位 於 蘇 門 答 臘 中 部 的

2

陳智雄(一九一六~一九六三年)與陳英娘(一九二七~二○一○年)於

Tan Tan

一九四六年七月二十五日在印尼結婚的照片(陳雅芳提供)

軍 人 留 下 來。 父 親 繼 續 旅 行 做 寶 石 和 其 他 商 品 的 生 意 ; 但 是, 也 暗 中 替 印 尼

荷 蘭 人 卻 回 來, 並 想 要 再 次 控 制 印 尼。 當 時, 在 印 尼 也 有 些 前 日 軍 和 臺 灣 籍

他 們 結 婚 時 日 軍 已 經 戰 敗 離 開 了, 印 尼 人 也 宣 佈 成 立 自 己 的 政 府。 不 過,

)。 Ton-Nam

) 生 於 一 九 四 七 年, 然 後 是 我, 再 來 是 小 我 兩 歲 的 弟 弟 陳 東 南( Ui-Hui

一 九 四 六 年 七 月 結 婚 後 才 回 家。 他 們 生 了 三 個 小 孩, 分 別 是 哥 哥 陳 威 惠(

上 對 其 家 庭 也 完 全 不 了 解。 不 過, 父 母 親 非 常 相 愛 ; 所 以 他 們 私 奔, 並 且 在

3

378 看到陽光的時候 孤女心聲

379


革 命 軍 購 買 武 器。 據 母 親 說 他 們 的 房 間 通 常 塞 滿 鈔 票 ; 然 後, 父 親 會 買 黃 金 並 把 他 們 裝 在 手 電 筒 的 電 池 匣 中, 以 便 可 以 祕 密 攜 帶 外 出 購 買 武 器。 父 親 對 於 留 在 印 尼 且 無 所 依 靠 的 臺 灣 友 人 也 很 慷 慨, 也 因 此 父 母 親 並 無 任 何 積 蓄, 卻 也 引 起 母 親 鬧 意 見, 即 使 他 們 是 如 此 深 愛 著 彼 此。 不 過, 後 來 母 親 仍 然 告 誡我們做子女的切勿責怪父親。 ) 一 般, 他 也 被 荷 蘭 人 逮 捕 一 段 時 間。 Sukarno (註

然 而 ,外 婆 卻 說 父 親 是 不 可 靠 的 人 。因 為 他 經 常 來 來 去 去 ,並 且 隱 瞞 行 蹤 。 如 同 印 尼 國 父 蘇 卡 諾( 獎 章, 承 認 他 對 印 尼 的 貢 獻。 (註

的 巴 士 站, 並 託 人 送 信 息 給 母 親, 請 母 親 收 拾 Boekit Tinggi

年 十 一 月 ), 已 經 離 開 一 段 ○

然 而, 他 並 未 選 擇 成 為 印 尼 公 民, 因 為 當

過, 荷 蘭 人 終 於 在 一 九 四 九 年 承 認 印 尼 獨 立 ; 同 時, 父 親 也 獲 印 尼 政 府 頒 發

4

一九八九年一月八日,陳雅芳與哥哥曾來臺到宜蘭白蓮寺陳智雄的靈位前祭 拜。(陳雅芳提供)

日本人。我跟他們說,那不是真的。

說 我 父 親 是 日 軍, 因 為 當 地 人 都 恨

帶。五歲時,同學們都笑我是孤兒,

但 是, 卻 把 我 們 三 個 小 孩 留 給 外 婆

是 一 個 好 人, 母 親 生 了 更 多 小 孩 ;

給 一 位 醫 生, 母 親 便 隨 他 而 去。 他

幾 年 後, 我 的 姨 婆 安 排 母 親 再 嫁

清楚父親的遭遇。

獲 父 親 的 隻 字 片 語, 以 至 於 根 本 不

父 親。 事 實 上, 我 深 信 母 親 未 曾 接

未 前 往 巴 士 站, 而 且 從 此 未 再 見 過

親, 那 該 怎 麼 辦 呢? 因 此, 母 親 並

何 況, 如 果 他 在 遙 遠 的 地 方 拋 棄 母

要 和 這 個 人 一 起 離 開 實 在 太 危 險。

阻 止。 外 婆 說, 母 親 帶 著 兩 個 小 孩, 肚 子 裡 又 懷 著 另 外 一 個, 在 這 種 情 形 下

行 囊 帶 著 小 孩 到 巴 士 站 和 他 會 合, 以 便 一 同 到 海 外。 但 是, 母 親 卻 受 到 外 婆

時間的父親來到

當 我 兩 歲 時, 母 親 懷 有 弟 弟( 他 生 於 一 九 五

時印尼的支那移民也都保持未加入狀態。

5

380 看到陽光的時候 孤女心聲

381


因此,我一直想要找到父親。 當 我 七 歲 時( 一 九 五 六 年 ), 父 親 又 回 來 看 我 們。 舅 舅 帶 我 們 三 個 小 孩 到 動 物 園, 父 親 就 在 那 裡 等 著。 我 們 和 他 相 聚 的 時 間 不 到 一 小 時, 因 為 外 婆 怕 他 會 綁 架 我 們。 他 給 我 們 每 個 人 一 套 衣 服, 有 上 衣 和 褲 子。 我 記 得 我 的 是 綠 色 的, 綠 色 和 白 色 相 間 的 條 紋 上 衣。 但 是, 對 我 們 來 說 他 當 然 像 是 陌 生 人。 自那時起,我從未再見過父親,更不曾聽聞任何有關他的消息。 ),並且告訴他們父親的姓名為 Chinese Chamber of Commerce Tan Ti-

結 婚 後, 我 決 定 要 找 到 父 親。 於 是, 我 去 拜 訪 代 表 臺 灣 統 治 當 局 的 支 那 人 商會( 。 同 時, 父 親 的 臺 灣 名 字 也 是 請 人 家 音 譯 書 寫 成 漢 字 的, 我 根 本 不 知 道 Hiong 是 否 正 確。 一 九 七 八 年 六 月, 我 毅 然 寫 信 向 臺 灣 統 治 當 局 探 詢 父 親 的 下 落。

(註

一九八

年, 我 到 過 ○

幾 個 月 後( 一 九 七 九 年 ), 我 收 到 一 封 信, 那 封 信 我 到 今 天 還 留 著, 信 上 只 是 說 屏 東 警 察 局 報 告 父 親 在 一 九 六 三 年 已 經 死 亡。

大 概 是 隔 年 我 再 次 和 哥 哥 到 臺 灣, 姑 母 帶 我 們 到 父 親 的 骨 灰 罈 前 鞠 躬, 並

道他是怎麼找到的。

白 蓮 寺 出 家 的 姑 母 陳 秀 惠 的 住 址, 和 我 們 在 屏 東 的 親 戚 的 住 址。 我 完 全 不 知

後 來, 一 九 八 四 年 弟 弟 和 一 位 會 說 支 那 語 的 朋 友 到 臺 灣, 而 且 他 找 到 在 羅 東

臺 北 幾 天, 可 是 卻 不 曉 得 要 向 誰 或 到 哪 裡 詢 問, 何 況 我 根 本 不 會 講 支 那 語。

6

僑日報》刊載:「〈覓避難所〉陳智雄,被指

為『臺灣共和國臨時政府的官員』,因在印尼

做反北平政府的談話,被遣送出境,並未帶任

何必需證件,試圖尋求在日本與岷里拉避難。

皆遭拒絕,終送往瑞士日內瓦。」(陳雅芳提供)

年, 我 再 次 拜 訪 姑 母, 她 在 清 ○

承 認 他 是 被 統 治 者 所 殺, 不 過 也 嚴 厲 地 叫 我 們 不 要 多 問。 此 外, 姑 母 和 她 的 助 理 也 曾 前 往 印 尼 探 望 過 我 們 一 次。 一 九 九

檔案中的陳智雄相關報導。一九五九年六月《華

382 看到陽光的時候 孤女心聲

383


385

孤女心聲

看到陽光的時候

(上)陳智雄槍決前 最後遺書,其中之一

家屬自檔案管理局領回陳智雄槍決

給吳振南的複製件。

前,寫給妹妹陳秀惠的最後遺書;下

(下)檔案中的陳智

圖為原遺書複製件之一。(陳雅芳提

雄遺書載有:陳智雄

供)

兒女的姓名與住址。 (皆為陳雅芳提供)

384


明 節 時 帶 我 去 屏 東 給 祖 父 掃 墓, 同 時 我 也 見 到 幾 位 堂 兄 弟 姊 妹。 但 是 我 把 他 三 年, 我 有 一 位 娶 臺 灣 妻 子 的 印 尼 朋 友 告 訴 我, 臺 灣 統 治 ○○

們的住址弄丟了,也記不得漢字的地名。 大約是在二 當 局 要 對 遭 處 死 的 政 治 受 難 者 有 所 補 償。 他 也 幫 我 在 臺 灣 找 到 一 位 願 接 受 委 任 的 律 師, 我 在 那 時 到 臺 灣 訪 問。 然 而 我 們 必 須 準 備 很 多 文 件, 諸 如 我 們 的 年過世的。但是,我仍然不知道父親為何遇害。 ○

一 二 年 五 月, 我 和 兄 弟 們 突 然 接 獲 臺 灣 檔 案 管 理 局 的 信, ○

一 ○

出 生 證 書 等( 現 在 我 才 知 道 父 親 在 遺 書 中 留 下 我 們 三 人 的 名 字 )。 當 時 母 親 還健在,她是在二 到 頭 來, 在 二 通 知 我 們 可 以 到 臺 灣 取 回 父 親 的 書 信 和 遺 書 的 正 本。 我 不 明 白 為 什 麼 臺 灣 統 治 當 局 的 軍 方 把 這 些 信 件 保 存 那 麼 久 卻 不 交 給 我 們, 還 有 他 們 為 什 麼 在 根 本 不 關 心 這 些 信 件 的 情 況 下, 仍 繼 續 加 以 保 存。 原 先, 我 弟 弟 和 我 準 備 在 二 一 三 年 三 月 來 臺 灣, 但 是 在 我 們 出 發 前 三 天, 我 弟 弟 必 須 先 赴 醫 院 一 趟。 現 在我只能很悲傷地說,他在兩個月前(四月份)已經離開人世了。

(註

(註

(註

美國的莊秋雄

(註

六 月 二 十 一 日, 在 臺 北 的

辦 公 室 的 會 議 中, 我 遇 到 劉 金 獅

(註

先 生 回 應, 並 說 我 應 該 在 他

灣 獨 立 運 動 的 一 部 分。 所 以 我 就 寫 信 給 美 國、 日 本 和 臺 灣 的 臺 灣 獨 立 建 國 聯 ) 辦 公 室,

10

返鄉時到臺灣來,所以,這一次我便在六月十九日來到臺灣。

9

W U F I

三年去羅東拜訪我姑母的照片。 ○○ 一 三 年 五 月, 他 們 寄 給 我 另 一 片 光 碟 片。 現 在, 擁 ○ 他遭槍決前後的照片。但是因為我無法閱讀支那 ─

文, 也 不 知 道 臺 灣 的 歷 史 和 政 治, 對 我 來 說, 要 了 解 他 如 何 遇 害, 或 如 何 在

到他的臉,即使是僅有的

有 全 部 這 些 文 件, 我 終 於 能 夠 開 始 了 解 父 親 到 底 發 生 了 甚 麼 事, 並 且 可 以 看

且 給 我 一 片 光 碟 片。 二

當 我 在 三 月 來 臺 灣 時, 檔 案 管 理 局 跟 我 說 他 們 可 以 為 我 找 出 更 多 資 料, 並

的隔壁。他也給我看他在二

生, 他 告 訴 我 父 親 在 生 命 最 後 幾 天, 在 監 獄 中 的 號 碼 為 十 四 號, 牢 房 就 在 他

11

盟(

博士照顧我們三個小孩。我想,吳博士應該知道父親的所有作為。

當 我 看 到 遺 書 時, 我 明 白 父 親 是 為 臺 灣 人 的 將 來 在 奮 鬥。 他 請 求 在 日 本 的

吳振南 國。

但 是, 當 我 得 知 此 消 息 時 吳 博 士 早 已 過 世 了, 他 的 妻 子、 兒 女 則 都 是 住 在 美

7

幾 個 月 前, 我 搜 尋 網 路 並 找 到 父 親 的 漢 字 名, 同 時 了 解 他 的 作 為 是 早 期 臺

8

W U F I

386 看到陽光的時候 孤女心聲

387


像父親陳智雄在黑牢的日子。(鄭麗真攝影)

屬於他們的資產。 我想要感謝臺灣獨立建國聯盟和劉聰德

(註

( )

一三年撰稿 ○

)教授能夠讓 Lau Chhong-tek

臺 灣 人 所 知。 我 有 兩 個 小 孩 和 三 個 孫 子, 而 他 們 的 祖 父 陳 智 雄 的 故 事, 也 是

我 希 望 家 父 犧 牲 生 命, 以 及 他 在 我 生 命 中 所 失 去 的 位 置, 最 終 能 為 我 和 為

些問題必須加以研究,我也會和想要進行研究的人分享這些文件。

一 九 五 九 年 被 從 日 本( 他 知 道 他 將 面 對 死 亡 ) 強 迫 帶 回 臺 灣, 並 不 容 易。 這

陳雅芳於二○一三年六月來臺時,到景美人權園區參觀,進入押房想

的 感覺 而 已。畢 竟, 人們 可 以在 欣賞 過 父親 之 後,回 家 享受 天 倫之 樂, 然而 我卻 是 永

雄,但是我卻從小就渴望見到父親而不可得。對我而言,這不只是關於一位英雄過世

到父親遭槍決後倒地,身體還汨汨地流著鮮血的照片……雖然,臺灣人把父親視為英

她 尚未 痊 癒。她 說 :「因 為 父親 的死 亡 太過 震 撼,需 要 時間 療 癒破 碎 的心, 特別 是 看

譯者後記:陳雅芳女士在記者會結束之後,返回印尼即開始生病,迄本文截稿時,

我和你們說上話,並且讓我保持對父親鮮活的記憶。

12

388 看到陽光的時候 孤女心聲

389


遠 地失 去 父親, 並 且過 著 艱困 的一 生。 何況, 這 些種 種 還是 在 我苦 苦 等待、 追尋 父 親 蹤影六十年後的最近幾個月前才得知的真相……」 不 過, 她 也 曾 感 性 地 說 :「 來 到 臺 灣, 彷 彿 回 到 自 己 的 祖 國 」, 而 且「 從 諸 位( 臺 獨 前輩 ) 的身 上, 我已 經 看到 我的 父 親,知 道 他是 什 麼樣 的人。我 非常 想 念我 父 親, 我感謝諸位的好意與安排。我現在已經知道我父親和你們為何而戰,我完全認同臺灣 獨立建國聯盟的目標」,她也說:「希望父親的精神永不中斷」。同時她表示自己將 會一直站在臺灣人這一邊,提供臺灣人任何陳智雄先生史料的資訊。因為她希望繼承 父 親的 腳 步,幫 助 臺灣 獨 立,她 也希 望 自己 的 小孩 可 以認 同臺 灣。 這 一次 回臺 灣, 她

三 年 起 就 開 始 進 行 關 於 陳 智 雄 先 生 的 研 究。 謝 德 謙, 臺 灣 新 聞 記 者 協 會 暨 ○○ )會員。

希望能多看看臺灣美麗的風景,想想父親是否也曾經同樣看過這些景色?

註釋 國際記者聯盟(

艾 琳 達, 人 權 工 作 者, 從 二 有關陳智雄先生的簡介,請參考陳銘城,《海外臺獨運動四十年》(臺北市:自立晚報,一九九二年)。

I F J

1.

先前資料指稱陳智雄先生的夫人為荷蘭籍,並不精確。

2.

陳 智 雄 以 夫 人 為 掩 護, 暗 中 提 供 日 軍 遺 留 下 來 的 武 器 以 支 援 獨 立 軍。 因 此, 他 被 荷 蘭 軍 政 府 逮 捕 囚 禁 達 一

3.

蘇 卡 諾 就 任 總 統 後, 有 感 於 陳 智 雄 的 義 舉, 不 僅 待 他 如 國 賓, 並 且 頒 發 給 他 榮 譽 國 民 證。 諷 刺 的 是, 在 陳

年之久。

4.

根 據 調 查, 陳 智 雄 生 前 財 產 只 剩 一 百 元 現 金。 另 外, 艾 琳 達 從 檔 案 局 的 文 件 發 現, 陳 智 雄 當 年 在 屏 東 市 永

放棄印尼身分的情況下,將其驅逐出境。

將 陳 智 雄 關 入 獄 中, 等 同 於 背 叛 陳 智 雄。 陳 智 雄 於 獄 中 寫 信 斥 責 蘇 卡 諾, 蘇 卡 諾 自 知 理 虧, 於 換 得 陳 智 雄

智雄加入廖文毅在日本的「臺灣共和國臨時政府」,擔任東南亞巡迴大使後,蘇卡諾卻屈服於支那的壓力,

5.

吳振南博士是前臺灣民主獨立黨主席、臺灣臨時國民會議議長與臺灣共和國臨時政府副大統領。

和里永和巷的一棟房屋亦遭沒收。

6.

,臺灣獨立建國聯盟英文簡稱,全稱為:

(新北市: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二 ○ 一一年),頁二一 四八。 劉聰德,臺灣科技大學資訊工程系兼任教授,曾任臺灣教授協會副會長。

臺灣戒嚴時期政治受難者關懷協會創會會長。參見劉金獅等口述,〈劉金獅先生訪談記錄〉,《白色跫音》,

。 World United Formosans for Independence

受 訪 時 誤 認 前 馬 偕 醫 院 院 長 吳 再 成 博 士 係 吳 振 南 博 士 的 兒 子。 經 譯 者 向 吳 振 南 博 士 的 表 弟 楊 東 傑 醫 Vonny 師查證的結果,吳再成博士其實是吳振南博士的同父異母弟。

7.

前臺獨聯盟美國本部主席。

W U F I

8. 9. 11. 10.

12.

390 看到陽光的時候 孤女心聲

391


撰文者

多篇臺灣獨立建國文章。

日病逝,享年五十歲。生前設計臺灣國旗、寫作〈海洋的國家〉歌詞,以及

一百條修正後獲釋,不久發現罹患「肌肉纖維腫瘤」,於一九九四年八月七

臺灣獨立結社權,十月因「臺建組織案」再度被捕,直到一九九二年刑法第

與「 新 國 家 運 動 」。 一 九 九 一 年 和 陳 婉 真 在 臺 中 成 立「 臺 建 組 織 」, 宣 揚

結婚。曾在岳父的工廠任職,始終不忘情民主運動。解嚴後,積極籌劃、參

一九六八年七月八日被捕,「筆劍會案」,被判刑五年。出獄後,與高儷珊

儷珊,兩人相戀。兩次受難。第一次,林永生與邱新德組織「筆劍會」,於

臺北新店屈尺人。育達商職畢業,考取淡江文理學院,認識在同校唸書的高

陳雅芳( ),一九四九年出生於印尼蘇門答臘中部的 Boekit Tinggi 小鎮,印尼 Tan Geh-Hong 名 Vonny Vitawati ,陳智雄的女兒。目前從事電腦銷售,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喜歡閱讀、旅 行。多年來,一直不相信父親真的會拋家棄子;因此,不斷忍受身為孤女的苦悶。直至二 一 ○三年來臺領取父親的遺書,明白父親係遭蔣匪集團虐殺,濃烈的悲慟一直無法自己。 如果能見到父親,她想跟父親說的是:「父親,我以您身為臺灣人的英雄為榮!」

林永生 1944-1994_

392 看到陽光的時候


當富家女愛上窮政治犯 高儷珊(林永生的妻子)

我 是 高 儷 珊, 基 隆 人, 父 親 高 堂 燕, 是 基 隆 福 美 煤 礦 起 家 的 企 業 家, 家 有 三 個 哥 哥、 兩 個 弟 弟, 我 是 排 行 第 四 的 女 兒。 父 親 曾 經 營 陶 瓷 器、 大 理 石 工 廠、 船 公 司, 也 投 資 啟 業 化 工、 南 港 輪 胎、 味 全 公 司。 直 到 爸 爸 在 一 九 八 三 年 逝 世, 這 些 產 業 才 一 家 家 地 收 起 來。 我 現 在 住 的 臺 北 市 延 吉 街 家 是 父 親 留 給 我 的 嫁 妝。 當 時 爸 爸 和 人 合 建 的 房 子 不 少, 我 家 的 兄 弟 也 都 住 附 近。 父 親 很 疼 我 這 個 唯 一 的 女 兒, 但 是 嫁 給 二 次 坐 政 治 牢 的 丈 夫 林 永 生, 我 從 來 不 覺 得自己是有錢爸爸的「掌上明珠」。認識林永生是我在淡江文理學院大二時, 原 本 我 都 住 基 隆, 唸 基 隆 女 中 六 年。 大 二 那 年, 我 在 淡 江 銀 行 保 險 系, 當 時

林永生先生(照片引自《海洋的國家》書封)

394 看到陽光的時候 當富家女愛上窮政治犯

3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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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十 四 日, 林 永 生 攝於淡江校園。(林 璟渝提供)

林 永 生 唸 淡 江 德 文 系。 那 時, 我 選 修 他 班 上 的 英 文 課, 每 週 上 課 一 次。 有 一 天, 剛 上 課 時, 突 然 有 五、 六 個 人 衝 進 教 室, 想 趕 上 點 名, 那 是 我 第 一 次 見 到 他。 上 課 時, 老 師 談 起 養 生 之 道, 卻 有 同 學 自 稱 比 老 師 年 長, 而 干 擾 老 師 的 講 課。 這 時, 林 永 生 站 起 來 出 聲, 要 老 師 別 理 會 那 位 同 學 的 玩 笑, 大 家 好 好 上 課。 讓 我 對 林 永生印象特別深刻。 當 時, 林 永 生 倒 不 敢 來 找 我, 一 位 同 寢 室 女 孩 和 他 同 班, 她 認 為 林 永 生 一 向 不 多 看 女 生, 好 像 已 經 心 有 所 屬。 有 一 次 林 永 生 來 告 訴 我 說 :「 我 本 來 不 認 識 妳, 但 同 學 跟 我 談 妳 在 淡 江 校 刊 的 文 章, 我 們 想 組 一 個『 後 浪 社 』, 希 望 能 邀 妳 寫 文 章。」 一 次 在 開 會 時, 看 到 林 永

屈 尺「 仁 愛 之 家 」 進 去 再 走 四 十 分 鐘 路 程。 暑 假 時, 他 常 去 幫 忙 開 路。 他 家

林 永 生 求 學 過 程 很 辛 苦, 每 天 需 從 屈 尺 山 上 轉 公 車 出 來 唸 書。 他 家 在 新 店

條道賀。

商 職 夜 間 部, 後 來 考 上 淡 江 大 學。 老 家 的 親 友 鄰 居, 破 天 荒 地 貼 了 三 天 紅 紙

他。 他 十 七 歲 時, 就 和 四 叔 在 街 上 賣 水 泥。 文 山 中 學 沒 畢 業, 他 就 轉 學 育 達

林 永 生 的 老 家, 是 在 新 店 屈 尺 的 山 上。 他 有 四 個 伯 伯 和 叔 叔。 四 叔 很 照 顧

漳州街被捕。

臺 北 中 興 橋 下, 一 起 去 划 船, 直 到 一 九 六 八 年 七 月 八 日 他 在 四 叔 家 的 臺 北 市

人 都 陷 入 初 戀。 我 們 交 往 一 年 多, 從 一 九 六 七 年 五 月 六 日 第 一 次 單 獨 約 會 在

們 的 印 象 都 很 好。 當 時 他 一 再 對 我 說 :「 我 們 做 朋 友, 好 嗎?」 不 久 我 們 兩

就 和 男 生 玩 在 一 起, 平 常 也 沒 有 男 孩 敢 跟 我 搭 訕, 我 只 是 淡 淡 地 說 : 我 對 你

來 的 路 上, 他 和 我 坐 一 起, 他 問 我 對 他 的 印 象 如 何? 我 家 有 五 個 兄 弟, 從 小

哲 理, 和 自 己 的 志 向。 我 似 懂 非 懂 地 聽, 卻 一 直 很 喜 歡 和 他 聊 下 去。 郊 遊 回

在 一 次 同 學 郊 遊 的 機 會 中, 林 永 生 一 直 與 我 同 行。 一 路 上, 他 跟 我 談 人 生

生主持會議,覺得他很有氣魄,對男女同學一視同仁,對與會人員很尊重。

一九六六年六月


398 看到陽光的時候 當富家女愛上窮政治犯

399

是早期一貫道的道親。他的伯父是長老,原本希望他能去當一貫道的接班人。 但 是 他 卻 不 想 走 這 條 路, 反 而 去 當 反 對 國 民 黨 的 知 識 青 年, 讓 親 友 很 不 諒 解 他。 但 是 林 永 生 卻 說 : 一 貫 道 雖 然 是 助 人 為 善, 但 是 他 無 法 認 同 以 中 國 道 統 來 灌 輸 臺 灣 人 的 思 想。 他 愛 讀 書, 也 讀 過 不 少 名 人 傳 記, 是 一 個 苦 學 的 文 藝 青年。 林 永 生 對 人 生 很 有 自 己 的 規 劃。 他 在 學 生 時 代, 就 曾 受 到 救 國 團 的 李 煥 召 見, 但 是 我 曾 聽 他 說 過, 他 只 是 想 進 入 國 民 黨 體 制 內, 去 顛 覆 這 個 威 權 統 治 的 政 黨。 他 時 常 練 習 演 講, 相 貌 堂 堂, 言 行 舉 止 也 出 眾, 除 了 在 淡 江 展 現 文 藝 青 年 的 文 才, 他 也 在 大 三 時, 為 他 的 姊 夫 在 競 選 議 員 時, 站 臺 拿 麥 克 風 助 選, 還 因 此 沒 去 學 校 上 課。 當 我 看 到 學 校 公 佈 欄, 說 他 如 果 再 缺 一 次 課, 可 能 就 無 法 參 加 期 中 考。 我 緊 張 地 輾 轉 換 車 到 新 店 找 他, 當 時 天 色 已 黑, 我 很 緊張地叫他快去上課時,他卻漫不在乎地對我說:「不用那麼緊張啦!」 和 林 永 生 交 往 的 時 候 還 有 一 段 插 曲, 那 就 是 他 和 淡 江 法 文 系 喜 愛 寫 作 的 同 學 施 叔 青( 也 是 作 家 李 昂 的 二 姊 ), 經 常 因 寫 作 而 在 圖 書 館 見 面 談 文 學, 施 叔 青 還 介 紹 陳 映 真 認 識 林 永 生。 他 們 以 文 會 友, 每 次 都 會 交 換 寫 好 的 文 章,

相互改稿。我一度為此認為林永生想腳踏兩條船。 有 一 天, 我 認 為 自 己 的 自 尊 心 受 創, 於 是 我 約 他 到 淡 江 城 區 部 金 華 街「 藍 亭咖啡」見面。當我見到不剃鬍子的他,我先開口說:「如果你在傷腦筋的話, 我 幫 你 做 決 定!」 林 永 生 卻 很 生 氣 似 地, 將 抱 著 的 書, 重 重 一 放。 他 告 訴 我 事 情 的 原 委 並 不 是 我 所 想 像, 他 輕 聲 地 說 : 自 從 他 的 祖 父 過 世 後, 他 有 很 長 時間不曾寫日記,一直到遇見了我,才再寫日記,也多次因我而流淚。不久, 他就將他的日記交給我看,害我開始對他更是用情,我們也經常約會看電影。 但是我還是告訴他:「我不希望男朋友搞政治。」 有 一 天, 林 永 生 到 我 在 臺 北 長 安 東 路 的 家, 他 一 身 不 修 邊 幅 的 模 樣, 見 到 我 的 父 親 和 哥 哥。 等 到 他 離 去 後, 父 親 罵 我 :「 眼 珠 是 否 被 屎 糊 到 了! 為 什 麼 會 看 上 這 款 男 孩!」 不 久 他 也 因 知 道 我 家 環 境 富 裕 後, 曾 有 意 疏 遠 我 一 陣 子。但是我卻開始主動打電話給他,約他出來。 又 有 一 次, 因 為 父 親 盲 腸 炎 開 刀, 林 永 生 陪 我 去 看 爸 爸 的 病 情。 當 時 他 們 曾 聊 到 蔣 介 石 和 時 政 的 話 題。 後 來, 爸 爸 就 告 訴 我 說 :「 這 個 人, 不 久 就 會 被 抓。」 他 開 始 阻 止 我 們 倆 人 的 交 往。 我 聽 了 就 當 場 哭 出 來, 結 果 父 親 更 加


也 因「 筆 劍 會 」

(註

生 氣, 他 說 :「 恐 怕 我 死 的 時 候, 妳 也 不 會 哭!」 有 那 麼 一 段 時 日, 父 親 不 願和我說話。

(註

林永生想組「後浪社」辦雜誌,因淡江校方不同意而沒成立。不久,陳映真 等 人 被 捕, 接 著 一 九 六 八 年 七 月 八 日 林 永 生、 邱 新 德

) 2

課的筆記本給我唸,我差一點就畢不了業。

其 實, 那 段 時 日, 我 昏 昏 沉 沉 地, 要 不 是 有 基 隆 同 鄉 同 學 的 幫 助, 每 天 拿 上

再回家去看醫生,又是肝炎發作。我瘦了五公斤。同學見了,說我老了十歲。

原 本 想 回 淡 江 當 助 教, 第 一 天 上 班 搭 車 到 淡 水, 上 車 立 刻 暈 車, 只 好 暈 著 頭

出現鐵斑。父親十分擔心,送我到榮總做全身檢查,又吃了藥,才逐漸好轉。

毛錢,因而營養不良加上操勞,我在大學剛畢業時,得了急性肝炎,臉頰變黑,

身 無 分 文 的 情 況 下, 我 向 同 學 借 公 車 票 搭 車。 每 天 吃 半 碗 飯 五 毛 錢、 菜 錢 五

在 林 永 生 被 判 刑 五 年 確 定 後, 我 經 常 輾 轉 換 車 和 帶 水 果 去 看 林 永 生, 曾 經 在

伸 手 要 零 用 錢。 父 親 還 差 一 點 不 給 我 註 冊 費, 還 好 母 親 偶 爾 會 偷 偷 救 濟 我。

這 個 時 候, 我 的 父 親 對 我 很 生 氣。 他 斷 絕 我 的 經 濟 來 源, 我 也 不 敢 向 父 母

蔣經國陳情,但是沒能找對管道幫上忙。

的 景 美 人 權 園 區 ), 讓 我 第 一 次 和 林 永 生 面 會。 當 時, 我 也 想 找 救 國 團 主 任

又 透 過 他 的 關 係, 他 特 別 安 排 我 到 新 店 秀 朗 橋 下 的 景 美 軍 事 看 守 所 內( 現 在

尿的經驗。但也因此而和曾任軍法官的張教官結成好友,由他教我寫陳情書。

他 的 太 太, 這 是 我 出 生 在 高 家 的 富 裕 環 境 中, 第 一 次 照 顧 病 人, 為 人 把 屎 把

援 一 個 知 識 青 年。 這 位 張 姓 教 官 的 妻 子 生 病 住 院, 我 每 天 下 課 就 去 三 總 照 顧

去 上 課。 我 整 個 人 像 隻 無 頭 蒼 蠅, 去 找 學 校 軍 訓 教 官, 請 教 他 如 何 陳 情, 救

林 永 生 被 抓 不 到 兩 個 月, 淡 江 開 學 了, 我 升 上 大 四。 那 時 候 我 完 全 沒 心 情

我只能低著頭掉眼淚。

家 的 日 記、 書 籍 拿 走, 交 給 別 人 保 管。 他 還 一 直 罵 我 是 個「 憨 查 某 囡 仔 」,

聽 更 是 生 氣, 他 不 但 怕 自 己 惹 麻 煩, 更 怕 我 被 拖 累, 叫 我 快 將 林 永 生 寄 放 在

識 許 多 國 代、 立 委 和 省 議 員, 就 佯 稱 有 同 學 被 抓, 希 望 爸 爸 能 幫 忙。 父 親 一

捕 的 事 情。 但 是, 我 實 在 沒 有 能 力 救 他。 但 是 我 知 道 父 親 生 意 做 不 小, 他 認

起 初, 我 不 敢 讓 父 親 知 道 我 和 林 永 生 還 有 交 往, 也 不 敢 讓 他 知 道 林 永 生 被

戒指給我戴,我要求他戒菸。於是他當場將香菸揉掉、丟棄。

被 捕。 但 是 在 他 被 捕 前 一 個 月, 我 們 已 經 私 下 訂 婚。 就 在 中 和 圓 通 寺, 他 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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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 病 在 床 時, 父 親 其 實 是 很 關 心 我 這 個 唯 一 的 女 兒。 但 是 他 對 我 還 是 很 生 氣, 拿 肝 藥 給 我 時, 他 故 意 不 跟 我 說 話。 唉! 他 就 是 那 種 受 日 本 教 育 的 嚴 肅 臺 灣 男 人 脾 氣。 林 永 生 在 坐 牢 時, 父 親 也 一 再 安 排 人 和 我 相 親, 或 是 叫 我 出 國 留 學。 他 不 想 讓 我 等 林 永 生 出 獄, 但 是 倔 強 的 我, 就 是 不 聽 從 他 的 安 排。 原 本, 在 我 讀 書 時, 父 親 常 以 我 為 榮! 但 是, 認 識 林 永 生 以 後, 我 的 婚 姻 卻 讓他不斷操心。 林永生坐牢時,我不願讓人知道。即使施叔青曾問我林永生為何不來學校, 我 也 不 說。 後 來, 我 在 明 台 產 物 保 險 公 司 上 班, 也 不 讓 公 司 同 事 知 道 我 去 探 監。 每 週 二 的 下 午, 是 景 美 看 守 所 的 面 會 日, 我 就 是 傻 呼 呼 的, 也 不 懂 得 害 怕 和 惹 麻 煩, 接 連 著 三 年, 我 總 是 跑 去 景 美 看 守 所。 直 到 三 年 後, 林 永 生 被 送 去 綠 島 綠 洲 山 莊 為 止。 當 時 明 台 產 物 保 險 公 司, 曾 誤 認 為 我 每 星 期 溜 班 去 約 會, 而 告 訴 我 父 親, 他 當 時 是 明 台 的 股 東, 讓 他 很 沒 面 子, 一 直 想 阻 撓 我 等候林永生的想法。 有 好 幾 次, 輾 轉 換 車, 又 在 雨 中 走 著 泥 濘 的 爛 泥 巴 路 上, 好 不 容 易 到 了 景

美 看 守 所 想 去 面 會 林 永 生, 但 是 等 了 許 久, 得 到 的 答 案 卻 是 他 因 不 服 規 定 或 是 和 人 打 架, 被 處 罰 取 消 面 會, 有 好 幾 次, 我 一 整 個 月 見 不 到 他, 我 一 路 哭 著回家,那種思念、牽掛和失望的心情,實在是無法描繪的。 有 一 次, 我 因 環 境 煎 熬 和 永 生 的 坐 牢, 讓 我 情 緒 壓 力 很 大, 我 決 定 跑 到 新 店 屈 尺 林 永 生 山 上 家 裡 住。 當 時 苦 等 不 到 我 回 家 的 媽 媽, 趕 到 山 上 要 帶 我 回 家去,我回嘴說不想回去,當場被媽媽打了重重的耳光。她過去不曾打過我, 當 時 的 氣 氛, 林 永 生 家 人 也 不 敢 留 我, 只 是 催 促 著 我 快 跟 媽 媽 回 家。 曾 經, 我 也 想 找 出 自 己 和 林 永 生 不 適 合 在 一 起 的 理 由, 不 論 是 自 己 的 身 體 弱 或 是 兩 家 的 生 活 環 境 太 懸 殊, 將 來 我 要 如 何 在 新 店 山 上 當 林 家 的 媳 婦, 又 要 如 何 不 讓 父 親 生 氣。 但 是 這 一 切 的 煩 惱, 還 是 因 我 們 倆 人 的 情 感, 支 撐 過 了 一 切 的 考驗。 林 永 生 出 獄 後, 我 們 就 結 婚 了。 那 年 我 二 十 九 歲, 他 三 十 二 歲。 我 在 明 台 產 物 保 險 公 司 上 班 時, 我 省 吃 儉 用 地 存 了 四 十 萬 元, 準 備 讓 他 做 生 意。 那 是 我 節 省, 又 吃 住 在 父 母 家, 也 不 買 衣 服, 只 穿 母 親 的 舊 衣 服, 再 跟 會 仔 所 積


蓄 的 四 十 萬 元, (註

他 先 和 朋 友 做 車 床 生 意, 不 久 就 虧 掉 一 半 的 二 十 萬 元,

離 開 南 投 後, 林 永 生 和 難 友 林 水 泉

(註

合 組 建 設 公 司, 公 司 有 賺 了 點 錢。

爸爸對他好,他對工廠和對你姊姊也都好!」

一度我的弟弟有點不服氣,但是父親卻對他說:「永生的領導能力好,何況,

林永生回去。當時,南投的工廠,父親也給我股份,他又給林永生廠長的紅利。

父 親 也 叫 我 哥 哥 找 他 回 南 投 工 廠, 工 廠 裡 的 同 仁, 也 組 團 來 找 我 父 親, 要 叫

他竟然生氣,捲起包袱回臺北,他不願吃岳父的頭路,而讓人說閒話。不久,

有 一 次, 我 不 經 意 地 說 他 一 句 :「 你 在 這 裡 當 安 樂 王, 大 家 都 聽 你 的。」

子到南投去找他。

裡 的 人, 也 都 很 服 他、 聽 他 的。 接 著 我 也 結 束 珊 瑚 店 工 作, 帶 著 一 歲 多 的 兒

瑚 藝 品 店 生 意, 由 林 永 生 先 去 南 投 工 廠。 他 在 人 事 和 管 理 上 很 有 一 套, 工 廠

當 時, 我 父 親 在 南 投 設 工 廠, 想 找 我 們 去 工 作, 我 就 和 永 生 弟 弟 先 照 顧 珊

他們都賺到錢,我們卻已經離開這一行了。

跑 銀 行 借 錢, 就 是 我 的 問 題 了。 但 是 後 來 三、 四 年 珊 瑚 生 意 變 好 了, 邱 新 德

下 文, 只 要 我 提 起 他 們 拿 走 的 樣 品 沒 給 錢, 又 沒 訂 單, 林 永 生 就 會 不 高 興。

十 分 慷 慨 大 方, 每 次 有 黨 外 的 朋 友 來 店 拿 走 免 費 的 珊 瑚 樣 品 去, 往 往 就 沒 有

得 很 辛 苦, 每 當 我 告 訴 他 債 務 時, 林 永 生 常 會 不 高 興。 他 沒 有 成 本 概 念, 卻

珊 瑚 藝 品 店 的 生 意 做 了 三 年, 但 訂 單 少, 我 們 已 經 負 債 兩 百 多 萬 元, 經 營

和買新店建國路夜市的房子,給林永生父母住。

瑚 藝 品 店。 也 拿 我 父 親 給 我 當 嫁 妝 的 臺 北 延 吉 街 房 子 去 銀 行 抵 押, 來 做 生 意

再 到 南 方 澳 當 磨 珊 瑚 的 學 徒。 半 年 後, 在 臺 北 和 平 東 路 和 難 友 邱 新 德 合 開 珊

3

後 來, 我 和 林 永 生、 兒 子 一 起 住 在 延 吉 街 家, 我 在 一 家 輪 胎 公 司 當 祕 書。

去。想想,我從不因他窮而看不起他,但他卻常被錢為難和忍辱。

他 母 親, 卻 又 曾 聽 他 出 去 打 公 共 電 話, 和 他 母 親 講 電 話, 她 要 他 再 多 拿 錢 回

他 是 長 子, 應 負 起 家 計 責 任, 每 個 月 要 拿 錢 回 去。 當 時 他 每 個 月 拿 六 千 元 給

半 年 左 右 就 虧 掉 當 時 賣 新 店 房 子 的 一 半 資 金。 林 永 生 很 孝 順, 他 的 母 親 常 說

我和兒子住在延吉街,他和家人都不過問,建設公司開幕時,他也不找我去,

林 永 生 家 人 誤 會 成 : 我 要 賣 掉 公 婆 住 的 新 店 房 子, 還 錢 給 我 的 父 親。 為 此,

新 店 的 房 子, 來 投 資 新 的 建 設 公 司, 這 是 一 九 八 一 年 的 事。 但 是 這 件 事 卻 被

後 來 林 水 泉 移 民 美 國。 林 永 生 想 和 友 人 另 組 建 設 公 司, 我 們 商 量 後 決 定 賣 掉

4

404 看到陽光的時候 當富家女愛上窮政治犯

405


每天早上載他去建設公司,我才去上班。下班後載他和兒子回家,煮完飯後, 我 累 了, 洗 碗 筷 等 家 事, 就 都 交 給 林 永 生 負 責。 當 時 兩 人 的 收 入 少, 於 是 把 延吉街房子分租給當時在電視臺主持「五燈獎」的節目主持人李睿舟夫婦。 一 九 八 三 年 我 的 父 親 病 逝。 他 生 前 一 直 很 生 氣, 林 永 生 和 我 離 開 南 投 工 廠 後, 他 想 叫 我 們 去 花 蓮 和 平 大 理 石 工 廠, 林 永 生 都 因 自 尊 心 強, 不 願 去 吃 岳 父給的「頭路」。父親因為生氣,而將不少原本要分給我的股份移轉,不給我, 後 來 突 然 因 糖 尿 病 併 發 症 引 起 腦 中 風 而 病 故, 股 票 也 還 來 不 及 改 回 來 給 我。 父親逝世時,林永生每天去守靈。當時小孩和飯菜都由他準備,我身心俱疲,

(註

頓 失 方 向, 我 覺 得 自 己 很 對 不 起 父 親, 讓 他 為 我 和 林 永 生 的 婚 姻 操 心, 這 時 林永生也一直安慰我。 隨 著 政 治 氣 氛 的 轉 變, 在 一 九 七 九 年 美 麗 島 事 件 前, 政 治 受 難 者 蔡 寬 裕

(註

的 拓 荒 者 出 版 社 寫 一 本《 透 視 許

等 一、 二 十 位 前 輩, 他 們 就 常 藉 口「 林 永 生 女 兒 滿 月 」, 到 延 吉 街 我 家 裡

舉 行 政 治 聚 會。 林 永 生 也 在 當 時 呂 秀 蓮

林永生第二次被捕時出庭的照片。左起:許龍俊、林永生、江蓋世。(林 璟渝提供)

林 永 生、 鄭 南 榕

(註

、黃華 )

(註

展開 )

8

汽油彈行使抵抗權的抗爭。這段時間,

然 後 又 是「 臺 建 組 織 」 在 臺 中 不 惜 以

一波波遊行、自焚和坐牢的抗爭行動,

7

一九八八年蔡許臺獨案、新國家運動。

在讀書,我很少跟他上街頭。接著又是

但 要 打 電 話 ……」。 我 因 小 孩 小, 還

錢。我總是提醒他:「不回家沒關係,

出 門 前, 他 常 在 家 門 口 伸 手 向 我 要 車

受 難 者 聯 誼 會, 積 極 走 上 街 頭。 每 次

一九八七年林永生和難友們籌組政治

的工作。

主 運 動, 這 是 讓 他 最 開 心、 追 求 理 想

程 碑。 林 永 生 也 因 而 更 投 入 街 頭、 民

的 大 逮 捕, 卻 是 臺 灣 民 主、 人 權 的 里

訴 呂 秀 蓮 不 要 南 下 高 雄, 參 加 人 權 日 遊 行, 否 則 國 民 黨 會 抓 人。 美 麗 島 事 件

信 良 》, 當 時 他 以 筆 名「 劉 樵 」 為 文。 由 於 林 永 生 有 政 治 黑 牢 經 驗, 他 曾 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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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 看到陽光的時候 當富家女愛上窮政治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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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 永 生 很 少 回 家。 接 著 就 是 他 第 二 度 坐 牢。 那 時 我 想 不 等 他 也 不 可 能 了, 我 認 為 自 己 好 像 一 個 棄 婦。 丈 夫 不 見 了, 連 一 通 電 話 也 不 打 回 家, 我 實 在 很 怨 他。 當 時 我 心 裡 想, 等 他出獄後,就跟他離婚。 一 九 九 二 年 刑 法 第 一 百 條 修 正 後, 所 有 牢 裡 的 政 治 受 難 者 都 被 釋 放, 第 二 度 入 獄 的 林 「 肌 肉 纖 維 腫 瘤 」, 原 本 醫 生 說 ─

永 生 也 出 獄 了。 但 是, 誰 想 到 他 卻 在 獄 中 得 到癌症 只 有 三 個 月 的 壽 命 可 活, 我 決 心 陪 他 走 最 後 的 生 命 路 程。 在 我 照 顧 下, 他 活 了 二 年 多, 也 讓 我 從 怨 恨 他, 轉 而 了 解 林 永 生 的 生 命 哲 理和政治理想。 林 永 生 罹 癌 後, 我 開 始 發 覺 自 己 也 有 不 對

林凡尊遺像。(潘小俠攝影)

寫 出《 海 洋 的 國 家 》 乙 書, 對 他 的 犧 牲

林 永 生 病 逝 後, 我 和 他 的 同 志 為 他 編

離失所。

層 之 聲 」 電 臺, 是 想 讓 黨 工 兄 弟 免 於 流

我 知 道 他 將 參 選 時 的 捐 款, 拿 去 辦「 基

變 得 很 好 相 處, 他 對 人 尊 重、 有 愛 心,

但 他 的 時 日 卻 剩 不 多 了。 他 得 癌 以 後,

湯 藥。 這 兩 年 多, 我 更 了 解 我 的 丈 夫,

灣 學 生 社 和 臺 灣 同 鄉 會, 也 一 路 為 他 煮

中 藥, 連 陪 他 到 美 國 二 十 多 天, 參 加 臺

興, 又 何 妨!」 於 是, 我 每 天 為 他 熬 煮

不 見 了! 我 也 很 內 疚 地 想 著 :「 讓 他 高

到 為 什 麼「 以 前 很 體 貼 他 的 我 」, 怎 麼

勵 或 安 慰, 看 到 他 生 病 的 模 樣, 我 才 想

打 電 話 找 他 回 家, 也 不 會 想 給 他 一 些 鼓

的 地 方, 他 在 外 面 抗 爭, 我 為 什 麼 不 會 主 動

(上)一九九七年高儷珊於家中留影,右為高儷珊兒子

408 看到陽光的時候 當富家女愛上窮政治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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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九九四

年九月十九日 《自立早報》採

訪林永生的剪報 (陳銘城提供)

(右)高儷珊與

林永生的同志合

編《海洋的國家》 一書封面 (左)一九九七年高儷珊於家中留影(潘小俠攝影)


時所拍的照片。(陳銘城提供)

二○一一年五月十七日,高儷珊(左)與受難者田志敏妻子廖桂珍(右)出 席二○一一年綠島人權藝術季開幕活動,捐贈文物,接受文建會感謝狀。(曾

見啦!我這一生的生死苦戀!

我 父、 我 夫、 我 子, 他 們 給 ─

了 我 最 多 的 愛, 卻 都 捨 我 而 去, 也 給 了 我 許 多 的 苦 痛、 折 磨 與 不 捨。 啊! 再

我雖失去了一生最愛我和我所愛的三個男人

親,他們時常代替我兒林凡尊來問候我、關懷我。

許 多 人 的 尊 敬。 在 我 失 去 兒 子 之 後, 他 生 前 的 同 學 好 友, 也 當 我 是 他 們 的 母

我 失 去 了 丈 夫 林 永 生 之 後, 我 也 得 到 更 多 他 的 朋 友 的 關 懷, 也 知 道 他 贏 得

這個懂事又善解人意的孩子,常常為他父親擔心,但從不敢流露出思父之情。

別人看見,將自己關在房內偷哭。林永生第二次坐牢時,我沒帶兒子去面會,

永 生 的 抗 爭 或 靜 坐, 他 常 擔 心 爸 爸 的 身 體 不 適, 他 想 哭 和 想 爸 爸 時, 又 怕 被

國, 兒 子 才 十 六、 七 歲, 都 自 己 一 個 人 吃 住。 較 早 他 常 從 電 視 上 看 到 爸 爸 林

我 常 想 兒 子 的 車 禍, 間 接 地 是 我 害 他 的, 我 一 九 九 三 年 夏 天 陪 林 永 生 去 美

的十八歲男孩,也因車禍身亡。

但 是, 更 讓 我 傷 心 的 是, 在 林 永 生 走 後, 我 的 兒 子 林 凡 尊, 一 個 懂 事、 貼 心

和打拚有著較完整的述說(他坐牢的文物、書籍,我都捐給景美人權園區)。

二○一○年十月二日,高儷珊參加景美人權園區人權日活動,在園區面會室

文邦攝影.台灣遊藝提供)

410 看到陽光的時候 遺忘在記憶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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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九 九 七 年 十 月, 於 臺 北 市 延 吉 街 高 儷 珊 家, 採 訪、 記 錄 整 理 及 撰 稿 : 陳 銘城。

三五八,林俊安文章〈越想了解就越陌生的爸爸、叔叔〉,註釋 。

林 水 泉, 一 九 三 七 年 生, 臺 北 市 人, 曾 任 臺 北 市 議 員。 涉 一 九 六 九 年「 全 國 青 年 團 結 促 進 會 林 水 泉 等 案 」

3

註釋 參見本書頁三三七 民間的儲蓄互助會。

邱新德,一九四三年生,臺北市人,涉「筆劍會」,被判刑六年。

1.

2.

3.

被判十五年。二 ○○ 五年二月,他在聯合國前切腹,抗議臺灣被排拒於聯合國之外。現長住美國洛杉磯。 蔡( 莊 ) 寬 裕, 一 九 三 三 年 生, 臺 中 人, 涉 一 九 六 三 年「 臺 灣 解 放 民 族 運 動 莊 寬 裕 案 」, 被 判 刑 十 年。 二

4.

一三年任臺灣政治受難者關懷協會理事長。參閱輯一頁一八七 二一四〈我為何走進黑牢〉一文。 ○ 呂 秀 蓮, 一 九 四 四 年 生, 桃 園 人, 臺 灣 民 主 及 婦 女 運 動 的 重 要 倡 議 者 之 一。 涉 一 九 七 九 年 美 麗 島 事 件, 被

5.

一 九 八 九 年 ), 原 籍 中 國 福 建 林 森, 出 生 於 臺 北 市。 一 九 八 四 年 創 辦 戒 嚴 時 期 發 行 最

(二 http://www.nylon.org.tw/

鄭 南 榕 自 焚 的 雜 誌 社 總 編 輯 室, 現 場 完 整 保 存, 現 作 為 鄭 南 榕 紀 念 館, 原 址 巷 道 於 二 市 政 府 訂 為「 自 由 巷 」。參 考 鄭 南 榕 基 金 會 .紀 念 館 網 站 日瀏覽)。

黃華,一九三九年生,基隆人。曾坐四次牢:第一次一九六三年,因為組織自由黨參選基隆市議員,被以「流

一二年八月由臺北 ○ 一三年十月二十二 ○

社 足 不 出 戶 七 十 一 日, 於 一 九 八 九 年 四 月 七 日 警 方 強 行 拘 捕 時 反 鎖 辦 公 室, 以 預 先 準 備 的 汽 油 引 火 自 焚。

德 案, 及 與 黃 華 推 動 新 國 家 運 動。 一 九 八 八 年 底 刊 登 臺 灣 共 和 國 憲 法 草 案, 遭 叛 亂 罪 通 緝, 鄭 南 榕 在 雜 誌

久 的 黨 外 刊 物《 自 由 時 代 》 週 刊, 至 一 九 八 九 年 底 停 刊, 共 出 版 三 ○ 二 期。 一 九 八 六 年 五 月 十 九 日 發 起 解 除 戒 嚴 運 動, 一 九 八 七 年 二 月 發 起 平 反 二 二 八 運 動, 至 全 國 遊 行 演 講, 一 九 八 八 年 發 起 聲 援 蔡 有 全、 許 曹

鄭 南 榕( 一 九 四 七

判刑十二年。曾任桃園縣長、總統府國策顧問、副總統。

6.

7.

四年)。二 ○○

八年)。 ○○

高儷珊(一九四七 二 一 ○二年),基隆人,父親是成功的企業家,她愛上政治熱血青年 林永生。林永生出獄後兩人結婚,生一兒一女。一九九一年,投入民主運動的丈夫再度因 叛亂罪坐牢,出獄後因癌症於一九九四年病逝;七個多月後,才滿十八歲的兒子,也因意 外車禍不幸身亡。之後,高儷珊投入丈夫生前關注的政治受難者活動,將林永生坐牢時的 文物、照片、書籍捐贈給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也曾為丈夫出版《海洋的國家》一書(二 一 ○二年因病過世。

撰文者

北市:前衛,二

第三次一九七六年涉「臺灣政論案」,被判刑十年,第四次一九九 ○ 年涉「新國家運動案」主張總統直選、 制 憲, 被 判 刑 十 年, 關 兩 年 出 獄。 總 計 坐 了 二 十 二 年 半 的 牢。 另 參 考 黃 華,《 別 無 選 擇 : 革 命 掙 扎 》( 臺

氓」名義送小琉球管訓兩年半;第二次一九六七年涉「全國青年團結促進會案」,被判刑十年,被關八年,

8.

412 看到陽光的時候 遺忘在記憶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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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在記憶裡的故事 林璟渝(林永生的女兒)

這 兩 天 總 是 跟 身 旁 的 朋 友 談 到, 非 常 感 謝 自 己 周 遭 的 一 切, 因 為 我 們 幸 運

一 三 年 ) 江 蕙 的 演 唱 會 上, 給 臺 灣 的 一 封 信 上 說 : ○

地 身 處 在 環 境 的 光 明 面, 遇 到 的 人 也 都 善 良 謹 守 本 分。 我 為 何 突 然 會 有 這 樣 的感觸呢? 李 安 導 演 在 今 年( 二

(註

我想就是

「臺灣怎麼好法?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自己在這裡自然正常的生長, 她 的 好, 是 一 種 理 所 當 然, 沒 什 麼 特 別, 也 沒 有 什 麼 不 對。」

林永生、高儷珊大三時合影(林璟渝提供)

因 為 深 愛 著 這 塊 土 地, 所 以 不 忍 許 多 不 公 不 義 的 事 情 正 在 發 生, 而 我 卻 無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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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 看到陽光的時候 遺忘在記憶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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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 力, 於 是 消 極 地 感 謝 大 多 數 的 朋 友, 都 能 活 在 國 家 社 會 的 光 明 面 裡。 而 自 己 只 能 聽 著 眾 說 紛 紜 的 理 想 世 界, 遙 遙 無 期, 而 深 深 的 遺 憾 和 感 慨, 就 留 在 心中的一個角落裡。 寫 這 篇 文 章 的 同 時, 電 視 上 正 播 著 的 新 聞 是 : 二 十 五 萬 名 民 眾 再 也 無 法 忍 受 心 中 的 感 慨, 走 上 街 頭, 要 為 洪 仲 丘 向 國 家 討 真 相。 為 何 臺 灣 的 小 孩 為 國 服 兵 役, 會 被 虐 待 致 死? 而 其 過 程 又 是 如 此 不 堪? 為 何 國 家 的 根 本 誠 信, 竟

(註

心中升起了一股與看洪

與 人 民 要 的 普 世 價 值, 差 距 千 萬 里? 人 民 怎 能 無 感? 心 裡 又 痛 又 憤 怒, 但 又 能如何?我們只能走向街頭。 在 整 理 爸 爸 手 稿 的 時 候 看 到 他 日 記 裡 的 內 容, 仲丘事件一樣心疼又憤怒的心情。 一九九一、十、十七 二十三年前,叛亂,警總軍法庭宣判時, 我本能反應:「沒有事,怎麼判我五年?」

「我們辦啦!」很激昂,快速的回答。

用嗎?」

我 笑 笑 說 :「 七 月 二 十 六 號, 我 們 去 你 們 站 裡 抗 議 蔣 緯 國 藏 槍, 希 望 你 們 處 理, 有

嘛!民主時代嘛!」

「 好 罷! 閒 聊, 這 部 分 不 記, 你 放 心!」 停 了 一 會 兒,「 其 實, 有 意 見 可 以 提 出 來

了大概一、二十題,看我還是靜坐在旁,就說:

他 們 倆 個 人 手 上 有 一 堆 資 料, 均 打 字 印 刷, 他 們 就 按 照 那 些 資 料 問 問 題, 問 了, 寫

被叫出囚房,原來是調查局台中調查站來的。

一九九一、十、十八

他們笑著說:「我們不會啦!現在是什麼時代啦!」

我說:「二十三年前,警總把我打昏頭,再拉我的手蓋指紋。」

依法製作筆錄,

今 天, 被 押。 從 十 點 搞 到 晚 上 十 點, 經 過 請 示, 說 是 依 法 處 理, 他 們 希 望 我 合 作,

軍法官怒目而視:「就是沒有事才判你五年,有事就拖出去槍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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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 看到陽光的時候 遺忘在記憶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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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啦!不起訴處分!」我說。

林璟渝(左)與哥哥林凡尊(右)年幼時合影(林璟渝提供)

一 二 年 十 月, 我 的 母 親 高 儷 珊 因 為 罹 患 大 腸 癌 而 過 世, 又 再 一 次, 我 ○

爸爸的書、手稿、哥哥的磁碟式電腦、很 ─

手 稿 紀 念, 和 一 樣 堆 滿 灰 塵 的 照 片。 如 果 時 光 可 以 倒 流, 我 是 不 是 有 能 力 釐

我 搞 不 清 楚 很 多 事, 但 它 就 這 樣 發 生 了, 措 手 不 及 地 拿 走 媽 媽 為 爸 爸 留 下 的

哥、表嫂們需要處理延吉街的住所,需要盡快把東西清空,我的心思很混亂,

多, 多 到 彷 彿 媽 媽 活 著 的 時 候 也 跟 爸 爸、 哥 哥 一 起 走 了 一 般。 因 為 舅 舅、 表

大 臺 老 舊 的 音 響, 放 滿 爺 爺、 奶 奶、 爸 爸、 哥 哥 照 片 的 鋼 琴, 家 裡 的 灰 塵 很

樣保留著她最愛的人的所有一切

剩 下 我 來 拿 走 屬 於 爸 爸 與 媽 媽 的 故 事。 十 五 年 來 幾 乎 沒 有 變 過 的 家, 媽 媽 原

來 是 因 為 媽 媽 過 世 了, 曾 經 住 在 這 個 家 裡 的 每 個 人 都 在 另 一 個 空 間 重 逢 後,

必 須 去 面 對 自 己 遺 忘 在 記 憶 裡 的 故 事。 走 進 十 五 年 未 曾 進 入 的 家, 這 一 次 進

過去是為了向前,寫下來是為了希望讓自己不願面對的黑暗面,不再重演。

隨 著 佈 滿 灰 塵 的 文 件, 去 找 屬 於 我、 屬 於 這 個 時 代 的 故 事, 告 訴 自 己 回 顧

「喔!那是法院的事!」他們收拾資料,我還押。

林璟渝與父親老家的親戚合影(林璟渝提供)

418 看到陽光的時候 遺忘在記憶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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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切?讓遺憾少一些? 與父母的緣分好淺好淺的我,是靠阿公、阿嬤、叔叔、嬸嬸、姑姑們帶大的, 我 不 理 解 的 好 多 事 情, 我 學 著 交 給 信 仰 與 感 恩 來 處 理, 三 十 四 年 來 我 處 理 得

記 者 陳 銘 城 叔 叔 為 媽 媽 的 一 生 下 了 一 個 無 需 多 說、 就 能 一 目 了 然 的 標 題 :

分。

就 這 樣, 她 把 我 帶 來 這 個 人 世 間, 而 我 送 她 最 後 一 程, 這 就 是 我 們 之 間 的 緣

想說的是:原諒、抱歉與感恩。按著媽媽的背、媽媽的腳,我真的說不出話了。

媽媽,一切會變得不一樣?命運為何如此安排?要到這個時候我才能接近您?

想 老 天 爺 到 底 要 我 來 這 世 上 看 盡 多 少 悲 歡 離 合? 是 不 是 我 如 果 早 一 點 來 陪 伴

痛 我 也 沒 有 聽 到 她 叫 出 聲。 美 麗 的 媽 媽 躺 在 床 上 受 苦, 我 一 樣 無 能 為 力, 心

好 瘦, 跟 我 小 時 候 那 一 年 的 記 憶 差 好 多 好 多, 但 是 媽 媽 非 常 的 堅 強, 即 使 很

之 後 的 每 一 天, 媽 媽 的 情 況 越 來 越 不 好, 躺 在 病 床 上 的 她 好 小 好 小、 好 瘦

多。」我說:「喔!不問就是了。」當時我好愛我們能這樣的對話。

我 總 是 常 問 她 問 題, 突 然 她 說 :「 妳 好 愛 問 問 題, 哥 哥 都 不 會 像 妳 問 題 那 麼

看 著 她、 摸 著 她、 陪 著 她, 是 我 唯 一 能 做 的。 媽 媽 在 身 體 狀 況 還 好 的 時 候,

從 了 解 我 應 該 如 何 渴 望。 在 醫 院 照 顧 媽 媽 的 一 個 月, 是 我 最 親 近 她 的 時 候,

還 不 錯。 爸 爸、 媽 媽 對 我 來 說, 都 是 個 陌 生 的 名 字, 因 為 不 曾 有 過, 所 以 無

高儷珊抱著還是嬰孩的林璟渝(林璟渝提供)

420 看到陽光的時候 遺忘在記憶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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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 富 家 女 愛 上 窮 政 治 犯 」。 的 確 媽 媽 的 一 生 從 嫁 給 了 爸 爸 以 後, 就 受 盡 了 生 命 的 歷 練, 有 誰 會 希 望 自 己 嫁 給 整 天 奮 戰 於 政 治 的 左 派 分 子? 有 誰 又 會 希 望 自 己 嫁 的 丈 夫, 絕 大 多 數 時 候 都 不 在 自 己 和 兒 女 的 身 邊, 而 是 常 常 身 處 危 險 之 中 呢? 更 不 用 說 媽 媽 之 後 獨 自 面 對 爸 爸 與 哥 哥 這 兩 個 他 最 愛 的 人, 幾 乎 在 同 一 個 時 間 離 開 了 人 間。 在 醫 院 裡 媽 媽 曾 跟 我 說 過 :「 我 的 命 運 從 嫁 給 你 爸 爸 之 後 就 整 個 大 不 同 了。」 當 時 的 我 不 知 道 要 說 什 麼, 只 希 望 她 能 好 轉 盡 快 出 院。 然 而 身 邊 的 人 都 清 楚, 媽 媽 是 深 愛 我 父 親 的, 保 留 爸 爸 生 前 所 有 的 東 西, 並 且 到 處 籌 辦 紀 念 爸 爸 的 傳 記, 直 到 父 親 過 世 快 十 年, 媽 媽 仍 跟 叔 叔 說 下 輩 子 再 選 擇 一 次, 他 還 是 會 嫁 給 林 永 生。 她 有 好 多 機 會 可 以 選 擇 繼 續 過 著富裕且平安的生活,究竟是什麼讓我的母親如此執著? 一 直 以 來 我 都 知 道 媽 媽 家 非 常 的 富 裕, 外 公 是 個 有 原 則 且 威 嚴 的 人, 但 其 他 媽 媽 家 裡 的 所 有 成 員 就 真 的 非 常 陌 生 了, 因 為 處 理 媽 媽 的 喪 事, 所 以 才 開 始 透 過 自 己 來 了 解 媽 媽 的 一 切, 不 再 只 是 聽 說。 原 來 我 有 五 個 舅 舅, 三 十 四 年來終於能見到面,是媽媽在醫院的期間、法事過程與喪禮的現場。有一天,

四 舅、 五 舅 開 始 告 訴 我 高 家 的 歷 史, 當 時 的 我 彷 彿 在 聽 一 場 絕 對 值 得 搬 上 大 螢 幕 的 故 事, 這 血 淋 淋 的 家 族 史, 導 致 了 今 日 每 個 兄 弟 各 分 東 西 鮮 少 聚 首 的 局 面, 而 媽 媽 是 唯 一 會 與 這 五 個 兄 弟 保 持 聯 繫 的 人, 聽 著 故 事 的 我, 一 方 面 對 於 能 多 得 知 媽 媽 的 成 長 背 景 而 感 到 欣 慰, 一 方 面 則 驚 訝 媽 媽 的 兄 弟 們 似 乎 與媽媽一生追求的差距甚遠。 聽 完 高 家 家 大 業 大、 但 各 自 追 求 不 同 志 向 的 故 事 後, 我 彷 彿 看 到 了 媽 媽 眼 中 看 到 的 那 顆 鑽 石, 我 彷 彿 了 解 了 為 何 她 會 離 開 她 優 渥 的 生 活, 而 願 意 與 我 父 親 走 上 街 頭, 過 著 從 此 所 謂 墜 入 黑 暗 的 日 子, 我 想 是 因 為 她 在 爸 爸 身 上 看 見 了 某 種 特 質 的 緣 故。 我 的 父 親 是 一 個 懂 得 付 出 且 無 私 的 人, 以 前 最 常 聽 說 的 是 別 人 誇 他 的 手 錶 好 看, 他 就 拔 下 來 給 人 家 ; 明 明 自 己 只 有 一 件 外 套, 也 大 方 的 送 給 別 人 穿, 我 想 這 跟 當 時 正 身 處 在 富 裕 環 境 中, 卻 只 是 看 到 互 相 計 較的人的媽媽,心中產生了極大的反差,於是因為看見了人性的美好與希望, 再也無法停止追求。 一 九 六 八 年, 我 父 親 在 大 學 時 期 因 為 參 加 學 生 聚 會, 歷 經 了 白 色 恐 怖 時 期


的 不 公 平 審 判, 當 時 的 母 親 等 了 他 五 年 ; 接 著 一 九 九 一 年 又 因 公 然 拒 絕 當 時 國 民 黨 政 權 再 以 叛 亂 罪 來 禁 錮 人 民, 他 再 度 被 抓 入 獄, 入 獄 之 後 身 體 轉 壞, 雖 然 出 獄 了, 卻 於 一 九 九 四 年 過 世, 當 時 各 大 報 皆 以「 壯 志 未 酬, 身 先 死 」 來 下 標 註 解。 我 想 說 我 家 的 故 事, 就 從 臺 灣 長 期 不 公 義 的 政 治, 開 始 種 下 了 不 解 之 因, 而 錯 誤 的 時 代 與 決 策, 造 成 了 三 代 的 悲 劇, 應 該 並 不 為 過。 智 者 以小看大,我們家庭的故事,只是一個縮影不是嗎? 但 是 不 管 任 何 時 代, 總 是 會 有 人 跟 你 說 :「 如 果 你 心 中 有 夢, 就 請 不 要 停 止 追 求。」 如 果 回 頭 去 猜 想 爸 爸 當 時 的 夢, 不 也 只 是 純 粹 想 要 還 給 當 時 無 端 被 政 府 迫 害 的 臺 灣 人 一 個 正 義? 因 為 受 夠 了, 內 心 又 痛 又 憤 怒, 所 以 無 法 逃 避責任,純粹勇敢地擔當責任! 我 的 回 顧 是 藉 由 再 一 次 的 認 識 我 父 母, 來 讓 自 己 更 清 楚 心 中 要 追 求 的 是 什 麼, 我 為 我 能 擁 有 這 樣 的 父 母 而 感 到 驕 傲, 因 為 他 們 不 放 棄 心 中 看 到 的 那 份 美 好, 不 逃 避 時 代 給 他 們 的 責 任, 不 只 求 富 裕 溫 飽, 面 對 自 己 的 夢 想, 他 們 能夠坦然微笑,我想人的一生應該就是在追求這個吧!無畏!無憾!

最 後 我 想 說 的 是 :「 臺 灣! 如 此 美 好 的 土 地 與 人 們 啊! 我 們 的 夢 想 很 難 不 與 你 連 動 著, 內 心 的 感 動 與 感 慨 多 少 都 與 這 塊 土 地 有 關, 逃 也 逃 不 離 宿 命, 願 我 們 能 發 揮 自 己 的 一 己 之 力, 無 論 是 選 票、 是 走 上 街 頭、 是 網 路 發 聲、 是 心 中 的 發 念 祝 福, 都 不 要 放 棄 任 何 可 以 讓 臺 灣 變 得 更 美 好 的 機 會, 當 我 們 期

一三年八月十二日 ○

許 自 己 不 逃 避 時 代 給 我 們 的 責 任 時, 角 落 的 黑 暗 與 心 中 的 感 慨, 一 定 也 會 跟 著越來越少。」

註釋 二 ○ 一三年五月十八日江蕙「鏡花水月」演唱會,發表這封李安署名給「親愛的臺灣」的信。 作者引用父親林永生遺留的日記及記事本資料。

2. 1.

424 看到陽光的時候 遺忘在記憶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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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 看到陽光的時候

撰文者 林璟渝,一九七九年生,林永生與高儷珊的女兒。爸爸的難友拿她的滿月酒當作戒嚴令下 的聚會理由,她不久就離開父母身邊,被阿嬤帶回新店屈尺山上住,過著和叔叔、堂兄弟 姊妹一起的大家庭生活,因此,對父母親的事都是輾轉聽到的,就是她所謂的「與父母緣 淺」。銘傳大學畢業後,在某大雜誌社任職,父母親和哥哥相繼離世後,她正在重新認識 自己的雙親。

側寫 林達三(許孟祥.文)


林達三 1931-1974_

四二五號)中指出,林達三因王再龔的介紹而加入 ○

一九三一年生於嘉義縣布袋鎮,一九四九年結識王再龔,依「臺灣省保安司 令部判決」(安澄字第

「臺灣民主自治同盟中部武裝組織」,於一九五 ○ 年八月遭逮捕,被判無期 徒刑、褫奪公權終身。一九七四年九月二十七日,受囚於綠島感訓監獄期間, 在秋颱災害中身亡。


430 看到陽光的時候 為了解除死者的重擔——林達三與林燿呈父子的生命故事

431

為了解除死者的重擔

一五年四月十七日,午前。 ○

林達三與林燿呈父子的生命故事

許孟祥

○○

女 士。 我 是 今 天 的 現 場 指 揮 官 X X X。 你 們 的 行 為 已 經 違 法, 現 ○○

台北市繁華地帶的一處聳高的大樓下,傳來了高分貝喇叭的警告聲。「 女 士。

在時間上午十點三十八分,我依法第二次舉牌警告,請你們立即解散!」 早 晨 的 陽 光 從 高 樓 併 夾 的 牆 間 斜 斜 地 照 進 滿 是 抗 議 人 潮 的 街 道 上。 群 眾 呼 喊 口 號 的 聲 音, 壓 沒 了 警 察 的 集 會 遊 行 警 告。 抗 議 的 聲 浪 劃 過 高 低 參 差 的 水 泥叢林與廣告招牌,在慶城街上迴盪。 這 個 地 方 是「 日 本 交 流 協 會 」。 這 一 日, 是《 馬 關 條 約 》 簽 訂 一 百 二 十 週 年 的 日 子, 同 時 也 是 台 灣 割 讓 淪 為 日 本 殖 民 地 的 日 子。 群 眾 發 動 集 會, 在 交 流協會前針對安倍晉三政權篡改歷史教科書中關於日本在二戰期間的侵略歷 史, 以 及 企 圖 走 上 軍 國 主 義 復 辟 的 事 實, 對 新 舊 殖 民 主 義 所 帶 給 包 括 台 灣 在 內的亞洲民眾的沉重壓迫表達抗議。 林 燿 呈 站 在 群 眾 的 行 列 裡 頭, 蹙 緊 著 眉 與 眾 人 一 起, 左 手 持 著 抗 議 標 語, 右 手 握 著 高 舉 的 拳 頭, 高 喊 著 抗 議 口 號 :「 反 對 美 日 安 保!」「 反 對 日 本 軍 國主義復辟!維護亞洲和平發展!」「美軍基地撤出亞洲!」……。 對 土 生 土 長 於 台 灣 這 塊 土 地 上 的 林 燿 呈 而 言, 個 人 的 生 命 與 諸 多 的 現 實 如 同 被 眾 多 難 以 揮 別 的 歷 史 構 造 牢 牢 地 羈 絆 著, 使 他 的 半 生 得 不 斷 地 奮 力 跟 活


著 的 歷 史 幽 靈 糾 纏, 甚 至 是 與 它 告 別。 於 是, 在 往 返 求 索 於 過 去 與 當 下 的 過 程裡頭,他試著開口陳述一段三代「台灣人」的故事。 如何讓過去的成為真正的過去

剛過清明的某一個夜裡。 林 燿 呈 從 睡 夢 中 轉 醒 後, 就 很 難 再 睡 去。 他 撐 起 身, 伸 手 抹 拭 前 額 與 鬢 邊

的 躁 煩 在 寂 靜 的 黑 夜 裡 平 復。 可 這 麼

向 浴 廁 洗 把 臉, 試 著 讓 那 些 說 不 上 來

燿 呈 仔 揉 一 揉 惺 忪 的 眼 睛, 想 要 走

憶畫面。

皮內也全都是從腦海中投射出去的記

讓 他 即 便 是 閉 上 眼, 在 隔 著 黑 夜 的 眼

中 揚 起, 幽 微 並 且 不 斷 地 襲 擾 著 他,

的 冷 汗。 此 刻, 距 離 天 明 還 有 幾 個 鐘 頭, 一 個 莫 名 的 咎 責 感 在 他 淺 眠 的 意 識 處受囚時的檔案照(林燿呈提供)

船隻牢牢地套在碼頭邊的繫船柱上。盤旋在海上的颱風看來是要登陸了。

海 面 上 作 業 的 漁 船 錯 落 有 序 地 進 港, 臨 岸 的 船 家 正 拉 著 繩 索, 將 討 生 活 的

一九六一年夏,某日。台東成功港邊。

火燒島的那個夏夜

憶起,在迎著微帶著鹹味的海風中,初次望見陌生父親的臉的那個暑假。

乎 已 然 成 為 過 去 的 一 切, 清 晰 地 像 是 不 曾 成 為 過 去 那 樣。 這 一 夜, 他 又 再 次

「 但 是 這 一 切 從 來 都 不 是 夢 啊!」 對 燿 呈 仔 而 言, 所 有 隨 著 時 間 流 逝 而 似

他不下數次,在沮喪、自責以及對於種種遭遇感到不義與憤怒的夢魘裡汗醒。

上 一 指 一 指 敲 打 的 文 字, 竟 因 為 電 腦 的 故 障 而 全 數 付 諸 東 流。 為 了 這 件 事,

證 言, 開 始 著 手 整 理 有 關 亡 父 的 一 切。 怎 料, 耗 費 不 知 多 少 個 晝 夜, 在 鍵 盤

幾 年 前, 燿 呈 仔 結 束 了 公 務 員 的 職 涯 後, 憑 著 回 憶 以 及 族 親 和 父 親 難 友 的

自己難以揮去的記憶片斷,越是在漆黑裡頭卻越是澄明。

做, 卻 一 點 作 用 也 沒 有。「 阿 爸 離 開 也 有 四 十 年 了。」 他 心 頭 懸 著 的 那 個 令

一九五二年林達三在綠島新生訓導

432 看到陽光的時候 為了解除死者的重擔——林達三與林燿呈父子的生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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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 看到陽光的時候 為了解除死者的重擔——林達三與林燿呈父子的生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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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港的小漁村內,有一處破舊的旅社,門外站著兩個上門投宿的年輕旅客。 一 名 少 年 身 邊 緊 隨 著 另 一 名 男 童, 兩 人 揹 著 簡 單 的 行 囊, 跋 涉 疲 憊 的 樣 子 看 上去不像是一般閒遊東岸的旅人。 十 二 歲 的 林 燿 呈 與 長 他 六 歲 的 叔 叔 林 遠 宏 二 人, 從 臺 中 翻 山 越 嶺 地 來 到 東 岸 的 這 處 海 港 邊, 卻 只 能 木 然 地 望 著 海。「 我 們 聽 人 家 說, 這 裡 有 船 去 火 燒 島。」一個星期過去了,海上的風浪還是很大。叔姪兩人毫無頭緒地四處探問。 到了第十三天,終於有船家願意帶他們渡海。 漁 船 在 浪 頭 上 顛 簸 五 個 鐘 頭 後, 年 幼 的 林 燿 呈 從 漁 船 上 終 於 望 見 那 座 島。 「船到了港外,一名船員跳下海,游泳到港邊。接著,不遠處來了一艘竹筏, 搖著搖著把我們接上岸。」他憶起叔姪二人從南寮上岸的情景。 第 二 天, 父 子 在 保 防 人 員 的 隨 側 監 視 中, 終 於 見 了 面。 那 晚, 林 達 三 向 新 生訓導處提出申請,希望能與孩子共度一夜。申請以特例通過了。 夜 裡, 林 達 三 不 曾 闔 眼, 深 怕 一 張 一 闔 之 間, 這 個 夜 就 過 去 了。 微 微 的 光 線 下, 燿 呈 仔 呆 望 著 身 旁 父 親 的 容 顏。 同 牢 難 友 被「 三 仔 」 父 子 無 法 言 說 的

親情所感染,就這樣靜靜地陪著他們低語到天明。「我懂事以來,只有那一夜, 只 有 那 一 夜 跟 父 親 那 麼 靠 近 地 睡 在 一 起。」 幾 十 年 過 去 了, 林 燿 呈 憶 起 那 個 夏 夜, 心 中 的 激 動 與 澎 湃 仍 然 無 法 壓 抑, 說 話 的 嘴 唇 竟 而 止 不 住 顫 動, 那 一 夜好像不曾過去那樣,從此凝滯在他的生命裡。 天 亮 後, 燿 呈 仔 不 捨 地 向 父 親 以 及 父 親 的「 同 學 」 們 告 別。 雖 然 知 道 再 見 面 的 日 子 遙 遙 無 期, 但 在 他 童 稚 的 心 裡 卻 多 了 一 些 幽 微 難 喻 的 踏 實 感 :「 我 不是無父無母的孩子。」彷彿童稚的日子裡經受的所有的污名、委屈與夜泣, 從這座孤島上離開以後,都暫時有了答案。 然 而, 阿 爸 怎 麼 會 被 囚 禁 到 這 座 孤 島? 島 民 們 知 道 他 是「 三 仔 」 的 兒 子, 卻 竟 然 不 忌 他 是「 囚 犯 之 子 」, 一 身 熱 情 地 收 留 他 們 叔 姪 過 了 一 夜。 他 會 是 橫 惡 敗 德 的「 匪 類 」 嗎? 燿 呈 仔 始 終 沒 能 夠 當 面 再 向 父 親 探 問。 父 親 究 竟 是 一 個 怎 麼 樣 的 人? 往 後 的 日 子 裡, 這 些 打 從 幼 年 就 存 在 他 心 頭 上 的 疑 問, 卻 成 為 了 他 生 命 裡 怎 麼 樣 也 拋 不 去 的 重 要 命 題, 迫 使 他 開 始 大 半 生 的 求 索 與 探 尋。


436 看到陽光的時候 為了解除死者的重擔——林達三與林燿呈父子的生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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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林達三

一 九 三 一 年, 林 達 三 生 於 日 據 時 期 嘉 義 布 袋 鎮 上 的 一 個 佃 戶 家 庭, 林 姓 一 家 同 鎮 上 的 居 民 一 般, 在 砂 質 地 上 艱 困 地 幹 著 農 活。 太 平 洋 戰 爭 末 期, 為 了 討生活,舉家遷徙至台中川端町(今公館里附近),又輾轉落腳於大湖仔一帶。 年 起, 殖 民 地 台 灣 的 西 醫 人 數 超 過 傳 統 漢 醫。 殖 民 ○

日 本 帝 國 對 台 殖 民 末 期 的 殖 民 地 政 策, 在 醫 療 體 制 及 醫 師 考 試 制 度 的 控 制 已經相當深入;一九二 政 府 藉 著「 現 代 化 」 與「 文 明 衛 生 」 等 政 令 宣 傳, 對 含 納 民 族 文 化 與 意 識 的 漢 醫 多 所 貶 抑, 進 一 步 在 西 方 大 型 藥 廠 強 勢 推 波 的 過 程 中, 在 制 度 上 禁 絕 漢 醫 與 漢 藥。 彼 時, 殖 民 地 政 府 對 台 灣 民 眾 大 力 宣 傳 西 藥 等 同 於 文 明 與 現 代、 漢藥等同於傳統落後的觀念。 在 這 樣 的 時 代 條 件 下, 林 達 三 的 父 親 經 過 朋 友 的 介 紹, 也 開 始 做 起 了「 西 藥 配 置 」 的 生 意。 到 了 一 九 四 五 年 台 灣 光 復 後, 養 家 的 生 意 已 經 具 備 基 本 的 規模。彼時,少年林達三也跟著父親學習「掛藥包」的業務,挨家挨戶地拜訪, 學 著 從 藥 品 使 用 登 記 簿 冊 上 了 解 家 戶 使 用 藥 品 的 情 況, 除 了 收 費 以 外 也 把 已

經 從 藥 袋 裡 頭 被 取 出 使 用 的 成 藥 補 上。 就 這 樣, 在 大 台 中 地 區 騎 著 腳 踏 車 推 銷藥袋與西藥,最遠可到日月潭一帶。 一名徐姓 ─

「學拳頭」,也因此而結識了不少 江湖朋友,這對於林達三日後的 ─

工 作 之 餘, 個 性 豪 爽 重 義 的 林 達 三 開 始 跟 著 大 湖 仔 一 帶 的 角 頭 拳頭師

人際交往以及好義個性的養成有著重要的關係。 一 九 四 七 年 初, 二 二 八 事 件 爆 發。 一 場 查 緝 私 菸 所 引 發 的 事 件, 將 光 復 以 後 所 積 聚 的 社 會 矛 盾 一 次 引 爆。 往 後 的 幾 天, 全 島 各 地 的 群 眾 蜂 起。 這 時, 正 值 血 氣 方 剛 又 好 打 抱 不 平 的 林 達 三 與 經 常 為 夥 的 友 伴, 抱 著 好 奇 的 心 態 相 約探看事件後台中市區的情況。 林 燿 呈 轉 述 族 親 的 回 憶 時 說 :「 他 們 在 幾 場 零 星 的 街 頭 械 鬥 中 保 護 了 數 位 無 辜 被 追 打 的 外 省 人, 供 給 他 們 吃 住 一 段 時 間, 並 且 等 待 事 件 的 平 息。」 這 是 他 在 二 二 八 事 件 期 間 的 一 段 經 歷。 往 後 的 日 子, 林 達 三 還 是 一 樣, 將 所 有 心 力 集 中 在 工 作、 學 拳 腳 功 夫 以 及 結 交 朋 友 上。 一 九 四 八 年, 林 達 三 和 徐 姓 拳 頭 師 傅 的 養 女 日 久 生 情 談 起 了 戀 愛。 婚 後 不 久, 在 一 九 四 九 年 十 一 月 產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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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子,是年輕夫婦唯一的子嗣。 由 於 二 二 八 事 件 的 一 些 經 歷, 以 及 事 件 過 後 民 間 普 遍 躁 動 不 安 的 氛 圍, 通 過 身 在 底 層 的 街 坊 好 友 對 困 苦 生 活 與 時 局 的 切 身 議 論, 對 習 於 穿 梭 市 井 的 林 達三來說,感受毋寧是更加的深刻。因而,也逐漸地對時局感到憤憤不平。 一 九 四 九 年 底, 林 達 三 通 過 朋 友 的 介 紹, 結 識 了 在 高 王 爺 巷( 今 忠 孝 里 振 興 路 福 成 宮 一 帶 ) 當 木 工 的 王 再 龔, 因 而 知 道 了 有 某 個「 組 織 」 的 存 在, 並 且 開 始 通 過 王 再 龔 的 提 供, 閱 讀 了 手 寫 的「 學 習 材 料 」, 知 道 了 過 去 幾 年 的 內 戰 情 勢, 以 及 與 國 民 政 府 對 抗 的「 那 個 黨 」。 於 是, 經 由 王 再 龔 的 介 紹 與 期 間 的 學 習, 林 達 三 對 於 國 民 政 府 統 治 下 的 底 層 人 民 遭 遇, 以 及 往 後 的 路 應 該 怎 麼 走, 也 有 了 更 深 一 層 的 體 認。 這 樣 的 關 係 確 立 後, 王 再 龔 再 通 過 林 達 三 的 祕 密 引 介, 購 買 了 供 應 武 裝 組 織 所 需 的 部 分 槍 枝 與 彈 藥。 此 時, 內 戰 的 情勢已經很明朗了。 一 九 四 九 年 四 月, 國 共 在 北 平 的 和 談 破 裂 後, 國 民 政 府 緊 接 著 在 五 月 二 十 日 宣 佈 台 灣 地 區 戒 嚴 ; 四 天 之 後,《 懲 治 叛 亂 條 例 》 公 佈。 一 場 醞 釀 多 時 的

恐 怖 肅 清, 在 局 勢 的 轉 化 中, 憑 藉 著 政 權 反 共 戒 嚴 的「 最 高 國 策 」 取 得 了 一 張 依 法 辦 人 的 通 行 證, 讓 遍 地 密 佈 的 警 憲 特 務 以 及 一 切 的 祕 密 逮 捕 看 上 去 都 「有法有理」了。 一 九 四 九 年 底, 國 民 政 府 撤 退 來 台。 隔 年 六 月 十 三 日 就 進 一 步 公 佈 了《 戡 亂時期檢肅匪諜條例》。六月二十五日,韓戰爆發了。美國介入了東亞戰事, 並 藉 此 宣 佈「 台 灣 海 峽 中 立 」, 派 遣 第 七 艦 隊 以 武 力 橫 斷 海 峽。 這 對 於 退 逃 台 灣 的 蔣 氏 政 權 而 言, 無 疑 地 取 得 了 喘 息 與 偏 安 的 保 證。 在 確 定 了 美 國 介 入 以 後, 開 始 對 島 內 的 異 議 者、 地 下 黨 人 及 其 同 情 者 發 動 肆 無 忌 憚 的 逮 捕 與 追 殺, 建 立 起 它 堅 實 的 反 共 基 地, 也 確 立 了 台 灣 作 為 美 國 介 入 西 太 平 洋 地 區 戰 略中「不沉航母」的傀儡角色。 年 初, 林 達 三 ○

「 也 許 是 意 識 到 當 時 的 局 勢 變 化, 感 覺 到 不 對 勁 吧!」 林 燿 呈 回 憶 族 親 向 他 述 及 的, 父 親 在 那 一 年 裡 的 些 許 往 事。 因 為 這 樣, 一 九 五

與 妻 子 帶 著 剛 出 生 不 久 的 孩 子, 搬 回 嘉 義 市 區 一 帶 生 活。 林 達 三 靠 著 配 置 藥 包 養 起 一 家 三 口, 可 卻 好 像 又 在 躲 避 一 些 什 麼 事 那 樣, 不 安 地 頻 繁 往 來 於 台


年 端 午 剛 過 不 久, 大 逮 捕 開 始 了。 林 達 三 擔 心 的 事 情, 終 於 發 生 ○

中、嘉義之間。 大逮捕

一九五 了。 八 月 的 某 一 天, 台 中 的 家 裡 接 到 了 下 落 不 明 的 林 達 三 的 消 息, 間 接 證 實 了 他在嘉義被捕的事實。理由是,他參加了「臺灣民主自治同盟中部武裝組織」。 年 十 月 三 十 日,「 臺 灣 民 主 自 治 同 盟 中 部 地 區 武 裝 叛 亂 組 織 案 」 ○

三仔被捕後,家人四處奔走、亟欲打聽他的下落卻始終毫無所獲。 一九五 在 保 安 司 令 部 軍 法 處 看 守 所 宣 判。 王 再 龔、 李 金 良 以「 意 圖 以 非 法 之 方 法 變 更國憲顛覆政府而著手實行」處死刑,褫奪公權終身。 然而,在案件宣判之後,這份判決卻經歷了數次的內容改寫。 國 防 部 參 謀 總 長 周 至 柔 在 收 到 這 份 判 決 報 告 後, 認 為 餘 犯 罪 行 重 大 不 容 輕

知。 在 沒 有 其 他 調 查 佐

護是否起到作用不得而

與 組 織。 他 的 翻 供 與 掩

詞, 矢 口 否 認 林 達 三 參

他在台中市警局的供

再龔在再度審判中翻轉

之 後, 直 接 關 係 人 王

金良一同處以死刑。

翁 得 發 應 與 王 再 龔、 李

判。十一月八日,簽呈向總統府蔣建議:林達三、魏源溱、謝奇明、林夷吾、

三收到妻兒寄來的合影。(林燿呈提供)

同案六人由無期徒刑改判死刑。 四二五號判決是這麼說的: ○

十 二 月 五 日, 林 達 三 案 覆 審 終 結。 根 據 臺 灣 省 保 安 司 令 部( 四 第

)安澄字 ○

畫除,發回覆審。最後,憑著十一月二十一日總統府的一紙便條,除林達三外,

證 林 達 三 確 實 有 組 織 關 係 的 情 況 下, 林 達 三 的 名 字 最 後 在 判 決 書 上 被 以 黑 墨

一九五○年,被關押在軍法處看守所的林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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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九五

)年四五月間,林達三經李竹介紹認識王再龔,由王再龔介紹加入台 ○

灣民主自治同盟中部武裝組織。並於同年六月間介紹張文仲售賣美造三號左輪手槍一 枝、子彈十五發,……。幫助販賣槍械罪行以參加叛亂組織罪予以從重科處。

年 十 二 月 十 一 日 清 晨 五 時, 冬 日 的 朝 陽 尚 未 升 起, 包 括 ○

最後,林達三被改處以無期徒刑,褫奪公權終身。 六 天 後, 一 九 五 王 再 龔 在 內 的 同 案 六 人 在 憲 兵 的 武 裝 押 運 下, 被 綁 赴 馬 場 町 刑 場 槍 決。 屍 骨 的 下 落, 一 直 要 到 一 九 九 三 年 五 月, 才 終 於 在 台 北 市 郊 六 張 犁 的 一 處 亂 葬 崗 中被發現。 九月颱

林達三的無期之刑宣判後,開始了看不到盡頭的囚人歲月。 「 自 此, 阿 嬤 始 終 抑 鬱 難 平, 終 日 求 神 問 卜 祈 願 兒 子 早 日 平 安 歸 來。」 林 燿呈說:「伊飼養了一頭公豬,等待兒歸來的那一日要還願拜天公。」然而,

一九五二年,林達三的無期徒刑判決。(林燿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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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多 年 的 等 待 過 去 了, 時 間 漫 長 得 連 大 豬 公 都 已 經 老 得 站 不 住 腳 死 了, 伊 還 是 不 得 望 見 心 肝 兒 的 歸 返。 一 九 六 四 年, 終 因 憂 煩 過 度 而 中 風 不 起, 最 後 靠 著一絲盼子歸來的意志支撐著,倒臥在病榻上足足拖磨了十個寒暑。 一九七四年,林達三被捕後的第二十四個年頭。他已經又從臺東的泰源監獄 被 移 押 回 俗 稱「 綠 洲 山 莊 」 的 國 防 部 綠 島 感 訓 監 獄。 此 時, 刑 期 十 年、 十 五 年的「同學」早已相繼出獄;還留在獄中的,除了林書揚、陳水泉、徐文贊、 蔡 榮 守、 林 金 成 等 幾 個 無 期 的 老 難 友 外, 同 一 年 的 七 月 以 後 又 多 了 一 批 因 成 大 共 產 黨 案 被 判 入 獄 的 年 輕「 叛 亂 犯 」。 被 隔 絕 於 世 外 的 政 治 犯 監 獄 竟 而 意 外地有了「世代交碰」。 此 時, 三 仔 在 外 役 負 責 種 菜 的 工 作, 供 應 所 有 難 友 的 菜 食, 繼 續 著 無 期 的 囚 人 歲 月。 然 而, 入 秋 的 一 場 意 外, 倏 然 終 結 了 三 仔 的 無 期 之 囚, 也 斬 絕 了 母親長年的思念。

(林燿呈提供)

九 月 二 十 六 日, 輕 度 颱 風 范 迪 在 宜 蘭 登 陸, 暴 風 圈 覆 蓋 了 東 台 灣。 閩 南 俗

訓導處留影。(林燿呈提供)

一九六○年六月,林達三(前排中)與生產隊的同學在新生訓導處的菜圃合影。

諺 說 :「 九 月 颱, 無 人 知。」 怎 能 料 到, 一 個 輕 颱 所 帶 來 的 自 然 災 變 最 後 竟

一九五九年六月,林達三在綠島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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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成臺灣全島範圍的重大傷亡,就連蕞爾一隅的火燒島也難以倖免。 二十六日深夜,暴風挾帶著豪大雨勢不停地往孤懸於臺東外海的綠島傾洩。 隔 日, 林 達 三 照 常 進 行 著 被 指 派 的 外 役 工 作。 為 了 不 讓 暴 雨 淹 沒 了 菜 園, 幾 個 難 友 在 雨 中 賣 力 地 疏 通 圍 牆 邊 的 排 水 溝。 傾 間, 飽 滿 著 雨 水 的 泥 石 向 著 監 獄 圍 牆 滾 沖, 勞 動 中 的 三 仔 不 及 回 神, 龐 碩 的 土 石 流 已 經 撞 坍 了 擋 土 牆, 凶 倏地壓噬了他整個身軀。 正 在 服 役 的 林 燿 呈 接 到 突 來 的 噩 耗, 慌 張 無 措 地 隻 身 趕 往 綠 島, 到 了 島 上 已 經 是 第 二 天 了, 父 親 還 深 埋 在 泥 石 堆 中。 他 苦 苦 哀 求 獄 方 加 快 速 度 救 援 挖 掘, 一 絲 希 望 還 懸 在 心 上。 怎 奈, 到 了 第 三 天 終 於 挖 出 的 卻 是 一 具 冰 冷 腫 脹 的遺體。 三仔死了。 這 一 年 ,林 達 三 四 十 三 歲 。十 九 歲 時 被 捕 ,林 達 三 坐 了 二 十 四 年 的 政 治 牢 , 直到意外身亡。

歸鄉

秋 颱 侵 襲 後, 綠 島 的 天 暫 時 恢 復 了 湛 藍, 不 遠 處 海 天 交 接 的 地 方 有 一 團 團 像 鱗 片 般 的 卷 積 雲。 節 氣 剛 過 秋 分, 島 上 的 氣 候 依 舊 暑 熱, 漫 步 在 礫 石 路 上 的漁家,憂心地望天看雲,忖思著何時才能夠出海討生活。 「 他 們 將 父 親 的 遺 體 停 置 在 近 海 沙 灘 地 上 一 處 簡 劣 的 木 板 寮 中。」 林 燿 呈 蹙著眉,回述在島上為父殮屍的景象。「島上沒有殮葬的冰凍設備。幾經折騰, 我 與 叔 叔 好 不 容 易 從 港 邊 購 來 了 兩 片 冷 藏 漁 獲 的 大 冰 磚。 父 親 的 遺 體 僵 直 地 躺在那僅有的塊冰上……。」 綠 島 漆 黑 的 夜 裡, 火 燒 山 下 寂 靜 得 只 剩 海 水 拍 打 礁 石 發 出 的 浪 潮 聲。 那 一 晚,燿呈仔跪地不起,面對著眼前一動也不動的父親,他只能哭,不斷地嚎哭。 那憤怒與淒舛的哭聲伊啞、伊啞地,就這樣交纏在潮岸與海風的嘯叫裡。 天 亮 之 後, 獄 方 派 了 人 來。「 他 們 要 我 將 父 親 的 遺 體 就 地 火 化, 說 是 便 於 將骨灰帶回家。」燿呈仔不同意管訓監獄提出的要求。 「 叔 叔 搭 船 回 到 台 東, 買 了 一 口 棺 材, 又 雇 了 船 運 到 島 上。」 腫 脹 不 堪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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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體,已經無法入棺。叔姪強忍著淚,硬是推著將遺體擠進棺材裡。 「這是阿爸入殮的情景。」林燿呈強忍著情緒繼續說著。 「 幾 經 周 旋 後, 父 親 的 遺 體 才 終 於 上 了 船。 靠 岸 後, 我 們 雇 了 一 輛 卡 車, 把 棺 木 安 放 在 沒 有 布 棚 的 後 車 斗 上。」 燿 呈 仔 側 身 在 棺 木 旁 守 著, 一 路 上 給 父親引路:「阿爸,過橋了……。」「阿爸,要過山洞了……。」 運 棺 車 在 深 夜 的 南 迴 公 路 上 奔 行, 漆 黑 的 夜 幕 裡, 生 者 與 死 者 靠 著 引 路 聲 與兩道車燈的微光照探著崎嶇蜿蜒的前路,就這樣一路顛簸地回到了臺中。 「 歸 鄉 的 路 上, 有 情 治 人 員 緊 隨。」 林 燿 呈 說。 他 們 以 監 視 的 姿 態 全 程 戒 備著一個已然死去的「無期叛亂犯」。 不 多 久, 三 仔 意 外 離 世 的 消 息 輾 轉 傳 到 了 已 經 出 獄 的 各 地 難 友 耳 裡。 在 他 的 遺 體 歸 鄉 以 後, 難 友 們 希 望 能 夠 送 三 仔 最 後 一 程。 告 別 式 是 日, 特 務 滿 佈 在喪幃周圍,監視與威嚇的眼線仍舊不放過林達三。 治 喪 期 間, 家 人 深 怕 病 臥 的 老 母 親 承 受 不 住 白 髮 人 送 黑 髮 人 的 殤 慟, 小 心 翼 翼 地 忙 進 忙 出, 在 老 母 親 的 面 前 也 特 意 掩 飾 喪 逝 的 悲 痛。 然 而, 畢 竟 母 子

連心,她懷著惴惴不安的心緒,早已臆料到子喪的事實。 「 阿 爸 獄 死 後 的 第 九 天, 喪 事 剛 辦 完, 祖 母 也 跟 著 去 了。 那 一 天 是 農 曆 的 八月二十一日。」 燿 呈 仔 憶 及 一 九 七 四 年 的 那 個 中 秋, 喪 子 的 噩 耗 奪 去 了 做 母 親 的 最 後 一 絲 寄 望, 伊 再 也 盼 不 到 子 的 歸 來, 終 於 撒 手 而 去。「 那 短 短 的 一 個 月 裡, 家 裡 連辦了兩場喪事,我同時失去兩個至親。」 在往後的日子裡,無論如何,林燿呈怎麼都忘不了那一年的秋節。 至 於 林 達 三 的 父 親, 是 如 何 面 對 接 連 而 來 喪 子 喪 妻 的 錐 心 之 痛? 他 的 么 兒 林遠宏回憶:「母親跟著走後,阿爸卻看不出有什麼哀傷,他只淡淡地說著: 『 人 在 做, 天 在 瞧 ; 身 似 蜉 蝣, 能 奈 它 何?』 幾 十 年 的 哀 怨 情 仇 已 掏 盡 了 他 的感情,欲哭也已無淚。」 林 遠 宏 描 述, 早 已 看 破 世 情 的 父 親, 做 了 一 首「 情 詩 」, 道 盡 了 過 去 的 遭 遇總總,以及他晚年遁入佛門的心境。 那首詩是這樣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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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說無情與有情,無情能致道心貞; 古來多少英雄漢,端為多情誤一生。

〈 天倫歌〉 林 燿 呈 回 憶 族 親 的 轉 述, 父 親 被 捕 後, 不 識 字 的 母 親 面 臨 了 繼 父 的 種 種 威 脅 與 壓 力, 迫 於 無 奈, 終 於 央 人 寫 信 給 受 囚 在 火 燒 島 的 丈 夫, 萬 般 不 得 已 地 向 他 提 出 離 婚 的 商 量。 林 達 三 答 應 了。 就 這 樣, 母 親 自 此 離 家 改 嫁, 年 幼 的 林燿呈先後失去了雙親。從此,林燿呈就與她失去了聯絡。 一 九 六 四 年, 林 燿 呈 以 優 秀 的 成 績 考 進 台 中 市 立 第 三 初 級 中 學( 今 忠 明 高

囡仔的日子。幼年遭遇的種種,以及

中)就讀。同在這個時候,正值青春期的燿呈仔開始逃學逃家,在「大湖仔」

一帶的角頭幫派中攪和,經歷了一段

父 親 母 親 的 失 離, 所 有 無 解 的 問 題 使 得 少 年 期 的 燿 呈 仔 極 盡 一 切 辦 法 地 反 抗 與逃避。也因為這樣,市三中二年級還沒讀完,燿呈仔就被退學了。 在 綠 島 的 三 仔, 知 道 了 這 個 消 息, 又 通 過 書 信 央 請 已 經 出 獄 的 綠 島 同 學 幫 忙 引 介 學 校 就 讀, 希 望 唯 一 的 兒 子 能 夠 過 正 常 的 生 活。 最 後, 燿 呈 仔 決 定 去 讀 一 讀 當 時 正 在 擴 大 招 生 並 且 免 學 費 的 士 官 學 校。 士 校 規 律 的 作 息, 以 及 對 於 身 體 與 精 神 的 高 度 控 制, 反 而 使 得 燿 呈 仔 能 夠 靜 下 心 來 思 索 自 己 的 成 長 與 遭 遇。 然 而, 只 要 他 從 營 區 的 廣 播 歌 聲 中 聽 到 了〈 天 倫 歌 〉, 他 就 只 能 極 力 地按捺自己的情緒,那歌詞是這樣: 人皆有父,翳我獨無; 人皆有母,翳我獨無。 白雲悠悠,江水東流,小鳥歸去已無巢。 兒欲歸去無舟。兒欲歸去無舟; 何處覓源頭,何處覓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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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的 父 親 呢? 我 的 母 親 呢?」 每 每 想 起, 燿 呈 仔 只 能 獨 自 偷 偷 地 在 暗 地 裡啜泣。 就 讀 士 校 後 期, 林 燿 呈 以 優 異 成 績 被 舉 薦 保 送 陸 軍 官 校。 因 為 種 種 原 因, 最後他不顧於種種的「上級」壓力,毅然地放棄了資格,下部隊服滿了役期後, 就馬上申請退伍。這時的他,一心就想著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離散多年的母親。 退伍後,燿呈仔在四處探問下終於見到了母親。 二 十 年 的 分 離, 母 子 重 遇, 一 時 間 彼 此 竟 說 不 出 話 來。「 阿 母, 你 過 得 好 不好?」燿呈仔的一句問候,讓語塞的母子倆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彼 時, 母 親 已 經 改 嫁, 並 且 與 當 時 的 丈 夫 另 外 有 了 兒 女。 起 初, 燿 呈 仔 不 知 道 如 何 面 對 母 親 的 另 一 個 家 庭, 以 及 那 位 取 代 了 父 親 的 男 人。 燿 呈 仔 說 : 「過了很長一段時日後,我才開始能夠接受,並且叫他一聲叔叔。」 燿 呈 仔 是 怎 麼 理 解, 繼 而 接 受 雙 親 的 離 異? 他 說 :「 起 初, 我 對 於 母 親 已 經 成 為 別 人 的 妻 母 的 事 實 難 以 諒 解。 但 想 到 母 親 所 遭 遇 的 更 大 的 痛 苦 以 後, 我 才 漸 漸 覺 得, 自 己 太 過 於 自 私 了! 時 代 與 社 會 造 成 的 錯 誤 與 不 義, 不 該 化

作 對 母 親 及 親 人 的 仇 讎。」 前 些 年, 這 位 叔 叔 去 世 了。 直 到 現 在, 燿 呈 仔 始 終與同母異父的弟妹們維持互相照料的關係。 年 代 中 期, 一 股 黨 外 的 反 對 ○

從 此, 燿 呈 仔 接 受 了 另 一 個 家 庭, 並 且 開 始 在 政 治 與 社 會 的 矛 盾 結 構 中, 尋 找 問 題 的 所 在。 彼 時, 時 序 已 經 進 入 一 九 七

力 量, 在 社 會 矛 盾 的 累 積 過 程 中, 匯 聚 形 成 了 一 波 又 一 波 的 思 想、 文 化、 鄉 土與政治的社會動員力。 林 燿 呈 隱 然 地 察 覺 一 股 反 對 不 義 與 威 權 的 時 代 浪 潮 終 於 要 來 了, 並 為 此 感 到 興 奮。 之 後, 舉 凡 黨 外 人 士 有 任 何 街 頭 演 講、 活 動, 他 便 排 除 萬 難 地 積 極 參與。他說,當時只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弄倒國民黨,走民主的路。」「總 之,只要是反國民黨的,我都參加。」燿呈仔這麼說。 此 後, 依 舊 依 附 於 美 國 霸 權 反 共 勢 力 下 的 蔣 經 國 政 權, 在 面 臨 新 自 由 主 義 全 球 化 的 外 部 壓 力, 大 陸 的 改 革 開 放, 以 及 台 灣 社 會 反 對 威 權 統 治、 爭 取 政 治 民 主 的 多 重 矛 盾 因 素 加 總 下, 迫 於 形 勢, 終 於 在 一 九 八 七 年 七 月 十 五 日 宣 佈了台灣地區解除戒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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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 燿 呈 所 期 許 的 新 的 時 代, 彷 彿 終 於 看 見 了 曙 光。 九 投入二二八事件的平反與家屬的聯合。 老紅帽

年 代 初 期, 他 開 始 ○

一九九三年某日,燿呈仔通過叔叔告知,來到台中市三民路的一處會所內。 場 內 人 聲 鼎 沸, 有 演 講 集 會 在 進 行。 對 這 個 環 境 還 很 陌 生 的 燿 呈 仔, 又 環 視 了四周片刻,才意識到這裡正在舉辦一場慶生會。 眾 人 見 到 年 輕 又 陌 生 的 燿 呈 仔, 對 這 個 生 面 孔 既 好 奇 又 有 一 些 難 以 言 述 的 顧忌。

「少年仔,你是誰?怎麼會來這裡?」一名長者首先開口問了燿呈仔。「我 叫 林 燿 呈, 聽 說 這 裡 有 我 爸 爸 生 前 的 好 朋 友, 所 以 ……。」 燿 呈 仔 向 長 者 與 眾人介紹了自己的身分與來意。 「你的爸爸是……?」 「我的爸爸叫作林達三。」

「 啊! 你 是 三 仔 的 兒 子!」 幾 個 林 達 三 的 舊 識 聽 到 燿 呈 仔 的 介 紹 後 又 訝 又 喜。 也 許 是 出 自 於 對 三 仔 的 懷 念, 他 們 紛 紛 趨 前 上 上 下 下 地 將 燿 呈 仔 的 身 形 與臉孔端詳了一番。 這 是 林 燿 呈 在 解 嚴 後 初 次 遇 見 被 稱 為「 紅 帽 子 」 的 這 一 代 人, 也 就 是 五 年 代 白 色 恐 怖 倖 存 的「 政 治 犯 」。 也 因 為 這 樣, 燿 呈 仔 才 第 一 次 知 道, 原 來 在 一 九 四 七 年 的 二 二 八 事 件 之 後, 還 有 一 段 時 間 更 長、 規 模 更 大 更 廣 的 反 共 肅清。 從 這 些 在 綠 島、 泰 源 就 與 父 親 結 識 共 難 的「 老 紅 帽 」 的 回 憶 裡, 燿 呈 仔 漸 漸地知道了關於父親的種種。 年代中期以後才從 ○

「其實,我父親是在白色恐怖的過程中遭難的。與二二八之後的清鄉有關, 但 跟 二 二 事 件 又 不 是 同 一 件 事。」 這 是 林 燿 呈 一 直 到 九 諸多的疑問中與探索中得到的答案。 「 我 在 參 與 二 二 八 關 懷 協 會 的 時 候, 大 家 談 的 都 是 二 二 八 事 件, 從 來 不 知 道 有 白 色 恐 怖。 你 說, 這 麼 大 的 事, 怎 麼 大 家 都 不 知 道? 說 起 來 很 荒 謬, 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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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事 實!」 林 燿 呈 追 究 自 己 乃 至 於 台 灣 社 會 對 白 色 恐 佈 的 認 識, 彷 彿 就 像 一 段 憑 空 消 失 的 集 體 記 憶。「 為 什 麼 會 這 樣?」 燿 呈 仔 以 他 的 親 身 經 驗, 最 後 將它歸結於某種當時他也難以理清的「荒謬」。 燿 呈 仔 作 為 受 難 者 家 屬 的 切 身 體 會 是 深 刻 的。 在 依 舊 延 續 的 冷 戰 構 造 以 及 反 共 的 意 識 形 態 底 下, 那 所 謂 不 以 荒 謬 為 荒 謬 的 荒 謬, 也 許 正 是 台 灣 社 會 自 解 嚴 以 來 迄 今 仍 無 法 進 行 歷 史 的 清 創 與 縫 合 的 原 因 之 一 吧! 也 因 為 這 樣, 尚 無 法 成 為 過 去 的 歷 史 總 是 以 一 種 現 在 進 行 式, 矛 盾 地 反 覆 再 現 於 我 們 之 間。 對 於 燿 呈 仔 而 言, 追 究 這 樣 的 荒 謬 的 本 質、 成 因 的 過 程, 毋 寧 是 困 難 而 艱 辛 的。

年 代 中 期, 官 方 開 始 針 對 二 二 八 事 件 的 受 難 者 及 家 屬 進 行 ○

「正義」是什麼顏色?

林 燿 呈 說, 九

年 代 白 色 恐 怖 期 間 遭 槍 決 的 犧 牲 者 家 屬, 並 且 ○

平 反 與 補 償。 當 時 積 極 爭 取 受 難 者 的 政 治 平 反 的 燿 呈 仔, 於 是 結 識 了 包 括 莊 朝 鐘、 翁 得 發、 呂 煥 章 等 五 協助他們辦理了「二二八」的受難賠償。 「 那 時 ,我 們 只 知 道 有 二 二 八 ,並 不 知 道 白 色 恐 怖 。事 實 上 ,白 色 恐 怖 是 發 生在二二八事件之後,是二二八事件之後的延續,但又不是同一件事。但是,

年代白色恐 ○

因 為 當 時 的 社 會 氛 圍, 我 和 剛 剛 說 的 幾 位 遺 族 們 普 遍 以 為 父 執 輩 是 在 二 二 八 事件中犧牲或者被捕。」 林 燿 呈 回 憶 解 嚴 初 期, 剛 剛 形 成 兩 黨 政 治 的 台 灣 社 會, 把 五

怖 肅 清 當 成「 二 二 八 」 事 件 來 處 理, 又 把「 二 二 八 」 作 為 外 省 人 以 及 外 來 政 權 殺 害 台 灣 人 的 事 件 來 理 解。 實 際 上, 在 政 黨 輪 替 了 兩 次 的 今 天, 這 還 是 相

年 代, 很 輕 易 地 在 省 籍 矛 盾 的 操 作 下, 被 化 約 ○

年 代 所 經 歷 的 ,政 治 案 件 平 反 的 歷 程 ,他 說 :「 二 二 八 ○

對普遍的民眾對於這段歷史的認知。 林燿呈想起他在九

事件在本土化論述高張的九


458 看到陽光的時候 為了解除死者的重擔——林達三與林燿呈父子的生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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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 抵 禦 外 來 統 治 者 的『 台 灣 人 悲 情 』, 在 政 黨 發 動 的 以 族 群、 省 籍 操 作 社 會 動員的過程中,上升為受壓迫的『台灣民族』爭取獨立建國的故事。」 一 九 九 三 年 五 月 二 十 八 日, 台 北 市 郊 六 張 犁 的 白 色 恐 怖 犧 牲 者 亂 葬 崗 現 場 年 ○

年 代 末 期, 針 對 白 色 恐 怖 的 官 方 補 償 ○

被 發 現 以 後, 官 方 在 證 據 出 土 以 及 輿 論 壓 力 的 態 勢 下, 終 於 首 度 承 認 五 代 白 色 恐 怖 的 存 在。 林 燿 呈 說 :「 九 開始了,依據的是剛通過的不久的〈不當叛亂暨匪諜審判案件補償條例〉。」 他 接 著 說 :「 台 灣 已 經 經 歷 了 兩 次 的 政 黨 輪 替, 官 方 對 於 白 色 恐 怖 始 終 還 是 以『不當叛亂暨匪諜審判案件』來處理。」事實上,補償條例只有針對逮捕、 審 訊、 判 決 等 法 律 過 程 所 產 生 的 程 序 不 當, 對 法 律 認 定 上 的「 受 裁 判 者 」 做 有 條 件 的「 補 償 」, 並 不 是 全 面 的「 賠 償 」 與「 平 反 」,〈 條 例 〉 本 身 還 設 定 了 涉 及 叛 亂 實 情 者 不 予 補 償 的「 排 除 條 款 」。 他 終 於 明 白, 無 論 是 過 去 的 年代或今天,歸結的問題還是「反共」的意識形態與政治構造。 為此,他舉了兩個分屬不同政黨且各具代表性的人物的公開發言內容剪報,

一一年十月三十日郝伯村先生在中正紀念堂向蔣介石致敬 ○

試著向我陳述他的看法。

其中一則是二 時的公開發言,郝先生說:

如 果 沒 有 過 去 的 戒 嚴, 就 沒 有 今 天 的 自 由 民 主, …… 白 色 恐 怖 手 段 雖 然 嚴 厲, 雖 不

九 年 五 月 十 六 日 民 進 黨 主 席 蔡 英 文 女 士, 出 席「 戒 嚴 時 ○○

免有人因私人恩怨出現冤案,卻是為了消滅潛伏在臺灣社會的共黨分子,這不是戒嚴 的政治錯誤。

另外一則是二

期白色恐怖與轉型正義」研討會的致詞,她說: 臺 灣 還 是 一 個 年 輕 的 新 興 民 主 國 家, 現 階 段 在 轉 型 正 義 的 腳 步 上, 我 們 或 許 遭 遇 挫 折, 但 是 只 要 持 續 努 力, 重 新 找 到 對 的 方 向, 這 個 國 家 就 會 有 希 望。 …… 國 民 政 府 以軍事審判對付一般民眾,尤其是觸犯懲治叛亂條例的政治性犯罪,皆遭到軍事法庭 進行祕密審判對待;這對憲政民主及基本權利及自由,產生相當大的限制與侵害。因 此,政府也與「財團法人戒嚴時期不當叛亂暨匪諜審判案件補償基金會」合作,依法 彌 補人 民 所受 名譽 與 自 由之 傷害, 予 以補 償。 ……我 們 將結 合 民間 社 團與 廣大 民 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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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立法 院 強烈 把關,監 督 馬政 府,避 免 其走 回 戒嚴 老 路、向 中 國過 份 傾斜、 違背 轉 型 正義地違法亂政。我們也不惜走上街頭,以直接民意途徑向馬政府施壓,嚴正告訴這 個政府,絕不能以一黨獨大之姿,企圖把臺灣推回白色恐怖的年代。

當他分別從各具意見代表性的政要或前政要口中看到或聽到這些話語時,他 終 於 明 白, 看 似 在 國 族 認 同 上 各 執 立 場 的 兩 方 或 兩 黨, 在「 反 共 」 的 意 識 形 態上其實有著高度的共同認識,或起碼不表示反對。「他們的邏輯是一致的。 仍 然 是 將 林 達 三 們 視 為 是 叛 亂 的 匪。」 只 是,「 一 方 認 為 匪 當 該 除, 另 一 方 認 為 應 當 有 合 適 的 審 判 後 再 除, 僅 僅 是 這 樣 的 區 別 罷 了。 他 們 的 發 言 邏 輯, 其實是高度相似的。」林燿呈從他的關注與調查的材料中對我娓娓地說道。 因 為 這 樣, 林 燿 呈 歷 經 一 個 漫 長 而 痛 苦 的 認 識 過 程, 其 中 也 包 括 了 各 種 意 識 與 行 動 的 撕 裂 與 錯 亂。 最 終, 他 認 為 :「 如 果 僅 僅 只 在 臺 灣 一 島 的 範 圍 內 通 過 島 國 認 同、 政 黨 輪 替 的 奪 權 鬥 爭 要 來 撥 開 白 色 恐 怖 迷 霧 中 的 歷 史 真 實, 繼 而 達 到 某 種 真 相、 正 義 的 追 索, 又 或 者 是 真 正 的 民 主、 人 權, 是 怎 麼 都 不 可能的。」

他說:「雖然解嚴已經二十多年了,但是跟還沒有解嚴的時候差不了多少, 這個島上的執政者始終用各種方式告訴人們:我們在各方面還仍然受到敵人 的 威 脅。 都 已 經 政 黨 輪 替 又 輪 替 了, 兩 個 大 黨 還 在 不 斷 地 複 製 幾 十 年 前 那 種 『敵人就在你身邊』的反共宣傳!」 這是他作為白色恐怖受壓迫結構裡的一員,所發出的深沉的反省與批判吧! 所 有 政 權 通 過 法 的 手 段 對 人 民、 對 社 會 進 行 的 控 制 與 壓 迫, 都 必 須 在 內 部 存 在 一 個 外 部 的 假 想 敵。 他 說 :「 戒 嚴 是 這 樣, 解 嚴 了 也 還 是 這 樣。 白 色 恐 怖 不就是這樣來的嗎?而且它的效應還在繼續!」

一 四 年 六 月 底, 林 燿 呈 在 一 場 政 治 受 難 人 重 返 綠 島 的 紀 念 活 動 中, 第 ○

為了解除死者的重擔

一 次 完 整 公 開 地 述 說 關 於 父 親 與 他 的 生 命 故 事。 最 後 他 這 麼 說 :「 年 輕 的 時 候, 我 已 經 為 自 己 以 及 家 族 的 遭 遇 掉 下 不 知 道 多 少 眼 淚。 我 的 家 族 故 事, 只 是 那 個 時 代 眾 多 受 難 遭 遇 的 其 中 之 一 罷 了。 於 是 我 很 想 知 道, 父 親 以 及 他 的


有許多至今連名字都沒有的犧牲者遺 骸。(許孟祥提供)

依舊荒湮的六張犁白色恐怖犧牲者亂葬崗(許孟祥提供)

在這佈滿了無力感和背信的陷阱的時代裡,才是我們民族的希望和泉源……。

值和尊嚴。我們的國家有這樣值得驕傲、無數的庶民。有時被稱為「愚直」的這些人,

這些人哭著、笑著,還是背著歷史的負荷走下去,且用那些沉重的步伐來證明人的價

平 凡的 庶 民肩 上。 把那 些 只想『 活得 像 個人 』 的人, 引 向和 權 力核 心相 衝 突的 方 向。

現在我們的國家的那一天,母親的重擔才能被解除。……歷史往往把過重的負荷放在

續為了生者負荷下去。直到被囚者獲解放,分斷的民族重歸統一,真正的人的世界實

現已化成骨灰的母親,往後還是要承擔生者的希望的源泉。不是死而後已,而是繼

人林書揚先生所翻譯,它的內容是這樣的:

使 我 想 到 韓 國 政 治 犯 徐 京 植 說 過 的 一 段 話。 這 段 話 是 由 已 故 的 白 色 恐 怖 受 難

通 過 林 燿 呈 追 索 父 親 那 一 代 人 受 難 的 歷 史 真 相 與 社 會 改 造 的 執 念 及 訴 說,

同在一個畸形的歷史構造所形成的受難集體吧!

生。 作 為 家 屬 的 林 燿 呈 所 遭 受 的 苦 痛 與 壓 迫, 與 父 親 那 一 代 人, 也 可 以 說 是

白 色 恐 怖 的 歷 史 構 造 與 反 共 的 意 識 形 態, 直 接 而 徹 底 地 影 響 了 林 燿 呈 的 一

同志們究竟是因為什麼緣故而遭逢這樣殘酷的罪罰。」

六張犁白色恐怖犧牲者亂葬崗中,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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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 (國

徐 ) 京植,〈為了解除死者的重擔〉

「 父 親 走 後, 長 眠 臺 中 春 社 埔 一 帶 的 公 墓 區 裡。」 燿 呈 仔 說,「 今 年 的 清 明 前 後, 我 託 人 看 了 日 子, 在 烏 日 的 第 九 公 墓 找 了 一 塊 地, 把 父 親 的 遺 骨 安 置 在 他 掛 念 的 大 肚 山 台 地 上。 在 那 裡, 春 天 有 茵 茵 的 綠 草 為 伴, 天 氣 好 的 時 候,可以望見不遠處的臺灣海峽。」 「 我 的 半 生 遭 遇 都 在 面 對 或 糾 纏 於 父 親 乃 至 於 他 所 面 臨 的、 並 且 留 給 我 們 的 時 代 命 題, 一 直 到 現 在 還 是 這 樣。 這 個 未 完 結 的 歷 史 篇 章, 早 已 不 單 單 是

一五年撰稿 ○

受 難 家 屬 的 問 題 了 ……。」 林 燿 呈 說,「 父 親 在 歷 史 的 浪 潮 裡, 已 經 走 完 了 他艱苦的一生。現在,應該要讓他好好地休息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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