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 六四。本土。工人(上)
特刊
老豬 我在街工六四討論會的宣傳上,提出了一個問題──「六四給我 們的詰問」,我希望透過這篇文章,與大家分享我的回答。 就在五一勞動節剛過去不久,碼頭工人罷工剛結束,深圳接連發 生了三場罷工抗爭,規模最少的有二百人,最多的有二千人。罷工 的工人或許沒有留意,他們抗爭開始的日子,倒數一百年,有一場 改變近代中國命運的五四運動,罷工工人也(或許)並不關心的, 他們罷工的時間,與二十四年前,那一場差一點改寫中國(及他們) 命運的八九民運,驚人的重疊。而且,他們都在差不多的時間,被 國家機器摧毀、驅散及拘捕。含著眼淚,也帶著苦笑的,或許,他 們需要慶幸,由於不受到主流媒體及知識份子的垂青,國家機器對 於他們的處罰,將遠遠比六四的死難者輕。
溫鐵軍的《八次危機》中提及,中國共經歷八次經濟危機,當中第五次(1988 年)及第六次(1993)的兩次經濟危機,對最近二十年的中國走向,影響極大。1988 年那一次經濟危機,由於中國在七十年代尾所積欠的龐大外債,以及購買西方機器 發展工業化的資金需求,實在已經超過它的生產總值所能應付,當權的官僚為了應 付這次經濟危機,而強行推出撥改貸(緊縮信貸、銀行利率調整) 、價格雙軌制(價 格闖關) ,從而使到當時出現高水平的通貸膨脹及官倒公司利用制度缺口謀取暴利。 而六四事件後,農民收入更連續三年下降,迫使大量農民入城找工,演變成 90 年代 末的「盲流」民工潮現象。六四事件後的四年,中國的經濟陷入蕭條,溫鐵軍形容, 情況比 1929 年的美國經濟大蕭條更嚴重,1994 年推出鐵腕政策(號稱鐵血十六條) , 國企改革導致數以千萬計的國企工人裸體下崗,中央地方分稅制改革更使到國富民 窮,地方全面向外國資本開放,貪污更日益加劇,而最要命的,落實貨幣金融化及 外匯外革,以及土地資本化的第二次圈地運動,都是國家赤裸裸地向普羅民眾掠奪 的手段。最後,中國當權的精英階層,成功地在普羅民眾未能組織起反抗力量之前, 一步一步的將他們變得一無所有。 這就是六四事件前後的歷史背景。 回到香港,六四前後的中國變化,對香港
勞工。民運
又帶來甚麼樣的影響呢? 在政治上,六四事件令香港的本土政治力量產生極大的危機感,從而凝聚於「民 主抗共」的旗幟之下,自七十年代以來,由當年的戰後嬰兒為主力的青年激進思潮,
在中共龐大的壓力下,正式合流。這是香港本 土政治力量的一次重要匯合,當中最具代表性
勞工。民運
的組織,非「支聯會」莫屬。 「支聯會」以及與其緊密合作的組織,雖然以「建設民 主中國」為其中一個重要綱領,然而,更多是以支援為主,並不積極(甚少?)介 入中國的政治,其重心還是以香港本土為主,由於它們的主要支持者中重要組成部 份,是中產階級,所以主張以促進中港兩地經濟合流,從而希望影響中國政治改革, 當然,現在回頭再看,這個願望難免落空。當然背後的利益,亦是相當清楚,由於 中國的所謂改革開放,確實為香港的資產階級及中產階級帶來短期的好處,所以這 種一本萬利的如意算盤,才會令它們如此一廂情願地相信這個構想。 現實是殘酷的。二十多年後的今天,構想隨之破滅,反過頭來,變成今天對未 來的恐懼。自香港回歸以來,對於六四晚會儀式化的批評,從未間斷,但過去的批 評,更多是相對基進化的改良願望,然而今天的批評,郤是從根本否定八九民運與 香港本土力量的關連。雖然這些否定六四晚會及支聯會的意見,被四方圍攻下暫時 敗退,然而,在香港現時的政治經濟環境下,將年復年地繼續,並有死灰復燃,越 挫越勇之勢。究其根本,還是與香港在經濟融合的過程中,越來越處於弱勢有關。 以普世價值(西方自由主義?)作為反擊的工具,只能壓止其一時,未來歷史 的發展,關鍵仍在中港兩地運動能否結合,只是現在說來,可能仍言之尚早。 現在我們能夠主宰的,仍只是我們自身在運動的定位。兩地民間運動的力量, 相比與政權及資本集團,仍然是太弱了。
六四。本土。工人(下) 老豬 動筆之前,剛知道支聯會低調處理「愛國愛民、香港精神」的口號,並向丁子 霖及批評者道歉,在旁人看來,低調處理等同取消口號,我第一個感覺,就是支聯 會完了,一個舊時代的閉幕,代表一個新的時代的開始,而且通常都是混亂的。 在司徒華去世時,我已有這樣的感覺,但想不到的是,來得這麼快。 支聯會取消口號,背後隱含的意像,是自我取消了這個堅持了四分之一世紀的 主張,一個組織失去了方向,自殺了靈魂,雖生猶死。雖然,這對香港社會運動的 未來,不一定是壞事。往後,支聯會將會變成一個舉辦六四悼念活動的機器,正式 退出運動話語權的爭奪。
或者讓朋友擔心的是,現時最積極介入討論的力量,卻是主張全面退出中國民 主運動的城邦派,對此,我並不悲觀,也不認為全然是城邦派以一己之力,將支聯 會擊敗。支聯會今次所受到的攻擊,其原因由來以久,冰峰三尺非一日之寒,城邦 派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蘆葦,力量並沒有想像中大。 在上一篇文章,曾分析過支聯會一系是第一代本土運動的集結體,而這個集結 體是以中產階級為主導,所主張的建設民主中國,更多其實是透過中港經濟融合, 這個虛假想像,妄想改變中國的政治格局。所謂支持內地維權,更多只是人權、民 主等抽象的政治訴求,甚少關注民生及普羅百姓所面對的問題,何況支持的實質內 容通常只是聲援。愛國的口號,更多是配合當時民主回歸的想像,而且,帶有相當 強烈的,香港中產階級意錦還鄉,領導中國改革富強的想像。然而,這份想像,根 本是沿著香港資本主義發展樣式,一種精英式的憲政想像,普羅工人及基層巿民的 利益及位置,更多只是使用價值。 隨著中港經濟融合,這個兩地資本互相掠奪的大騙局,漸漸被揭破,支聯會一 系的主張,已經難以取信於民,然而,一直以來,支聯會一系的溫和妥協路線,卻 不容許它越過深圳河,過多地介入內地的民眾抗爭裡,這個才是它們進退失據的最 主要原因。 現時挺身挑戰支聯會的主要力量,主張閉關自保,斷絕中港兩地運動結合的右 翼排外力量,它們乘著溫和妥協路線支持者──中產階級,面對中共政權及官僚資 本的巨大無力感及失落感,不斷攻擊,意圖奪取話語領導權。面對這樣的一個局面, 我們如何定位自身在運動的位置,是我們首要回應的問題。 六四對中共政權的最大打擊,就是完全取消了它的統治合法性,剩下的只是赤 裸裸的利益關係。中共能夠維持其統治的基礎,就是保障經濟增長,尤其是精英階 層的利益增長。所以中共的統治口號中,最重要的就是穩定壓倒一切,發展經濟優 先考慮。在過去的二十多年,中共的確是完成任務,然而,代價卻是非常巨大。巨 大的貧富差距,嚴重被破壞的生態環境,中共是將往後幾代人的未來燃燒,來維持 那令世界驚訝的高速經濟增長。然而,隨著近十年資本主義的兩次危機,問題及界 限已經漸漸再難以遮蓋了。 它的政權基礎,在過去六十多年裡,從未虛弱如此。縱使它表面十分強大。 投身左翼運動的朋友,一如過往,需要做的是三個基本的事情:建立一個反抗 資本主義及其壟斷集團(尤其是新自由主義)的論述陣地、建立工人及基層堅實的 反抗組織基礎、時刻留意中國內地政治經濟變化,等待時機的到來。 過去,我們曾否努力?成果如何?並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我們如何繼 續上路,並且走到底。
街工年青勞工工作者看八九民運 文: 阿芝 今年是六四第二十四周年,想不到已是第二十四年了。八九民運,對於我來說,發 生時只得兩歲多,根本連發生什麼事也不清楚。只記得阿媽說過,她和爸唯一一次 的遊行就是因為八九當年的事件。我第一次去六四晚會也是在街工實習之後,之後 每年因為加入了街工,這成為了我工作的一部分。記得第一次去時,感覺不太深, 但是近這幾年,每一次入去參與晚會時,都會有一種很大的感受和激動。激動的是 為何我們堅持了這麼多年,中共政府妳仍然不肯承認當年的錯? 作為街工較年輕的勞工工作者,我們應如何去理解六四事件,或應與現在的勞工工 作,甚至與香港工運扣連。我想,雖然當年是由一班大學生走出來爭取中國政府的 民主改革,感覺上好像如工運扯不上關係,但是當年有一班工友也一起參與。而去 年的八九工運烈士李旺陽遭受到「被自殺」,可見六四事件從沒過去,而且亦不是 與勞工工作沒關係。而作為勞工工作者,我覺得六四一日不平反,中共不肯承認之 前的過錯,就只會見到一批想爭取自己合理權益的工友,就會不停被打壓,將他們 的聲音消滅。而且八九當年的情況,是爭取民主改革,改善民生需要,所以其實這 與工友息息相關,並不只是一場屬於學生的運動。 因為在工作上我是一名勞工幹事,我經常都會遇到基層的街坊工友,記得從之前到 現在,很少工友會出席。但到了近兩年,我每次都會想到,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紀 念日,應要鼓勵工友多參與。因而每年在六四前夕都會叫工友們一起去參與晚會。 去年,我有三個工友一起出席晚會,她們去完後都十分雀躍。因為他們從未試過去 晚會,但當他們去到參與時,那種震撼其實令工友非常激動。所以,在我而然,應 鼓勵更多的工友及街坊出席。另外,其實基層的街坊,很多都是覺得當年的中共政 府是做錯的,他們每次一提到,都會說起那一幕幕從電影出來的殘殺學生的片段, 並覺得中共政府是需要負責的。 在我來說,現時香港的勞工的現況其實都不外乎是持續的零散化。隨著最低工資的 推行及爭取立法標準工時,也會知道很多工種將會改變。而作為勞工團體,如何吸 納工友,是一定要透過地區工作的。街工作為一個基層的勞工團體,我們立足基層, 駐守不同的屋邨內,日常就是透過不同的服務及民生及勞工議題的爭取在地區裡組 織他們,並與他們一起爭取權益。這是與一般勞工團體利用建立工會去吸納工友是 不同的,因為我們不再與傳統工會般只會關心自己行業的問題,而是藉著地區的組 織去爭取一些全港性打工仔的權益,令更多的工
勞工。民運
友受惠。而我這個年青的勞工工作者更是認為這 樣的勞工工作是較適合現今的勞工狀況,而且亦 是因為這可以把爭取民主及愛國的心更易讓更 多的工友知道,六四與我們每個人的關係, 其
實是分割不開,息息相關的。 我因為對內地的勞工工作很少接觸,所以不太清楚內地勞工的工作的情況,特別是 在內地的勞工工作能否輕易推展等問題?而他們在六四後,又怎樣看勞工工作? 這 也是我希望可以在這次的討論會一樣,能夠尋找這個答案。因為我覺得我們與內地 其實是可以交流更多的意見,特別是在勞工權益的問題上,更不排除大家可以有更 進一步合作,組織地區工友。 對於六四,仍是這一句: 拒絕遺忘,未敢忘記。 六四一日未平反,我們仍然會堅持到底, 哪怕會有更多的二十四年。
一如既往,今年街工繼續參與愛國民主大遊行 以及六四燭光晚會,左圖則是街工新來港婦女 權益組參觀六四紀念館。 運動不止於六月四日,我們有學習組,定期研 習重要社運課題,歡迎參加。
六四前對本土的再思考 龍五 已經不記得是寫第幾篇有關六四的文章了。 每逢六四,總有人走出來說「六四是一場歷史悲劇」,也總有人走出來呼籲大家不 要遺忘歷史,要平反六四。 今年「本土派」杯葛六四燭光晚會的理由,是「不再愛國」,不再糾纏愛國還是愛 黨,不再批評支聯會的了無新意,而是決絕地與中國的民運割裂。 我並不是太想討論爭取本土民主是否必須以中國民主化為前題,這個問題或許重 要,但我更關注的,是族群意識、歷史建構與文化認同之間的關係。 1) 話說四年前,經過二十載歲月,港大學生陳一諤還在「理性討論」廣場上的屍體究 竟是解放軍還是平民的時候,我認識了一位從內地來港攻讀碩士的研究生,寫了一
篇洋洋數千字,反思她所了解的六四是什麼回事的一篇感想。文章描述的,是一個 從小「喝狼奶」長大,受愛國教育,後來偶然接觸紀錄片,繼而到港,在六四晚會 的燭光中,驚悟被騙的反思故事。 當她在鍵盤上打下「曾經的愛國變得很模糊,我不知道什麼是『國』了,為什麼要 愛」的時候,沒有這種經歷的人,大概很難明白年復一年燭光堅持對於她帶來的衝 擊和震撼。 寫到這裡,讀者大概會覺得,我無非是在借一位內地生的反思故事,說明六四燭光 晚會存在的必要。是的,我的確覺得六四燭光晚會不能廢,無論你有多不願意也好, 這每年一次的「儀式」已經成為香港自由之都的一道風景。更重要的是,整個紀念 活動所承載的價值─珍惜個體自由、追求公義社會、反對專制政權,已經成為本土 派念茲在茲本土意識的重要組成部分。 2)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大中華情意結」。悼念六四的意義,似乎並不單單在於這是 中國民運中悲壯的一頁。承傳歷史本身就充滿著偶然性:國共內戰、三反五反、文 化大革命,當中有多少故事多少人物,是值得我們去了解,去拒絕遺忘,甚至去紀 念?論死亡人數及影響之廣,上列歷史事件較六四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在香港每 年燭火所紀的,就只有六月四日這一天。 六四的特別之處,在於經過多年的堅持紀念─這要拜支聯會所賜,已經不是一件單 純地發生在北京天安門廣場的事件,而成為了不少香港人建立族群認同、反思殖民 統治的關鍵詞。每年的燭光晚會,已經超越了支聯會主題所包含的意義。正如我認 識的那位內地生,即使分不清有何國可愛,仍然會為拒絕謊言、爭取公義等理由參 加晚會。 「本土派」必會質疑,既然不愛國,不認同支 聯會的主題,為什麼仍然要參加晚會?香港人 既可以選擇自己悼念,也可以參加另一些同樣
愛國。本土
是悼念六四,而不是以愛國為主題的集會。 我們總可選擇是否參加晚會;但遊說別人不參加一個不單有標誌性意義,甚至可以 稱得上是代表人類共同良知之光的集會,為求建立族群意識,強行把良知匯集的浩 然之氣,貶斥成不會思考,只知盲目愛國的鄉愿,藉以強化對內地人刻板、平面甚 至是本質化的想像,這和中共一貫妖魔化美國的民主制度,借國人的雪恥心態形塑 排外民族主義的做法,又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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