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潑墨書房
⽬录 1. 封⾯ 2. ⽬录 3. 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4. 出版信息 5. 作者简介 6. 序⾔ 7. 附录⼀：《史记．平准书》原⽂ 8. 附录⼆：《史记．平准书》译⽂ 9. ⼀、汉初的经济问题和⽂景之治 10. ⼆、汉武帝时期的财政危机 11. 三、汉武帝时期的货币改⾰（五铢钱的出现） 12. 四、汉武帝时期的财政改⾰（盐铁专卖） 13. 五、缗钱令（⼘式的故事） 14. 六、五铢钱的发展与缗钱令的后果 15. 七、缗钱令的发展 16. ⼋、⼘式与桑弘⽺ 17. 九、终章 18. ⼗、平准的施⾏与盐铁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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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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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信息 书名：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作者： 张七公⼦ 出品： 简 书 监制： 林 ⽴ 运营： 刘福英 编辑： 孙杨莉 市场： 马⼷丁 技术⽀持： 赵 波 本书中的署名⽂章，除说明摘引的以外，其著作权均属于原作 者。作者通过简书发布⽂章并授权简书团队制作本书。本电⼦书由简 书全球范围内同步发⾏。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简书官⽹：http://jianshu.io 新浪微博：@简书 twitter：@jianshuio 微信公众号：jianshu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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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新浪微博⽹友御封：公知五⽑第⼀⼈。吃公家饭、受百姓⽓。减 肥成果显著，近视度数难减。唱歌七⾳有⼆，饮酒三⽄仍余。坐不改 姓，⽹上仍以本姓⾏；⾏却改名，隐去真名共⼆字。 能说经济、谈IT，⼜能扯风⽉，编⼩说。编程不熟，尚能写⼀⼆ ⾏代码；书画难⼯，也能学颜柳书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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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汉初年，历经战乱的中国⺠⽣凋敝。汉廷经过七⼗年的休养⽣ 息，经济得到发展，社会⽐较稳定，但也暴露出经济上的很多弊端。 到了武帝登基，⽆论是朝廷本⾝还是社会整体都迫切需要帝国经济政 策进⾏转向。司马迁写《史记》，将上述的过程总结下来，形成了⼀ 份珍贵的史料。当我们⽤现代的经济学观点观察《平准书》时，我们 更能得到⼀种新的体会。 《尚书．洪范》⽈：⼋政：⼀⽈⾷，⼆⽈货，三⽈祀，四⽈司 空，五⽈司徒，六⽈司寇，七⽈宾，⼋⽈师。⽤现代汉语说，就是
根本⼤法指出，⼋种政务是：⼀、粮⾷，⼆、商品，三、祭祀， 四、户籍，五、教育，六、治安，七、外交，⼋、军事。
在《洪范》指出的⼋项重要政务当中，粮⾷问题和商品问题被放 在了前两位。据清华对清华简的研究，《洪范》似乎是伪书，从「⼋ 政」的⾓度看，这⼀论断是有道理的。「⼋政」的提法，⽐「国家⼤ 事，在祀与戎」（《左传．成公⼗三年》）的提法先进了不少，个⼈ 感觉《洪范》肯定在《左传》之后。 班固写《汉书》，取「⼋政」中前两个字「⾷」「货」，写成了 《⾷货志》。在《汉书．⾷货志》之前，司马迁已经在《史记》⾥写 了《平准书》和《货殖列传》。⾃此之后，历代正史，除了记述分裂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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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期的⼏本之外，都有《⾷货志》在列。此等体例，⼀直到《清史 稿》。 本系列试图将现存《⾷货志》梳理⼀遍，算是读书笔记吧。 按道理，《⾷货志》应该是⼀部经济史著作，这话也没错。但从 字⾯上看，似乎《⾷货志》说的就是家长⾥短，吃的⽤的，⽤现代的 话说，似乎说的主要是微观经济学问题。但《⾷货志》的⽼祖宗不叫 《⾷货志》，⽽是叫《平准书》。 ⼆⼗四史的⽼祖宗是司马迁的《史记》，《⾷货志》的⽼祖宗是 《史记》⾥的《平准书》。什么是「平准」？《平准书》⾥说，（桑 弘⽺）
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召⼯官治⻋诸器，皆仰给⼤农。 ⼤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如此，富商 ⼤贾⽆所牟⼤利，则反本，⽽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 「平准」。
⽽后的结果则是：
天⼦以为然，许之。于是天⼦北⾄朔⽅，东到太⼭，巡海上，并 北边以归。所过赏赐，⽤帛百余万匹，钱⾦以巨万计，皆取⾜⼤ 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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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之，「平准」是汉代政府平抑物价、增加财政收⼊的⼀种⽅ 式。由于平准，⼀⽅⾯稳定了物价，使得⼤商⼈难以靠操纵市场⽽牟 取暴利；另⼀⽅⾯，负责平准的机构「⼤农」，由于平准政策的使 ⽤，也形成了⼤量财政收⼊，增强了汉代中央政府的财⼒。应该说， 平准，是封建时代政府直接⼲预微观经济的⼀种⼿段，但其平抑物价 的⽬的则带有宏观经济学的⼀丝影⼦。 于是，中国纪传体史书对经济的记载，从⼀开始就带上了浓厚的 宏观调控⾊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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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史记．平准书》原⽂ 汉兴，接秦之弊，丈夫从军旅，⽼弱转粮饷，作业剧⽽财匮，⾃ 天⼦不能具钧驷，⽽将相或乘⽜车，齐⺠⽆藏盖。于是为秦钱重难 ⽤，更令⺠铸钱，⼀⻩⾦⼀⽄，约法省禁。⽽不轨逐利之⺠，蓄积余 业以稽市物，物踊腾粜，⽶⾄⽯万钱，马⼀匹则百⾦。 天下已平，⾼祖乃令贾⼈不得⾐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孝 惠、⾼后时，为天下初定，复弛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孙亦不得仕宦 为吏。量吏禄，度官⽤，以赋于⺠。⽽⼭川园池市井租税之⼊，⾃天 ⼦以⾄于封君汤沐⾢，皆各为私奉养焉，不领于天下之经费。漕转⼭ 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万⽯。 ⾄孝⽂时，荚钱益多，轻，乃更铸四铢钱，其⽂为「半两」，令 ⺠纵得⾃铸钱。故吴诸侯也，以即⼭铸钱，富埒天⼦，其后卒以叛 逆。邓通，⼤夫也，以铸钱财过王者。故吴、邓⽒钱布天下，⽽铸钱 之禁⽣焉。 匈奴数侵盗北边，屯戍者多，边粟不⾜给⾷当⾷者。于是募⺠能 输及转粟于边者拜爵，爵得⾄⼤庶长。 孝景时，上郡以⻄旱，亦复脩卖爵令，⽽贱其价以招⺠；及徒复 作，得输粟县官以除罪。益造苑马以⼴⽤，⽽宫室列观舆马益增脩 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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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即位数岁，汉兴七⼗馀年之间，国家⽆事，⾮遇⽔旱之 灾，⺠则⼈给家⾜，都鄙廪庾皆满，⽽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 万，贯朽⽽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 ⾷。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乘字牝者傧⽽不得聚会。守闾 阎者⾷粱⾁，为吏者长⼦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爱⽽重犯 法，先⾏义⽽后绌耻辱焉。当此之时，⽹疏⽽⺠富，役财骄溢，或⾄ 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宗室有⼟公卿⼤夫以下，争于奢侈， 室庐舆服僭于上，⽆限度。物盛⽽衰，固其变也。 ⾃是之后，严助、朱买⾂等招来东瓯，事两越，江淮之间萧然烦 费矣。唐蒙、司马相如开路⻄南夷，凿⼭通道千余⾥，以⼴巴蜀，巴 蜀之⺠罢焉。彭吴贾灭朝鲜，置沧海之郡，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及 王恢设谋马⾢，匈奴绝和亲，侵扰北边，兵连⽽不解，天下苦其劳， ⽽⼲⼽⽇滋。⾏者赍，居者送，中外骚扰⽽相奉，百姓抏弊以巧法， 财赂衰秏⽽不赡。⼊物者补官，出货者除罪，选举陵迟，廉耻相冒， 武⼒进⽤，法严令具。兴利之⾂⾃此始也。 其后汉将岁以数万骑出击胡，及车骑将军卫⻘取匈奴河南地，筑 朔⽅。当是时，汉通⻄南夷道，作者数万⼈，千⾥负担馈粮，率⼗余 钟致⼀⽯，散币于邛僰以集之。数岁道不通，蛮夷因以数攻，吏发兵 诛之。悉巴蜀租赋不⾜以更之，乃募豪⺠⽥南夷，⼊粟县官，⽽内受 钱于都内。东⾄沧海之郡，⼈徒之费拟于南夷。⼜兴⼗万余⼈筑卫朔 ⽅，转漕甚辽远，⾃⼭东咸被其劳，费数⼗百巨万，府库益虚。乃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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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奴婢得以终⾝复，为郎增秩，及⼊⽺为郎，始于此。 其后四年，⽽汉遣⼤将将六将军，军⼗余万，击右贤王，获⾸虏 万五千级。明年，⼤将军将六将军仍再出击胡，得⾸虏万九千级。捕 斩⾸虏之⼠受赐⻩⾦⼆⼗余万⽄，虏数万⼈皆得厚赏，⾐⾷仰给县 官；⽽汉军之⼠马死者⼗余万，兵甲之财转漕之费不与焉。于是⼤农 陈藏钱经秏，赋税既竭，犹不⾜以奉战⼠。有司⾔：「天⼦⽈『朕闻 五帝之教不相复⽽治，禹汤之法不同道⽽王，所由殊路，⽽建德⼀ 也。北边未安，朕甚悼之。⽇者，⼤将军攻匈奴，斩⾸虏万九千级， 留蹛⽆所⾷。议令⺠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请置赏官，命⽈武功 爵。级⼗七万，凡直三⼗余万⾦。诸买武功爵官⾸者试补吏，先除； 千夫如五⼤夫；其有罪⼜减⼆等；爵得⾄乐卿：以显军功。」军功多 ⽤越等，⼤者封侯卿⼤夫，⼩者郎吏。吏道杂⽽多端，则官职秏废。 ⾃公孙弘以春秋之义绳⾂下取汉相，张汤⽤唆⽂决理为廷尉，于 是见知之法⽣，⽽废格沮诽穷治之狱⽤矣。其明年，淮南、衡⼭、江 都王谋反迹见，⽽公卿寻端治之，竟其党与，⽽坐死者数万⼈，长吏 益惨急⽽法令明察。 当是之时，招尊⽅正贤良⽂学之⼠，或⾄公卿⼤夫。公孙弘以汉 相，布被，⾷不重味，为天下先。然⽆益于俗，稍骛于功利矣。 其明年，骠骑仍再出击胡，获⾸四万。其秋，浑邪王率数万之众 来降，于是汉发车⼆万乘迎之。既⾄，受赏，赐及有功之⼠。是岁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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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百余巨万。 初，先是往⼗余岁河决观，梁楚之地固已数困，⽽缘河之郡堤塞 河，辄决坏，费不可胜计。其后番系欲省底柱之漕，穿汾、河渠以为 溉⽥，作者数万⼈；郑当时为渭漕渠回远，凿直渠⾃长安⾄华阴，作 者数万⼈；朔⽅亦穿渠，作者数万⼈：各历⼆三期，功未就，费亦各 巨万⼗数。 天⼦为伐胡，盛养马，马之来⾷长安者数万匹，卒牵掌者关中不 ⾜，乃调旁近郡。⽽胡降者皆⾐⾷县官，县官不给，天⼦乃损膳，解 乘舆驷，出御府禁藏以赡之。 其明年，⼭东被⽔菑，⺠多饥乏，于是天⼦遣使者虚郡国仓廥以 振贫⺠。犹不⾜，⼜募豪富⼈相贷假。尚不能相救，乃徙贫⺠于关以 ⻄，及充朔⽅以南新秦中，七⼗余万⼝，⾐⾷皆仰给县官。数岁，假 予产业，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于是县 官⼤空。 ⽽富商⼤贾或蹛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封君皆低⾸仰 给。冶铸煮盐，财或累万⾦，⽽不佐国家之急，黎⺠重困。于是天⼦ 与公卿议，更钱造币以赡⽤，⽽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时禁苑有⽩⿅⽽ 少府多银锡。⾃孝⽂更造四铢钱，⾄是岁四⼗馀年，从建元以来，⽤ 少，县官往往即多铜⼭⽽铸钱，⺠亦间盗铸钱，不可胜数。钱益多⽽ 轻，物益少⽽贵。有司⾔⽈：「古者⽪币，诸侯以聘享。⾦有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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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上，⽩⾦为中，⾚⾦为下。今半两钱法重四铢，⽽奸或盗摩钱 质⽽取鋊，钱益轻薄⽽物贵，则远⽅⽤币烦费不省。」乃以⽩⿅⽪⽅ 尺，缘以藻缋，为⽪币，直四⼗万。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币荐 璧，然后得⾏。 ⼜造银锡为⽩⾦。以为天⽤莫如龙，地⽤莫如马，⼈⽤莫如龟， 故⽩⾦三品：其⼀⽈重⼋两，圜之，其⽂龙，名⽈「⽩选」，直三 千；⼆⽈以重差⼩，⽅之，其⽂马，直五百；三⽈复⼩，撱之，其⽂ 龟，直三百。令县官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如其重。盗铸诸⾦钱 罪皆死，⽽吏⺠之盗铸⽩⾦者不可胜数。 于是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农丞，领盐铁事；桑弘⽺以计算⽤ 事，侍中。咸阳，齐之⼤煮盐，孔仅，南阳⼤冶，皆致⽣累千⾦，故 郑当时进⾔之。弘⽺，雒阳贾⼈⼦，以⼼计，年⼗三侍中。故三⼈⾔ 利事析秋豪矣。 法既益严，吏多废免。兵⾰数动，⺠多买复及五⼤夫，征发之⼠ 益鲜。于是除千夫五⼤夫为吏，不欲者出马；故吏皆适令伐棘上林， 作昆明池。 其明年，⼤将军、骠骑⼤出击胡，得⾸虏⼋九万级，赏赐五⼗万 ⾦，汉军马死者⼗余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是时财匮，战⼠颇 不得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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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司⾔三铢钱轻，易奸诈，乃更请诸郡国铸五铢钱，周郭其下， 令不可磨取鋊焉。 ⼤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 府，陛下不私，以属⼤农佐赋。原募⺠⾃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 牢盆。浮⾷奇⺠欲擅管⼭海之货，以致富羨，役利细⺠。其沮事之 议，不可胜听。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没⼊其器物。郡不出铁 者，置⼩铁官，便属在所县。」使孔仅、东郭咸阳乘传举⾏天下盐 铁，作官府，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吏道益杂，不选，⽽多贾⼈矣。 商贾以币之变，多积货逐利。于是公卿⾔：「郡国颇被菑害，贫 ⺠⽆产业者，募徙⼴饶之地。陛下损膳省⽤，出禁钱以振元元，宽贷 赋，⽽⺠不齐出于南亩，商贾滋众。贫者畜积⽆有，皆仰县官。异时 算轺车贾⼈缗钱皆有差，请算如故。诸贾⼈末作贳贷卖买，居⾢稽诸 物，及商以取利者，虽⽆市籍，各以其物⾃占，率缗钱⼆千⽽⼀算。 诸作有租及铸，率缗钱四千⼀算。⾮吏⽐者三⽼、北边骑⼠，轺车以 ⼀算；商贾⼈轺车⼆算；船五丈以上⼀算。匿不⾃占，占不悉，戍边 ⼀岁，没⼊缗钱。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贾⼈有市籍者，及其家 属，皆⽆得籍名⽥，以便农。敢犯令，没⼊⽥僮。」 天⼦乃思⼘式之⾔，召拜式为中郎，爵左庶长，赐⽥⼗顷，布告 天下，使明知之。 初，⼘式者，河南⼈也，以⽥畜为事。亲死，式有少弟，弟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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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脱⾝出分，独取畜⽺百余，⽥宅财物尽予弟。式⼊⼭牧⼗余岁，⽺ 致千余头，买⽥宅。⽽其弟尽破其业，式辄复分予弟者数矣。是时汉 ⽅数使将击匈奴，⼘式上书，原输家之半县官助边。天⼦使使问式： 「欲官乎？」式⽈：「⾂少牧，不习仕宦，不原也。」使问⽈：「家 岂有冤，欲⾔事乎？」式⽈：「⾂⽣与⼈⽆分争。式⾢⼈贫者贷之， 不善者教顺之，所居⼈皆从式，式何故见冤于⼈！⽆所欲⾔也。」使 者⽈：「苟如此，⼦何欲⽽然？」式⽈：「天⼦诛匈奴，愚以为贤者 宜死节于边，有财者宜输委，如此⽽匈奴可灭也。」使者具其⾔⼊以 闻。天⼦以语丞相弘。弘⽈：「此⾮⼈情。不轨之⾂，不可以为化⽽ 乱法，原陛下勿许。」于是上久不报式，数岁，乃罢式。式归，复⽥ 牧。岁余，会军数出，浑邪王等降，县官费众，仓府空。其明年，贫 ⺠⼤徙，皆仰给县官，⽆以尽赡。⼘式持钱⼆⼗万予河南守，以给徙 ⺠。河南上富⼈助贫⼈者籍，天⼦见⼘式名，识之，⽈「是固前⽽欲 输其家半助边」，乃赐式外繇四百⼈。式⼜尽复予县官。是时富豪皆 争匿财，唯式尤欲输之助费。天⼦于是以式终长者，故尊显以风百 姓。 初，式不原为郎。上⽈：「吾有⽺上林中，欲令⼦牧之。」式乃 拜为郎，布⾐屩⽽牧⽺。岁余，⽺肥息。上过见其⽺，善之。式⽈： 「⾮独⽺也，治⺠亦犹是也。以时起居；恶者辄斥去，⽏令败群。」 上以式为奇，拜为缑⽒令试之，缑⽒便之。迁为成皋令，将漕最。上 以为式朴忠，拜为齐王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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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仅之使天下铸作器，三年中拜为⼤农，列于九卿。⽽桑弘⽺ 为⼤农丞，筦诸会计事，稍稍置均输以通货物矣。 始令吏得⼊⾕补官，郎⾄六百⽯。 ⾃造⽩⾦五铢钱后五岁，赦吏⺠之坐盗铸⾦钱死者数⼗万⼈。其 不发觉相杀者，不可胜计。赦⾃出者百余万⼈。然不能半⾃出，天下 ⼤抵⽆虑皆铸⾦钱矣。犯者众，吏不能尽诛取，于是遣博⼠褚⼤、徐 偃等分曹循⾏郡国，举兼并之徒守相为者。⽽御史⼤夫张汤⽅隆贵⽤ 事，减宣、杜周等为中丞，义纵、尹齐、王温舒等⽤惨急刻深为九 卿，⽽直指夏兰之属始出矣。 ⽽⼤农颜异诛。初，异为济南亭长，以廉直稍迁⾄九卿。上与张 汤既造⽩⿅⽪币，问异。异⽈：「今王侯朝贺以苍璧，直数千，⽽其 ⽪荐反四⼗万，本末不相称。」天⼦不说。张汤⼜与异有却，及有⼈ 告异以它议，事下张汤治异。异与客语，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 异不应，微反唇。汤奏当异九卿见令不便，不⼊⾔⽽腹诽，论 死。⾃是之后，有腹诽之法，⽽公卿⼤夫多谄谀取容矣。 天⼦既下缗钱令⽽尊⼘式，百姓终莫分财佐县官，于是告缗钱纵 矣。 郡国多柬铸钱，钱多轻，⽽公卿请令京师铸钟官⾚侧，⼀当五， 赋官⽤⾮⾚侧不得⾏。⽩⾦稍贱，⺠不宝⽤，县官以令禁之，⽆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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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余，⽩⾦终废不⾏。 是岁也，张汤死⽽⺠不思。 其后⼆岁，⾚侧钱贱，⺠巧法⽤之，不便，⼜废。于是悉禁郡国 ⽆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钱既多，⽽令天下⾮三官钱不得⾏，诸郡 国所前铸钱皆废销之，输其铜三官。⽽⺠之铸钱益少，计其费不能相 当，唯真⼯⼤奸乃盗为之。 ⼘式相齐，⽽杨可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抵皆遇告。杜周治 之，狱少反者。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即治郡国缗钱，得⺠财 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县数百顷，⼩县百余顷，宅亦如之。 于是商贾中家以上⼤率破，⺠偷⽢⾷好⾐，不事畜藏之产业，⽽县官 有盐铁缗钱之故，⽤益饶矣。 益⼴关，置左右辅。 初，⼤农筦盐铁官布多，置⽔衡，欲以主盐铁；及杨可告缗钱， 上林财物众，乃令⽔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满，益⼴。是时越欲与汉⽤ 船战逐，乃⼤修昆明池，列观环之。治楼船，⾼⼗余丈，旗帜加其 上，甚壮。于是天⼦感之，乃作柏梁台，⾼数⼗丈。宫室之修，由此 ⽇丽。 乃分缗钱诸官，⽽⽔衡、少府、⼤农、太仆各置农官，往往即郡 县⽐没⼊⽥⽥之。其没⼊奴婢，分诸苑养狗马禽兽，及与诸官。诸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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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杂置多，徒奴婢众，⽽下河漕度四百万⽯，及官⾃籴乃⾜。 所忠⾔：「世家⼦弟富⼈或⽃鸡⾛狗马，⼷猎博戏，乱齐⺠。」 乃征诸犯令，相引数千⼈，命⽈「株送徒」。⼊财者得补郎，郎选衰 矣。 是时⼭东被河菑，及岁不登数年，⼈或相⾷，⽅⼀⼆千⾥。天⼦ 怜之，诏⽈：「江南⽕耕⽔耨，令饥⺠得流就⾷江淮间，欲留，留 处。」遣使冠盖相属于道，护之，下巴蜀粟以振之。 其明年，天⼦始巡郡国。东度河，河东守不意⾏⾄，不辨，⾃ 杀。⾏⻄逾陇，陇⻄守以⾏往卒，天⼦从官不得⾷，陇⻄守⾃杀。于 是上北出萧关，从数万骑，猎新秦中，以勒边兵⽽归。新秦中或千⾥ ⽆亭徼，于是诛北地太守以下，⽽令⺠得畜牧边县，官假马⺟，三岁 ⽽归，及息什⼀，以除告缗，⽤充仞新秦中。 既得宝⿍，⽴后⼟、太⼀祠，公卿议封禅事，⽽天下郡国皆豫治 道桥，缮故宫，及当驰道县，县治官储，设供具，⽽望以待幸。 其明年，南越反，⻄羌侵边为桀。于是天⼦为⼭东不赡，赦天 下，因南⽅楼船卒⼆⼗余万⼈击南越，数万⼈发三河以⻄骑击⻄羌， ⼜数万⼈度河筑令居。初置张掖、酒泉郡，⽽上郡、朔⽅、⻄河、河 ⻄开⽥官，斥塞卒六⼗万⼈戍⽥之。中国缮道馈粮，远者三千，近者 千余⾥，皆仰给⼤农。边兵不⾜，乃发武库⼯官兵器以赡之。车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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乏绝，县官钱少，买马难得，乃着令，令封君以下⾄三百⽯以上吏， 以差出牝马天下亭，亭有畜牸马，岁课息。 齐相⼘式上书⽈：「⾂闻主忧⾂辱。南越反，⾂原⽗⼦与齐习船 者往死之。」天⼦下诏⽈：「⼘式虽躬耕牧，不以为利，有余辄助县 官之⽤。今天下不幸有急，⽽式奋原⽗⼦死之，虽未战，可谓义形于 内。赐爵关内侯，⾦六⼗⽄，⽥⼗顷。」布告天下，天下莫应。列侯 以百数，皆莫求从军击羌、越。⾄酎，少府省⾦，⽽列侯坐酎⾦失侯 者百余⼈。乃拜式为御史⼤夫。 式既在位，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铁器苦恶，贾贵，或强令 ⺠卖买之。⽽船有算，商者少，物贵，乃因孔仅⾔船算事。上由是不 悦⼘式。 汉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蜀南者置初郡⼗七，且 以其故俗治，⽏赋税。南阳、汉中以往郡，各以地⽐给初郡吏卒奉⾷ 币物，传车马被具。⽽初郡时时⼩反，杀吏，汉发南⽅吏卒往诛之， 间岁万余⼈，费皆仰给⼤农。⼤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然 兵所过县，为以訾给⽏乏⽽已，不敢⾔擅赋法矣。 其明年，元封元年，⼘式贬秩为太⼦太傅。⽽桑弘⽺为治粟都 尉，领⼤农，尽代仅筦天下盐铁。弘⽺以诸官各⾃巿，相与争，物故 腾跃，⽽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费，乃请置⼤农部丞数⼗⼈，分部主郡 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官，令远⽅各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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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相灌输。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召⼯官治车诸器，皆 仰给⼤农。⼤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如 此，富商⼤贾⽆所牟⼤利，则反本，⽽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 名⽈「平准」。天⼦以为然，许之。于是天⼦北⾄朔⽅，东到太⼭， 巡海上，并北边以归。所过赏赐，⽤帛百余万匹，钱⾦以巨万计，皆 取⾜⼤农。 弘⽺⼜请令吏得⼊粟补官，及罪⼈赎罪。令⺠能⼊粟⽢泉各有 差，以复终⾝，不告缗。他郡各输急处，⽽诸农各致粟，⼭东漕益岁 六百万⽯。⼀岁之中，太仓、⽢泉仓满。边余⾕诸物均输帛五百万 匹。⺠不益赋⽽天下⽤饶。于是弘⽺赐爵左庶长，⻩⾦再百⽄焉。 是岁⼩旱，上令官求⾬，⼘式⾔⽈：「县官当⾷租⾐税⽽已，今 弘⽺令吏坐市列肆，贩物求利。亨弘⽺，天乃⾬。」 太史公⽈：农⼯商交易之路通，⽽龟贝⾦钱⼑布之币兴焉。所从 来久远，⾃⾼⾟⽒之前尚矣，靡得⽽记云。故书道唐虞之际，诗述殷 周之世，安宁则长庠序，先本绌末，以礼义防于利；事变多故⽽亦反 是。是以物盛则衰，时极⽽转，⼀质⼀⽂，终始之变也。禹贡九州， 各因其⼟地所宜，⼈⺠所多少⽽纳职焉。汤武承弊易变，使⺠不倦， 各兢兢所以为治，⽽稍陵迟衰微。齐桓公⽤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 徼⼭海之业，以朝诸侯，⽤区区之齐显成霸名。魏⽤李克，尽地⼒， 为强君。⾃是以后，天下争于战国，贵诈⼒⽽贱仁义，先富有⽽后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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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故庶⼈之富者或累巨万，⽽贫者或不厌糟糠；有国强者或并群⼩ 以⾂诸侯，⽽弱国或绝祀⽽灭世。以⾄于秦，卒并海内。虞夏之币， ⾦为三品，或⻩，或⽩，或⾚；或钱，或布，或⼑，或龟贝。及⾄ 秦，中⼀国之币为等，⻩⾦以溢名，为上币；铜钱识⽈半两，重如其 ⽂，为下币。⽽珠⽟、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然各随 时⽽轻重⽆常。于是外攘夷狄，内兴功业，海内之⼠⼒耕不⾜粮饷， ⼥⼦纺绩不⾜⾐服。古者尝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上，犹⾃以为不⾜ 也。⽆异故云，事势之流，相激使然，曷⾜怪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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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史记．平准书》译⽂ 刚刚建⽴的⼤汉，继承的是亡秦留下的各种弊端：成年男⼦还在 军旅之中，⽼弱病残需要去转运军需。繁多的战事使朝廷财政收⼊⾮ 常匮乏，即便贵为天⼦，也很难拥有⼀辆四匹马都有同样花⾊的马 车，有的将、相只能乘坐⽜车出⾏，平⺠百姓都没有什么积蓄。因为 秦代发⾏的货币太重，不便使⽤，朝廷于是允许百姓⾃⾏铸钱，⻩⾦ 的计量单位由24两的镒改为16两的⽄，同时⼜减少各类规定、放宽禁 令。各种不遵法令、唯利是图的⼈，通过筹集资⾦、囤积居奇导致市 场上物价飞涨、⽶价⾼企，⽶价到了⼀万钱⼀⽯，马价到了⼀百⾦⼀ 匹。 等到天下平定，⾼皇帝下令贾⼈不得穿着丝⾐、乘车出⾏，并对 他们征收重租重税，以期在⼈格上羞辱他们，在经济上限制他们。孝 惠皇帝和⾼皇后在位时，考虑天下刚刚稳定，需要发展经济，⼜开始 放松对商⼈、贾⼈的种种限制，但同时规定市⾯上商贾从业者的⼦⼦ 孙孙都不能当官做吏。朝廷⼜测算官员的俸禄、估算政府各类开⽀的 费⽤后，向⼈⺠收取相应的赋税。从⼭川园林池塘市场上收取的租⾦ 和税收，加上天⼦、诸侯和封君们汤沐⾢的收⼊，作为天⼦和贵族们 的⽣活费，⽽不再从财政预算⾥列⽀。当时，⼭东地区通过漕运运输 到京师供给官府的粮⾷，⼀年下来也不过数⼗万⽯。 孝⽂皇帝在位的时候，私⼈铸造、⼜轻⼜薄的荚钱越来越多，份 量越来越轻，于是朝廷新铸了四铢钱，上⾯镌刻的⽂字是「半两」，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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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允许⼈⺠⾃⾏铸钱仿造四铢钱。这⼀政策导致吴国虽然只是⼀个诸 侯国，但因为靠近出产铜矿的⼭川，可以⾃⾏铸钱，拥有的财富可以 与天⼦相⽐，也就为吴国以后的叛乱创造了物质条件。邓通，是⼀个 ⼤夫，因为⾃⾏铸钱⽽获得的财富⽐诸侯王的财富还要多。吴国和邓 ⽒铸造的钱币流通天下，朝廷禁⽌⺠间⾃⾏铸钱的法令于是就诞⽣ 了。 此时，匈奴数次侵犯北部边境，边境上驻屯的⼠兵很多，但粮⾷ ⽣产却⽆法满⾜⼠兵的需要。朝廷于是招募能向边境输送粮⾷的⼈， 凡是将粮⾷送到边境上的⼈就可以得到爵位，最⾼可以到⼤庶长。 孝景皇帝在位时，上郡以⻄⼤旱，朝廷重新修订了卖爵令，降低 爵位的价格以吸引⺠众购买。被判刑的⼈也可以通过向官府交纳粮⾷ 来免除⾃⼰的罪责。接下来，朝廷建造了⼤型牧场，养马备战，与此 同时，皇家的宫室、亭台楼阁和各种车马的建造和使⽤也越来越多。 当今皇帝即位后的数年，⼤汉建⽴已经七⼗多年了，国家太平⽆ 事，除⾮遇到⽔旱之灾，百姓还是能家家⾃给⾃⾜的，都城和边境上 仓库都满着，各地的库府堆积着⼤量财货。京师存储的钱币达数亿之 多，由于长久不动，串钱的绳⼦都腐烂了，具体有多少钱数也数不过 来。太仓的陈化粮堆积如⼭，仓库⾥堆不下就暴露在室外，直到烂掉 不能⾷⽤。平⺠居住的⼤街⼩巷⾥都有马匹，⽥野上也骡马成群，骑 ⺟马的都不被允许参加聚会。看⼤门的吃得是细粮和⾁，官吏在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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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很长，都有了⼦孙他们还在任上，甚⾄就⽤⾃⼰官职的名称作为姓 ⽒。社会上⼈⼈⾃爱，不肯轻易犯法，都愿意做符合道义的事⽽不愿 有不光彩的⾏为。此时，法⽹宽松、⼈⺠富有，有钱⼈骄奢淫逸，⼀ 些成为恶霸豪强，在乡⾥仗势横⾏。皇族、贵族、公卿⼤夫以下的官 员们，互相攀⽐看谁的⽣活更加奢侈，住房、车马、服饰奢华⽆度， 都超过了他们该有标准。事物发展到强盛的时候就要衰败，这是变化 的必然规律。 此后，严助、朱买⾂招抚东瓯，⼜平息了闽越和南越的争端，但 开销太⼤，使⽀援前⽅的江淮地区厌烦。唐蒙、司马相如开辟了通向 ⻄南夷的道路，凿开⼤⼭修筑通道达⼀千多⾥，⽤以扩⼤朝廷在巴蜀 地区的统治区域，但这让巴蜀地区的⼈⺠疲惫不堪。彭吴贾灭掉了朝 鲜，朝廷在那⾥设置了沧海郡，燕齐地区不堪重负、纷纷骚动。等到 王恢在马⾢⽤计偷袭匈奴，匈奴拒绝和亲，开始向北部边境侵扰之 后，⼤汉和匈奴的战事连年不断，天下困苦不堪，⽽战事却越来越 ⼤。出征的战⼠要携带粮⾷，在家的⺠众要输送粮草，前⽅和后⽅相 继受到骚扰，百姓也就开始通过弄虚作假的⽅式来逃避法律规定，朝 廷掌握的物资也越来越缺乏。向官府缴纳物资、钱财的⼈可以得到官 职、或者是免除罪责，此规⼀出，朝廷的⽤⼈制度也就遭到破坏，官 场上廉洁的⼈和⽆耻的⼈杂糅在⼀起。朝廷的⾏政⼿段越来越严厉， 法令越来越严苛。⼀批专门为国家进⾏理财的⼤⾂就从此时开始登上 了历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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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汉军将领每年都会率领数万骑兵出击匈奴，再后来，车骑 将军卫⻘攻取了匈奴占领的河套地区，并在这⾥设置了朔⽅郡。与此 同时，⼤汉开始修建通往⻄南夷的道路，修建者有数万⼈之多，这些 ⼈所需要的粮⾷需要从千⾥之外靠背挑肩抗供给过来，启运⼗⼏钟 （六七⼗⽯）才能运到⼀⽯，因为损耗太⼤，朝廷⼜在邛僰⼀带就地 购粮。道路接连修了数年都没有竣⼯，⻄南夷屡次对汉⼈进⾏侵扰， 官吏⼜组织军队进⾏反击。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集合巴蜀地区的全 部租赋都不⾜以⽀持在当地进⾏的建设和军事⾏动，朝廷于是开始招 募豪富⼈家到南⽅的少数⺠族地区去种地，收获后在当地交给朝廷， 之后再到京师领取粮钱。朝廷在东部设置了沧海郡，供养当地的费⽤ 也和经营⻄南夷地区差不多了。此时，朝廷⼜征召了⼗万多⼈在朔⽅ 郡修筑城池，从内地将粮⾷转运到朔⽅郡，要经过相当长⼀段路程， 整个崤⼭以东地区都承担了这种负担，每年耗资达⼏⼗亿乃⾄上百 亿，朝廷的国库和仓库⽇益空虚。于是规定，⺠众如果将⾃⼰的奴婢 交给朝廷，则能够免去他们终⾝的徭役，如果交纳奴婢给朝廷的⼈本 来就是郎，则提升他们的级别。向朝廷交⽺就能当郎的事就始于此。 之后⼜过了四年，⼤汉派遣⼤将军卫⻘率领六个将军和⼗多万军 队进攻匈奴的右贤王，消灭和俘获敌⼈有⼀万五千多。第⼆年，⼤将 军带领六个将军再度进攻匈奴，消灭和俘获敌⼈九千多。活捉或斩杀 敌⼈的战⼠获得⻩⾦⼆⼗多万⽄的赏赐，被俘的⼏万匈奴⼈也得到了 厚赏，他们的⽇常⽣活由朝廷供给。这两次战⽃中，汉军⼈马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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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万，军事装备和后勤运输的耗费就更不⽤说了。⼤司农库府当中所 贮藏的陈年旧钱全部⽤完，收上来的赋税也全部⽤光，就这样还不够 供给战⼠们所需。有关部门上奏说：「陛下说过『我听说五帝治国的 ⽅法各不相同但都天下都得到了治理，夏禹和商汤的政策不同但都南 ⾯为王，他们虽然⾛的道路不同，但最后都取得了伟⼤的成就。北部 边境现在不太平，我很忧⼼。不久前，⼤将军进攻匈奴，消灭和俘获 敌⼈⼀万九千多，但现在给将⼠们的赏赐还因为国家财⼒不⾜⽽没有 到位。你们回去商议⼀下，允许让⼈⺠购买爵位和花钱免除禁锢、减 免罪责。』我们经过讨论认为，应当设置⼀种专门官职⽤来赏赐，名 叫『武功爵』，最低的⼀级卖⼗七万，最⾼的卖三⼗多万⾦。各种买 到武功爵（第五级）官⾸⼀级的，可以优先被录⽤为吏员；买到武功 爵（第七级）千夫⼀级的，可以享受和秦代五⼤夫相似的待遇：如果 犯罪，可以减轻⼆等的处罚；武功爵可以买到的最⾼等级为（第⼋ 级）乐卿，剩下更⾼的等级只赏赐给有军功的⼈，以显耀他们的功 劳。」如此⼀来，很多有军功的⼈都得到了破格提拔，功劳⼤的被封 侯、当了卿⼤夫，功劳⼩的做了郎和吏。由此导致⼈事制度的复杂和 官吏来源的多元，官吏的职责也越来越徒有其名了。 ⾃从公孙弘因为主张⽤《春秋》的道理来约束⾂下的⾏为⽽取得 了丞相的职位，张汤靠着⽤严苛的法条审判案件做了廷尉之后，知道 别⼈犯罪⽽不告发同样是犯罪的法令就颁布了，抗旨不遵和诽谤朝廷 的案⼦也就多了起来。第⼆年，淮南王、衡⼭王、江都王图谋造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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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被揭发，公卿们追根寻底查找他们的同党，受牵连⽽死的有数万 ⼈。官吏们执法越来越严苛，法律条⽂也越来越严格。 这个时候，朝廷⼴泛地招寻⼈品⽅正、为⼈贤良、善于⽂学的儒 ⽣，这些⼈当中有些⼈做了公卿⼤夫级别的⾼官。公孙弘作为⼤汉的 丞相，睡觉盖的是⼀条布被，吃饭只有⼀道菜，成为天下的表率。但 他的表率作⽤对改变社会风⽓毫⽆作⽤，反倒让社会上的⼈更加功利 了。 第⼆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再度出击匈奴，斩杀敌⼈获得四万多⾸ 级。当年秋，匈奴浑邪王率领数万⼈归降⼤汉，⼤汉出动两万多车辆 迎接他们。浑邪王⼀⾏到达长安以后，都获得了朝廷的封赏。这些封 赏再加上给骠骑将军部下有功将⼠的奖赏，⼀年总共花费⼀百多亿。 早在⼗多年前的时候，⻩河在观地决堤。梁楚地区本来就屡遭灾 荒，此时⻩河沿岸的郡县⼜要修筑河堤堵住决⼝，⻩河数次决堤，郡 县花费的财货不可胜数。此后（河东郡守）番系为了让要通过⻩河河 中砥柱岛的漕运船只运输更加安全，组织⼈⼒在汾河和⻩河之间开凿 ⽔渠，这条⽔渠同时可以⽤来灌溉，参加这⼀⼯程的⼈数达数万⼈； （⼤司农）郑当时考虑到在渭⽔中进⾏运输路途⽐较曲折，组织开凿 了从长安直达华阴的⽔渠，参加这⼀⼯程的⼈数也有数万⼈；朔⽅郡 也开凿了⽔渠，参加⼯程的⼈也有数万。上述⼯程持续两三年的时间 都没有竣⼯，花费均在⼗个亿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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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为了征讨匈奴饲养了⼤量马匹，在长安⼀带养的马就有数万 匹之多，关中地区⽆法提供养马⾜够的马夫，于是就从周边的郡来征 调。投降⼤汉的匈奴⼈⾐⾷住⾏都依赖朝廷，国库供养不起他们了， 皇帝⾃⼰都要降低饮⾷标准，减少⾃⼰御⽤的车马，并拿出内府的私 房钱来供养他们。 第⼆年，⼭东地区遭受了⽔灾，⽼百姓饥寒交迫。皇帝于是派遣 使者尽数取出各郡国的仓储来赈济灾⺠。不过即便这样还是不够，⼜ 让豪强富⼈借粮⾷给灾⺠。结果还是不够，于是下令允许贫苦⽆依的 灾⺠可以迁徙到关中地区，或者去充实朔⽅郡以南新秦中地区的⼈ ⼝，迁徙的⼈⼝有七⼗多万，移⺠的⽣活来源完全靠朝廷供给。刚搬 过去的⼏年当中，朝廷要借给他们安家和从业的费⽤，⼜派遣⼈员对 他们分⽚区进⾏管理，派出的⼈⼀批接着⼀批。上述花费数以亿计， 不可胜数。国库因此⼤为空虚。 在这种情况下，富商⼤贾们趁机囤积资⾦、奴役贫⺠，赶着数百 辆车倒买倒卖，在城中贮存⼤量货物等待时机出售，有封地的贵族都 要向他们低头，以期获得他们的借款。他们还冶炼⾦属器械、铸造钱 币、煮海造盐，有的⼈积累了万⾦之财，却不肯帮助朝廷解决着急要 解决的问题，⼈⺠⽣活⽇益贫困。于是皇帝和公卿们商议，决定另⾏ 铸造新的货币了满⾜财政开⽀需要，并且通过这种⼿段来打击那些⽣ 活腐朽、骄横跋扈之⼈。当时皇家的禁苑有⽩⿅，少府的仓库⾥有很 多银和锡。⾃从孝⽂皇帝新铸四铢钱以来，到如今已经有四⼗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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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帝建元以来，朝廷因为缺少钱⽤，便开始到产铜的⼭⾥开采铜矿 铸钱，⺠间也偷着铸造钱币，数量之⼤数不胜数。钱越来越多，价值 越来越低；物资越来越少，但物价越来越贵。有关部门上奏道：「古 代⽤⽪作为货币，诸侯⽤它相互往来赠送或上贡给天⼦。⾦有三等， ⻩⾦是上等，⽩⾦（银）是中等，⾚⾦（铜）是下等。如今半两钱的 法定重量是四铢，但有不法之徒专门磨掉钱边，⽤钱屑另去铸钱，如 此导致流通中的钱越来越轻薄，⽽物价⾼企，⾝在远⽅的诸侯们进贡 也⽐较⿇烦。」于是⽤⼀张⼀尺见⽅的⽩⿅⽪，在其四周绣上彩线， 作为⽪币，价值四⼗万。并规定王侯、宗室朝觐皇帝和互相往来赠送 礼物时，必须⽤这种⽪币垫在⽟壁之下才⾏。 ⼜⽤银和锡冶炼成合⾦，作为「⽩⾦」。因为天上最好⽤的莫过 于龙，地上最好⽤的莫过于马，⼈间最好⽤的莫过于龟，所以铸造了 「⽩⾦三品」：第⼀种重⼋两，圆形，龙纹，命名为「⽩选」，价值 三千钱；第⼆种重量略轻，⽅形，马纹，价值五百钱；第三种更⼩， 椭圆形，龟纹，价值三百钱。命令官府销毁半两钱，重新铸造三铢 钱，钱上标明的⽂字和其重量相匹配。规定私⾃铸钱的⼈都是死罪， 但官吏和⺠众当中私⾃铸⽩⾦钱的⼈还是不可胜数。 皇帝⼜任命东郭咸阳和孔仅为⼤农丞，负责盐铁事务的管理；桑 弘⽺因为善于计算，成为侍中。东郭咸阳是齐地煮海造盐的⼤商⼈， 孔仅是南阳⼤冶炼商，他们⼆⼈都获千⾦之利，所以郑当时向皇帝举 荐了他们。桑弘⽺是雒阳贾⼈的⼉⼦，因为有⼼计，⼗三岁就成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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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侍中。上⾯三个⼈分析起如何⽣财的事来真是如明察秋毫⼀ 般。 法令越来越严格，很多官吏都因此被免职。战事辄起，⺠众通过 花钱买爵得到五⼤夫⼀级的越来越多，朝廷可以征发的⼠兵就越来越 少。于是朝廷下令，千夫和五⼤夫⼀级的⼈都要出来当吏，如果不想 当吏就要给国家交纳马匹；被免职的吏⼀律被派到上林苑砍树，或者 去修建昆明池。 第⼆年，⼤将军和骠骑将军⼤规模出击匈奴，消灭和俘获了⼋九 万敌⼈，将⼠们得到赏赐共计五⼗万⾦，汉军光战马就死了⼗万多 匹，后勤和装备的耗费⽆算。当时朝廷财政匮乏，将⼠们有时候连薪 ⽔都拿不到。 有部门认为三铢钱太轻，容易伪造，请求让郡国改铸五铢钱，并 在钱的边缘铸上厚边，防⽌被⼈磨去取屑。 ⼤司农向皇帝转达了盐铁丞孔仅、东郭咸阳的奏章：「⼭川和⼤ 海都是⼤⾃然赐给⼈类的宝藏，本应该属于负责管理皇帝私⼈财产的 少府进⾏管辖，但陛下⽆私，将它交给⼤农管理以补充国家赋税的不 ⾜。为此，建议招募⺠众⾃⼰出钱，使⽤官府的器具煮盐，并使⽤官 府给的牢盆盛放。过去有些奸商恶⺠垄断了⼭川、⼤海出产的资源， 通过剥削⼩⽼百姓发财致富。这些⼈肯定会反对并阻挠上述建议的施 ⾏，陛下千万不能听信他们的⼀⾯之词。建议规定敢私⾃铸造铁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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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盐者，钳起他们的左脚，没收他们的⼯具。没有铁矿的郡，设置 ⼩铁官，就近归各⾃所在的县进⾏管理。」皇帝接受了建议，让孔仅 和东郭咸阳乘坐驿站的公车视察全国的盐铁⽣产，并设⽴专门机构， 任命过去因为经营盐铁⽽发家致富的⼈做这些机构的官吏。从此，朝 廷官吏来源的渠道更加杂乱，正常挑选和举荐制度遭到破坏，官吏中 出现了很多贾⼈。 商贾业者因为国家币制改⾰频繁的缘故，⼤量囤积居奇、牟取暴 利。于是公卿们建议：「很多郡国都遭受到了灾害，朝廷招募没有产 业的贫⺠迁徙到⼟地开阔富饶的地⽅。为此，陛下减少⾃⼰的开⽀以 节省费⽤，掏出私房钱赈济⼈⺠，并减少⼈⺠的赋税，但即便这样， 肯从事农业⽣产的⼈⺠还是很少，更多的⺠众去从事商贾之业。贫穷 的⼈没有积蓄，⽣活上只能依靠官府。过去朝廷曾经有过⺠众要按照 拥有车马和钱财的数量进⾏纳税的规定，请重新颁布实⾏。贾⼈和各 类从事⾮农业⽣产的⼈通过买⼊卖出、囤积货物以及其他⼿段赚钱牟 利的，即便从户⼝上说不是商⼈，也要让他们估算⾃⼰拥有的财富， 按照拥有⼆千钱缴纳⼀算（⼀百⼆⼗钱）的⽐例进⾏征税。靠出卖劳 动⼒取得收⼊和租⽤官府器具煮盐、冶铁的⼈，按照拥有四千钱缴纳 ⼀算的⽐例进⾏征税。除了担任官吏和地⽅三⽼、北部边境上的骑⼠ 以外，其他⼈有⼀辆车就要缴纳⼀算；如果商⼈、贾⼈拥有车辆，有 ⼀辆车要缴纳两算；拥有船只五丈以上的，缴纳⼀算。隐匿财产拒不 上报或者瞒报少报的，流放边疆⼀年，资产全部没收。如果有⼈能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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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他们上述⾏为的，就将没收来财产的半数赐给他。登记在册的贾⼈ 及其家属，不得拥有⽥地，以⽅便农⺠。违法者则没收他们的⼟地和 奴仆。」 皇帝⼜想起了⼘式的话，于是将⼘式找来，任命他为中郎，并赐 给他左庶长的爵位和⼗顷⽥地，⼜将此事诏告天下，让天下⼈周知。 ⼘式是河南郡⼈，以农业⽣产和畜牧业养殖为业。⽗⺟死后，⼘ 式的弟弟还⼩，弟弟长⼤成⼈以后，⼘式就和弟弟分了家，只带⾛了 ⼀百多只⽺，其余的⽥地、房屋和财产都给了弟弟。⼘式进⼭放牧⼗ ⼏年，⽺增殖到了⼀千多只，他⼜买了⽥地、房屋。⽽此时，⼘式的 弟弟完全破产，⼘式⼜多次分给弟弟财物。当时，⼤汉数次派遣将领 攻击匈奴，⼘式上书朝廷，愿意将家产的⼀半捐给官府⽀援边疆的战 事。皇帝派使者问⼘式：「你想当官吗？」⼘式回答道：「⾂从⼩就 开始放牧，不会做官的那套，不愿意当官。」天使⼜问⼘式：「那你 家⾥有什么冤屈吗？想要申诉吗？」⼘式说：「⾂⽣下来就不曾和别 ⼈发⽣过争执。乡亲⾥有穷的，我借钱给他们，有品⾏不好的，我教 导他们。我居住过的地⽅，⼈们都拥护⽀持我，我⼜会因为什么缘故 被别⼈冤屈呢？我没有什么要申诉的。」天使问道：「既然如此，您 ⼜为何要这么做呢？」⼘式说：「皇帝征讨匈奴，我认为贤明的⼈应 该在边境的战场上死节，有财产的⼈应该捐钱给官府助战，如果这 样，则匈奴可灭。」天使将⼘式的回答原原本本回禀皇帝。皇帝问丞 相公孙弘。公孙弘说道：「⼘式所做的不合乎⼈情。不能让这种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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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守⼰的⼈破坏现有的法度，希望陛下不要批准他的请求。」于是皇 帝很久没有给⼘式回信。过了数年，才让⼘式回家去。⼘式回到家 乡，重新从事农业和畜牧业。⼀年多以后，⼤汉⼏⽀军队同时出兵作 战，浑邪王等匈奴⼈归降⼤汉，官府花费众多，仓库和⾦库都空了。 第⼆年，受灾地区的贫⺠进⾏移⺠，他们的⽣活来源都要依赖官府， 官府实在难以养活他们了。⼘式掏出⼆⼗万钱给河南郡守，⽤来补助 移⺠。河南郡向朝廷汇报捐助穷⼈的富⼈名单，皇帝⼜看到了⼘式的 名字，马上就想起来了，说：「这不就是当初想要捐献⼀半家产给边 境战事⽤的那个⼈嘛。」于是朝廷赐给⼘式相当于四百⼈劳役的费 ⽤，⼘式⼜将这些钱捐给了官府。当时富豪们都争相隐匿财产，只有 ⼘式特别愿意给官府捐钱。皇帝认为⼘式是个忠厚长者，想要提⾼他 的地位，在⺠众中起到宣传引导的作⽤。 ⼘式最初不想当郎。皇帝说：「我在上林苑⾥有群⽺，希望您能 为我饲养他们。」这样⼘式才答应当了中郎，从此他⾝穿布⾐，脚穿 草鞋，在上林苑⾥放起⽺来。过了⼀年，⽺长得⼜多⼜肥，皇帝看了 很是满意。⼘式说：「不仅放⽺是如此，治理百姓也是如此。要让他 们按时劳动按时休息，如果其中出现⼀个坏东⻄，要赶紧把它搞掉， 不要让他带坏了⼀⼤群。」皇帝觉得⼘式很奇特，就试探性地任他为 缑⽒县令，结果缑⽒的⺠众很喜欢他。皇帝⼜让他担任成皋县令，结 果那⾥的漕运成了全国第⼀。皇帝认为⼘式朴实忠厚，就让他做了齐 王太傅。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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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仅让天下郡国都从事冶⾦业⽣产，三年内就被任命为⼤农，位 列九卿。⽽桑弘⽺担任⼤农丞，主管各类财经事务，从此朝廷可以开 始设置均输官管理天下物资的流通了。 从这时候起，开始允许吏交纳⾕物⽽升官，郎也可通过这种⽅式 升到六百⽯的官职。 ⾃从铸造⽩⾦制成的五铢钱之后五年，官吏和⺠众因为盗铸⾦钱 ⽽被处死的⼈达数⼗万⼈。那些罪该⼀死但朝廷没有发觉的⼈更多。 ⾃愿出钱免罪的有⼀百余万⼈。然⽽犯罪⼜能出得起赎⾦的连总数的 ⼀半也没有，因为天下⼏乎所有⼈都肆⽆忌惮的盗铸⾦钱。犯罪的⼈ 太多，官府不可能把他们全部处死，于是朝廷派遣博⼠褚⼤、徐偃等 ⼈按照尚书诸曹的职责划分巡查郡国，查处⾝为郡守、国相却⾏兼并 之事、以权谋私的⼈。御史⼤夫张汤现在圣眷正隆，⼤权在握，减 宣、杜周等⼈担任御史中丞，义纵、尹齐、王温舒等以执法残酷闻名 的⼈⾼居九卿之位，夏兰这类⼈开始担任御史⼤夫下属的绣⾐直指⼀ 职。 然后，⼤农令颜异就被砍头了。颜异最初只是济南郡⼀个亭长， 因为做官清廉直率慢慢升到了九卿的⾼位。皇帝和张汤商议发⾏⽩⿅ ⽪币，问颜异有什么意见。颜异说：「诸侯王朝见天⼦所上贡苍璧的 价值不过数千钱，⽽垫着它的⽪币反⽽价值四⼗万，这就是本末倒置 了。」皇帝听了很不⾼兴。张汤平时就和颜异有⽭盾，恰好有⼈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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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事告发颜异，事情交给张汤审理。颜异曾和门客闲聊，门客提 到制造⽩⿅⽪币的法令有些不当，颜异没有说话，只是嘴唇动了⼀ 动。张汤听说了此事便上奏皇帝，说颜异⾝为九卿，听说法令有不妥 之处，不向朝廷进⾔献策，只是在⼼中进⾏诽谤，其罪当诛。从此之 后，也就有了「腹诽」的罪名。朝廷⾥的公卿⼤夫们也就只有对皇帝 阿谀奉承了。 皇帝颁布了缗钱令⼜尊崇⼘式为天下⼈的榜样，但百姓们还是不 拿钱出来捐献给朝廷。然后告发他⼈不肯遵守缗钱令的事情就频繁发 ⽣了。 各郡国拥有很多盗铸的⾦钱，但⼤多都不够分量，因⽽公卿们请 求在京师铸造钟官⾚侧钱，⼀个钟官⾚侧钱当五个五铢钱⽤，给官府 缴纳税赋，必须使⽤钟官⾚侧钱。从此⽩⾦的价值降低，⺠众不乐意 使⽤，官府下令制⽌这种⾏为但毫⽆收效。⼀年之后，⽩⾦终于废⽌ 不⽤了。 这⼀年，张汤去世，百姓对他毫不思念。 此后⼆年，钟官⾚侧钱⼜贬值了，⺠众千⽅百计把它花出去，因 为使⽤不便，钟官⾚侧钱⼜被废⽌。朝廷下令郡国不许再⾏铸钱，铸 钱的权⼒全部收归上林三官。流通中的钱已经很多，但朝廷下令不是 上林三官铸造的钱币都不允许在市场上使⽤，各郡国之前铸造的⾦钱 全部销毁，销毁得来的铜全部交给三官。伺候，⺠间铸钱的事情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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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少，因为私⾃铸钱获得的收益还不如铸造费⽤⾼。只有技艺⾼超的 ⼯匠和⼤奸商才能做此事。 ⼘式做了齐国的王太傅。杨可掀起的告发隐匿缗钱的事在全国范 围内流⾏开来。中等以上的⼈家⼏乎都被告发。告发隐匿缗钱的案件 都由杜周负责调查审理，定谳之后鲜有翻案。朝廷分别派遣御史、廷 尉、正监等官员按照不同的职责前往各郡国巡查，顺便调查审理各地 隐匿缗钱的案⼦。通过查案，获得的⺠众财物以亿计算，官府没收的 奴婢成千上万，没收的⼟地在⼤县有数百顷，⼩县有⼀百多顷，房屋 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商贾的从业者⾥，中等以上的⼈家⼤多数因此 破产。⺠众从此满⾜于吃喝玩乐，不愿意从事可以积蓄财富的产业， 但官府因为有盐铁专营和缗钱的收⼊，财政收⼊⽔平⼤幅提⾼。 接下来，朝廷将函⾕关的所在向东移动三百多⾥，扩⼤了关中地 区的管辖区域，在京师的东⻄设⽴⼆郡：左冯翊和右扶风。 ⼤农过去因为管理着很多官营的盐、铁、布事业，所以设置了⽔ 衡都尉⼀职，想让⽔衡都尉主管盐铁；到了杨可告缗的事情发⽣了以 后，没收到上林苑来的财物陡然增多，于是⼤农安排⽔衡都尉进⾏上 林苑财物的管理。上林苑的财物堆积满了，只好扩⼤上林苑的占地规 模。此时南越国要和⼤汉进⾏⽔战，于是朝廷⼤规模修建昆明池，在 池塘周围修建了各类观看⽔军演习的楼宇。⼜建造了楼船，楼船⾼⼗ ⼏长，上⾯插满旗⼦，很是壮观。皇帝看到了这番景象很是感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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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建了⾼达数丈的柏梁台。此后修建的宫殿也越来越华丽。 朝廷⼜把缗钱的各类事务分给不同的官府分头管理，命令⽔衡、 少府、⼤农、太仆都在属下设⽴农官，让他们组织官员到那些刚被官 府没收来的⼟地上进⾏管理，加以耕种。⾄于官府没收来的奴婢，则 分配到皇家所属的各林场、猎场去，让他们喂养⽝马和各种禽兽，或 者分配到给官府。在京师的各官府⼜多⼜杂，再加上由各郡国分配来 的官婢，京师的⼈数陡然增多，此时由漕运来供给给京师的粮⾷已经 多达四百万⽯，但这还不⾜以供给官府所⽤，官府还要⾃⾏到市场上 买⼀部分粮⾷才能完全⾜够。 所忠上书道：「官⼆代和富⼆代们不是⽃鸡赛狗赛马，就是打猎 赌博，这种⾏为扰乱了普通百姓的⽣活。」朝廷于是下令惩治这种⾏ 为，将犯法者逮捕起来，这些⼈互相举报，⼀下⼦牵连了数千⼈，⼈ 们把他们叫做「株连犯」。缴纳财产的⼈可以当选郎，选⽤郎的制度 从此遭到了破坏。 此时⼭东地区⼜遭受了⻩河⽔灾，并且连续多年颗粒⽆收，⽅圆 ⼀⼆千⾥的地区⼈们只能易⼦⽽⾷。皇帝怜悯灾⺠，下诏道：「江南 地区烧草为肥、灌⽔除草，便于⽣存，⼭东的灾⺠可以到江淮地区去 谋⽣，想要留在那⾥的，就让他们留下。」朝廷派遣了很多使者⼀批 批地去办理此事，并从巴蜀地区运来粮⾷赈济灾⺠。 第⼆年，皇帝开始到各郡国巡察。皇帝向东渡过⻩河，河东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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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到皇帝的车驾会来到⾃⼰这⾥，各项准备都没有，于是畏罪⾃ 杀。皇帝向⻄穿过陇⼭，陇⻄太守因为皇帝车驾来得太突然，⾃⼰准 备不及，皇帝的随从都没饭吃，也畏罪⾃杀了。皇帝⼜北出萧关，带 领⼏万起兵在新秦中打猎，并检阅那⾥的边防部队，⽽后回到京师。 皇帝北巡时发现新秦中地区有的地⽅千⾥之内都没有岗亭哨卡，于是 将北地郡太守以下的官员全部处死，并允许百姓在边境各县放牧，由 官府借给⺟马，三年后归还，并收取⼗分之⼀的利息。为了⿎励⼈们 去新秦中居住，还在那⾥废除了缗钱令。 不久，皇帝得到了宝⿍。于是就在那⾥设⽴了后⼟祠和太⼀祠。 公卿们开始讨论封禅的事情，各郡国都预先修桥铺路，整修原有的⾏ 宫，尤其是那些临近驰道的县，都准备好了迎接皇帝的物资，安排好 了各类宴席，只等待皇帝驾临。 第⼆年，南越国造反，⻄羌也侵犯边境逞凶为暴。再加上⼭东地 区受灾缺粮，皇帝于是⼤赦天下，并就近从南⽅派遣楼船将军所领的 ⼆⼗万⼈进攻南越，从河东、河内、河南郡以⻄的地区派遣数万骑兵 进攻⻄羌，还征发数万⼈⻄渡⻩河修筑令居城。这⼀年设置了张掖、 酒泉⼆郡，就近从上郡、朔⽅、⻄河、河⻄四郡征调⽥官、⼠卒六⼗ 多万⼈往新设⼆郡屯兵戍守。在内地修缮通往边境运送军需粮草的道 路，路远的达三千⾥，近的也有⼀千多⾥，所需费⽤都由⼤农提供。 边境的兵器不⾜，就调拨京师武库⼯匠⽣产的兵器去弥补。前⽅的战 车和马匹不够，官府预算少很难购买到马匹，朝廷就下令封君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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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薪三百⽯以上的官吏，按照等级不同交纳不同数⽬的⺟马，分给天 下的乡、亭进⾏养殖，各个乡、亭都养着许多怀孕的⺟马，朝廷每年 向这些乡、亭征收⼀定数量的⼩马作为税收。 齐相⼘式上书朝廷：「⾂听说主上有忧虑，是⾂⼦的耻辱。如今 南越国造反，⾂⽗⼦愿意和齐国熟悉⽔战的⼠兵⼀起南征，为国效 死。」皇帝下诏道：「⼘式过去耕⽥放牧的时候，就不只是想着⾃⼰ ⼀个⼈，⽽是⼀有了财富就捐给官府缓解财政困难。如今天下不幸出 现了紧急的事情，⼘式⽗⼦奋⽽请求为国捐躯，虽然还没有去参加战 ⽃，但已经充分表现出⼼中的凛然⼤义。特地赏赐给他关内侯的爵 位、⻩⾦六⼗⽄和农⽥⼗顷。」并将此事周知天下，但天下没⼈响 应。全国被封为列侯的有⼏百⼈，没有⼀个要求从军和南越、⻄羌作 战的。到了皇帝祭祀，诸侯、封君们要出钱随祭的时候，少府认真检 查诸侯、封君上贡⾦⼦的成⾊，列侯之中由于贡⾦成⾊、分量不⾜⽽ 失去爵位的有⼀百多⼈。⽽⼘式，则被任命为御史⼤夫。 ⼘式当了御史⼤夫之后，发现郡国都反映官府经营盐铁事业的问 题，⽐如铁器质量差但价格⾼，强买强卖的情况时有发⽣。由于船只 要向官府缴纳算赋，导致⽔费费⽤⾼企，愿意从事贸易的⼈越来越 少，东⻄则越来越贵，于是⼘式通过孔仅向皇帝反映了这个问题。皇 帝因此对⼘式不太满意。 ⼤汉连续三年⽤兵，消灭了⻄羌和南越，番禺以⻄⼀直到蜀南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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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的郡有⼗七个，并按照当地习俗进⾏治理，不向当地⺠众征收赋 税。南阳、汉中以南各郡，因为和新设⽴的郡相邻，就由它们供给新 设各郡官吏、⼠卒所⽤的粮⾷、物资，并承担驿传车马被服等费⽤。 ⽽新设的郡时常出现⼩规模的叛乱导致当地官吏被害，⼤汉就会调遣 南⽅的官吏⼠卒前往镇压，每年达⼀万多⼈次，所需费⽤都需要⼤农 ⽀出。⼤农以均输法调配各地的盐铁事业收⼊补充税赋不⾜，因此财 政没有发⽣困难。但⼠兵经过的县城，不过做到满⾜供给军需所求就 是了，再也谈不上遵守税赋相关法令了。 第⼆年，也就是元封元年，⼘式被贬官做了太⼦太傅。⽽桑弘⽺ 被任命为治粟都尉，代理⼤农的职权，取代孔仅管理天下盐铁事务。 桑弘⽺认为，各地官员都⾃⼰做买卖，相互竞争争利，导致物价飞 涨，⽽各地运送到京师充当税赋的部分物资价值可能还不如它们运输 过来的运费⾼。于是桑弘⽺请求皇帝在⼤农之下设⽴部丞数⼗名，分 别掌管各郡国的均输事务；⼀般的县都要设置均输官和盐铁官；各地 均输官的职责是，他们那⾥市场上什么东⻄便宜，就征收其作为赋 税，并运往京师，⼀如商⼈在物价⾛低时⼤量购进囤积⼀样。在京师 设⽴平准官，总管全国各地运来的物资。还建议让负责⼯程制造的官 员制造车⼦及其他⼯具时，都从⼤农领取费⽤。⼤农所属的各级官 员，把全国的物资都垄断了起来，商品昂贵的时候就卖出库存，商品 便宜的时候就买⼊囤积。这样⼀来，富商⼤贾就⽆法通过操纵市场来 谋取暴利了，只好回家务农，市场上的商品也不不会出现价格的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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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动。由于这种做法让全国物价稳定，所以被称为「平准」。皇帝认 为桑弘⽺的建议很有道理，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此后，皇帝向北巡视 朔⽅郡，⼜向东巡视泰⼭和⼤海，最后从北部回到京师。皇帝对他所 经过的地⽅都有赏赐，总共⽤去⼀万多匹帛，⼏亿⾦钱，这些上次全 部由⼤农⽀出。 桑弘⽺⼜建议允许吏可以交纳粮⾷获得空缺的官职，和允许罪犯 交纳粮⾷减免刑罚。他还建议，能向⽢泉宫运送粮⾷达到⼀定数额的 ⺠众，可以终⾝免除徭役，并且不受告缗。除了⽢泉宫所在的左冯翊 以外的各郡国粮⾷都输送到了急需的地⽅，⽽⼤农、少府等机构都向 京师运送粮⾷，⼭东地区通过漕运运到京师的粮⾷⼀年达到了六百万 ⽯。就在桑弘⽺上任的⼀年之中，太仓、⽢泉宫这两⼤粮仓都堆满了 粮⾷，各边防前线都储存好了余粮⼆、漢武帝時期的財政危機和各种 备⽤物资，各地的均输官储存起来的绢帛有五百万匹。朝廷虽然没有 对⺠间加税，但财政却宽裕了起来。于是皇帝赐给桑弘⽺左庶长的爵 位，并赏赐⻩⾦⼆百⽄。 同⼀年出现了轻微的旱灾，皇帝派官员求⾬。⼘式道：「官府应 当靠租税维持开⽀，⽽今天桑弘⽺却让官吏们到市场上买卖货物、追 求利润。只有将桑弘⽺下锅煮了，⽼天爷才会下⾬！」 太史公评价道：⾃从农业、⼿⼯业、商业各⾏业出现了分⼯合作 的关系，以龟甲、贝壳、⼑形⾦属和布帛作材料的货币就产⽣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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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货币⼤概在⾼⾟⽒之前就产⽣了，早得我都没法记载。《尚书》 记录的尧舜时代和《诗经》记录的商周时代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国 泰⺠安了就会发展教育、重农抑商、⽤礼仪来约束利益，⽽天下不太 平的时候则反之。所以，事物发展到成熟阶段就会进⼊衰退阶段，时 运到了最好的时候就要转向最坏的时候，反映事物发展成果的「⽂」 和反映事物存在本质的「质」相继成为时代发展的主题。《禹贡》⾥ 的九州，各⾃按照其⼟地的⾃然特性和⼈⺠的数量纳贡。商汤和周武 王即位之后，对前朝的弊端进⾏改⾰，让⼈⺠⽿⽬⼀新，全国上下都 奋发努⼒使得国家⾯貌焕然⼀新，但时间长了就⼜开始衰败了。齐桓 公采纳管仲的建议，稳定国内物价、控制⾃然资源，各国诸侯都对齐 国⾂服，凭借区区⼀个齐地⽽成就了霸主之名。魏国实⾏李克的政 策，充分发挥出⼟地的效⼒，魏⽂侯成为强有⼒的国君。从那以后， 天下陷⼊了战国纷争，⼤家都喜欢使⽤阴谋诡计⽽不再讲仁义道德， 都争相谋求财富⽽不肯相互谦让。当时⺠众当中，有钱⼈的财产可以 以亿计算，⽽穷⼈则连糟糠都⽆法吃饱；强国吞并⼩国，使其称⾂， ⽽弱国则⼲脆被⼈灭掉，先王都没⼈去祭祀。最后秦统⼀了海内。舜 和夏代⾦属货币分为三品：⻩、⽩、⾚；此外还有钱、布、⼑、龟 甲、贝壳作为货币的。到了秦，将全国范围内的所有货币分成两种， ⼀是⻩⾦，以镒为单位，是主币；⼀种是铜钱，上⾯刻有「半两」字 样，重量也是半两，是辅币。除此之外，珠宝⽟⽯、龟甲贝壳、⽩银 灰锡等材质做成的东⻄只能作为收藏品，不能作为货币流通。但各种 货币的价值都是不断变化的。后来秦始皇发动讨伐夷狄的战争，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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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开展各种建设，所费不菲，全国所有男⼈都努⼒耕⽥都不够供给粮 饷，所有⼥⼈都奋⼒纺织都不够提供⾐服。古代曾有倾尽全国的财富 还不够供养统治者的事情。这种事情出现的原因就是事物在不断变化 发展、风⽓在不断除旧纳新，⼜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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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初的经济问题和⽂景之治 汉初，经历秦末农⺠战争的国家到处疮痍。劳动⼒短缺、物资匮 乏，以⾄于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丈夫从军旅，⽼弱转粮饷，作业剧⽽财匮，⾃天⼦不能具钧驷， ⽽将相或乘⽜⻋，⻬⺠⽆藏盖。
这样的景象是典型的⽣产⼒衰退后的景象，但汉朝的统治者似乎 错误地将这种景象看做了通货紧缩。于是，为了应对这种经济状况， 汉朝政府采取了扩张性的货币政策，并进⾏了改⾰：
为秦钱重难⽤，更令⺠铸钱，⼀⻩⾦⼀⽄，约法省禁。
秦钱因为重量太重所以难⽤，这只怕是汉朝政府的托词。真正的 ⽬的是放开铸钱⾏业，⽤今天的话说就是「允许⺠间资本进⼊铸币⾏ 业」。⽽且改变了主要货币⻩⾦的计量单位，由秦代的以「镒（即， 溢，⼆⼗两或者⼆⼗四两）」为单位变为以「⽄（⼗六两）」为单 位。降低主要货币计量单位的数量，容易给⼈造成⼀种货币幻觉。原 来价值⼀镒的商品，如今的价格变为了⼀⽄多，看起来似乎是涨价 了。⽽让⺠间⾃⾏铸钱，更是增加了能投放到市场中的货币量。除此 之外，就是减少政府的禁令，允许⺠间进⼊更多的⾏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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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段下去，果然经济出现了虚假的繁荣。
不轨逐利之⺠，蓄积余业以稽市物，物踊腾粜，⽶⾄⽯万钱，⻢ ⼀匹则百⾦。
「物踊腾粜」四个字，⽣动再现了当时物价和粮价飞涨的现实。 但即便⽶价到了⼀⽯万钱，马价到了⼀匹百⾦的⽔平，这样的通货膨 胀对⼀般⽼百姓乃⾄达官贵⼈的正常⽣活还是影响不⼤的。原因很简 单，当时毕竟是⾃然经济占统治地位的经济形态，商品经济还停留在 萌芽时期，物价飞涨，不过是对城市市⺠⽣活产⽣了影响，但帝国的 多数⼈还过着⾃给⾃⾜的⽣活，⽽皇室和达官显贵们，则有⾃⼰「汤 沐⾢」的收⼊。
⽽⼭川园池市井租税之⼊，⾃天⼦以⾄于封君汤沐⾢，皆各为私 奉养焉，不领于天下之经费。
虽然⾃⼰的⽣活没有受到⼤商⼈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影响，但 这样的⼤商⼈毕竟是容易让社会舆论讨厌的，帝国处置他们的办法是 禁⽌他们穿好的，不让他们坐车，收⽐较⾼的租税，和禁⽌他们的⼦ 孙进⼊仕途。换⾔之，你发财可以，炫富可不⾏。 到了⽂帝时期，市⾯上的「荚钱」越来越多。这种钱的得名很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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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来⾃于「榆荚」，也就是咱们通称的榆钱，⾮常轻，质量低劣。 这种钱在社会上流通，⾮常容易扰乱物价，并产⽣劣币逐良币的效 应。于是⽂帝下旨，新铸了重达四铢的钱，试图抵制由于荚钱泛滥⽽ 引发的通货膨胀。但⽂帝实在是不懂经济，⼀⽅⾯新铸货币，另⼀⽅ ⾯⼜重申⺠间可以⾃⼰铸钱。这种做法的经济后果⾃不必说，有能⼒ ⾃铸货币者，可以通过收铸币税的⽅式积累⼤量财富，⽐如当时的⼤ 夫邓通，⾄今仍然是有钱⼈的代名词。⽽政治后果则更严重，吴王刘 濞国内有矿，他通过铸造货币积累了⼤量的财富，甚⾄⽐帝国中央还 要富有，最后的结果则是汉初有名的「七王之乱」。 「七王之乱」时，诸侯王财⼒雄厚，⽽帝国中央则只是吃饭财 政。所以平叛之战打得相当艰苦。但帝国⾯临的军事问题不但有内 乱，还有外患。由于匈奴崛起，帝国在边境屯有⼤量军队。边境上的 军队⼜要⽣产、⼜要戍边，⾃⼰⽣产的粮⾷不够吃，就需要帝国购买 后转运到边境。但帝国哪⾥有钱呢？于是帝国⼜下令，能将粮⾷运到 边境给军队的⼈就会被封以爵位，最⾼能到⼤庶长。⼤庶长是秦汉⼆ ⼗等爵中的第⼗⼋级，再往上就是关内侯和彻侯了。仅仅是运送粮 ⾷，就能得到近似于封侯的奖赏，这⼏乎开了后世卖官鬻爵的滥觞。 到了景帝时，卖官鬻爵虽然没有被制度化，但已经成为帝国解决 财政问题的重要途径。上郡遇到旱灾，帝国没钱没粮救灾，就修改制 度，降低卖官的价格，吸引更多的⼈来购买，如果有罪犯被罚为官 奴，也允许他们通过交纳粮⾷的⽅式得到减刑。帝国从这种⽅式⾥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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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甜头，开始将这种创收⽅式扩⼤化。于是「宫室列观舆马益增脩 矣」。 现在可以先做⼀个⼩结。汉初由于⽣产⼒受到战争破坏和内乱外 患的作⽤，帝国政府采取了允许⺠间铸币、减少主要货币价值的宽松 的货币政策、卖官鬻爵增加财政收⼊的财政政策和减少禁令、⿎励⺠ 间投资的产业政策。这种政策组合⼀⽅⾯使汉初⽣产⼒快速恢复（其 实和上述政策关系不⼤），另⼀⽅⾯，也使得帝国的财政问题和货币 问题凸现出来。不过好在帝国还是⼀个⾃然经济统治的国家，这种政 策组合对⼀般⺠众的⽣活影响不⼤，但对帝国平复内乱、抵御外患和 赈灾济⺠则产⽣了较⼤影响。随着彻底解决匈奴问题被提上帝国的议 事⽇程，这种经济政策也将被帝国所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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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时期的财政危机 汉武帝即位后，帝国已经经历了数⼗年的太平岁⽉，⽣产⼒得到 恢复和发展，政府的财政盈余也达到了相当的⽔平。所谓「饱暖思淫 欲」，社会风⽓和汉初相⽐也发⽣了变化，突出表现在达官显贵们的 ⽣活开始奢侈。
宗室有⼟公卿⼤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限度。
另外，帝国的对外政策也开始出现变化，由原先的保守转为积 极。⼀⽅⾯，积极开疆扩⼟，在东（朝鲜）、南（两越）、⻄（⻄南 夷）三⾯开始⽤强硬的⼿段迫使当地⺠族归化；另⼀⽅⾯，北⾯的匈 奴⼈开始拒绝和亲，和帝国的军事摩擦⽇益增多。军事⾏动的增多， 使得财政压⼒增⼤，原有的卖官鬻爵的制度被全⾯推开来，「⼊物者 补官，出货者除罪」，即捐献财货者，⽆罪的可以得官，有罪的可以 减刑。由此带来的影响是，原有的「选举」制度被破坏了，⽽专门从 事为国家增加财政收⼊的⼈才开始得到重⽤。
其后汉将岁以数万骑出击胡，及⻋骑将军卫⻘取匈奴河南地，筑 朔⽅。当是时，汉通⻄南夷道，作者数万⼈，千⾥负担馈粮，率 ⼗余钟致⼀⽯，散币于邛僰以集之。……东⾄沧海之郡，⼈徒之 费拟于南夷。⼜兴⼗万余⼈筑卫朔⽅，转漕甚辽远，⾃⼭东咸被 其劳，费数⼗百巨万，
府库益虚。乃募⺠能⼊奴婢得以终⾝
复，为郎增秩，及⼊⽺为郎，始于此。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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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四年，⽽汉……获⾸虏万五千级。明年，……得⾸虏万九千 级。捕斩⾸虏之⼠受赐⻩⾦⼆⼗余万⽄，虏数万⼈皆得厚赏，⾐ ⾷仰给县官；⽽汉军之⼠⻢死者⼗余万，兵甲之财转漕之费不与 焉。于是⼤农陈藏钱经秏，赋税既竭，犹不⾜以奉战⼠。 有司⾔：……请置赏官，命⽈武功爵。级⼗七万，凡直三⼗余万 ⾦。 诸买武功爵官⾸者试补吏，先除；千夫如五⼤夫；其有罪⼜减⼆ 等；爵得⾄乐卿：以显军功。」军功多⽤越等，⼤者封侯卿⼤ 夫，⼩者郎吏。吏道杂⽽多端，则官职秏废。 其明年，骠骑仍再出击胡，获⾸四万。其秋，浑邪王率数万之众 来降，于是汉发⻋⼆万乘迎之。既⾄，受赏，赐及有功之⼠。是 岁费凡百余巨万。
除了军事⾏动之外，⽔利建设和赈灾也让帝国财政背上了包袱。
先是往⼗余岁河决观，梁楚之地固已数困，⽽缘河之郡堤塞河， 辄决坏，费不可胜计。其后番系欲省底柱之漕，穿汾、河渠以为 溉⽥，作者数万⼈；郑当时为渭漕渠回远，凿直渠⾃⻓安⾄华 阴，作者数万⼈；朔⽅亦穿渠，作者数万⼈：各历⼆三期，功未 就，费亦各巨万⼗数。 其明年，⼭东被⽔菑，⺠多饥乏，于是天⼦遣使者虚郡国仓廥以 振贫⺠。犹不⾜，⼜募豪富⼈相贷假。尚不能相救，乃徙贫⺠于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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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以⻄，及充朔⽅以南新秦中，七⼗余万⼝，⾐⾷皆仰给县官。 数岁，假予产业，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其费以亿计，不可 胜数。于是县官⼤空。
与「县官⼤空」的财政危机同时发⽣的，则是货币危机。前⽂说 过，汉初允许⺠间⾃铸钱币，这种政策在⼀开始就展现出负⾯影响。 经过⼏⼗年的发展，⾃铸钱币政策引发的问题更为突出。
⽽富商⼤贾或蹛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封君皆低⾸仰 给。冶铸煮盐，财或累万⾦，⽽不佐国家之急，黎⺠重困。…… ⾃孝⽂更造四铢钱，⾄是岁四⼗馀年，从建元以来，⽤少，县官 往往即多铜⼭⽽铸钱，⺠亦间盗铸钱，不可胜数。钱益多⽽轻， 物益少⽽贵。
⼤商⼈拥有⼤量财富也就算了，⽣活待遇超标也就算了，但随着 他们经济实⼒的增强，让地⽅诸侯和⾏政长官们对他们卑躬屈膝就犯 了政治错误。⽽且，在⺠间⾃铸货币的政策下，货币超发后产⽣通货 膨胀，也给帝国社会带来了不稳定因素。⼀⽅⾯是⼤商⼈拥有巨⼤财 富，另⼀⽅⾯是国家财政出现危机，普通⺠众的⽣活⽔平由于国家对 外战争和通货膨胀急剧下降，封建帝国和普通⺠众的利益出现了短暂 的⼀致──打⼟豪、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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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汉武帝时期的货币改⾰ 天⼦与公卿议，更钱造币以赡⽤，⽽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时禁苑 有⽩⿅⽽少府多银锡。 ……有司⾔⽈：「古者⽪币，诸侯以聘享。⾦有三等，⻩⾦为 上，⽩⾦为中，⾚⾦为下。今半两钱法重四铢，⽽奸或盗摩钱⾥ 取鋊，钱益轻薄⽽物贵，则远⽅⽤币烦费不省。」乃以⽩⿅⽪⽅ 尺，缘以藻缋，为⽪币，直四⼗万。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 币荐璧，然后得⾏。……⼜造银锡为⽩⾦。 以为天⽤莫如⻰，地⽤莫如⻢，⼈⽤莫如⻳，故⽩⾦三品：其⼀ ⽈重⼋两，圜之，其⽂⻰，名⽈「⽩选」，直三千；⼆⽈以重差 ⼩，⽅之，其⽂⻢，直五百；三⽈复⼩，撱之，其⽂⻳，直三 百。令县官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如其重。
汉武帝时期的货币改⾰开始了。要进⾏币制改⾰，⾸先要考虑的 就是⽤什么材料来制造新的货币。在当时帝国中央能控制的可以制造 货币的材料中，稀有的⽩⿅⽪和银锡⾸先被选上。⽪币价值四⼗万， ⾯值较⾼，主要⽤作诸侯朝觐纳贡⽤；银锡被称作⽩⾦，⽤银锡铸造 了三种钱币，分别价值三千、五百和三百。此外，⼜命令地⽅销毁秦 代开始流通的半两钱，重新铸造了三铢钱。这样，帝国市⾯上出现了 币值不等的各种钱币，按照币值⼤⼩，分别是⽪币、⻩⾦、⽩⾦三品 和三铢。其中，⻩⾦是可以⾃由分割的，不受中央和地⽅控制；三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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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由地⽅铸造；⽽⽪币和⽩⾦三品由于材料稀缺，主要掌握在中央政 府⼿中，地⽅和⺠间是很难铸造的──但反⽽是这种新币价值更⾼。于 是，中央就可以⽤新发⾏价值较⾼的⽪币和⽩⾦三品同地⽅和⺠间进 ⾏货币交换，借此收取铸币税。 虽然中央开始控制了货币的部分发⾏权，但⺠间仍有其他办法来 突破中央的控制。「盗铸诸⾦钱罪皆死，⽽吏⺠之盗铸⽩⾦者不可胜 数。」另外朝廷内部也对⽪币有不同的声⾳，⼤农颜异就是⼀个。
上与张汤既造⽩⿅⽪币，问异。异⽈：「今王侯朝贺以苍璧，直 数千，⽽其⽪荐反四⼗万，本末不相称。」
颜异⽆疑是平准书⾥的悲剧⼈物之⼀，也是第⼀个出场的悲剧⼈ 物。作为主管帝国经济的最⾼长官⼤司农，他不断地反对汉武帝出台 的各类措施，最后在风起云涌的经济改⾰中，他的政治⽣命和⽣理⽣ 命都被⽆情的断送了。 这次币制改⾰发⽣在元狩四年。同年，有三个⼈被任命为朝廷命 官，和这次任命的意义相⽐，币制改⾰只能算是区区了。
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农丞，领盐铁事；桑弘⽺以计算⽤事，侍 中。咸阳，⻬之⼤煮盐，孔仅，南阳⼤冶，皆致⽣累千⾦，故郑 当时进⾔之。弘⽺，雒阳贾⼈⼦，以⼼计，年⼗三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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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郭咸阳是齐国的⼤盐商，孔仅是南阳的⼤铁商。盐和铁在封建 社会属于战略物资，⼀个国家也好，⼀个政权也罢，有了这两样东⻄ ⼏乎称霸天下的计划就完成了第⼀步。当然，马也是战略物资，不过 中原政府控制的地区很难出产出优秀的马匹。能否控制良马产地，则 成为中原政权能否抵御北⽅游牧⺠族甚⾄将战略触⾓延伸到中亚、⻄ 亚的重要标准。当然，随着后来冶⾦技术的进步，铁在国家经济、军 事⽣活中的重要性有所下降，但盐作为⽣活必需品，直到今天，仍然 享受着国家专营的待遇。让⼤商⼈出⾝的东郭咸阳和孔仅出任负责国 家盐铁事务的⼤农丞，表明了帝国政府的⼀种态度，当然，也是对颜 异不满的⼀种表现。 ⽽桑弘⽺这个注定要在中国历史上闪烁⼏⼗年光芒的名字现在才 刚刚在史书上露了⼀⼩脸。桑弘⽺是以富⼆代当公务员这样⼀个现在 看起来不太光彩的形象登上历史舞台的，他本来是洛阳商⼈的孩⼦， 因为聪明，被送到汉武帝⾝边事奉。侍中⼀职，此时不过是正职的加 官，意思很简单，就是能在皇帝⾝边事奉⽽已，往⾼了说是领导秘 书，往低了说不过是皇帝⾝边的杂役。当然，这⼀职位越往后地位越 ⾼，到了六朝，侍中已经是宰相级别了。⼗三岁的桑弘⽺，肯定做的 不是那种⼤秘书，皇帝的⼤秘书在当时有专门的称呼：尚书令，如果 是宦官出任尚书令的话则改称中书令──这个时期最有名的中书令就是 《史记》的作者司马迁了。 这次⼈事任命的影响，要在下⼀个篇幅去说。元狩四年的币值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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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始不久，帝国⼜开始了新⼀轮的花钱⾏动。⼀⽅⾯「伐棘上 林，作昆明池」，为征讨⻄南夷做准备；另⼀⽅⾯，卫⻘、霍去病打 了胜仗，⼜要奖赏⼠卒，⼜要抚慰死者，还要补充战马，「是时财 匮，战⼠颇不得禄矣。」 新币制实⾏没⼀年，新的改⾰⼜开始了。不过这次改⾰是完善上 次改⾰的⽅案，但影响更加重⼤。
有司⾔三铢钱轻，易奸诈，乃更请诸郡国铸五铢钱，周郭其下， 令不可磨取鋊焉。
五铢钱，⼀个中国历史上铸造数量最多，使⽤时间最长的货币出 现了。从元狩五年开始由郡国铸造，到唐武德四年（621）铸「开元通 宝钱」，废⽌五铢钱。五铢钱流通七百余年，铸造的数量更是天⽂数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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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汉武帝时期的财政改⾰ 仅仅靠发⾏特殊材质的钱币和提⾼地⽅铸造钱币的分量是远远不 能满⾜稳定帝国经济、特别是提⾼中央财政收⼊需要的，帝国的财政 改⾰步伐也在加快。前⾯说到，汉武帝让东郭咸阳和孔仅⼆⼈担任⼤ 农丞，相当于现在的财政部副部长或者发改委副主任⼀职，架空了⼤ 司农颜异。这⼆⼈本来是盐附錄⼀：《史記．平準書》原⽂、铁⽅⾯ 的⼤商⼈，⼀旦被朝廷招安，就开始背叛原有阶级的利益了。
⼤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 府，陛下不私，以属⼤农佐赋。原募⺠⾃给费，因官器作煮盐， 官与牢盆。浮⾷奇⺠欲擅管⼭海之货，以致富羨，役利细⺠。其 沮事之议，不可胜听。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没⼊其器 物。郡不出铁者，置⼩铁官，便属在所县。」使孔仅、东郭咸阳 乘传举⾏天下盐铁，作官府，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吏道益杂， 不选，⽽多贾⼈矣。
⼆⼈认为，天下的各种资源，本来就是天⼦的私产。只不过咱们 ⼤汉天⼦共产主义觉悟⽐较⾼，将这些资源从左⼝袋⾃家腰包⾥掏到 了右⼝袋国库中。但现在有薅社会主义⽺⽑的不法分⼦，背着天⼦盗 窃国家资源成为先富起来的⼈。建议国家出台政策，招募⺠⼯使⽤官 ⽤器具来煮盐。谁敢私⾃铸铁或者煮盐，就砍掉他左脚趾，没收他的 ⼯具。汉武帝听了很⾼兴，让⼆⼈巡游天下，在各地举办盐铁专营的 政府机构，并任命过去的盐铁商⼈们当公务员。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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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仅三年之中，完成了从普通商⼈，到副部级官员，再到九卿之 ⼀的⼤司农的华丽转⾝。⽽桑弘⽺，则在孔仅就任⼤司农之后，担任 ⼤农丞，负责有关会计的事务。这时候的桑弘⽺已经开始逐步设⽴均 输制度了。⽽孔仅的前任⼤司农颜异，则因为和廷尉张汤不和，加之 总是反对汉武帝的各项政策，被下狱处死了。 盐铁专卖制度其实并⾮是新产物。在《管⼦》中，就提到了「官 ⼭海」。但《管⼦》⼀书，成于战国，春秋时期齐国有没有盐的专卖 制度，尚要求教于⼤⽅。但上古时期中国古代是没有私⼈财产的概念 的，所谓「普天之下莫⾮王⼟」，⾂属们的「私有财产」实际上说到 底还是君主的「私有财产」，我们很难划分清楚当时实⾏的是国家专 卖还是国王私⼈出售。但随着经济的发展，独⽴的商⼈阶级开始出 现，官家专卖制度开始逐渐确⽴。从《管⼦》⼀书可以看出，齐国最 迟在战国时期开始进⾏专卖，⽽秦代⾃商鞅变法之后，也开始了国家 控制⾃然资源和专卖制度。汉帝国建⽴初期，由于统治⼒量不⾜，在 政治上采⽤分封制，并因此在经济上采⽤「联邦制」，分封制下，帝 国朝廷想采⽤专卖制度也是⽆法做到的。但随着诸侯王的势⼒被削 弱，帝国中央集权加强，专卖制度什么时候被恢复只不过是⼀个时机 问题。 专卖制度永远是中央单⼀制的专利，从战国的滥觞，到汉武帝时 期的成熟，再到今天仍然实⾏的⾷盐专卖，专卖制度在中国经历了⼆ 千多年岁⽉。⽽且，专卖制度由于其特殊性，⼏乎成为⼀个朝代盛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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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晴⾬表。朝廷控制能⼒弱，专卖制度要么⽆法实施，要么专卖产品 的范围很⼴；朝廷控制能⼒强，专卖制度则会被局限在⼏种必需品当 中。专卖，特别是⾷盐专卖的出现，引发了很多故事，为后世⽂学创 作提供了⼤量素材。程咬⾦是贩私盐的，⻩巢是贩私盐的，张⼠诚还 是贩私盐的。盐帮的历史⼀直流传到了现在，即便在今天这样⼀个⾷ 盐⼤规模⽣产、政府统治⼒空前强⼤的时候，偏远的⼭区仍然时不时 能听到私盐的贩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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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缗钱令（⼘式的故事） 在传统农业社会，商⼈的作⽤往往是对原有⾃然经济的⼀种反 动。在⾃然经济落后时，商⼈活动太活跃，会破坏⾃然经济的发展， 进⽽破坏社会经济的发展；⽽在⾃然经济发达时，商⼈活动太活跃， 则会推动⾃然经济⽡解，社会经济进步。这种商业活动对⾃然经济的 ⼆重性⽭盾在⻄汉初年表现的相对突出。商⼈阶级由于经济实⼒膨 胀，开始成为封建国家和中下层⼈⺠共同的敌⼈。 与汉初采⽤歧视的办法降低商⼈社会地位不同，汉武帝时期，随 着经济的发展，单纯依靠政治歧视已经⽆法解决商业阶级带来的问题 了，向⼤商⼈征收⾼额税收被提上了议事⽇程。
于是公卿⾔：「郡国颇被菑害，贫⺠⽆产业者，募徙⼴饶之地。 陛下损膳省⽤，出禁钱以振元元，宽贷赋，⽽⺠不⻬出于南亩， 商贾滋众。贫者畜积⽆有，皆仰县官。异时算轺⻋贾⼈缗钱皆有 差，请算如故。诸贾⼈末作贳贷卖买，居⾢稽诸物，及商以取利 者，虽⽆市籍，各以其物⾃占，率缗钱⼆千⽽⼀算。诸作有租及 铸，率缗钱四千⼀算。⾮吏⽐者三⽼、北边骑⼠，轺⻋以⼀算； 商贾⼈轺⻋⼆算；船五丈以上⼀算。匿不⾃占，占不悉，戍边⼀ 岁，没⼊缗钱。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贾⼈有市籍者，及其家 属，皆⽆得籍名⽥，以便农。敢犯令，没⼊⽥僮。」
从这段话⾥我们可以看出⼏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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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汉代政府是有⼀定的社会保障职能的。 2. 商业活动的过分活跃加剧了贫富分化，造成很⼤的社会 ⽭盾。贫⺠阶层不得已只能「吃低保」。 3. 公卿主张对商⼈收财产税。 4. 逃税的代价很沉重：流放、被没收财产。 5. 禁⽌商⼈占有⼟地（其实是害怕他们闲置⼟地不耕 种）。 上⾯说到的公卿提议，最后被汉武帝施⾏的政策被后代称为「缗 钱令」。缗钱令分为缗钱和告缗两部分。缗，是将钱穿起来的绳⼦， 缗钱，就是⼀种课税的单位。⽽告缗，则是对偷逃税款的富商的告 发。如果被告发，则「没⼊⽥僮」，可谓是相当严重的处罚。此外， 由于⽩⾦三品钱使⽤的是中央拥有但并⾮控制的银锡，盗采银锡的⼈ 数不胜数。犯法的⼈太多，官吏们拘捕不过来，帝国只好本着法不责 众的原则进⾏赦免。
⾃造⽩⾦五铢钱后五岁，赦吏⺠之坐盗铸⾦钱死者数⼗万⼈。其 不发觉相杀者，不可胜计。赦⾃出者百余万⼈。
但仅仅对商⼈和盗铸的⼈进⾏打压还不够，帝国此时迫切需要⼀ 个「正⾯典型」。这时，⼘式出现了。 ⼘式是河南⼈，以种⽥养殖为业。⽗⺟亲死的时候，⼘式的弟弟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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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年轻，后来弟弟长⼤了，⼘式就把所有⽥宅财物都留给了弟弟，⾃ ⼰带着⼀百多只⽺离开家。⼘式在⼭⾥牧⽺⼗⼏年，⽺增多到了⼏千 只那么多，⼘式凭借养殖业的收⼊⼜买了⽥宅。但就在这期间，⼘式 的弟弟却破产了，⼘式好⼏次地再分财产给弟弟。到了帝国反击匈奴 的时候，⼘式上书朝廷，表⽰愿意将家产的⼀半捐出去做军费。这样 的汉代活雷锋让汉武帝也惊讶不已。
天⼦使使问式：「欲官乎？」式⽈：「⾂少牧，不习仕宦，不原 也。」使问⽈：「家岂有冤，欲⾔事乎？」式⽈：「⾂⽣与⼈⽆ 分争。式⾢⼈贫者贷之，不善者教顺之，所居⼈皆从式，式何故 ⻅冤于⼈！⽆所欲⾔也。」使者⽈：「苟如此，⼦何欲⽽然？」 式⽈：「天⼦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于边，有财者宜输委， 如此⽽匈奴可灭也。」
汉武帝派⼈去问当代雷锋⼘式同志：你这么做是想当官？还是有 冤枉？还是想跟我说点⼉啥事呢？雷锋同志回答说：都不是。使者⼜ 问：那你这是图个啥嘞。雷锋同志说：不是就为了早点⼉解放全⼈类 嘛。使者回朝禀告汉武帝，汉武帝问丞相公孙弘。这公孙弘是专家学 者出⾝，有点⼉⼩⼼眼。⼀听雷锋同志的事迹，上来就不相信。
弘⽈：「此⾮⼈情。不轨之⾂，不可以为化⽽乱法，原陛下勿 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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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弘说，丫就是⼀⾏为艺术家，都是骗⼈的。我不把你逮起来 就算好的了。⽼⼤你千万不要听他的。 汉武帝还真听了⾃⼰⾝边的专家学者的话，没理⼘式。过了⼏ 年，⼜是奖励边功，⼜是赈济灾⺠，国家财政吃紧了。⼘式拿出⼆⼗ 万钱来给当地政府，⽤以赈济灾⺠。河南当地将地⽅⼟豪慈善捐款名 单上报中央，汉武帝再次看到了⼘式的名字。 有这样的活雷锋帮助⾃⼰，汉武帝很是⾼兴，对⼘式以奖赏，但 ⼘式退还了。有了这样⼀个正⾯典型做例⼦，富豪们争相向政府捐 钱。汉武帝见了更⾼兴了，认为⼘式是「长者」。 有这样⼀个活雷锋，汉武帝很⾼兴。但⼘式不愿意做官（式不原 以为郎），汉武帝只好说，你不当朝廷命官，但我在上林苑养着点⼉ ⽺，听说你放⽺出⾝，过去帮我牧⽺吧。天⼦话说到这份上，⼘式也 没法拒绝。过了⼀年，⽺养得很肥，汉武帝见了，⾮常⾼兴。⼘式 说，⾮但牧⽺如此，治理百姓也是如此，按照时令让他们起居劳作， 如果有不好的就赶紧赶出去，省得他们败坏群体。汉武帝听了觉得很 奇特，就让⼘式去缑⽒做县令，政绩很好，⼜升迁到成皋做县令，最 善于办理漕运业务。这时候⼀开始对⼘式不理不睬的汉武帝才觉得⼘ 式是个⼤忠⾂了，直接官升⼀级，去做齐王的太傅。 ⼀⽅⾯对主动捐输的⼘式进⾏表彰，⼀⽅⾯实⾏告缗，⼴⼤帝国 的⼈⺠群众可找到了发财致富的好路⼦，⼀个个都主动向政府揭发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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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财产的富商，
百姓终莫分财佐县官，于是告缗钱纵矣。……中家以上⼤抵皆遇 告。 杜周治之，狱少反者。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即治郡国缗 钱，得⺠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县数百顷，⼩县百余 顷，宅亦如之。 于是商贾中家以上⼤率破，⺠偷⽢⾷好⾐，不事畜藏之产业，⽽ 县官有盐铁缗钱之故，⽤益饶矣。
告缗虽然不是⼘式的主意，但⼘式的做法的确启发了汉武帝。在 告缗和盐铁专卖的双重作⽤下，帝国的中央财政得以充裕。剩下的问 题，就是如何妥当处理货币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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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铢钱的发展与缗钱令的后果 ⽆论是美元还是⼈⺠币，都有相当强⼤的防伪功能。防伪的作⽤ 在于提⾼了除国家以外的其他组织和个⼈随意印制钞票的门槛。特别 是组织和个⼈伪造钱币，很难形成如国家⼀样的规模优势，制造完全 相同钞票的边际成本远远⼤于国家。在⾦属货币时代，规模经济的道 理也同样适⽤。缗钱令和盐铁专卖使帝国的财政⼒量空前强⼤，于是 帝国也能不惜⾎本铸造货币，通过技术门槛将⺠间和地⽅铸造的钱币 排斥在市场之外。
郡国多柬铸钱，钱多轻，⽽公卿请令京师铸钟官⾚侧，⼀当五， 赋官⽤⾮⾚侧不得⾏。⽩⾦稍贱，⺠不宝⽤，县官以令禁之，⽆ 益。岁余，⽩⾦终废不⾏。……其后⼆岁，⾚侧钱贱，⺠巧法⽤ 之，不便，⼜废。于是悉禁郡国⽆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 钱既多，⽽令天下⾮三官钱不得⾏，诸郡国所前铸钱皆废销之， 输其铜三官。⽽⺠之铸钱益少，计其费不能相当，唯真⼯⼤奸乃 盗为之。
对待地⽅，帝国通过⾏政命令禁⽌其铸造货币。⽽对待⺠间，则 通过铸币的规模优势使其盗铸成本增加。劣币逐良币的事情，可能发 ⽣在帝国中央铸造的货币数量不够多的时候，当⼯艺优良的「良币」 数不胜数的投放到市场上的时候，持有「良币」⽽使⽤「劣币」就变 得不太令⼈理解了。「良币」没有稀缺性，你藏着它⼲吗？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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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币」满⼤街都是，你使⽤「劣币」购买⾷货，就会⾯临被拒收的 风险。但帝国⼈⺠从那时起就拥有了胆⼤⼼细、聪明勤劳的特质，仍 然有「真⼯⼤奸乃盗为之」。不过，这已经不是主流了。 专门铸钱的「上林三官」注定要在中国货币史上留下⼤名。上林 三官其实是在上林苑办公的三个官员。⾄于是哪三个官员，所说不 ⼀。有种说法是钟官，均输（或称「技巧」），辨铜。钟官掌铸钱、 辨铜掌原料、均输掌制范。最后，汉武帝决定设⽴新的官员掌管帝国 的新的财政⾦融业务，这就是⽔衡。 帝国以往的财经部门主要有少府、⼤农、太仆。少府即后代的内 务府，负责皇家的供养。⼤农，掌钱⾕，负责⽥赋。太仆，负责畜 牧。这三个部门当中，少府说⽩了是皇家私⼈的管家，太仆的主要职 责也是为了皇室和军队准备马匹，能给帝国带来财政收⼊的只有⼤ 农。但⼤农负责的是正税，⽽缗钱和铸币是不管的。随着缗钱令的实 施，缗钱收⼊成为帝国财政收⼊的⼀⼤部分。前⾯说过，缗钱令实施 以后
⼘式相⻬，⽽杨可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抵皆遇告。杜周治 之，狱少反者。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即治郡国缗钱，得 ⺠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县数百顷，⼩县百余顷，宅 亦如之。 于是商贾中家以上⼤率破，⺠偷⽢⾷好⾐，不事畜藏之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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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官有盐铁缗钱之故，⽤益饶矣。
商贾破产、⼈⺠不乐意⽣产⽽愿意去盗窃，这恐怕有夸张的成 分。但如果把缗钱令看作是⼀种税，则这种结果是经过现代历史证明 的。⾼税收下，⺠间（⽆论是资本家还是劳动者）的⽣产意愿就会降 低，进⽽可能损害到⽣产⼒的发展。加上⺠间财富能被帝国缗⾛的已 经缗⾛了，缗钱令的废除也就是可以预料到的了。 ⽽缗钱得来的⼟地、奴婢众多，帝国就将收上来的⼟地重新分配 给有农业管理职能（也就是有财政管理职能）的⽔衡、少府、⼤农、 太仆等部门。这些部门就使⽤收上来的⼟地、奴婢进⾏农业⽣产，取 得了⽐较好的效果，「下河漕度四百万⽯」，也就是说，由⻩河漕运 过来的粮⾷每年增加了四百万⽯。官府再籴⼀些粮⾷就⾜够帝国朝廷 ⽤度的了。 这⾥就要简单说⼀下汉代的漕运。汉代的政治军事中⼼在关中。 关中地区经过周、秦的千年经营在当时⽆疑是天下最富庶的地区。但 关中地区同时集聚⼤量了帝国的皇室、重⾂及其仆役，加上为了防备 匈奴，后来是为了进攻匈奴，关中地区也集聚了⼤量军事部队。如此 ⼤量的不事⽣产的⼈员⽣活在关中地区，单靠关中地区的粮⾷是⽆法 供养的，只能从⼭东、江南等地转运粮⾷。⽽关中地区⾃古有「百 ⼆」之称，陆路运输殊为不便，这时候就只能靠漕运供给了。⽽要完 成对关中地区的补给，仅仅有交通⼿段还不⾏，帝国必须能在⼭东、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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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等地组织起⽤于漕运的粮⾷来才⾏。现在，帝国掌握了⼤量⼭ 东、江南的⼟地、奴婢，⾃然也就掌握了⼤量粮⾷可以运往关中，不 够的部分，只需要帝国拿出盐铁专卖得来的钱稍微在市场上买⼀些就 可以了。 汉武帝时期，为了应对财政危机，实⾏了缗钱、盐铁专卖和铸造 五铢钱三项措施，如今我们已经⼤体的介绍过了。经过五铢钱改⾰和 缗钱，帝国的财政实⼒⼤为增强，货币币值也⽐较稳定，为社会⽣产 和交换的发展创造出良好的条件。经过改⾰，帝国拥有了打击匈奴、 征服⻄域、平定⻄南的庞⼤军事实⼒，「汉」作为⼀个朝代的名称也 开始逐渐转化为⼀个⺠族的名称。但我们同时要注意，汉武帝近七⼗ 年的⽂治武功，是和汉⾼帝开始对匈奴、南越韬光养晦分不开的，也 是和惠后⽂景的⾃由主义经济政策分不开的。没有七⼗年的蛰伏，很 难有汉武帝时期的腾跃。也就是说，前后两个七⼗年，都是⼤汉皇室 带领全国各族⼈⺠进⾏封建主义建设的实践探索，不能⽤汉武帝的历 史时期否定⾼惠后⽂景的历史时期，也不能⽤⾼惠后⽂景的历史时期 否定汉武帝的历史时期。 当然，五铢钱的改⾰是利远远⼤于弊的，从五铢钱千年的使⽤就 可以看出。⽽缗钱令作为帝国推出的税收政策，虽然解⼀时燃眉之 急，但却不是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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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缗钱令的发展 缗钱令所达到的最⾼潮是：株送徒。株送徒的字⾯意思是「通过 株连的⽅式找出同案犯」。汉武帝时期，株送徒源⾃所忠的上书： 「世家⼦弟富⼈或⽃鸡⾛狗马，⼷猎博戏，乱齐⺠。」于是帝国「乃 征诸犯令，相引数千⼈，命⽈『株送徒』。」经过株送徒，帝国对商 贾的打击从经济领域扩展到了法律领域。过去商贾有钱，就需要被执 ⾏缗钱令，被征收财产，现在，不但有钱不⾏，连纵情⽝马都要被株 连了。 打击商贾，征收重税，虽然符合帝国的根本利益，但当这⼀政策 执⾏得过⽕，负⾯作⽤很快就显现出来。商贾作为商品流转的中介， 得利太多，势必打击⽣产者和消费者的积极性，⽽得利太少，甚⾄是 在经济和法律上被打压，则将退出流通领域，如果没有其他主体（⽐ 如国家）迅速填补他们退出留下的空⽩，那么以商品流通为代表的社 会⽣产也会受到影响。株送徒实⾏当年，⼭东地区⽅圆⼀⼆千⾥的地 ⽅就遇到了⽔灾，帝国允许⼭东地区的⼈⺠移⺠到江南地区以躲避饥 荒，并调拨巴蜀的粮⾷来赈济灾⺠。此处还要多说⼀下，封建社会⼈ ⺠没有⾃由迁徙的权利，⼭东地区的⼈要去其他地⽅，是必须得到帝 国的许可的。这场灾害再次开启了中原地区向江南移⺠开发江南⼟地 的⼤幕。 第⼆年，汉武帝巡幸天下，向东渡过⻩河。河东太守没有料到皇 帝要来到⾃⼰这⾥，因为准备不周，畏罪⾃杀。向⻄穿过陇⼭，⼜遇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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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同样的场景，陇⻄太守因为准备不周，⼜⾃杀了，皇帝⾝边的贴 ⾝官员都没了饭吃。⼜带领数万骑向北到达秦中，发现数千⾥没有⼀ 个亭徼。这次负责秦中的北地太守⽐较幸运，没有⾃杀，⽽被皇帝明 正典刑给砍了。这时候或许皇帝意识到了缗钱令带来的负⾯作⽤。河 东本富庶之地，怎么会仓促之间连接待皇帝必备的物资都准备不齐， 陇⻄虽然贫穷，但郡⾥以往也不⾄于连皇帝⾝边⼈吃饭的⽶粮都没 有。这⼤概就是因为缗钱令带来了「国富⺠穷」的结果。要改变这种 结果，减税政策势在必⾏。正好发现北地郡⽐较荒凉，于是下令
⺠得畜牧边县，官假⻢⺟，三岁⽽归，及息什⼀，以除告缗，⽤ 充仞新秦中。
即在北地郡（今天陕⻄省富平县）设⽴经济特区，当地群众可以 ⾃由放牧，由政府提供⺟马做贷，利息是三年10%；并废除缗钱令。 ⽤这种政策来促进北地经济特区的发展。 此后，虽然据学者考证，缗钱令到三国吴时期都没有被废除，但 缗钱令既然从⼀临时措施变成了法定税种，⽽且在⼀定地区和条件下 可以减免，其执⾏⼒度就会有所削弱，⽽社会经济对政策的适应⼒也 将增强。因为缗钱令说到底是⼀种财产税，当帝国疾风暴⾬般地缗钱 时，短期内商贾的⽣产积极性和购买性都急剧下降，社会⽣产被紧 缩；⽽缗钱令成为常态，则变成了商品的价内税，对社会⽣产的影响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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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不那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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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与桑弘⽺ 《平准书》⾥的主⾓，除了汉武帝，就是⼘式和桑弘⽺。他们⼆ ⼈的来历前⽂提到过了。他们⼆⼈的共同点是都是商⼈出⾝，背叛了 ⾃⼰的阶级，因为服务于帝国⽽获得了政治上的⾼位。但⼆⼈政治上 发迹所凭借的主张完全不同。⼘式的思路是封建主义的，⽽且也只能 在封建制度下存在。缗钱令从⼀开始⽤道德⿎吹号召⼤家捐款，变为 帝国⽤政治权⼒强迫商⼈捐输，这就是中国封建主义的逻辑。⽽桑弘 ⽺的思路更为⾼级⼀些，⽤现在的话说，就是能⽤市场经济的⼀些想 法来⼲预经济、遏制商贾、增加财政收⼊了。 ⼘式⾝为齐相，已经是封疆⼤吏，为⼈似乎也不如过去牧⽺时那 么淳朴了。他听说帝国南征南越，开销很⼤，就上书汉武帝：
⾂闻主忧⾂辱。南越反，⾂原⽗⼦与⻬习船者往死之。
⾃⼰不但要求上阵，⽽且要拉着⼀家⼦⼀起，如此尚且不够，还 要拉上齐国所有会操作船只的⼈⼀起。汉武帝听了⾃然很⾼兴，说⼘ 式过去做农⺠时就经常资助朝廷，如今做了齐相，更是「义形于内」 了。于是对⼘式「赐爵关内侯，⾦六⼗⽄，⽥⼗顷。」然后把⼘式的 先进事迹布告天下，但没有⼈响应。被封为列侯的⼈有数百位，没有 ⼀个像⼘式⼀样要求从军攻打羌、越的。汉武帝⼀看这效果，⾃然急 了。到了诸侯朝觐，向皇帝献纳酌⾦时，少府对列侯们献纳酌⾦的成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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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严格筛查，结果因为酌⾦成⾊不⾜⽽被削去爵位的侯爷达⼀百 多⼈。⽽⼘式，因为表现突出，进⼊了帝国顶层⾂⼯的⾏列，成为御 史⼤夫。 踌躇满志、位列三公的⼘式，开始对帝国的盐铁专卖政策进⾏抨 击了。国营企业⼀般都有个⽑病，保产量不保质量，汉代也是如此。 ⼘式发现官家卖的铁器质量不好，价钱也贵，有时还强买强卖；⽽货 运船只要缴纳算赋，导致愿意从事船舶运输的商户减少，进⽽运价提 ⾼、商品价格昂贵。⼘式通过孔仅上书汉武帝，觉得不应当对商船征 收算赋。汉武帝⼤概觉得⼘式管的事太多，对他很不满意。 为什么汉武帝不满意呢？你⼘式本来就是作为⼀个道德模范被树 ⽴起来的，做好形象代⾔⼈就好。赋税、盐铁的事你本来就不熟悉， ⼲嘛⾮要发⾔。发⾔也就算了，还通过孔仅说，⾃⼰躲在后⾯，显得 不那么光明磊落。但凡英主，不怕有⼈当⾯反对，就怕背地⾥搞⼩动 作。汉武帝也是这个⼼思。 盐铁专卖对帝国财政的贡献还是很⼤的。⾃从实⾏了缗钱令和盐 铁专卖，汉武帝连年⽤兵，财政上不但没有出现亏空，反⽽能⽀撑若 ⼲重⼤战事。帝国也能对新平定的地区实⾏免税政策，以争取当地⺠ ⼼。
汉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蜀南者置初郡⼗七，且 以其故俗治，⽏赋税。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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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汉中以往郡，各以地⽐给初郡吏卒奉⾷币物，传⻋⻢被 具。⽽初郡时时⼩反，杀吏，汉发南⽅吏卒往诛之，间岁万余 ⼈，费皆仰给⼤农。⼤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
由此可见，缗钱令的作⽤不过是缓解帝国财政⼀时的紧张。在汉 武帝看来，只有盐铁专卖才能确保帝国财政的长期盈余，进⽽确保帝 国的长治久安。⼘式议论盐铁之事，着实犯了⼤忌。第⼆年，也就是 元封元年，⼘式被降职为太⼦太傅，为⼘式代⾔的孔仅也失宠了，帝 国年度政坛新星是桑弘⽺。 桑弘⽺被任命为治粟都尉，负责⼤农的全⾯事务，代替孔仅管理 帝国盐铁专卖事宜。桑弘⽺上任的第⼀件事，就是整顿盐铁专卖体 制。
弘⽺以诸官各⾃巿，相与争，物故腾跃，⽽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 费，乃请置⼤农部丞数⼗⼈，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 官，令远⽅各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相灌输。置平准 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 召⼯官治⻋诸器，皆仰给⼤农。⼤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 即卖之，贱则买之。
过去各地的官员都参与市场管理，互相还有竞争，导致物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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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有时候控制市场物资赚来的钱还不如转运物资的运费贵，实在是 ⼀种粗放型的调控⽅式。桑弘⽺⾸先理顺管理体制： 在⼤农设⽴数⼗个司局级⼲部（部丞），分别负责相关郡国的业 务，部丞⼜在所属各县设⽴均输盐铁官。其次⿎励跨区域调拨物资： 命令相距较远的地⽅官府以各⾃的特产作为贡赋，参考商⼈在不 同时期向不同地区转贩不同商品的作法，相互转输，以达到平抑物价 的⽬的。还在京师设⽴平准，作为物资转输的指挥机关。商品运输对 运输器具的需求量⼤，由⼤农出资，制造运输⽤的各种车辆。经过上 述举措，⼤农及其所属系统完全控制了全国的物资，⼀地物价⾼了则 卖出、物价低了则买⼊。 经过这样的改⾰，⼤农从⼀个负责农业、赋税的机构变成了帝国 的发改委。帝国发改委常务副主任桑弘⽺为进⼀步增加帝国能控制的 物资，提出「吏得⼊粟补官，及罪⼈赎罪。令⺠能⼊粟⽢泉各有差， 以复终⾝，不告缗」的政策。换⾔之，只要能向帝国缴纳粮⾷，当官 的升官，有罪的赎罪，不求当官也不求赎罪的可以⽤缴纳粮⾷的⽅式 减轻⾃⾝的税负。结果也很好，当年⼭东地区漕运到关中地区的粮⾷ 增加了六百万⽯，太仓、⽢泉这种⼤粮仓都满了，就连边疆地区输送 过来的各类物品折合成帛也达到了五百万匹。帝国财政空前富裕，⽽ 似乎帝国并没有采⽤任何加税的政策。《史记》⽤以下⼏个字概括了 桑副主任的伟⼤历史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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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益赋⽽天下⽤饶。
税收不增加，但政府的开⽀却有富裕，⽽且这还是在帝国不断⽤ 兵，对边疆地区减税的情况下实现的，这真是旷古未有的⼤事。 这样的政绩让汉武帝也很欣喜，「于是弘⽺赐爵左庶长，⻩⾦再 百⽄焉。」不惑之年的桑弘⽺，距离封侯只有⼀步之遥了。 元封元年，帝国国库充盈，⼈⺠没有被加税，桑弘⽺升了官，帕 雷托效率实现了。但美中不⾜事只有⼀个：⽼天爷不太给⼒，本年有 点⼉⼩旱情。不过这也不是事，汉武帝命令官员求⾬，恳求⽼天爷降 点⼉⾬下来。除此之外，只有⼀位⽼⼈家不太⾼兴，他就是⼘式。⼘ 式听说汉武帝派遣官员求⾬，便说道：「朝廷命官所需所⽤应当是租 税啊。今天桑弘⽺居然让官员坐在市场⾥，靠贩卖物资来谋取利益！ 我看只有把桑弘⽺烹了，⽼天爷才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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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终章 《平准书》的故事终结于汉武帝元封元年，也就是公元前110年。 这⼀年还发⽣了件⼤事，汉武帝到泰⼭举⾏了封禅⼤典。随⾏⼈员中 有⼀个三⼗多岁的太史令，在随汉武帝完成封禅⼤典后回到长安，跪 在⽗亲的窗前，接受了⽗亲司马谈临终前的遗嘱，将《春秋》续写下 去。为了模仿《春秋》，太史令司马迁将《史记》的叙事时间下限定 在了汉武帝狩猎时获得传说中的麒麟的次年，即元狩元年。但仍有两 个例外，⼀是在《历书》和《封禅书》中叙述了汉武帝确定太初历与 封禅泰⼭的故事，将时间下限延长到了太初元年；⼆是在《平准书》 中为了叙述桑弘⽺最终确⽴平准政策，⽽将时间下限延长到了元封元 年。谈到《平准书》的写作初衷，司马迁在《太史公⾃序》中说：
维币之⾏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于机利，去本趋 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
这段话⾥，司马迁对货币及商⼈阶级的看法还是很准确的。货币 的作⽤是「通农商」，也就是在农业和商业之间构建起流通⼿段的桥 梁。但⼈们追求货币的极致则是「玩巧」，会变着花样地玩货币拜物 教，千⽅百计地通过兼并等⽅式增加⾃⼰的货币财富，长此以往，则 ⼈⺠在利益驱使下就不愿意从事农业这样的创造价值的⽣产活动，⽽ 会去从事商业这样的交换活动。「币之⾏以通农商」，短短六个字， 将后世多少经济学理论研究的对象都容纳进来！⾄少从字⾯上，就能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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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重农主义、重商主义、货币主义⼏个政策派别。但以当时⼈⺠对 经济和经济学的认识，你让司马迁总结提炼出更多的内容，并对未来 发展进⾏预测，是强⼈所难的。司马迁⾃⼰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所 以在最后说「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 《史记》中，《太史公⾃序》对《⼋书》的写作的缘起⼀般是这 样的：「XXXX（简要叙述背景）。作XX书第X。」⽽唯独到了《平准 书》，就多了「以观事变」四个字。《⼋书》虽然是专门史，但在当 时，可以看作是司马迁对⼀些专门问题的研究笔记⽽已。司马迁作为 史学家，能写《平准书》这样的经济史已经殊为难得，让他再从这⾥ ⾯总结出什么东⻄就强⼈所难了。《平准书》的创作，反映了司马迁 作为⼀名历史学家在眼界上的⾼瞻远瞩，但「以观事变」则显露出他 的历史局限性来。 虽然名为「平准」，但《平准书》中对平准和桑弘⽺的记述实在 太少了。司马迁写史记时，桑弘⽺正位居⾼管要职，司马迁去世时， 桑弘⽺还是⽀撑帝国的擎天柱。但就这样⼀个⼈物，《汉书》竟然⽆ 传。《汉书．⾷货志》对桑弘⽺的记述除了照抄《史记》以外，不过 寥寥数语。
久之，武帝疾病，拜弘⽺為御史⼤夫。 昭帝即位六年，诏郡国举贤良⽂学之⼠，问以⺠所疾苦，教化之 要。皆对愿罢盐铁酒榷均输官，⽏与天下争利，视以节俭，然后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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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化可兴。弘⽺难，以为此国家⼤业，所以制四夷，安边⾜⽤之 本，不可废也。乃与丞相千秋共奏罢酒酤。弘⽺⾃以为国兴⼤ 利，伐其功，欲为⼦弟得官，怨望⼤将军霍光，遂与上官桀等谋 反，诛灭。
《汉书》中，桑弘⽺活脱脱成了⼀个反⾯⼈物。不过这就不是现 在要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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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准的施⾏与盐铁会议 《平准书》写作的时候，盐铁会议还没有召开。⽽《史记》与 《汉书》对平准这⼀中国经济史上的⼤事只是记述⽽已，并没有加以 分析。为了纪念先贤，我觉得很有必要补上⼀些内容，作为《平准 书》札记的完善，也是为《汉书．⾷货志》札记开⼀个头。 前⾯简单说了桑弘⽺实⾏的平准政策。平准政策⼀⽅⾯能平抑物 价，在帝国建⽴⼀套「有计划的商品经济」体制，另外国家也能通过 平准，获得⼀部分原来由商⼈赚取的⾼额利润，以增加财政收⼊。换 ⾔之，在平准政策下，商⼈原有的超额利润⾸先被压制到了较低⽔ 平，使得⼤量⼈员不再如之前⼀样放弃农业，进⼊商业领域，有助于 发展农业⽣产的国策的实施；此外，国家通过直接参与市场活动，获 得利润，增加了财政收⼊，壮⼤了帝国的⼒量。但帝国能实⾏这样的 平准政策也是有条件的。 第⼀个条件当然是经济环境。帝国经过七⼗年的休养⽣息，经济 得到了极⼤恢复，在⾃由放任政策下，商业利润也吸引了⼤量⼈员、 物资参与市场交换，商品经济得到快速发展。另外，帝国的建⽴，在 中国历史上第⼀次形成了⼀个统⼀的、稳定的全国⼤市场，也为商品 经济的发展提供了政治条件。 第⼆个条件是执⾏政策的组织条件。军功贵族虽然是帝国的统治 基础，但⽂官集团的实⼒也不容⼩觑。帝国⽂官集团的建⽴者⾃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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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者萧何。萧何能够从千军万马中选出韩信，⾜见其⽤⼈的眼光和 胆识，但仅凭此，却不⾜以让萧何被我称为「穿越者」。刘邦占据咸 阳后，萧何就做出了⼀个令⼈诧异的决定。
何独先⼊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
萧何进⼊咸阳，做的唯⼀⼀件事就是将秦丞相、御史所收藏的 「律令图书」收集起来，据为⼰有。⽽且，这些「律令图书」后来随 着萧何到了汉中、最后⼜回到了长安，始终在萧何⼿中掌握。 萧何弄这些图书⼲什么呢？当时估计连刘邦都不明⽩，后来，等 刘邦得了天下，⼤家才恍然⼤悟。
汉王所以具知天下阸塞，户⼝多少，强弱之处，⺠所疾苦者，以 何具得秦图书也。
⽤现在的话说，就是萧何领先今⼈⼆千多年就知道如何使⽤⼤数 据技术了。律令图书本⾝只是散乱的信息，但到了萧何⼿中，就变成 了财富，能够为刘邦争霸天下提供⼤数据⽀持了。 萧何当时如何使⽤这些图书的⽅法没有记录下来。但萧何的另外 ⼀个功绩则对帝国影响颇深，这就是帝国的⽂官体系。这样的⽂官体 系⾃然继承于秦，素质和能⼒都还不错，不然也⽆法⽀撑秦军⼀扫六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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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现在拥有了萧何这样⼀个要眼光有眼光，要⼈脉有⼈脉的丞相 （后来是相国），⾃然更加如鱼得⽔。不过可惜汉初⼏⼗年，帝国实 ⾏的都是⽆为⽽治的政策，⽂官体系帮忙看摊⼦也就够了。 ⾯对武帝这样⼀个⽂韬武略的⼀代英主，原有⽂官体系似乎疲于 应付了。指望这个体系⽀撑帝国还敷⽤，但如果指望这个体系协助⼀ 代英主创造出不世出的事业就太难为它了。所以汉武帝下诏求贤：
盖有⾮常之功，必待⾮常之⼈。故⻢或奔⽽致千⾥，⼠或有负俗 之累⽽⽴功名。夫泛驾之⻢，弛之⼠，亦在御之⽽已。其令州郡 察吏⺠有茂才异等可为将相及使绝国者。
求贤诏的作⽤有多⼤我不好说，但帝国的⼈才来源是多样的，这 ⼀点则⽏庸置疑。前⽂说过，很多有钱的富商通过捐纳，送⼦弟为 官。商⼈⼦弟进⼊⽂官系统，⽆论如何，都能给原有的系统带来⼀阵 新风。桑弘⽺就是⼀例。 从《平准书》记述的情况看，桑弘⽺使⽤的财经⼈才必然有⼤量 来⾃于商⼈家庭。⽆论是从职业技能考虑，还是从⼘式的咒骂推想， 都能得到这⼀结论。 这个⽂官体系，有商鞅确⽴的严格培养制度，有萧何这样穿越⼈ 才的重构，⼜有桑弘⽺等⼀⼲商⼈⼦弟的推动，⾃然具备了完成历史 性变⾰任务的能⼒。接下来，需要的条件就只剩下统治者的决⼼了。 《史记．平准书》新解：跟张七公⼦读点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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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是有这样的决⼼的。⼀个政权的兴起，不⼀定伴随着财政 的丰饶，但⼀个政权的解体，⼀般都伴有财政上的危机。与汉武帝雄 才⼤略相配套的，必然是帝国对经济运筹能⼒的增强。所谓「兵马未 动，粮草先⾏」，如果没有财政上的⼤⼒⽀持，任何雄⼼壮志不过是 纸上谈兵。汉武帝早年，因为国库中尚有积蓄，他⾃然可以崽卖爷 ⽥，但到了中后期，⽼本吃完了，如何解决当前各项军事、政治举措 所需的资⾦，就成了让汉武帝头疼的事。现在，⼀个不⽤向底层加赋 ⽽能增加财政收⼊的办法摆在眼前，桑弘⽺等⼀⼲善于理财的⼼腹站 在⾝边，为什么不实⾏呢？ 万事俱备，只⽋东风。现在轮到桑弘⽺出场了。 桑弘⽺是执⾏平准以及汉武帝中后期所有经济政策的最佳⼈选。 ⼀则，桑弘⽺出⾝商贾之家，精于⼼计；⼆则，少年⼊宫陪读太⼦， ⼀⽣事奉汉武帝始终，圣眷六⼗年不衰。既是皇帝的⼼腹，⼜有专业 技能，这样的⼈可⽐孔仅、东郭咸阳这样半路出家的「受招安」的前 ⼤商⼈靠谱多了。 桑弘⽺主持⼤农事务三⼗年，在中枢六⼗年，做了三件⼤事：盐 铁、均输、平准。到了武帝末年，桑弘⽺已经建⽴起⼀套完整的制度 体系来。但这个时候，体制的僵化、思想的变动和政治的动荡即将到 来。 了解计划经济的同学知道，计划经济的实现需要依靠严格的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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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在其中，⽆论是超强的计算能⼒还是政策制定、执⾏者的公正性 都是不可或缺的⼀环。帝国虽然在萧何这个穿越者的倡导下可能建⽴ 起⼀套⽐较超前的计算意识、形成了⽐较先进的计算⽅法，但⾯对⼈ 的因素，还是束⼿⽆策。桑弘⽺本⼈或许是清正的，从他的昆弟⼦犯 法仍然被追究，和⾃⼰⽼年时还要为⼦孙的官职向霍光求情得见⼀ 斑。但桑弘⽺本⼈清正，并不代表他建⽴并管理的整个平准系统都能 清正。随着体系逐渐从上升期进⼊成熟期，⼀些对中等商⼈乃⾄底层 的侵夺难以避免。更何况，平准体系已经和当时正在崛起的主流新儒 家思想发⽣冲突了。 董仲舒为⾸的新儒家思想倡导的是对君权的制约。不但是政治上 的制约，更需要在经济上制约。平准政策虽然能抑制⼤商⼈的发展， 保护地主阶级利益，但随着地主阶级的发展壮⼤，他们也是需要通过 兼并发展⾃⼰的。⽽平准政策的存在，使得地主阶级的兼并受到了抑 制。这样，地主阶级就开始使⽤新儒家作为⾃⼰的理论武器，开始对 平准政策发起了进攻。 ⽽桑弘⽺本⼈这时也深陷于政治漩涡之中。汉武帝临死前留下了 五个顾命⼤⾂。⽥千秋是个和事佬。⾦⽇禅有少数⺠族贵族⾝份，深 得圣眷，但很快去世，对政局影响不⼤。实际上的顾命⼤⾂只有霍 光、桑弘⽺、上官桀三⼈。霍光家战功赫赫，⽽从上官桀的发迹看， 更像⼀个佞⾂。从汉武帝的安排看，对帝国的忠诚绝对是排在第⼀位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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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武帝时代的帝国三巨头当中，霍光和上官桀和皇家本来就是 姻亲，⽽且他们⼆⼈也互结为姻亲。但他们⼆⼈最后分道扬镳，引起 了帝国后武帝时期的⼀场腥风⾎⾬。这场政治风波表⾯上从男⼥关系 ⽽起，但实际上则是霍光及其所代表的阶级追求最⾼政治权⼒的必 然。这个阶级主要由帝国初期的军功贵族和部分⼩地主转化⽽来，形 成了新的豪强地主阶级。豪强地主阶级在政治上要求限制皇权，经济 上要求放松乃⾄放弃国家⼲预，思想上要求实⾏董仲舒提出的新儒家 思想。霍光作为豪强地主阶级的总代表，要贯彻「总路线」，就必须 在朝廷中掌握绝对权⼒，成为「不是汉武帝的汉武帝」。在这条路 上，⽥千秋是个傀儡，不⾜为惧；上官桀头脑简单，只要在政治上打 倒就可以。霍光及其背后的阶级真正的对⼿是桑弘⽺。 被帝国⾸席权⾂当作对⼿，⼏乎注定了桑弘⽺的悲剧。为了在政 治上、经济政策上和思想上对桑弘⽺进⾏全⾯的清算，拨乱反正，结 束最⾼领袖发动的、以桑弘⽺为主要仆从的长达数⼗年的内乱，霍光 决定召开⼀次挽救中国命运的会议──盐铁会议。 盐铁会议上，全国各地选来参会的代表对以桑弘⽺为⾸的反⾰命 分⼦进⾏了有理有据有节的⽆情批判。当时桑弘⽺已经70多岁了，在 那个年代绝对算是⾼龄了。这样⼀个⽼顽固分⼦⾯对六⼗多名贤良⽂ 学的质问，总是回答不上来话（细节来⾃《盐铁论》）。到了⼗年内 乱时期，以江⻘为⾸的「四⼈帮」歪曲事实，将桑弘⽺被贤良⽂学们 驳倒的场景颠倒过来，说什么「桑弘⽺⾆战群儒」，还编造了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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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漫画作为⿎吹，这是完全不符合真实历史的。⼗⼀届三中全会 以来，党中央拨乱反正，在政治、经济、思想、⽂化、外交、计划⽣ 育、餐饮、洗浴等各条战线上去除「左」的⼲扰，取得了巨⼤成就。 但由于「两个凡是」⽅针的推⾏以及长期「左」倾错误造成的影响， 拨乱反正遇到了严重的思想阻碍，以张七公⼦为代表的⼀⼩撮极左分 ⼦、⽂⾰余孽，仍然执迷不悟，违背现代经济学原理，继续为桑弘⽺ 著书⽴说，说什么「⺠不益赋⽽天下⽤饶」。实践证明，只有⾼税 收，才有⾼福利，国有经济这种政企不分、权责不明、所有者和管理 者合⼀的经济形态注定要被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伟⼤实践所抛弃。 桑弘⽺在盐铁会议后，丧失了对帝国政治的主导权。失势之后， 迅速被霍光假借燕王谋反案处死，享年七⼗四岁。 帝国在桑弘⽺死后，虽然在经济路线上开始接受新儒家思想的指 导，开始了新⾃由主义的探索历程，但⾯对财政压⼒，却也⽆法完全 将新⾃由主义贯彻到底，只好施⾏「没有桑弘⽺的桑弘⽺主义」。就 连桑弘⽺的政敌霍光，在盐铁会议这样⼀个批判桑弘⽺反动路线为主 要内容的会议上，也⽆法对贤良⽂学的观点表⽰完全赞同。昭帝时， 桑弘⽺死后若⼲年，杨敞出任⼤司农。这个杨敞就是司马迁的⼥婿。 我其实很难想象这样⼀个惧内的⼤司农能在多⼤程度上改变被⽼丈⼈ 夸奖上了天的桑弘⽺的政策。到了宣帝时，数学家耿寿昌任⼤司农中 丞，更加继承了桑弘⽺的思想，提议设⽴「常平仓」以平抑粮价。⽽ 常平仓在元帝时就被废除了，再之后，则是灾荒出现时帝国没有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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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给百姓以救济，为王莽称帝创造了条件。不过，这⼀切，桑弘⽺ 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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