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 給 曾 經 在 這 塊 土 地 上 活 著 跟 死 去 的 人
不 出 ， 二 門 不 邁 ， 成 天 泡 茶 的 廟 祝 拄 著 柺 杖 ， 領 著 村 民 上 山 來 把 事 情 搞 清 楚 。 當 他 們 看 到 屋 外 發 黑 的 血 跡 和 被
匪 的 人 肯 定 是 沙 林 錯 不 了 。 如 果 這 是 真 的 ， 那 可 不 得 了 ， 以 後 村 子 再 也 不 會 有 土 匪 敢 來 騷 擾 。 為 此 ， 平 常 大 門
眾 說 紛 紜 。 村 民 說 要 是 他 的 母 親 有 這 麼 好 的 本 事 ， 一 定 早 就 出 手 ， 不 會 眼 睜 睜 看 著 丈 夫 死 掉 ， 所 以 趕 跑 土
箭 旁 邊 哇 哇 大 哭 。 趴 在 地 上 的 土 匪 頭 子 ， 左 眼 中 箭 ， 右 眼 盯 著 箭 尾 ， 仍 保 留 著 死 前 困 惑 的 眼 神 。
因 為 抵 抗 而 被 殺 害 。 他 的 母 親 受 到 驚 嚇 ， 靠 在 牆 邊 提 早 把 他 產 下 。 旁 人 發 現 時 ， 他 的 臍 帶 已 經 被 割 斷 ， 躺 在 弓
沙 林 是 村 子 裡 的 傳 奇 。 他 的 父 親 是 山 上 的 獵 戶 ， 平 常 靠 著 打 山 豬 和 野 鹿 為 生 。 有 天 夜 裡 ， 土 匪 上 門 打 劫 ，
男 人 回 頭 抱 起 孩 子 ， 慌 忙 離 開 。
﹁ 把 孩 子 帶 走 。 ﹂
沙 林 才 說 完 ， 男 人 立 刻 跪 了 下 來 ， 拚 命 地 磕 頭 ， 求 他 饒 命 。
﹁ 等 等 。 ﹂
沙 林 揮 揮 手 ， 朝 地 上 吐 了 口 口 水 。 男 人 不 停 向 他 道 謝 ， 連 忙 收 拾 好 包 袱 ， 快 步 往 村 子 走 去 。
﹁ 算 了 ， 你 走 吧 。 ﹂
包 袱 裡 頭 找 到 可 以 讓 他 保 住 小 命 的 東 西 。
感 覺 到 死 亡 近 在 眼 前 ， 於 是 開 始 發 抖 。 他 把 肩 膀 上 的 包 袱 和 背 上 的 孩 子 放 下 ， 任 孩 子 在 太 陽 底 下 大 哭 ， 希 望 從
那 人 把 手 伸 進 懷 裡 ， 掏 出 一 顆 桃 子 。 最 後 的 一 顆 。 沙 林 搖 搖 頭 ， 從 箭 袋 裡 取 箭 搭 在 弓 上 ， 動 作 快 而 熟 練 。 那 人
沙 林 在 瞭 望 塔 上 ， 向 下 面 的 人 大 喊 。 塔 下 的 男 人 嘴 唇 發 白 ， 頭 頂 發 燙 ， 身 體 搖 搖 晃 晃 。 沙 林 把 話 又 說 了 一 遍 。
﹁ 若 要 由 此 過 ， 留 下 買 路 財 。 ﹂
１
只 相 信 親 眼 所 見 。
某 天 ， 一 個 考 慮 買 地 的 富 翁 來 到 村 子 。 他 是 放 洋 留 學 的 富 家 子 弟 ， 以 科 學 為 信 仰 ， 對 於 跟 自 己 無 關 的 事 ，
把 土 地 瓜 分 ， 但 沙 林 和 母 親 只 得 到 一 座 瞭 望 塔 ， 好 讓 他 們 能 看 得 更 遠 一 點 。
的 因 為 傳 說 而 不 敢 貿 然 接 近 。 接 著 ， 開 始 有 些 家 境 稍 好 的 外 地 人 為 了 安 全 而 想 搬 進 村 子 。 為 了 收 租 賣 地 ， 村 民
村 民 替 他 們 在 隘 口 邊 蓋 好 房 子 ， 承 諾 會 給 他 們 更 好 的 生 活 後 ， 他 們 從 山 上 搬 到 了 隘 口 。 消 息 傳 開 ， 土 匪 真
父 親 是 個 罪 犯 ， 但 母 親 在 沙 林 懂 事 後 告 訴 他 ， 他 的 父 親 是 因 為 打 抱 不 平 ， 得 罪 了 官 差 才 被 冤 枉 的 。
是 些 走 投 無 路 的 窮 人 和 被 追 捕 的 犯 人 。 沙 林 的 母 親 談 吐 不 凡 ， 氣 質 出 眾 ， 據 說 是 遭 人 陷 害 才 家 道 中 落 。 沙 林 的
村 子 被 高 山 圍 繞 ， 隘 口 是 唯 一 的 通 道 。 因 為 隘 口 並 不 容 易 找 ， 所 以 除 了 原 來 就 住 在 山 裡 的 人 外 ， 村 裡 大 都
人 再 去 追 問 事 情 的 真 假 ， 直 到 鄰 近 的 村 子 被 搶 ， 村 民 才 又 想 起 他 們 ， 要 他 們 搬 到 隘 口 ， 好 來 保 護 村 子 。
村 民 歡 聲 雷 動 。 廟 前 的 慶 典 一 連 辦 了 好 幾 天 。 廟 祝 也 信 守 承 諾 ， 定 期 派 人 將 祭 神 剩 下 的 供 品 送 給 他 們 。 沒
達 成 協 議 後 ， 廟 祝 走 到 屋 外 ， 對 已 經 點 燃 火 把 的 村 民 說 ： ﹁ 是 的 ， 是 那 孩 子 ， 跟 我 請 示 神 明 的 結 果 一 樣 。 ﹂
﹁ 你 說 什 麼 就 是 什 麼 ， 但 是 ， 你 得 答 應 以 後 不 讓 我 們 挨 餓 。 ﹂
廟 祝 聽 完 大 驚 失 色 ， 立 刻 派 人 帶 來 了 食 物 和 奶 媽 。 沙 林 的 母 親 吃 完 東 西 ， 稍 微 恢 復 體 力 後 ， 改 口 對 廟 祝 說 ：
麼 交 代 ？ 我 快 餓 死 了 ， 我 的 孩 子 也 是 。 如 果 你 見 死 不 救 ， 我 一 定 變 鬼 來 找 你 算 帳 。 ﹂
說 如 果 不 給 個 交 代 ， 會 讓 他 很 難 向 村 民 交 代 。 她 嘆 了 口 氣 ， 把 廟 祝 招 來 ， 在 他 耳 邊 悄 聲 地 說 ： ﹁ 你 到 底 想 要 什
對 於 廟 祝 詢 問 的 那 段 過 去 ， 沙 林 的 母 親 躺 在 床 上 ， 虛 弱 地 回 答 ： ﹁ 忘 了 ， 我 忘 了 ， 也 不 想 再 想 了 。 ﹂ 廟 祝
坐 了 下 來 。
﹁ 別 慌 。 我 自 己 過 去 。 ﹂ 廟 祝 的 聲 音 宏 亮 ， 吵 醒 了 正 在 屋 裡 小 寐 的 母 子 。 他 用 柺 杖 推 開 虛 掩 的 門 ， 在 床 邊
扯 爛 的 屍 骨 時 ， 所 有 人 面 面 相 覷 ， 不 敢 妄 動 。
沙 林 的 聲 音 發 抖 。 他 從 來 沒 有 為 了 自 己 向 別 人 要 求 過 什 麼 。 隔 天 ， 村 長 空 出 大 夫 家 隔 壁 的 房 子 ， 又 找 了 個
﹁ 不 然 ， 我 就 帶 我 娘 離 開 。 離 開 這 裡 。 我 說 到 做 到 。 ﹂
裡 有 一 戶 房 子 ， 還 要 一 個 丫 鬟 。
在 完 全 掌 握 訣 竅 的 那 天 ， 走 進 了 村 長 辦 公 的 地 方 。 當 年 的 廟 祝 已 經 當 上 了 村 長 。 沙 林 向 他 提 出 要 求 ， 希 望 在 村
八 歲 時 ， 因 病 瘦 得 只 剩 皮 包 骨 的 母 親 對 沙 林 說 。 他 雖 然 愛 玩 ， 又 不 聰 明 ， 但 很 懂 事 。 他 開 始 努 力 學 習 射 箭 ，
﹁ 我 快 不 行 了 ， 以 後 你 得 靠 你 自 己 。 ﹂
﹁ 若 要 由 此 過 ， 留 下 買 路 財 。 ﹂ 當 他 第 一 次 說 出 這 句 話 時 ， 連 原 本 嫌 他 笨 的 村 民 都 為 他 拍 手 叫 好 。
的 母 親 教 了 整 整 一 年 ， 他 才 終 於 學 會 。
在 此 同 時 ， 越 來 越 多 人 想 進 村 子 做 生 意 。 村 民 又 看 到 了 商 機 。 他 們 要 求 沙 林 向 路 過 的 人 徵 收 過 路 費 ， 沙 林
不 對 外 人 提 起 。
因 為 一 個 寡 婦 。 所 以 他 們 更 加 誇 大 沙 林 的 神 奇 ， 好 讓 人 忘 記 他 的 母 親 。 為 了 村 子 的 繁 榮 ， 他 們 心 照 不 宣 ， 從 來
棄 。 村 子 越 來 越 安 全 的 同 時 ， 村 民 也 有 了 共 同 的 秘 密 。 他 們 知 道 其 他 人 會 搬 進 村 子 ， 是 因 為 相 信 傳 說 ， 而 不 是
正 他 買 下 的 土 地 已 轉 手 大 賺 了 一 票 。 這 件 事 情 過 後 ， 所 有 想 摸 黑 闖 進 村 子 的 人 ， 都 在 沙 林 的 母 親 發 箭 嚇 阻 下 放
定 說 謊 ， ﹁ 這 孩 子 只 有 在 遇 到 危 險 的 時 候 ， 才 會 表 現 出 真 本 事 。 ﹂ 沒 人 能 推 翻 這 種 說 法 ， 富 翁 也 不 再 堅 持 ， 反
教 會 沙 林 ， 她 只 好 日 以 繼 夜 地 練 習 。 當 富 翁 再 來 時 ， 她 已 經 有 了 不 錯 的 身 手 ， 但 沙 林 只 學 會 了 掏 箭 。 於 是 她 決
﹁ 他 只 有 三 歲 啊 。 ﹂ 沙 林 的 母 親 私 下 向 廟 祝 抱 怨 。 廟 祝 說 他 也 無 能 為 力 ， 因 為 那 是 村 民 一 致 的 決 定 。 為 了
前 保 證 ， 下 次 沙 林 會 為 他 表 演 射 箭 。
﹁ 我 不 相 信 那 孩 子 能 有 什 麼 本 事 。 ﹂ 富 翁 的 話 引 起 了 村 民 的 恐 慌 。 他 們 把 沙 林 的 母 親 找 來 ， 要 她 在 富 翁 面
他 討 厭 軍 閥 。 他 們 花 錢 請 人 為 他 們 打 仗 ， 好 奪 取 更 多 的 錢 。 那 些 為 錢 而 死 的 人 被 隨 意 丟 棄 掩 埋 ， 來 找 他 們
是 軍 閥 。
他 聽 出 風 裡 夾 雜 的 聲 音 。
背 著 孩 子 的 男 人 還 沒 走 遠 ， 遠 方 又 揚 起 一 片 沙 塵 。
就 算 是 今 天 ， 雖 然 才 剛 辦 完 囍 事 ， 但 他 仍 在 清 早 起 床 ， 站 在 塔 上 看 著 一 切 。
對 其 他 事 情 一 概 漠 不 關 心 的 村 民 ， 再 富 也 富 不 了 多 久 了 。
可 能 給 他 們 方 便 。 他 知 道 外 面 的 世 界 已 經 變 了 ， 土 匪 穿 上 制 服 成 了 軍 閥 ， 為 分 贓 的 問 題 自 相 殘 殺 。 只 關 心 自 己 ，
胖 嘟 嘟 的 村 長 坐 著 轎 子 ， 一 次 又 一 次 前 來 提 醒 。 不 過 ， 面 對 那 些 可 憐 人 ， 沙 林 還 是 睜 一 隻 眼 閉 一 隻 眼 ， 盡
﹁ 別 再 讓 沒 錢 的 人 進 來 ！ ﹂
他 們 就 要 離 開 這 裡 ， 搬 去 更 安 全 的 地 方 。
無 家 可 歸 的 ， 全 是 窮 人 。 他 們 趕 也 趕 不 走 ， 一 趕 就 躲 ， 躲 起 來 過 著 偷 雞 摸 狗 的 生 活 。 村 民 說 如 果 再 這 麼 下 去 ，
但 真 正 困 擾 村 民 的 不 是 這 些 ， 而 是 窮 人 ， 越 來 越 多 的 窮 人 。 打 雜 的 、 幫 傭 的 、 跑 腿 的 、 乞 討 的 、 流 落 街 頭
穩 固 的 樓 房 。
遠 的 海 邊 挑 來 一 擔 一 擔 的 水 。 水 才 撒 在 地 上 ， 鹽 巴 就 成 了 薄 雪 ， 土 地 因 此 成 了 沙 地 ， 再 也 種 不 出 農 作 ， 蓋 不 出
就 是 不 下 雨 。 酷 熱 的 天 氣 讓 人 昏 昏 欲 睡 ， 土 地 被 曬 得 皸 裂 ， 時 間 也 成 了 失 去 連 續 性 的 粉 末 。 村 民 花 錢 請 人 從 遙
子 越 蓋 越 高 ， 還 造 了 竹 筏 ， 搭 起 雨 棚 ， 整 天 聚 在 一 起 飲 酒 作 樂 ， 聽 人 說 書 唱 戲 。 也 有 些 年 ， 太 陽 整 天 掛 在 天 上 ，
往 後 幾 年 ， 天 象 很 亂 。 有 些 年 ， 雨 一 連 下 了 好 幾 個 月 。 村 民 每 天 看 著 雨 ， 雨 讓 他 們 忘 記 了 時 間 。 他 們 把 房
剛 懂 事 的 孤 女 充 作 丫 鬟 。 於 是 沙 林 和 母 親 分 離 ， 獨 自 留 在 隘 口 ， 站 在 瞭 望 塔 上 保 護 著 村 子 。
定 加 入 部 隊 。 老 大 爺 立 刻 挑 了 匹 馬 ， 還 發 了 套 軍 服 給 他 。 他 騎 上 馬 ， 載 著 妻 子 回 到 村 裡 ， 向 母 親 跪 別 後 ， 轉 頭
大 爺 的 驕 傲 吸 引 ， 看 了 看 村 子 ， 又 看 了 看 塌 了 的 牆 ， 昨 晚 才 剛 成 為 妻 子 的 丫 鬟 躲 在 門 邊 偷 看 。 他 沒 有 多 想 就 決
﹁ 跟 我 們 走 ， 它 就 是 你 的 。 ﹂ 看 他 猶 豫 ， 老 大 爺 又 說 ： ﹁ 要 做 大 事 ， 還 是 要 當 走 狗 ， 看 你 自 己 。 ﹂ 他 被 老
人 也 都 跟 著 笑 了 。 沙 林 一 臉 驚 訝 ， 他 沒 有 想 到 槍 是 這 麼 神 奇 的 玩 意 兒 ， 竟 然 可 以 打 到 連 自 己 都 看 不 到 的 東 西 。
腰 開 了 一 槍 。 士 兵 找 了 很 久 ， 最 後 帶 回 一 隻 斷 頭 的 鳥 。 老 大 爺 摸 摸 下 巴 上 的 鬍 子 ， 滿 意 地 笑 了 ， 然 後 他 身 邊 的
沙 林 聽 命 朝 屋 子 開 了 一 槍 ， 牆 就 應 聲 垮 了 。 老 大 爺 穩 住 受 驚 的 馬 ， 要 他 瞄 遠 一 點 。 他 擤 掉 鼻 裡 的 灰 ， 往 山
﹁ 對 著 東 西 試 試 。 ﹂
的 洋 槍 。 沙 林 爬 下 塔 ， 接 過 長 槍 把 玩 了 一 下 ， 然 後 朝 天 空 扣 下 扳 機 。 槍 聲 震 耳 欲 聾 ， 他 的 肩 窩 隱 隱 作 痛 。
沙 林 站 在 塔 上 沒 有 答 話 。 老 大 爺 揚 起 手 ， 兩 個 士 兵 合 力 扛 來 一 只 半 人 高 的 木 盒 。 紅 色 絨 布 裡 包 著 一 把 鑲 銀
﹁ 我 是 特 地 來 找 你 的 。 ﹂
是 老 大 爺 ， 最 有 勢 力 的 軍 閥 。
他 認 出 了 那 人 。
毛 像 是 女 人 的 長 頭 髮 。
沙 林 抹 掉 臉 上 的 汗 ， 抓 起 第 二 枝 箭 。 一 個 人 騎 著 馬 從 隊 伍 裡 出 來 ， 那 匹 馬 全 身 通 紅 ， 又 高 又 大 ， 黑 色 的 鬢
﹁ 有 埋 伏 ！ ﹂ 他 們 只 好 這 麼 喊 。
一 道 長 長 的 弧 線 ， 插 在 沙 塵 前 面 ， 晃 啊 晃 的 。 士 兵 們 你 看 我 ， 我 看 你 ， 對 於 這 天 外 飛 來 的 一 箭 ， 都 摸 不 著 腦 袋 。
他 決 定 先 給 個 警 告 。 他 抓 出 距 離 ， 把 弓 拉 滿 ， 在 風 吹 過 的 時 候 ， 對 著 太 陽 鬆 開 了 手 。 咻 。 竹 子 做 的 箭 畫 了
為 母 親 和 妻 子 各 做 了 一 個 。 不 過 他 並 沒 有 認 真 想 過 ， 墓 碑 之 所 以 重 要 ， 是 因 為 那 是 人 一 生 空 無 的 總 結 。
的 家 屬 只 能 站 在 亂 葬 坑 前 ， 望 著 土 堆 上 的 雜 草 發 楞 ， 然 後 默 默 離 開 。 為 此 ， 沙 林 花 錢 請 人 為 自 己 做 了 墓 碑 ， 也
昨 天 晚 上 ， 我 接 到 安 惠 的 電 話 。 我 曾 經 在 她 工 作 的 出 版 社 投 稿 過 一 本 小 說 而 和 她 有 過 接 觸 。 因 為 無 意 間 知
我 撥 了 電 話 ， 想 要 謝 謝 安 惠 ， 電 話 響 了 幾 聲 轉 進 語 音 信 箱 。 我 不 習 慣 跟 機 器 說 話 ， 於 是 掛 了 電 話 。
樹 枝 繁 葉 茂 ， 所 以 又 放 棄 了 。 走 出 巷 子 以 後 ， 我 忍 不 住 打 開 信 封 。 以 工 時 來 算 的 話 ， 這 筆 收 入 實 在 算 是 豐 厚 。
推 開 紗 門 ， 午 後 的 陽 光 飽 滿 ， 不 若 早 上 的 陰 雨 。 院 子 裡 兩 隻 松 鼠 一 見 到 我 就 跑 了 。 我 試 著 想 找 ， 但 見 那 棵
告 訴 他 不 用 現 在 付 錢 ， 但 他 堅 持 要 我 收 下 。 我 只 好 把 信 封 和 電 腦 一 起 收 進 袋 子 ， 和 他 約 定 了 再 見 的 時 間 後 離 開 。
他 從 懷 裡 拿 出 一 個 舊 的 牛 皮 信 封 ， 在 茶 几 上 壓 平 後 ， 推 到 我 的 面 前 。 信 封 上 沒 有 寫 字 ， 只 有 紅 色 的 框 。 我
﹁ 那 今 天 就 到 這 裡 吧 。 ﹂
靠 在 椅 子 上 ， 顯 得 安 心 不 少 。
他 又 問 了 一 遍 ， 神 情 急 切 。 我 敷 衍 地 告 訴 他 其 實 還 不 錯 ， 然 後 把 還 沒 打 完 的 句 子 補 上 。 聽 完 我 的 回 答 ， 他
﹁ 怎 麼 樣 ？ 哪 裡 不 好 ？ ﹂
所 以 連 故 事 都 記 得 七 零 八 落 ， 根 本 沒 有 注 意 他 到 底 講 了 什 麼 。
我 抬 起 頭 望 著 老 人 ， 兩 手 仍 然 擱 在 鍵 盤 上 ， 不 知 道 該 怎 麼 回 答 。 這 是 我 第 一 次 幫 人 代 筆 ， 由 於 缺 乏 經 驗 ，
﹁ 好 了 ， 先 講 到 這 裡 吧 ， 覺 得 怎 麼 樣 ？ ﹂
沙 林 走 了 以 後 ， 村 子 逐 漸 沒 落 ， 最 後 再 也 沒 人 經 過 。
有 人 投 靠 別 的 軍 閥 ， 也 有 人 留 下 來 在 村 子 裡 成 家 。
﹁ 別 擔 心 ， 我 會 派 人 保 護 你 們 。 ﹂ 老 大 爺 在 離 開 前 指 派 了 一 些 士 兵 協 防 ， 但 他 們 很 快 就 脫 下 軍 裝 ， 有 人 回 家 ，
﹁ 那 我 們 怎 麼 辦 ？ ﹂ 村 民 沒 想 到 沙 林 會 就 這 樣 離 開 。
對 妻 子 說 ： ﹁ 好 好 照 顧 我 娘 。 ﹂
工 作 結 束 後 ， 我 沒 有 馬 上 回 家 ， 想 要 享 受 一 下 難 得 的 陽 光 。 我 沿 巷 弄 而 行 ， 從 清 真 寺 旁 穿 了 出 來 。 剛 結 束
鬆 脫 。 我 小 心 翼 翼 地 把 插 頭 插 進 黑 色 的 插 孔 ， 然 後 把 電 腦 放 在 大 腿 上 ， 開 始 了 第 一 天 的 工 作 。
﹁ 您 就 講 您 想 講 的 。 ﹂ 我 邊 說 邊 從 背 包 裡 拿 出 筆 記 型 電 腦 和 電 源 線 。 椅 子 後 面 的 插 座 是 老 式 的 ， 蓋 子 已 經
蓋 喝 了 口 茶 ， 接 著 問 我 該 怎 麼 開 始 。
現 底 下 的 大 理 石 裂 了 。 老 人 要 我 把 墊 子 放 回 去 ， 說 那 本 來 就 是 壞 的 。 我 鬆 了 口 氣 ， 換 到 另 一 邊 坐 好 。 他 打 開 杯
搖 椅 ， 加 上 一 組 棗 紅 色 的 絨 布 沙 發 ， 占 滿 了 整 個 客 廳 。 我 在 沙 發 上 坐 下 ， 覺 得 不 大 對 勁 ， 拿 起 坐 墊 檢 查 ， 才 發
從 外 面 看 起 來 ， 房 子 的 屋 頂 很 高 ， 但 進 去 之 後 ， 裡 面 卻 很 小 。 電 視 機 、 茶 几 、 透 明 玻 璃 酒 櫃 、 靠 背 破 了 的
發 現 無 處 可 放 ， 便 勾 在 紗 門 的 把 手 上 。
房 子 的 外 牆 是 木 板 做 的 ， 因 為 潮 濕 而 顯 出 很 深 的 顏 色 。 穿 過 院 子 的 時 候 ， 我 差 點 滑 了 一 跤 。 我 把 傘 瀝 乾 ，
些 意 外 。 我 一 直 站 在 門 外 ， 直 到 他 說 ： ﹁ 先 進 來 吧 ， 記 得 把 門 關 上 。 ﹂ 我 才 跟 了 進 去 。
一 個 老 人 把 門 拉 開 。 他 的 頭 髮 虛 白 ， 灰 色 的 眉 毛 有 點 雜 亂 。 我 向 他 說 明 自 己 是 受 出 版 社 委 託 而 來 ， 他 看 起 來 有
弄 裡 的 老 房 子 ， 紅 白 相 間 的 木 門 油 漆 斑 駁 ， 發 黑 的 圍 牆 長 著 青 苔 。 我 按 下 電 鈴 ， 等 了 很 久 才 聽 到 屋 裡 有 些 動 靜 。
所 以 今 天 早 上 ， 雖 然 天 氣 濕 冷 ， 還 下 了 些 毛 毛 雨 ， 我 仍 照 著 她 給 的 地 址 登 門 拜 訪 。 那 是 一 戶 位 於 青 田 街 巷
過 去 看 看 ， 就 算 不 接 ， 她 也 比 較 好 對 上 面 交 代 。
點 東 西 。 她 問 我 有 沒 有 興 趣 ， 我 猶 豫 了 一 下 ， 然 後 問 她 怎 麼 計 價 。 她 雖 然 也 不 太 瞭 解 ， 不 過 還 是 希 望 我 能 幫 忙
果 ， 原 來 是 她 在 下 班 前 接 到 了 一 通 電 話 ， 有 個 年 紀 很 大 的 作 家 打 了 越 洋 電 話 回 來 ， 說 他 有 個 朋 友 想 找 人 幫 忙 寫
在 構 思 的 階 段 。 我 們 沉 默 了 片 刻 ， 然 後 她 才 說 有 件 事 情 想 請 我 幫 忙 。 我 以 為 是 家 裡 的 事 ， 連 忙 問 她 怎 麼 了 。 結
幾 句 之 後 ， 她 問 我 最 近 還 有 沒 有 在 寫 作 ， 我 說 勉 強 算 有 。 她 又 問 什 麼 時 候 會 完 成 ， 我 說 沒 那 麼 快 ， 其 實 還 停 留
道 她 的 父 親 身 體 不 好 ， 關 心 了 幾 句 ， 才 開 始 有 了 私 交 。 雖 然 小 說 最 後 沒 出 版 ， 但 一 直 保 持 著 聯 繫 。 簡 單 寒 暄 了
掏 出 信 封 裡 的 鈔 票 ， 把 話 又 重 複 了 一 遍 。 她 才 說 ： ﹁ 好 ， 好 ， 好 ， 賺 錢 好 。 ﹂ 我 頓 時 覺 得 自 己 有 點 無 聊 ， 不 過
回 家 後 ， 我 走 進 廚 房 ， 告 訴 外 婆 我 找 到 工 作 了 。 她 沒 有 回 答 ， 背 對 著 我 ， 用 筷 子 攪 拌 著 鍋 子 裡 的 麵 條 。 我
男 問 我 在 看 什 麼 ， 我 轉 了 轉 脖 子 ， 假 裝 在 活 動 筋 骨 ， 沒 有 理 會 他 。
刷 卡 單 的 罰 單 ， 要 他 在 上 面 簽 名 。 我 不 喜 歡 警 察 ， 於 是 和 騎 士 交 換 了 一 個 不 以 為 然 的 表 情 。 站 在 一 旁 的 替 代 役
走 出 地 下 道 ， 剛 才 被 攔 下 的 騎 士 手 裡 拿 著 皮 包 ， 已 經 交 出 了 駕 照 和 行 照 。 警 察 從 手 上 的 機 器 撕 下 一 張 像 是
他 都 在 睡 覺 。
的 年 輕 人 ， 在 瓦 楞 紙 上 用 歪 曲 的 字 體 寫 著 他 需 要 錢 回 家 ， 請 大 家 幫 忙 。 我 想 問 他 家 在 哪 兒 ， 但 每 次 經 過 的 時 候 ，
人 行 地 下 道 裡 賣 童 書 和 刮 痧 棒 的 攤 位 一 如 往 常 ， 但 播 放 佛 經 賣 口 香 糖 的 老 人 沒 有 出 現 。 前 陣 子 有 個 帶 著 大 背 包
國 小 一 直 跑 到 台 灣 大 學 門 口 才 停 下 。 我 撐 著 膝 蓋 ， 一 邊 喘 氣 ， 一 邊 看 著 對 面 路 口 一 台 摩 托 車 被 交 通 警 察 攔 下 。
我 加 快 腳 步 ， 想 讓 身 子 暖 活 一 點 ， 但 流 汗 以 後 ， 卻 覺 得 比 之 前 更 冷 。 我 索 性 在 人 行 道 上 跑 了 起 來 ， 從 龍 安
哪 個 經 過 的 人 給 拿 走 了 。
醒 來 的 時 候 ， 天 色 還 沒 暗 ， 但 是 路 燈 已 經 亮 了 。 我 打 了 個 哆 嗦 ， 發 現 報 紙 不 見 了 ， 可 能 是 給 風 吹 走 或 是 被
大 事 。 大 半 天 的 工 作 讓 我 有 些 疲 倦 ， 於 是 躺 在 長 椅 上 ， 用 報 紙 遮 住 太 陽 ， 睡 了 一 覺 。
我 因 為 懶 ， 所 以 沒 有 洗 手 。 出 來 的 時 候 ， 老 人 已 經 走 了 ， 只 留 下 了 報 紙 。 我 翻 了 一 下 報 紙 ， 似 乎 沒 有 發 生 什 麼
我 穿 越 馬 路 。 森 林 公 園 裡 ， 一 位 戴 呢 帽 的 老 人 坐 在 長 椅 上 看 報 。 我 進 公 廁 撒 了 泡 尿 。 廁 所 很 寬 ， 通 風 很 好 ，
來 遞 給 他 。 他 看 完 盒 子 的 正 面 又 看 了 背 面 ， 問 完 價 錢 ， 兩 個 人 開 始 討 價 還 價 。
我 向 老 闆 賠 了 不 是 ， 他 也 沒 有 要 追 究 的 意 思 。 一 個 皮 膚 黝 黑 的 男 人 指 著 老 闆 腳 邊 的 遙 控 汽 車 ， 老 闆 把 盒 子 拿 起
踢 得 四 腳 朝 天 。 老 闆 看 著 我 ， 手 裡 拿 著 一 把 會 發 出 聲 音 和 閃 光 的 槍 。 我 彎 下 腰 把 狗 擺 好 ， 還 好 它 又 走 了 起 來 。
集 會 的 信 眾 聚 集 在 賣 生 活 雜 貨 的 攤 販 前 聊 天 ， 我 想 要 避 開 他 們 ， 卻 不 小 心 把 一 隻 走 到 邊 緣 會 自 動 掉 頭 的 機 器 狗
說 。 我 下 樓 上 完 廁 所 ， 走 到 外 婆 的 房 間 ， 朝 漆 黑 的 房 裡 瞧 了 瞧 。
事 了 ， 但 是 老 人 說 故 事 時 的 情 緒 也 不 見 了 。 我 有 點 懊 惱 ， 沒 有 儲 存 就 關 掉 了 檔 案 ， 決 定 明 天 先 問 老 人 的 意 見 再
的 母 親 ， ﹁ 我 ﹂ 的 祖 母 ， 感 覺 有 點 累 贅 ， 於 是 我 突 發 奇 想 ， 試 著 把 人 稱 做 了 變 化 。 改 完 之 後 ， 讀 起 來 是 更 像 故
下 的 讀 起 來 差 異 不 至 於 太 明 顯 。 因 為 老 人 講 話 時 都 是 用 ﹁ 我 ﹂ 當 人 稱 ， 通 篇 ﹁ 我 ﹂ 的 父 親 ， ﹁ 我 ﹂ 的 祖 父 ， ﹁ 我 ﹂
猜 想 ， 把 可 能 漏 掉 的 部 分 補 上 。 完 成 之 後 ， 我 唸 了 幾 遍 ， 把 句 子 做 了 些 調 整 ， 好 讓 自 己 添 加 的 和 從 老 人 那 裡 記
爬 上 樓 梯 回 到 房 間 ， 我 將 雜 物 從 書 桌 移 到 床 上 ， 打 開 電 腦 ， 花 了 些 時 間 把 稿 子 來 回 看 過 一 遍 ， 憑 著 印 象 和
就 是 份 工 作 ， 沒 必 要 這 麼 大 驚 小 怪 。
﹁ 你 別 欺 負 我 娘 ！ ﹂
被 他 一 把 甩 開 。
上 。 沙 展 的 母 親 希 望 能 把 錢 換 成 食 物 ， 但 胖 子 說 沒 有 辦 法 ， 因 為 部 隊 也 缺 糧 。 她 抓 住 胖 子 的 衣 袖 想 要 再 求 ， 卻
團 長 上 完 廁 所 ， 在 高 個 子 的 陪 同 下 ， 神 清 氣 爽 地 離 開 。 矮 胖 的 軍 人 從 上 衣 口 袋 掏 出 鈔 票 ， 數 了 幾 張 放 在 桌
表 弟 掉 進 坑 裡 ， 他 被 母 親 痛 打 了 一 頓 ， 兩 人 才 不 敢 再 玩 。
了 一 間 高 腳 屋 充 當 茅 房 ， 左 右 兩 邊 都 放 了 木 板 當 橋 。 那 木 板 很 長 ， 沙 展 以 前 經 常 帶 表 弟 在 上 面 跳 著 玩 耍 。 有 次
屋 子 後 面 只 剩 斷 垣 殘 壁 ， 灶 上 還 搭 了 棚 子 遮 雨 。 更 後 面 的 空 地 ， 有 幾 個 砲 彈 炸 出 來 的 大 坑 ， 最 大 的 坑 上 蓋
別 跪 在 地 上 。 ﹂ 說 完 ， 快 步 往 屋 後 走 去 。
不 久 ， 男 人 帶 著 團 長 和 另 一 個 又 矮 又 胖 的 軍 人 回 來 。 團 長 眉 頭 深 鎖 ， 見 到 他 們 才 勉 強 擠 出 笑 容 。 ﹁ 趕 快 起 來 ，
她 才 意 會 過 來 ， 伸 手 指 著 屋 後 。
﹁ 沒 事 ， 只 是 來 借 個 廁 所 。 ﹂ 母 親 聽 不 懂 男 人 在 說 些 什 麼 。 ﹁ 我 們 團 長 的 肚 子 不 大 舒 服 。 ﹂ 男 人 又 補 了 一 句 ，
上 。 沙 展 的 母 親 從 屋 後 出 來 ， 見 到 這 個 狀 況 ， 連 忙 把 他 護 在 身 後 ， 咚 的 一 聲 跪 下 。
男 人 跨 進 屋 內 ， 沙 展 發 現 他 穿 著 軍 裝 ， 腰 上 還 配 了 槍 ， 於 是 要 表 弟 進 房 ， 自 己 則 把 手 按 在 插 在 腰 後 的 彈 弓
﹁ 怎 麼 不 應 門 呢 ？ ﹂
靜 了 片 刻 之 後 ， 門 被 一 腳 踹 開 。 一 個 又 瘦 又 高 ， 肩 膀 寬 大 的 男 人 站 在 門 外 。 見 到 屋 內 有 人 ， 男 人 嚇 了 一 跳 。
屋 外 有 人 叫 嚷 。 叩 門 聲 一 直 沒 停 ， 連 灰 塵 都 從 門 簷 上 落 了 下 來 。 沙 展 沒 有 理 會 ， 繼 續 和 表 弟 玩 著 沙 包 。 安
﹁ 有 沒 有 人 在 家 吶 ？ ﹂
２
官 檢 查 了 一 下 ， 然 後 說 ： ﹁ 這 是 海 鷗 ， 山 裡 不 該 有 這 種 東 西 。 ﹂
他 摘 下 眼 遮 ， 拎 著 獵 物 走 了 出 來 。 月 光 下 ， 一 隻 鳥 緊 閉 著 眼 睛 ， 喙 子 微 張 ， 看 起 來 像 是 廟 裡 的 菩 薩 。 胖 副
後 面 叫 他 別 再 往 前 。 他 仔 細 地 聽 ， 然 後 緩 緩 舉 起 彈 弓 。 咻 的 一 聲 ， 一 團 黑 影 落 下 。
林 子 裡 很 黑 ， 樹 木 高 聳 入 天 。 沙 展 解 下 表 弟 的 褲 帶 ， 矇 住 自 己 的 眼 睛 ， 繼 續 前 進 。 表 弟 拉 著 褲 子 ， 一 直 在
自 往 樹 林 走 去 ， 只 有 表 弟 和 胖 副 官 跟 了 上 來 。
﹁ 那 你 們 跟 我 來 。 ﹂ 沙 展 推 開 門 走 出 屋 子 ， 屋 外 的 月 亮 很 亮 ， 村 民 臉 上 透 露 著 渴 望 。 他 沒 有 理 會 他 們 ， 獨
﹁ 別 再 玩 了 ， 上 次 怎 麼 跟 你 說 的 ？ 別 在 家 裡 玩 這 玩 意 兒 。 ﹂
高 副 官 也 掏 出 手 槍 ， 擋 在 軍 長 前 面 。 直 到 沙 展 的 母 親 擦 亮 火 摺 ， 把 燈 點 亮 ， 他 們 才 鬆 了 一 口 氣 。
瞄 了 幾 個 地 方 ， 最 後 打 熄 了 油 燈 上 的 火 。 屋 裡 才 黑 ， 屋 外 就 有 人 想 推 開 窗 戶 進 來 。 胖 副 官 喝 令 村 民 通 通 不 許 動 ，
﹁ 他 是 個 神 射 手 。 ﹂ 團 長 把 酒 喝 完 ， 原 本 要 繼 續 說 下 去 ， 但 沙 展 放 下 雞 腿 ， 手 在 褲 子 上 抹 了 抹 ， 拿 出 彈 弓
﹁ 他 見 也 沒 見 過 ， 連 有 這 個 兒 子 都 不 知 道 。 ﹂ 沙 展 的 母 親 摸 摸 他 的 頭 ， 然 後 替 團 長 把 酒 斟 滿 。
團 長 多 喝 了 幾 杯 ， 放 下 酒 杯 對 沙 展 說 ： ﹁ 你 爹 好 厲 害 ， 你 知 不 知 道 ？ ﹂ 沙 展 看 著 他 ， 繼 續 吃 著 手 上 的 雞 腿 。
副 官 把 他 們 擋 在 門 外 ， 一 度 吵 了 起 來 。 沙 展 和 表 弟 沒 吃 過 大 魚 大 肉 ， 在 桌 上 狼 吞 虎 嚥 ， 完 全 沒 理 會 外 面 的 事 。
多 說 ， 要 胖 副 官 回 部 隊 張 羅 晚 餐 ， 還 搬 來 一 些 軍 糧 。 原 本 門 窗 緊 閉 的 村 里 街 坊 聞 到 食 物 的 香 味 全 湊 了 過 來 。 胖
﹁ 都 是 這 樣 的 。 你 放 心 ， 他 沒 事 ， 活 得 好 好 的 。 ﹂ 沙 展 的 母 親 聽 完 團 長 的 話 ， 追 問 了 幾 句 。 但 團 長 卻 沒 再
﹁ 他 一 直 沒 回 來 ， 連 他 娘 過 世 了 也 聯 絡 不 上 。 ﹂
情 很 好 ， 沒 想 到 會 在 這 裡 遇 到 他 的 家 人 。
胖 子 聽 完 ， 神 色 一 變 ， 三 步 併 兩 步 地 跑 了 出 去 。 過 沒 多 久 ， 團 長 又 回 到 屋 裡 ， 熱 切 地 說 他 和 沙 林 曾 是 同 袍 ， 感
站 在 一 旁 的 沙 展 大 叫 。 他 的 母 親 把 他 拉 住 ， 對 胖 子 說 ： ﹁ 您 就 當 行 行 好 ， 我 的 丈 夫 也 是 個 軍 人 ， 他 叫 沙 林 。 ﹂
動 ， 勞 動 ， 不 停 地 勞 動 ， 但 再 怎 麼 勞 動 也 填 不 飽 肚 子 。 村 裡 的 人 說 她 以 後 一 定 會 有 牌 坊 。 村 裡 以 前 有 很 多 牌 坊 ，
給 吹 滅 了 。 母 親 用 火 摺 把 燈 點 燃 ， 然 後 收 拾 起 桌 子 。 沙 展 知 道 母 親 ， 她 每 次 心 裡 難 過 ， 就 會 用 勞 動 來 排 解 。 勞
沒 屋 有 ﹁ ﹁ ﹁ 裡 。 有 那 是 突 ﹂ 老 你 啊 然 婆 有 。 ， 老 我 安 ﹂ 婆 也 靜 團 小 很 下 長 孩 久 來 看 嗎 沒 ， 著 ？ 回 全 沙 ﹂ 家 部 展 沙 了 的 的 展 。 人 母 問 ﹂ 都 親 。 團 看 長 ， 著 拿 想 油 起 了 燈 空 一 。 杯 下 團 子 ， 長 喝 把 說 了 頭 要 一 轉 出 口 向 門 ， 油 透 然 燈 氣 後 ， ， 幫 ﹁ 才 自 不 推 己 過 開 倒 我 門 了 也 ， 杯 不 風 酒 知 就 。 道 從 有 窗 沒 縫 有 竄 孩 了 子 進 ， 來 我 ， 都 又 當 把 燈 作
﹁ 你 爹 和 團 長 一 樣 ， 做 大 事 的 人 沒 有 時 間 回 家 。 ﹂ 母 親 跪 在 地 上 ， 耐 著 性 子 勸 他 。
或 者 是 自 己 不 想 ， 不 然 不 可 能 這 麼 久 都 不 回 家 ， 連 個 消 息 也 沒 有 。
眼 ﹁ 淚 ﹁ ﹁ 不 。 找 我 要 你 ， 。 爹 不 我 去 ， 不 ， 走 認 你 。 識 不 ﹂ 他 是 沙 。 一 展 如 直 甩 果 想 開 他 見 母 想 他 親 回 嗎 的 來 ？ 手 的 他 ， 話 沒 拍 ， 回 掉 早 來 膝 回 ， 蓋 來 那 上 了 你 的 。 找 灰 根 他 塵 本 去 。 不 。 ﹂ 用 母 我 親 去 幫 找 。 他 ﹂ 拉 沙 平 展 衣 覺 服 得 ， 一 撥 個 理 人 好 除 頭 非 髮 ， 是 流 死 下 了 ， 了
去 ， 也 要 他 們 跪 下 ， ﹁ 這 裡 危 險 ， 跟 著 團 長 走 是 你 們 的 福 氣 ， 還 不 謝 謝 人 家 。 ﹂
人 ﹁ ﹁ 物 聽 他 請 唸 。 完 們 您 書 胖 回 把 識 副 到 這 字 官 屋 兩 了 的 子 個 沒 報 。 孩 有 告 受 子 ？ 後 傷 ， 的 帶 ﹂ 團 海 走 沙 ， 展 長 鷗 交 母 大 引 給 親 吃 起 我 搖 一 了 丈 搖 驚 村 。 民 夫 頭 。 ， 他 的 ﹂ 走 告 爭 這 進 訴 搶 突 房 沙 。 如 裡 展 ， 其 的 拉 來 母 著 的 親 弟 舉 ， 媳 動 只 婦 讓 要 出 沙 給 來 展 這 ， 和 孩 在 表 子 團 弟 機 長 看 會 面 ， 傻 前 他 了 跪 將 眼 下 。 。 來 她 一 們 定 把 是 孩 個 子 不 拉 得 了 了 過 的
沙 展 心 情 非 常 激 動 ， 覺 得 團 長 真 的 是 個 英 雄 。 但 沙 展 的 母 親 卻 拒 絕 了 。 她 說 要 跟 舅 媽 一 起 留 下 ， 如 果 真 的
﹁ 好 了 ， 這 樣 吧 ， 我 帶 他 們 走 。 你 們 兩 個 也 一 起 來 吧 。 ﹂
住 ， 不 讓 她 再 跪 。
沒 有 。 就 算 非 親 非 故 ， 我 也 會 求 您 把 他 們 帶 走 。 您 就 行 行 好 ， 救 救 這 兩 個 孩 子 。 ﹂ 她 雙 膝 一 彎 ， 團 長 就 把 她 扶
沙 展 的 母 親 放 心 不 少 ， 悠 悠 地 說 ： ﹁ 饑 荒 ， 我 可 以 逼 孩 子 啃 樹 根 。 但 是 要 跟 鬼 子 打 仗 ， 我 真 的 一 點 辦 法 也
﹁ 不 是 ， 當 然 不 是 ， 只 是 一 家 人 難 免 也 會 鬧 意 見 。 ﹂
結 果 被 團 長 一 把 抓 住 。
﹁ 怎 了 ？ 莫 非 ， 莫 非 他 當 了 漢 奸 ？ ﹂ 沙 展 的 母 親 臉 色 蒼 白 ， ﹁ 還 是 您 ﹂ 她 向 後 退 了 幾 步 ， 原 本 想 逃 ，
恐 怕 有 些 困 難 。 ﹂
﹁ 弟 妹 ， 我 當 你 是 自 己 人 。 坦 白 說 ， 沙 林 他 現 在 人 在 西 北 ， 之 前 和 我 們 還 有 些 小 衝 突 ， 要 我 把 孩 子 送 去 給 他 ，
起 挨 在 門 邊 偷 聽 。
﹁ 那 就 有 勞 您 照 顧 他 們 兩 個 了 。 ﹂ 沙 展 的 母 親 說 完 ， 團 長 要 她 到 後 面 說 話 。 沙 展 忍 痛 湊 了 過 去 ， 和 舅 媽 一
在 地 上 連 半 句 話 都 說 不 出 。 團 長 回 到 屋 裡 ， 見 到 這 個 景 象 ， 一 時 不 知 該 怎 麼 反 應 。
﹁ 我 娘 不 去 ， 我 也 不 去 。 ﹂ 沙 展 做 了 決 定 ， 立 刻 被 母 親 賞 了 一 記 耳 光 。 他 想 要 回 嘴 ， 肚 子 卻 疼 了 起 來 ， 蹲
光 以 後 ， 再 也 沒 回 來 過 。 他 有 時 候 會 想 ， 或 許 舅 舅 也 想 回 來 ， 不 回 來 可 能 是 不 想 再 給 他 們 添 麻 煩 。
沙 展 看 著 表 弟 ， 覺 得 他 也 需 要 一 個 父 親 。 雖 然 舅 舅 以 前 很 照 顧 他 ， 但 他 是 個 無 賴 ， 把 家 裡 的 東 西 全 拿 去 賭
﹁ 表 哥 去 不 去 ？ 他 不 去 ， 我 也 不 去 。 ﹂
了 丈 夫 ， 他 也 有 了 父 親 ， 每 天 晚 上 就 能 像 今 天 一 樣 ， 一 家 人 坐 在 桌 子 前 面 吃 飯 。
但 炸 彈 一 炸 就 全 都 垮 了 ， 不 但 壓 壞 了 房 子 ， 還 死 了 好 幾 個 人 。 他 覺 得 如 果 團 長 能 把 母 親 一 起 帶 走 ， 那 母 親 就 有
﹁ 那 要 多 付 多 少 錢 ？ ﹂
他 聽 完 後 對 我 相 當 拜 服 ， 希 望 我 能 代 他 決 定 。 我 雖 然 有 點 心 虛 ， 但 還 是 給 了 建 議 ， 希 望 他 能 考 慮 修 改 。
就 可 以 考 慮 修 改 人 稱 。 ﹂
﹁ 如 果 想 強 調 親 身 經 歷 ， 或 是 有 內 心 獨 白 ， 那 用 ﹃ 我 ﹄ 是 比 較 好 。 如 果 是 想 讓 故 事 看 起 來 像 個 故 事 的 話 ，
我 的 意 見 。
﹁ 我 覺 得 還 不 錯 。 ﹂ 我 打 完 最 後 幾 個 字 ， 接 著 把 昨 天 晚 上 的 想 法 告 訴 他 ， 希 望 他 能 做 個 決 定 ， 但 他 卻 想 問
﹁ 怎 麼 樣 ？ ﹂ 老 人 的 問 題 和 昨 天 一 樣 。
惹 的 禍 。
上 ， 才 停 下 來 。 一 路 上 沙 展 和 表 弟 拉 了 好 幾 次 肚 子 。 他 覺 得 母 親 和 舅 媽 一 定 也 都 在 鬧 肚 子 。 一 切 都 是 那 頓 晚 飯
車 子 發 動 以 後 ， 表 弟 的 肚 子 也 疼 了 。 沙 展 對 著 追 在 車 後 的 母 親 和 舅 媽 不 停 揮 手 ， 直 到 她 們 抱 著 肚 子 蹲 在 地
﹁ 記 著 路 ， 照 顧 表 弟 ， 仗 打 完 了 ， 一 起 回 來 。 ﹂ 她 交 代 完 ， 沙 展 的 肚 子 又 痛 了 ， 痛 得 沒 辦 法 說 話 。
沙 展 的 母 親 說 完 ， 和 舅 媽 一 起 跪 下 ， 磕 了 幾 個 頭 後 ， 進 房 整 理 好 簡 單 的 行 李 ， 把 沙 展 和 表 弟 送 上 團 長 的 吉 普 車 。
﹁ 不 了 ， 部 隊 再 怎 麼 說 還 是 男 人 的 地 方 。 而 且 我 婆 婆 對 我 有 恩 ， 這 房 子 我 得 替 她 守 著 。 總 之 ， 萬 事 拜 託 了 。 ﹂
口 氣 ， ﹁ 你 們 還 是 跟 我 走 吧 。 ﹂
讓 弟 妹 自 己 決 定 要 去 哪 裡 ， 不 可 能 要 她 再 指 望 我 弟 弟 。 ﹂ 沙 展 的 舅 媽 忍 不 住 哭 出 了 聲 。 團 長 看 看 她 ， 然 後 嘆 了
母 親 也 不 願 意 接 受 這 個 提 議 。 她 說 老 家 遠 得 很 ， 連 還 在 不 在 都 不 曉 得 了 ， ﹁ 拜 託 您 就 帶 孩 子 先 走 吧 。 我 想
﹁ 乾 脆 我 把 你 們 全 送 回 去 。 ﹂
沒 辦 法 待 了 ， 再 想 辦 法 回 老 家 。
﹁ 我 只 是 要 印 字 ， 黑 白 的 就 好 了 。 ﹂
他 擦 掉 額 頭 上 的 汗 ， 推 薦 了 一 台 正 在 促 銷 的 彩 色 噴 墨 印 表 機 。
煩 ， 根 本 沒 辦 法 好 好 選 擇 。 最 後 ， 我 對 一 個 剛 搬 完 貨 的 年 輕 人 說 ： ﹁ 我 想 要 買 印 表 機 。 ﹂
人 潮 擠 得 水 洩 不 通 ， 但 是 只 要 我 一 停 下 ， 就 會 有 銷 售 員 上 前 問 我 要 買 什 麼 ， 可 以 幫 我 介 紹 。 這 讓 我 覺 得 很
的 六 層 樓 建 築 。 一 樓 的 店 家 正 在 施 工 ， 鑽 孔 機 發 出 的 聲 音 很 吵 ， 我 搭 了 手 扶 梯 直 接 上 到 二 樓 。
我 坐 了 兩 站 後 下 車 。 原 本 的 光 華 商 場 已 經 和 陸 橋 一 起 拆 了 ， 旁 邊 新 建 的 新 光 華 商 場 是 棟 有 著 百 貨 公 司 外 觀
算 短 的 時 間 ， 卻 一 直 沒 有 自 己 的 印 表 機 。
正 好 在 專 用 道 上 停 下 。 我 看 了 看 車 窗 上 的 路 線 圖 ， 突 然 想 去 光 華 商 場 買 台 印 表 機 。 說 來 慚 愧 ， 我 寫 東 西 寫 了 不
我 帶 著 微 笑 讓 開 ， 他 們 連 謝 謝 也 沒 說 就 走 了 。 我 打 消 去 公 園 的 念 頭 ， 決 定 回 家 。 過 馬 路 的 時 候 ， 一 輛 公 車
﹁ 請 你 走 開 。 ﹂
﹁ 不 可 以 沒 有 禮 貌 ， 要 跟 叔 叔 說 請 。 ﹂ 他 的 父 母 從 他 身 後 出 現 。
﹁ 你 擋 到 路 了 。 ﹂ 我 看 著 他 ， 他 滿 臉 通 紅 ， 從 帽 沿 露 出 來 的 頭 髮 貼 著 額 頭 ， 手 腳 戴 著 護 膝 和 護 肘 。
著 鈴 鐺 朝 我 過 來 ， 嘴 裡 嚷 著 ： ﹁ 走 開 ， 走 開 。 ﹂ 我 沒 有 讓 開 ， 他 在 我 面 前 停 下 ， 把 頭 上 的 安 全 帽 扶 正 ， 然 後 說 ：
天 氣 晴 朗 ， 我 和 昨 天 一 樣 往 公 園 的 方 向 走 。 公 園 裡 都 是 人 ， 我 想 起 今 天 是 週 末 。 一 個 騎 腳 踏 車 的 孩 子 ， 按
﹁ 對 了 ， 明 天 可 不 可 以 把 這 兩 天 寫 的 東 西 ， 唸 給 我 聽 聽 ？ ﹂ 我 點 頭 答 應 ， 把 信 封 摺 好 ， 收 進 口 袋 。
新 的 ， 白 色 的 制 式 信 封 。
﹁ 以 前 ， 我 有 個 朋 友 也 常 在 這 裡 抽 菸 。 ﹂ 老 人 把 信 封 遞 給 我 ， 獨 自 在 石 椅 上 坐 下 。 我 注 意 到 今 天 的 信 封 是
他 向 我 道 謝 ， 起 身 進 房 拿 錢 。 我 利 用 空 檔 ， 到 院 子 抽 了 根 菸 。
﹁ 不 用 ， 這 本 來 就 是 我 應 該 做 的 。 ﹂
一 八 下 千 ﹁ ﹁ 。 。 算 還 外 你 不 面 識 錯 花 貨 。 這 ， ﹂ 個 我 我 價 做 回 錢 的 答 要 吉 得 買 他 很 到 絕 客 這 對 氣 種 不 。 音 會 色 刮 ， 手 不 。 可 ﹂ 能 我 。 隨 ﹂ 口 我 問 聽 了 完 價 之 錢 後 。 ， ﹁ 小 這 心 把 地 兩 把 萬 吉 ， 他 如 放 果 回 要 架 一 上 般 ， 點 卻 的 還 ， 是 最 不 左 小 邊 心 那 碰 把 了 ，
﹁ 你 彈 看 看 。 ﹂ 我 好 久 沒 有 碰 吉 他 了 ， 試 著 彈 了 幾 個 音 。 ﹁ 好 不 好 彈 ？ ﹂
列 架 上 又 拿 了 一 把 給 我 。 這 次 裡 面 果 然 是 圓 的 。
﹁ 摸 到 沒 有 ， 兩 根 交 錯 的 木 條 。 ﹂ 我 點 點 頭 。 ﹁ 那 裡 只 該 有 一 塊 木 頭 ， 而 且 要 磨 成 圓 弧 的 形 狀 。 ﹂ 他 從 陳
他 挑 了 其 中 一 把 ， 要 我 往 音 箱 的 洞 裡 摸 。
﹁ 來 ， 你 看 。 ﹂ 他 要 我 進 去 ， 指 著 幾 把 被 放 在 一 旁 ， 已 經 壞 了 的 吉 他 ， ﹁ 那 些 都 是 不 懂 吉 他 的 人 做 的 。 ﹂
頭 表 示 不 知 道 。
我 在 一 家 架 上 擺 滿 吉 他 的 店 門 口 停 下 。 才 把 頭 探 進 店 裡 ， 老 闆 就 問 我 知 不 知 道 怎 麼 區 別 吉 他 的 好 壞 。 我 搖
得 不 懷 疑 。
大 陸 的 連 續 劇 。 我 不 確 定 那 些 片 子 是 不 是 盜 版 ， 盜 版 應 該 不 會 這 麼 明 目 張 膽 ， 但 是 它 們 的 價 錢 又 便 宜 得 讓 人 不
新 的 商 場 並 沒 有 想 像 中 好 逛 ， 賣 的 東 西 大 同 小 異 。 賣 影 音 光 碟 的 商 家 ， 牆 上 陳 列 的 清 一 色 是 日 本 、 韓 國 和
我 看 了 看 名 片 ， 名 片 上 的 名 字 是 用 橡 皮 章 蓋 的 。
﹁ 如 果 有 問 到 更 便 宜 的 ， 可 以 把 價 錢 跟 我 說 。 ﹂
我 看 時 間 還 早 ， 想 先 去 樓 上 逛 逛 ， 於 是 他 從 櫃 檯 裡 拿 了 一 張 名 片 給 我 。
不 錯 ， 不 過 碳 粉 匣 實 在 太 貴 ， 他 建 議 可 以 用 副 牌 或 自 己 填 充 ， 因 為 用 原 廠 的 太 划 不 來 了 。
﹁ 現 在 的 噴 墨 印 表 機 都 是 彩 色 的 。 彩 色 的 一 樣 也 能 印 黑 白 ， 不 然 就 得 買 雷 射 的 。 ﹂ 我 覺 得 雷 射 印 表 機 雖 然
又 難 寫 。 文 字 和 讀 音 的 關 係 微 弱 ， 讓 讀 書 和 講 話 成 了 兩 回 事 ， 會 說 不 會 寫 的 人 比 比 皆 是 。 我 總 覺 得 古 時 候 的 人
離 的 部 首 和 筆 畫 。 我 以 為 這 種 事 只 有 小 時 候 才 會 發 生 。 我 閉 上 眼 睛 ， 甩 了 甩 頭 ， 心 想 中 文 字 真 是 種 藝 術 ， 難 讀
把 稿 子 照 順 序 整 理 好 後 ， 我 原 本 試 著 想 唸 ， 但 密 密 麻 麻 的 字 卻 讓 眼 睛 失 去 了 焦 點 ， 稿 子 上 的 字 全 都 成 了 分
赫 士 ， 右 邊 是 騎 著 摩 托 車 ， 一 個 我 不 認 識 的 人 。
在 打 字 機 前 ， 而 是 拿 著 一 把 獵 槍 。 我 在 挪 威 森 林 咖 啡 館 的 牆 上 看 過 一 幅 這 樣 的 照 片 ， 它 的 左 邊 是 正 在 看 報 的 波
印 表 機 裡 透 著 藍 光 ， 我 的 眼 睛 隨 著 光 線 左 右 移 動 ， 又 一 張 稿 子 吐 了 出 來 。 我 突 然 想 起 海 明 威 。 但 他 不 是 坐
像 自 己 真 的 有 了 作 品 。 如 果 知 道 會 有 這 樣 的 感 覺 ， 那 我 一 定 早 就 去 買 印 表 機 了 。
子 ， 按 下 列 印 ， 接 著 印 表 機 發 出 聲 響 ， 桌 子 開 始 晃 動 ， 故 事 一 行 一 行 被 印 了 出 來 。 我 的 心 情 竟 然 有 點 激 動 ， 好
我 拆 開 箱 子 ， 把 印 表 機 放 在 書 桌 的 一 角 ， 書 桌 頓 時 變 得 很 小 。 依 照 說 明 書 安 裝 設 定 好 印 表 機 後 ， 我 打 開 稿
了 計 程 車 回 家 。 在 附 近 雜 貨 店 裡 聊 天 的 鄰 居 看 我 冒 雨 搬 著 箱 子 下 車 ， 一 直 對 著 我 看 ， 我 只 好 對 他 們 笑 了 笑 。
我 捧 著 紙 箱 在 懷 恩 堂 前 下 車 。 走 到 路 口 的 時 候 ， 天 空 下 起 雨 來 。 我 這 才 發 現 雨 傘 昨 天 忘 在 老 人 家 ， 只 好 攔
式 ， 這 樣 就 不 會 用 到 彩 色 墨 水 。 ﹂ 我 很 驚 訝 他 還 記 得 我 剛 才 說 過 的 話 ， 我 還 以 為 他 們 從 來 不 會 記 得 這 些 。
有 墨 水 匣 ， 所 以 我 沒 有 要 買 的 打 算 。 ﹁ 只 印 文 字 的 話 ， 可 以 在 列 印 的 時 候 ， 選 擇 只 用 黑 色 墨 水 匣 的 經 濟 列 印 模
﹁ 印 表 機 的 墨 水 匣 一 樣 可 以 用 補 充 式 的 ， 旁 邊 的 店 家 就 有 賣 。 ﹂ 年 輕 人 好 心 提 醒 我 。 因 為 印 表 機 裡 已 經 附
我 回 到 先 前 那 家 店 ， 買 了 那 台 促 銷 的 彩 色 噴 墨 印 表 機 。
其 實 幕 後 只 有 幾 個 老 闆 ， 大 家 選 來 選 去 ， 最 後 買 到 的 東 西 還 是 一 樣 。
個 背 著 電 腦 包 的 男 人 問 了 他 們 幾 句 話 ， 然 後 被 帶 到 沒 有 店 員 的 店 裡 拿 貨 。 我 聽 說 整 個 光 華 商 場 ， 這 麼 多 的 店 家 ，
兩 家 ， 其 中 一 家 沒 有 店 員 ， 另 一 家 用 上 面 貼 著 十 八 禁 的 簾 子 擋 著 。 我 把 頭 歪 了 一 下 ， 簾 子 後 面 有 兩 個 店 員 ， 一
逛 完 六 層 樓 ， 舊 書 店 只 剩 一 家 ， 店 裡 沒 有 客 人 ， 只 有 一 個 老 先 生 坐 在 外 面 的 凳 子 上 發 呆 。 賣 色 情 光 碟 的 剩
窗 外 的 月 亮 。 很 難 想 像 火 箭 可 以 把 人 載 到 那 麼 高 的 地 方 。
題 目 自 己 已 經 全 部 做 不 出 來 了 。 我 把 考 卷 塞 回 抽 屜 ， 把 稿 子 用 夾 板 夾 好 ， 然 後 熄 掉 桌 上 的 燈 ， 躺 在 床 上 ， 看 著
著 一 疊 考 卷 ， 最 上 面 的 是 一 張 考 了 滿 分 的 物 理 考 卷 ， 範 圍 是 關 於 自 由 落 體 的 章 節 。 我 把 答 案 遮 住 ， 發 現 裡 面 的
做 完 這 些 工 作 ， 已 經 是 半 夜 三 更 。 我 把 改 好 的 稿 子 印 出 來 ， 從 抽 屜 裡 翻 出 一 個 寶 藍 色 的 夾 板 。 夾 板 裡 面 夾
人 早 上 的 話 ， 於 是 照 著 自 己 的 意 思 把 人 稱 一 個 一 個 改 掉 。
原 本 不 能 懂 的 字 又 能 讀 了 。 我 認 真 地 讀 了 幾 遍 ， 把 不 順 的 語 句 改 得 通 順 ， 把 漏 掉 的 地 方 補 好 。 最 後 ， 我 想 起 老
我 下 樓 洗 了 把 臉 ， 泡 了 杯 即 溶 咖 啡 上 樓 。 外 婆 已 經 睡 了 。 我 關 上 房 門 ， 打 開 窗 戶 ， 點 了 根 菸 。 抽 完 菸 後 ，
有 可 能 是 因 為 懶 得 寫 太 多 字 ， 所 以 才 用 文 言 文 。 還 好 ， 現 在 有 了 電 腦 ， 大 家 都 能 夠 輕 鬆 拼 打 出 想 說 的 話 了 。
﹁ 怎 麼 樣 ？ ﹂ 團 長 問 。
雖 然 菜 已 經 涼 了 ， 沙 展 還 是 吃 得 津 津 有 味 。
一 清 趟 早 。 ， ﹂ 天 還 沒 亮 ， 沙 展 跟 著 連 長 領 著 士 氣 高 昂 的 弟 兄 們 出 發 ， 直 到 天 黑 才 回 來 。 團 長 要 胖 副 官 幫 忙 添 飯 ，
﹁ 如 果 我 真 要 罵 人 ， 就 不 會 在 飯 桌 上 說 。 ﹂ 團 長 轉 頭 對 沙 展 說 ： ﹁ 考 慮 一 下 ， 不 怕 的 話 ， 你 明 天 就 跟 弟 兄 們 去
﹁ 今 天 的 事 ， 我 聽 說 了 。 ﹂ 團 長 吃 完 晚 飯 ， 用 舌 頭 剔 了 剔 牙 。 站 在 一 旁 的 高 副 官 立 刻 兩 腳 併 攏 ， 站 直 了 身 體 。
﹁ 小 子 欸 ， 明 天 跟 咱 一 起 去 吧 。 打 它 個 落 花 流 水 。 ﹂ 一 個 人 起 了 鬨 以 後 ， 其 他 人 也 爭 相 附 和 。
著 變 成 黑 煙 。 所 有 人 的 臉 都 黑 了 ， 他 們 先 是 錯 愕 ， 確 認 自 己 沒 事 後 ， 指 著 別 人 笑 了 起 來 。
他 聽 見 表 弟 喊 他 ， 回 頭 只 見 一 只 瓶 子 朝 他 飛 來 。 他 從 容 不 迫 地 扣 下 扳 機 ， 瓶 子 在 空 中 爆 炸 ， 出 現 一 團 火 球 ， 接
過 了 一 陣 子 ， 沙 展 拜 託 高 副 官 教 他 用 槍 。 他 進 步 神 速 ， 到 後 來 幾 乎 是 百 發 百 中 ， 引 起 了 所 有 人 圍 觀 。 突 然 ，
地 走 來 ， 打 了 沙 展 一 個 耳 光 。 表 弟 躲 在 胖 副 官 背 後 ， 沒 有 說 話 。
槍 ， 向 團 長 報 告 是 清 槍 的 時 候 出 了 狀 況 。 團 長 沒 說 什 麼 ， 只 交 代 下 次 要 小 心 檢 查 。 團 長 回 房 後 ， 胖 副 官 氣 沖 沖
了 一 聲 巨 響 ， 隨 即 掉 在 地 上 。 營 房 裡 傳 出 了 騷 動 ， 有 人 驚 慌 ， 也 有 人 著 裝 。 高 副 官 在 團 長 出 來 前 ， 撿 起 地 上 的
正 在 脫 鞋 ， 順 手 拿 起 桌 上 的 手 槍 。 槍 比 想 像 中 沉 重 。 他 走 到 屋 外 ， 把 槍 指 著 月 亮 ， 瞇 著 眼 睛 假 裝 瞄 準 。 槍 發 出
部 隊 裡 的 生 活 比 預 期 要 容 易 。 胖 副 官 總 在 晚 飯 後 要 沙 展 和 表 弟 練 習 把 皮 鞋 擦 亮 。 有 天 晚 上 ， 沙 展 趁 胖 副 官
讓 他 們 上 戰 場 ， 勝 利 是 遲 早 的 事 。
戰 爭 開 始 以 後 ， 團 長 的 部 隊 還 沒 見 到 敵 人 就 奉 命 撤 退 了 好 幾 次 。 但 是 沒 有 人 因 此 洩 氣 ， 每 個 人 都 相 信 只 要
３
沙 展 點 點 頭 。
﹁ 姨 丈 死 了 ， 對 嗎 ？ ﹂
沙 展 走 出 營 房 ， 表 弟 正 在 樹 下 納 涼 。 他 把 軟 掉 的 巧 克 力 從 口 袋 裡 掏 出 來 ， 分 了 一 半 給 他 。
﹁ 會 的 ， 不 過 不 是 現 在 。 ﹂
﹁ 我 想 回 家 。 ﹂
的 母 親 。 ﹂
他 一 塊 巧 克 力 ， 然 後 搭 著 肩 膀 對 他 說 ： ﹁ 你 爹 為 國 犧 牲 了 。 ﹂ 沙 展 沒 有 說 話 ， 團 長 又 說 ： ﹁ 我 會 想 辦 法 通 知 你
到 話 ﹁ 父 雖 想 親 如 是 。 此 想 ， ， 他 但 還 也 是 沒 和 有 表 特 弟 別 在 想 睡 。 前 ﹂ 整 理 好 行 李 ， 準 備 天 亮 就 出 發 。 一 直 等 到 中 午 ， 團 長 才 叫 他 進 去 ， 先 給 了
們 送 過 去 。 ﹂ 沙 展 心 裡 有 點 掙 扎 ， 他 才 剛 習 慣 這 裡 ， 沒 想 到 又 要 離 開 。 團 長 看 他 猶 豫 ， 於 是 問 他 是 不 是 不 想 見
有 天 晚 上 ， 團 長 開 完 會 後 ， 把 沙 展 叫 進 房 裡 。 ﹁ 你 父 親 的 部 隊 剛 獲 得 一 場 重 大 的 勝 利 ， 我 想 趁 這 機 會 把 你
一 點 時 間 。
部 隊 接 連 吃 了 幾 場 敗 仗 ， 甚 至 趕 上 了 撤 退 到 後 方 的 老 百 姓 和 物 資 。 團 長 只 好 下 令 部 隊 死 守 ， 以 求 爭 取 到 多
坐 在 屋 外 發 呆 。
團 長 點 點 頭 ， 回 到 房 裡 辦 公 。 表 弟 這 才 問 他 ： ﹁ 聽 說 你 殺 人 了 ？ ﹂ 沙 展 沒 有 回 答 ， 把 碗 筷 洗 乾 淨 後 ， 獨 自
去 。 ﹁ 不 想 ， 他 們 拚 命 追 我 。 ﹂
出 現 。 有 人 拿 著 槍 ， 有 人 跑 向 他 ， 有 人 背 對 著 ， 最 後 他 們 全 都 倒 下 了 。 團 長 肯 定 他 的 表 現 ， 問 他 明 天 還 想 不 想
﹁ 連 長 一 開 始 就 給 炸 死 了 。 ﹂ 他 回 答 得 很 平 靜 ， 拿 著 筷 子 的 手 卻 一 直 在 抖 。 早 上 發 生 的 事 一 直 在 他 腦 子 裡
﹁ 戴 這 玩 意 兒 能 打 仗 嗎 ？ ﹂ 沙 展 拿 起 眼 鏡 試 戴 ， ﹁ 越 看 越 不 清 楚 。 ﹂ 他 左 右 張 望 ， 只 覺 得 頭 昏 腦 脹 。
胖 副 官 要 人 從 戰 場 上 撿 了 好 幾 副 ， 才 找 到 適 合 他 的 眼 鏡 。
字 有 濃 厚 的 興 趣 ， 胖 副 官 教 他 學 會 公 文 裡 所 有 的 字 ， 為 此 他 還 得 了 近 視 。 部 隊 裡 除 了 胖 副 官 ， 沒 有 人 戴 眼 鏡 。
敵 人 ， 但 也 會 被 人 殺 掉 。 膽 小 和 幸 運 的 人 雖 然 能 活 下 來 ， 不 過 通 常 跟 勝 利 無 關 。 表 弟 和 沙 展 不 同 ， 他 對 讀 書 寫
這 段 期 間 裡 ， 沙 展 隨 高 副 官 在 戰 場 上 見 習 ， 對 戰 爭 有 了 一 套 自 己 的 見 解 。 他 發 現 不 怕 死 的 人 會 殺 掉 最 多 的
之 後 ， 他 和 表 弟 繼 續 跟 著 部 隊 打 仗 ， 時 間 一 晃 眼 就 是 好 多 年 。
展 想 把 他 翻 過 來 ， 好 看 清 楚 他 的 臉 。 可 是 才 一 碰 到 他 ， 屍 體 就 沉 進 土 裡 ， 化 成 影 子 ， 像 魚 一 樣 地 游 走 了 。 醒 來
他 有 沒 有 想 到 自 己 ， 但 他 說 ： ﹁ 我 不 認 識 你 。 不 過 你 也 快 回 家 吧 ， 我 真 的 要 走 了 。 ﹂ 話 一 說 完 他 就 斷 氣 了 。 沙
有 。 他 拚 了 命 地 想 要 想 ， 卻 想 不 起 來 ， 最 後 ， 他 決 定 不 想 了 。 他 說 他 得 走 了 ， 得 趕 回 去 家 裡 。 沙 展 鼓 起 勇 氣 問
一 口 鮮 血 吐 在 乾 黃 的 地 上 。 他 說 他 還 記 得 更 早 之 前 ， 拿 著 弓 箭 站 在 村 子 外 面 。 母 親 。 他 想 起 了 母 親 。 還 有 ， 還
起 做 的 勞 動 ， 想 起 在 隊 伍 裡 和 其 他 人 一 起 高 喊 著 激 昂 的 口 號 ， ﹁ 為 了 苦 難 人 民 ！ 為 了 苦 難 人 民 ！ ﹂ 他 說 得 太 急 ，
得 太 突 然 了 ， 他 根 本 來 不 及 看 清 楚 。 接 著 他 想 起 自 己 歷 經 的 戰 爭 ， 想 起 對 老 大 爺 的 失 望 ， 想 起 跟 農 民 和 工 人 一
夜 裡 ， 沙 展 在 夢 裡 見 到 了 父 親 。 他 趴 在 一 個 草 全 都 枯 了 的 草 原 上 。 他 說 自 己 的 確 是 被 暗 算 的 。 但 一 切 發 生
﹁ 我 每 天 都 跟 胖 副 官 串 門 子 ， 沒 什 麼 不 知 道 的 。 ﹂ 表 弟 說 完 把 另 一 半 巧 克 力 也 要 了 過 去 。
﹁ 怎 麼 你 什 麼 都 知 道 ？ ﹂
﹁ 回 不 去 了 。 ﹂ 表 弟 也 站 了 起 來 ， ﹁ 聽 說 鬼 子 已 經 占 領 那 裡 了 。 ﹂
﹁ 我 跟 團 長 提 過 了 ， 過 陣 子 我 會 帶 你 回 去 。 ﹂
聽 完 表 弟 的 話 ， 沙 展 站 了 起 來 ， 拍 掉 屁 股 上 的 泥 巴 。
﹁ 我 今 天 偷 聽 到 送 消 息 的 人 說 ， 姨 丈 是 被 自 己 人 從 背 後 幹 掉 的 。 ﹂
或 許 是 受 了 軍 長 的 影 響 ， 弟 兄 們 開 始 把 心 思 放 在 自 己 感 興 趣 的 地 方 。 伙 房 在 做 菜 時 注 重 起 食 物 的 口 感 和 色
做 些 想 做 的 事 。 仗 總 是 要 打 完 的 。 ﹂ 他 拿 出 口 袋 裡 的 小 酒 壺 致 意 ， 一 口 喝 了 乾 淨 。
﹁ 以 後 要 帶 更 多 弟 兄 打 仗 ， 那 我 更 睡 不 好 覺 了 。 ﹂ 團 長 對 所 有 弟 兄 說 完 ， 大 家 都 笑 了 。 ﹁ 珍 惜 今 天 吧 。 去
隊 因 此 打 了 幾 場 勝 仗 ， 讓 團 長 順 利 升 上 了 軍 長 。
人 聽 不 到 的 聲 音 。 最 離 譜 的 是 說 他 能 解 讀 風 雨 帶 來 的 訊 息 。 他 成 了 部 隊 裡 的 傳 奇 人 物 ， 連 敵 人 也 聞 之 色 變 ， 部
和 物 資 經 過 時 才 把 橋 炸 了 。 還 說 他 曾 經 學 蝙 蝠 躲 在 山 洞 ， 吃 果 子 和 腐 肉 ， 所 以 眼 睛 不 怕 黑 暗 ， 耳 朵 能 聽 到 一 般
也 越 來 越 多 。 有 人 說 他 趴 在 草 原 上 ， 打 瞎 了 敵 人 所 有 的 馬 。 有 人 說 他 在 氾 濫 的 河 水 裡 埋 伏 了 一 個 月 ， 等 到 敵 人
表 弟 走 了 以 後 ， 沙 展 也 結 束 了 見 習 ， 開 始 在 戰 場 上 獨 自 行 動 。 他 驍 勇 善 戰 ， 不 負 眾 人 期 望 ， 關 於 他 的 傳 聞
﹁ 別 碰 我 的 槍 。 ﹂ 沙 展 把 槍 組 合 起 來 ， 緩 了 口 氣 說 ： ﹁ 你 自 己 去 吧 。 記 得 回 來 就 好 。 ﹂
﹁ 剛 是 我 不 好 ， 我 們 一 起 去 吧 。 ﹂
表 弟 跟 了 出 來 ， 坐 在 他 的 旁 邊 ， 拿 起 被 拆 下 的 槍 管 ， 想 要 幫 忙 。
﹁ 不 了 。 ﹂ 沙 展 把 碗 筷 洗 好 ， 拿 起 自 己 的 槍 走 到 屋 外 。
﹁ 真 要 有 心 ， 現 在 開 始 學 也 還 不 遲 。 ﹂ 團 長 說 。
﹁ 我 是 軍 人 。 軍 人 要 在 戰 場 上 打 仗 。 誰 像 你 ， 膽 小 鬼 。 ﹂
﹁ 表 哥 又 不 識 字 ， 要 怎 麼 唸 書 ？ ﹂
﹁ 沒 興 趣 。 ﹂ 他 搖 搖 頭 。
﹁ 那 你 呢 ？ ﹂ 團 長 問 沙 展 。
當 團 長 問 他 們 是 要 進 軍 校 唸 書 ， 還 是 繼 續 跟 著 部 隊 的 時 候 ， 表 弟 毫 不 猶 豫 地 回 答 要 去 唸 書 。
﹁ 你 懂 什 麼 ， 這 可 是 舶 來 品 。 ﹂ 表 弟 說 完 ， 把 眼 鏡 搶 了 回 去 。
告 訴 他 我 今 天 想 早 點 回 家 。 他 失 望 地 說 ： ﹁ 那 就 明 天 再 說 吧 。 我 不 急 。 ﹂
收 拾 東 西 的 時 候 ， 老 人 想 起 昨 天 的 約 定 ， 提 醒 我 該 把 之 前 寫 的 故 事 唸 給 他 聽 。 我 把 印 好 的 稿 子 放 在 茶 几 上 ，
他 睜 開 眼 睛 ， 眼 睛 裡 充 滿 血 絲 。 我 突 然 覺 得 他 就 算 不 講 故 事 ， 本 身 也 是 一 個 講 不 完 的 故 事 。
他 們 殺 人 ， 他 們 不 敢 睡 覺 ， 他 們 害 怕 有 人 又 在 夢 裡 死 掉 ， 也 怕 自 己 一 不 小 心 ， 在 別 人 的 夢 裡 死 掉 。 ﹂
嗎 了 的 的 軍 雖 不 沙 澤 ﹁ 我 ？ ﹁ 我 。 ﹁ ﹁ 負 勤 長 然 會 展 。 就 屏 ﹂ 一 看 ﹂ 我 說 責 務 就 軍 連 沒 修 像 住 場 看 拿 來 人 ， 會 長 個 有 車 夢 呼 仗 時 給 可 ， 要 從 說 軍 什 的 一 吸 ， 間 你 笑 累 他 皮 一 階 麼 利 樣 ， 讓 ， 看 ， 積 留 箱 個 也 特 用 。 等 人 今 看 我 了 在 裡 真 沒 別 閒 打 他 失 天 。 能 驚 後 拿 正 有 的 暇 完 把 ﹂ 有 人 方 出 的 。 興 ， 去 結 了 話 老 今 的 專 一 軍 他 趣 把 很 束 ， 說 人 天 財 心 個 人 雖 。 零 多 得 夢 完 從 ， 富 打 自 要 然 事 件 東 比 。 造 己 有 不 實 和 也 。 椅 竟 西 前 新 的 隨 在 上 螺 醒 。 兩 子 然 的 勳 時 乎 ， 絲 了 ﹂ 天 上 是 勳 章 犧 階 表 雕 。 他 要 撐 戰 章 給 牲 級 弟 成 但 嘆 早 起 爭 。 他 的 ， 在 了 是 了 ， 身 給 結 。 準 卻 離 花 那 口 或 體 我 果 拿 備 一 開 。 些 氣 許 ， 的 戰 完 ， 直 之 醫 在 ， 晚 然 。 爭 了 不 把 前 務 夢 閉 上 後 ﹂ 結 所 該 表 曾 兵 裡 上 可 又 那 束 有 為 弟 經 則 死 眼 以 坐 人 後 勳 眼 的 告 開 掉 睛 帶 了 在 ， 章 前 話 訴 始 的 接 ， 外 下 又 後 的 放 他 學 人 婆 用 來 受 過 ， 事 在 ， 習 ， 出 電 手 ， 了 軍 情 心 軍 編 全 去 捏 ﹁ 視 三 長 打 上 長 織 都 吃 訪 老 著 十 找 算 。 和 ， 活 頓 問 眉 囉 年 來 ， 於 其 想 不 飯 時 ， 心 ， 一 但 是 他 把 過 。 ， ， 腦 那 個 從 ， 人 陣 來 回 ﹁ 袋 個 當 此 他 都 亡 了 答 你 不 士 過 以 告 只 者 。 了 知 行 他 兵 工 後 訴 是 的 我 道 囉 成 成 匠 ， 軍 想 鈕 認 戰 ， 功 了 的 只 長 利 釦 識 爭 那 的 知 士 要 他 用 和 好 最 些 秘 名 兵 沙 想 他 鞋 多 可 徽 密 貴 ， 展 要 們 帶 睡 怕 章 。 重 取 立 蒐 ， 編 不 的 早 飾 消 下 集 不 成 著 是 就 品 他 戰 勳 然 大 的 什 不 公 所 功 章 他 衣 人 麼 見 司 有 ， 。 們 。 ，
週 日 傍 晚 的 西 門 町 ， 人 潮 不 如 預 期 的 多 。 專 賣 店 裡 沒 什 麼 人 ， 架 上 放 著 展 示 用 的 實 機 。 我 這 才 知 道 先 前 看
顧 不 得 時 間 已 經 晚 了 ， 我 搭 上 捷 運 ， 去 了 一 趟 西 門 町 。
門 町 有 一 家 索 尼 的 直 營 店 ， 那 裡 的 店 員 一 定 能 回 答 我 的 問 題 。
雖 然 商 場 裡 還 有 很 多 賣 錄 音 筆 的 店 家 ， 但 我 已 經 對 這 裡 失 去 了 信 心 ， 而 且 決 定 要 把 事 情 弄 清 楚 。 我 想 起 西
一 條 延 長 線 。
但 不 能 用 電 腦 充 電 ， 非 得 用 原 廠 的 座 充 才 行 。 買 了 印 表 機 後 ， 延 長 線 的 插 座 孔 已 經 滿 了 ， 我 不 想 因 為 這 樣 而 換
錢 ， 如 此 而 已 。 如 果 她 的 態 度 稍 微 好 一 點 ， 那 我 會 告 訴 她 之 前 我 買 過 索 尼 的 隨 身 聽 ， 有 傳 輸 線 可 以 連 接 電 腦 ，
我 向 她 道 謝 之 後 離 開 。 我 想 她 並 不 在 乎 自 己 賣 的 是 什 麼 ， 也 不 在 乎 我 需 要 的 是 什 麼 。 她 只 想 做 生 意 ， 賺 點
書 裡 應 該 有 寫 。 ﹂
她 接 過 盒 子 看 了 一 下 ， 然 後 說 她 不 知 道 ， 店 裡 其 他 人 也 都 沒 辦 法 回 答 ， 最 後 她 跟 我 說 ： ﹁ 買 回 去 後 ， 說 明
可 以 充 電 了 ？ ﹂
密 封 的 盒 子 ， 等 她 講 完 一 通 很 久 的 電 話 ， 才 問 ： ﹁ 請 問 充 電 電 池 是 要 用 專 用 的 充 電 器 ， 還 是 直 接 插 在 電 腦 上 就
請 店 員 推 薦 一 支 好 用 的 錄 音 筆 。 她 從 玻 璃 櫃 裡 拿 出 一 個 紙 盒 ， 說 是 索 尼 最 新 款 的 錄 音 筆 。 我 接 過 用 透 明 塑 膠 紙
他 把 該 給 我 的 信 封 給 我 後 ， 我 抓 緊 時 間 趕 去 光 華 商 場 。 昨 天 買 的 印 表 機 已 經 降 價 了 。 我 隨 便 選 了 一 家 店 ，
﹁ 那 就 這 樣 吧 。 ﹂
﹁ 明 天 我 準 備 一 支 錄 音 筆 ， 以 後 有 問 題 的 話 ， 就 聽 錄 音 吧 。 ﹂
釋 我 只 更 動 了 人 稱 和 順 了 順 句 子 。 雖 然 他 點 頭 ， 表 情 卻 讓 我 覺 得 他 不 相 信 。
我 拿 起 稿 子 唸 了 起 來 ， 老 人 只 是 安 靜 地 聽 ， 等 我 唸 完 後 ， 他 搖 搖 頭 說 ： ﹁ 跟 我 想 的 不 太 一 樣 。 ﹂ 我 向 他 解
﹁ 沒 關 係 ， 我 現 在 唸 好 了 。 ﹂
起 來 。 原 來 是 安 惠 。 她 剛 剛 下 班 ， 想 起 我 昨 天 有 打 電 話 給 她 ， 所 以 回 電 問 我 是 什 麼 事 。
我 按 下 錄 音 鍵 ， 想 測 試 效 果 如 何 ， 卻 不 知 道 該 說 些 什 麼 。 我 想 了 一 下 ， 清 完 嗓 子 才 正 要 開 口 ， 電 話 就 響 了
定 比 較 穩 當 。
斷 、 在 最 低 錄 音 品 質 下 ， 錄 音 時 間 可 達 一 千 兩 百 小 時 。 看 完 複 雜 的 操 作 說 明 ， 我 決 定 還 是 先 不 要 亂 動 原 先 的 設
我 發 現 只 有 英 文 的 版 本 才 有 完 整 說 明 。 原 來 經 過 設 定 後 ， 這 支 錄 音 筆 還 能 去 除 背 景 雜 音 、 在 聲 音 停 止 時 自 動 中
我 鎖 好 樓 下 的 大 門 ， 留 下 一 盞 夜 燈 ， 回 到 房 裡 ， 拆 開 錄 音 筆 的 盒 子 。 看 完 中 文 說 明 書 ， 又 順 手 翻 了 英 文 的 。
外 婆 說 完 ， 和 我 在 客 廳 看 了 一 下 電 視 ， 就 說 要 去 睡 了 。
﹁ 好 。 有 工 作 好 。 有 工 作 好 。 ﹂
﹁ 我 有 工 作 了 。 一 起 出 去 吃 飯 慶 祝 一 下 。 ﹂
﹁ 家 裡 有 麵 ， 冰 箱 裡 還 有 絞 肉 。 ﹂
﹁ 明 天 晚 上 別 弄 了 ， 我 們 出 去 吃 飯 。 ﹂
婆 也 不 知 道 我 要 帶 她 去 吃 飯 。
吃 飯 的 。 不 過 我 隨 即 說 服 自 己 ， 這 些 並 不 是 芝 麻 小 事 ， 如 果 我 不 堅 持 自 己 的 原 則 ， 那 我 就 不 是 我 了 ， 更 何 況 外
回 到 家 時 ， 外 婆 已 經 吃 完 了 晚 飯 。 我 有 點 過 意 不 去 ， 如 果 不 是 為 了 一 點 芝 麻 小 事 ， 今 天 應 該 可 以 帶 她 出 去
會 比 較 便 宜 ， 原 來 不 是 這 麼 回 事 。
我 爽 快 地 付 了 錢 。 由 於 是 直 營 店 ， 所 以 並 沒 有 折 扣 ， 但 價 錢 卻 跟 光 華 商 場 一 樣 。 我 以 前 一 直 以 為 光 華 商 場
﹁ 原 廠 附 贈 一 顆 四 號 充 電 電 池 ， 直 接 把 錄 音 筆 插 在 電 腦 上 就 行 了 ， 也 可 以 用 電 池 充 電 器 充 電 。 ﹂
的 麥 克 風 ， 看 起 來 像 是 一 對 耳 朵 。 我 非 常 滿 意 它 的 樣 子 ， 於 是 向 店 員 請 教 充 電 的 問 題 。
到 的 錄 音 筆 依 記 憶 體 容 量 的 不 同 ， 分 成 了 銀 白 藍 黑 四 種 顏 色 ， 大 小 剛 好 可 以 用 手 握 住 ， 左 右 各 有 一 個 高 敏 感 度
被 拉 熄 的 喀 噠 聲 後 ， 我 意 識 到 周 遭 的 黑 暗 ， 然 後 就 什 麼 也 聽 不 到 了 。
放 ， 雖 然 沒 人 講 話 ， 但 是 仔 細 聽 ， 還 是 能 夠 聽 見 鄰 居 關 上 鐵 門 的 聲 音 ， 還 有 貓 叫 、 狗 吠 跟 鍵 盤 聲 。 當 聽 到 檯 燈
果 然 稿 子 正 是 這 樣 寫 的 。 我 拿 筆 把 重 複 得 太 嚴 重 的 地 方 刪 掉 ， 打 進 電 腦 存 檔 後 ， 重 新 躺 回 床 上 。 錄 音 筆 仍 在 播
現 一 種 好 像 在 等 待 時 間 過 去 的 停 頓 。 我 花 了 很 大 的 耐 心 把 故 事 聽 完 ， 然 後 坐 回 書 桌 ， 把 稿 子 重 新 檢 查 了 一 遍 ，
聽 自 己 聲 音 的 經 驗 。 我 發 現 我 的 聲 音 很 低 ， 有 點 口 齒 不 清 ， 講 了 很 多 的 然 後 、 如 果 、 其 實 、 所 以 ， 而 且 時 常 出
我 讀 起 稿 子 。 我 以 前 曾 經 按 住 耳 朵 ， 想 聽 清 楚 自 己 的 聲 音 ， 但 那 是 跟 講 話 同 步 的 聽 。 我 從 來 沒 有 講 完 話 後 ， 重
下 播 放 鍵 後 ， 我 先 是 聽 到 電 話 鈴 聲 ， 然 後 是 自 己 講 話 的 聲 音 。 少 了 電 話 那 頭 安 惠 的 聲 音 ， 感 覺 很 不 真 實 。 接 著
收 拾 好 桌 上 的 東 西 ， 我 關 了 燈 躺 在 床 上 。 我 注 意 到 桌 上 有 東 西 在 亮 。 起 床 一 看 ， 發 現 錄 音 筆 還 在 錄 音 。 按
得 累 贅 ， 而 且 有 些 刻 意 。 我 決 定 先 不 修 改 今 天 的 稿 子 ， 一 切 等 明 天 錄 完 音 ， 實 際 聽 過 了 再 說 。
較 之 下 ， 今 天 記 下 的 草 稿 雖 然 瑣 碎 而 不 連 貫 ， 但 非 常 口 語 。 而 之 前 被 我 改 過 的 稿 子 雖 然 讀 起 來 很 順 ， 但 句 子 顯
出 來 又 唸 了 一 遍 。 出 乎 意 料 地 ， 連 我 也 覺 得 有 點 奇 怪 。 我 叫 出 今 天 才 幫 老 人 記 下 ， 還 沒 整 理 過 的 原 始 檔 案 。 相
我 一 口 答 應 後 ， 掛 了 電 話 ， 拿 出 電 腦 準 備 工 作 。 老 人 今 天 的 話 讓 我 耿 耿 於 懷 。 我 把 下 午 唸 給 他 聽 的 稿 子 拿
﹁ 後 天 要 看 影 展 。 ﹂ 她 說 。 ﹁ 我 有 多 的 票 ， 你 要 不 要 一 起 去 ？ ﹂
﹁ 後 天 行 不 行 ？ ﹂ 我 想 起 明 天 要 帶 外 婆 去 吃 飯 。
﹁ 那 就 明 天 晚 上 ？ ﹂
﹁ 沒 什 麼 重 要 的 事 ， 只 是 想 找 天 碰 個 面 。 ﹂
句 話 寫 在 上 面 。 沙 展 打 了 個 哈 欠 ， 軍 長 問 他 是 不 是 累 了 ， 他 搖 搖 頭 說 只 是 突 然 有 點 想 睡 。 ﹁ 我 倒 是 累 了 。 ﹂ 軍
﹁ 不 管 是 誰 贏 了 ， 戰 爭 都 不 會 結 束 ， 只 會 以 另 一 種 形 式 繼 續 下 去 。 ﹂ 軍 長 說 完 ， 從 軍 服 裡 掏 出 本 子 ， 把 這
這 場 仗 到 底 要 到 什 麼 時 候 才 能 結 束 。
一 個 一 個 射 穿 。 他 打 掉 了 無 數 的 子 彈 ， 但 他 們 還 是 沒 有 獲 得 勝 利 ， 敵 人 也 沒 有 退 敗 的 跡 象 。 他 忍 不 住 問 軍 長 ，
到 部 隊 。 自 此 之 後 ， 他 更 專 心 於 打 仗 ， 戰 場 上 的 人 對 他 來 說 都 失 去 了 真 實 感 ， 他 就 像 打 靶 一 樣 ， 用 子 彈 把 他 們
被 人 搬 走 了 。 廚 房 灶 邊 的 兩 塊 墓 碑 ， 一 塊 裂 了 ， 另 一 塊 則 躺 在 地 上 。 他 在 奶 奶 的 墳 前 坐 了 一 下 ， 又 循 著 原 路 回
臉 上 已 經 長 滿 了 鬍 子 。 村 子 一 片 寂 靜 ， 沒 有 一 絲 燈 火 。 原 本 是 家 的 地 方 成 了 廢 墟 。 他 走 進 屋 裡 ， 能 用 的 東 西 全
當 天 夜 裡 ， 沙 展 沒 有 跟 任 何 人 告 別 ， 獨 自 牽 著 馬 離 開 了 部 隊 。 他 避 開 城 市 和 鄉 村 ， 到 達 老 家 隘 口 的 時 候 ，
﹁ 嗯 。 我 自 己 回 去 就 行 了 。 ﹂
你 母 親 。 ﹂
﹁ 派 輛 車 ， 要 高 副 官 跟 你 回 去 一 趟 。 ﹂ 軍 長 闔 上 卷 宗 ， 打 開 另 外 一 份 ， 拿 筆 在 上 面 圈 點 ， ﹁ 順 便 幫 我 問 候
軍 長 沒 有 理 會 ， 批 閱 著 公 文 。 沙 展 也 沒 有 出 去 ， 兩 手 貼 著 大 腿 站 著 。
﹁ 我 想 回 家 一 趟 。 ﹂
﹁ 該 回 來 的 時 候 就 會 回 來 。 ﹂
﹁ 表 弟 是 不 是 該 回 來 了 ？ ﹂
﹁ 怎 麼 了 ？ ﹂ 軍 長 問 。
有 天 晚 上 ， 沙 展 吃 完 晚 飯 ， 看 著 天 上 的 月 亮 ， 心 裡 突 然 有 點 激 動 。 他 轉 身 走 回 營 房 ， 拉 開 軍 長 的 房 門 。
４
路 上 的 伙 伴 。 他 們 為 部 隊 送 來 糧 食 ， 甚 至 是 彈 藥 ， 還 發 出 聲 明 ， 請 求 軍 長 好 好 保 護 駐 地 的 人 民 ， 希 望 有 更 多 將
舉 讓 他 得 到 老 百 姓 的 愛 戴 。 對 方 陣 營 聽 到 這 個 消 息 ， 馬 上 調 整 了 作 戰 策 略 ， 改 口 說 軍 長 是 思 想 上 的 同 志 ， 革 命
軍 長 沒 有 參 與 這 些 ， 他 不 想 再 打 仗 ， 也 不 想 跟 新 政 府 對 抗 。 他 從 不 主 動 出 兵 ， 只 是 消 極 地 防 守 。 沒 想 到 此
的 將 領 擁 兵 自 重 ， 新 政 府 開 出 各 種 條 件 才 換 取 到 他 們 繼 續 支 持 。
﹁ 少 打 些 仗 ， 少 死 些 人 。 停 止 吧 。 ﹂ 一 個 將 領 說 完 ， 當 場 自 請 退 伍 ， 幾 天 之 後 就 投 向 另 一 陣 營 。 這 讓 其 他
﹁ 這 場 仗 ， 勢 不 可 免 。 ﹂ 老 大 爺 頂 著 疲 憊 ， 在 軍 事 會 議 上 宣 布 。
其 都 要 窮 ， 都 要 苦 ， 他 們 寧 可 相 信 是 為 了 崇 高 的 理 想 。
府 ， 覺 得 政 府 裡 面 那 些 人 只 會 搜 刮 他 們 的 黃 金 ， 騙 他 們 的 錢 ， 還 把 他 們 當 傻 子 。 他 們 轉 而 支 持 另 一 個 陣 營 。 與
想 在 新 政 府 裡 搶 到 好 處 的 人 爭 相 加 入 。 貪 污 腐 敗 讓 局 勢 很 快 就 變 得 一 團 亂 。 老 百 姓 又 失 望 了 ， 他 們 不 再 相 信 政
雖 然 很 多 人 反 對 ， 但 老 大 爺 還 是 決 定 以 德 報 怨 。 他 得 把 全 副 心 力 放 在 治 國 。 他 需 要 人 ， 很 多 人 。 攀 親 帶 故 ，
服 的 他 們 受 到 熱 烈 歡 迎 。 但 也 有 些 老 小 蹲 在 牆 邊 ， 面 無 表 情 ， 一 副 事 不 關 己 的 樣 子 。
部 隊 一 連 休 了 好 幾 天 假 ， 沙 展 和 大 家 一 起 上 街 看 熱 鬧 。 老 百 姓 在 街 道 上 掛 起 布 條 ， 揮 舞 著 旗 子 慶 祝 ， 穿 軍
一 時 的 ， 不 過 他 更 同 意 軍 長 說 的 ： ﹁ 總 不 能 要 人 一 輩 子 難 過 。 ﹂
反 正 ， 戰 爭 結 束 了 。 大 部 分 的 人 都 很 高 興 。 他 不 知 道 事 情 為 什 麼 會 變 成 這 樣 。 高 副 官 告 訴 他 這 種 高 興 只 是
﹁ 因 為 那 是 美 國 人 發 明 的 玩 意 兒 ， 如 果 是 我 們 的 ， 會 有 人 敢 來 欺 負 我 們 嗎 ？ ﹂
步 的 東 西 。 沙 展 覺 得 奇 怪 ， 如 果 這 東 西 這 麼 厲 害 ， 為 什 麼 不 早 點 拿 出 來 ， 讓 戰 爭 早 一 點 結 束 。 胖 副 官 笑 他 傻 ，
轟 炸 機 在 日 本 投 了 兩 顆 原 子 彈 以 後 ， 戰 爭 就 結 束 了 。 部 隊 裡 沒 有 人 知 道 那 到 底 是 什 麼 做 的 ， 只 知 道 是 最 進
長 把 本 子 放 回 口 袋 ， 拉 了 拉 軍 服 ， 好 讓 它 看 起 來 平 整 一 些 。
高 副 官 起 初 說 不 知 道 ， 後 來 才 說 胖 副 官 一 知 道 老 大 爺 要 來 ， 就 帶 著 機 密 文 件 逃 跑 了 。 沙 展 聽 完 ， 不 敢 相 信
﹁ 胖 副 官 人 呢 ？ 他 怎 麼 不 在 ？ ﹂
﹁ 不 說 了 哪 裡 也 不 去 嗎 ？ ﹂ 高 副 官 翹 起 一 隻 腳 ， 架 在 另 一 隻 腳 上 晃 著 。
﹁ 你 到 底 要 去 哪 裡 ？ ﹂
副 官 的 床 邊 坐 下 。
沙 展 一 夜 沒 睡 ， 摸 黑 到 高 副 官 的 房 間 外 偷 看 ， 只 見 高 副 官 睜 著 眼 睛 躺 在 床 上 。 他 鼓 起 勇 氣 拉 開 房 門 ， 在 胖
﹁ 不 去 ， 哪 也 不 去 。 ﹂
沙 展 摸 不 著 頭 緒 ， 於 是 問 高 副 官 要 去 哪 裡 。
﹁ 好 吧 ， 隨 你 的 意 思 。 ﹂ 軍 長 嘆 了 口 氣 ， 揮 揮 手 要 他 們 出 去 。
﹁ 報 告 軍 長 ， 今 天 時 間 晚 了 ， 我 等 明 天 再 走 。 ﹂
﹁ 收 拾 好 了 ， 你 就 也 快 走 吧 。 ﹂ 軍 長 對 高 副 官 說 。
﹁ 我 不 會 讓 您 失 望 的 。 ﹂ 沙 展 如 獲 至 寶 ， 將 勳 章 小 心 地 收 好 。
﹁ 這 些 年 辛 苦 你 了 ， 記 得 要 做 個 好 軍 人 ， 永 遠 不 要 對 不 起 人 民 。 ﹂
剛 才 領 到 ， 象 徵 著 最 高 榮 譽 的 勳 章 拆 下 ， 仔 細 摺 好 ， 然 後 交 到 沙 展 手 裡 。
老 大 爺 抵 達 的 那 天 晚 上 ， 部 隊 辦 了 餐 會 迎 接 。 餐 會 結 束 後 ， 軍 長 要 高 副 官 把 沙 展 叫 進 房 間 。 他 從 軍 裝 上 把
﹁ 為 全 體 人 類 的 福 祉 而 戰 ！ ﹂ 老 大 爺 的 手 諭 裡 這 麼 寫 著 。
來 頒 獎 給 他 ， 還 要 上 前 線 幫 弟 兄 們 打 氣 時 ， 一 切 才 有 了 改 變 。
軍 長 對 此 沒 有 發 表 意 見 。 一 連 三 年 ， 他 駐 守 的 地 方 沒 有 再 起 過 任 何 戰 事 。 直 到 老 大 爺 派 人 傳 話 ， 說 要 親 自
領 能 夠 以 軍 長 為 榜 樣 ， 和 人 民 站 在 同 一 個 陣 線 上 。
他 仰 起 下 巴 ， 悠 悠 地 倒 在 地 上 。
臉 上 只 有 無 奈 。 然 後 子 彈 打 進 了 他 的 額 頭 。
幾 聲 零 星 槍 響 。 沙 展 察 覺 到 危 險 ， 想 把 軍 長 推 開 ， 沒 想 到 高 副 官 已 經 先 一 步 擋 在 軍 長 前 面 。 高 副 官 看 了 看 沙 展 ，
對 方 用 擴 音 器 開 始 喊 話 。 沙 展 好 像 看 到 了 表 弟 。 當 他 正 準 備 揮 手 的 時 候 ， 後 方 有 人 開 了 第 一 槍 ， 接 著 又 是
﹁ 同 志 們 ， 大 家 都 是 一 家 人 ， 自 己 人 不 打 自 己 人 啊 。 ﹂
一 陣 譁 然 之 後 ， 部 隊 又 開 始 前 進 ， 和 農 民 相 望 對 峙 。
﹁ 陣 前 逃 跑 ， 格 殺 勿 論 。 ﹂ 老 大 爺 的 軍 令 從 後 方 傳 來 。
部 隊 頓 時 進 退 失 據 。
一 整 夜 沒 睡 的 軍 長 在 霧 中 出 現 。 他 穿 著 睡 衣 擋 在 部 隊 前 面 ， 命 令 部 隊 撤 退 ， 不 准 再 往 前 。
踏 ， 踏 ， 踏 ， 踏 。 霧 隨 著 整 齊 的 步 伐 逐 漸 散 開 。 拿 著 鋤 頭 和 鐮 刀 的 農 民 ， 見 到 部 隊 逼 近 ， 露 出 了 緊 張 的 神 情 。
隊 往 前 推 進 。
老 大 爺 披 著 披 風 坐 在 馬 上 。 高 副 官 低 著 頭 沒 有 回 答 。 沒 有 人 知 道 他 的 去 向 。 老 大 爺 不 想 再 等 ， 於 是 號 令 部
﹁ 你 們 軍 長 呢 ？ ﹂
懷 著 恐 懼 和 興 奮 ， 聚 在 集 合 場 前 ， 七 嘴 八 舌 地 聊 著 之 前 打 仗 的 事 ， 但 直 到 部 隊 集 合 完 畢 ， 都 沒 有 見 到 軍 長 。
天 亮 之 後 ， 霧 越 來 越 濃 。 高 副 官 捧 著 臉 盆 出 去 洗 臉 ， 順 便 幫 沙 展 擰 了 條 毛 巾 回 來 。 好 久 沒 有 拿 槍 的 弟 兄 們
副 官 ， 兩 個 人 各 自 躺 在 床 上 ， 沒 有 再 說 話 。
子 落 落 大 方 。 ﹁ 她 在 上 海 唸 書 。 本 來 ， 想 說 有 機 會 介 紹 你 們 認 識 ， 看 能 不 能 給 你 當 媳 婦 。 ﹂ 沙 展 把 相 片 還 給 高
﹁ 喏 。 這 是 我 的 妹 妹 。 ﹂ 高 副 官 掏 出 懷 裡 的 信 封 ， 拿 出 一 張 相 片 。 相 片 裡 的 女 孩 很 美 ， 紮 著 兩 根 辮 子 ， 樣
自 己 的 耳 朵 。
﹁ 為 什 麼 知 道 ？ ﹂ 我 問 。
他 從 鎖 緊 車 子 的 螺 絲 開 始 學 習 。 他 知 道 ， 要 不 了 多 久 ， 自 己 又 會 被 人 抓 起 來 ， 甚 至 可 能 連 命 都 不 保 。
據 說 胖 副 官 當 天 就 被 槍 斃 了 ， 而 沙 展 卻 被 放 了 出 來 。 他 被 下 放 到 一 個 運 輸 連 隊 。 他 們 給 了 他 一 副 扳 手 ， 要
﹁ 沒 錯 ， 就 是 他 ， 我 聽 到 他 跟 軍 長 說 不 會 讓 他 失 望 。 ﹂
他 不 為 所 動 。 然 後 胖 副 官 被 帶 了 進 來 。 他 的 樣 子 狼 狽 ， 渾 身 是 傷 。 沙 展 瞪 著 他 ， 一 臉 不 屑 。 他 指 著 沙 展 說 ：
﹁ 你 不 認 罪 ， 只 會 連 累 你 的 家 人 ， 還 有 其 他 人 。 ﹂
他 根 本 不 知 道 發 生 了 什 麼 事 。
審 問 的 人 勸 他 。
﹁ 局 勢 很 亂 ， 國 家 也 需 要 你 ， 只 要 你 認 罪 ， 過 去 的 事 就 一 筆 勾 銷 。 來 ， 你 說 ， 是 不 是 軍 長 指 使 的 ？ ﹂ 負 責
他 醒 來 的 時 候 ， 已 經 被 關 進 牢 裡 。
有 人 敢 輕 舉 妄 動 。 他 把 手 伸 進 高 副 官 的 胸 口 ， 把 信 掏 出 來 塞 進 口 袋 ， 然 後 被 人 從 後 面 敲 昏 了 腦 袋 。
張 望 。 從 來 不 害 怕 的 沙 展 ， 第 一 次 感 到 恐 懼 。 他 開 始 反 抗 ， 奪 下 抵 著 他 的 槍 。 當 他 有 了 槍 ， 所 有 人 都 怕 他 ， 沒
高 副 官 腦 袋 裡 流 出 的 東 西 跑 進 了 他 的 眼 睛 。 他 好 像 看 到 了 高 副 官 的 一 生 ， 看 到 他 的 妹 妹 在 擁 擠 的 人 潮 中 無 助 地
沙 展 沒 有 聽 命 ， 逕 自 往 自 己 的 方 向 ， 不 一 會 兒 就 被 人 壓 倒 在 地 。 他 們 用 槍 頂 著 他 的 後 腦 。 他 的 臉 貼 著 地 ，
﹁ 前 進 ， 不 准 後 退 ， 否 則 要 開 槍 了 。 ﹂
沙 展 闔 上 高 副 官 的 眼 睛 ， 把 他 背 在 身 上 。 他 試 著 尋 找 軍 長 ， 但 軍 長 已 經 不 見 了 。
﹁ 不 是 同 志 ， 就 是 敵 人 。 ﹂ 老 大 爺 也 找 來 了 擴 音 器 。
﹁ 你 們 是 為 人 民 犧 牲 的 ， 人 民 會 永 遠 記 得 你 們 。 ﹂ 在 擴 音 器 的 鼓 動 下 ， 農 民 如 潮 水 掩 來 。
把 我 攔 下 ， 我 說 我 有 重 要 的 事 ， 非 得 進 去 找 她 。 他 們 笑 說 每 個 人 都 說 自 己 有 重 要 的 事 要 找 她 。 高 副 官 的 妹 妹 在
﹁ 我 把 車 停 下 ， 決 定 進 去 找 她 。 雖 然 是 來 報 喪 ， 但 我 還 是 向 路 邊 賣 花 的 大 嬸 買 了 一 束 花 。 舞 廳 門 口 的 保 安
見 過 一 次 ， 就 再 也 忘 不 了 。
畫 著 她 的 看 板 。 其 他 小 姐 雖 然 也 好 看 ， 但 看 多 了 ， 就 分 不 清 楚 誰 是 誰 。 但 她 可 不 是 ， 她 有 她 自 己 的 樣 子 ， 只 要
畫 的 女 孩 子 一 個 比 一 個 好 看 。 我 突 然 有 個 念 頭 ， 開 著 車 經 過 一 家 又 一 家 的 舞 廳 。 皇 天 不 負 苦 心 人 ， 果 然 看 到 了
海 實 在 熱 鬧 。 我 從 來 沒 見 過 街 上 有 這 麼 多 人 ， 這 麼 多 的 百 貨 公 司 和 舞 廳 。 舞 廳 的 外 牆 上 掛 的 那 些 大 看 板 ， 上 面
﹁ 我 挨 家 挨 戶 地 問 ， 但 是 沒 有 半 個 人 知 道 。 我 想 不 出 辦 法 ， 也 不 想 回 去 ， 連 上 那 些 人 我 全 不 認 識 ， 而 且 上
他 們 都 說 不 知 道 。 關 門 前 ， 那 男 的 還 向 我 賠 了 不 是 。
得 稀 里 嘩 啦 的 。 懷 裡 的 孩 子 睡 得 很 好 ， 看 不 出 來 有 生 什 麼 病 。 我 問 他 們 知 不 知 道 之 前 住 這 兒 的 女 孩 去 了 哪 兒 ，
結 果 是 個 男 人 開 的 。 不 知 道 為 了 什 麼 ， 他 哭 得 一 把 鼻 涕 一 把 眼 淚 。 隨 後 一 個 抱 著 孩 子 的 女 人 湊 了 上 來 ， 也 是 哭
方 擠 了 好 多 戶 人 家 。 正 在 炒 菜 的 大 嬸 告 訴 我 ， 之 前 是 有 個 女 學 生 住 樓 上 ， 不 過 已 經 很 久 沒 見 著 了 。 我 上 樓 敲 門 ，
﹁ 其 實 ， 我 一 下 部 隊 ， 就 逃 了 。 開 著 隊 上 的 吉 普 車 ， 到 了 上 海 。 問 了 好 多 人 ， 才 找 到 信 封 上 的 地 址 。 那 地
他 嗯 的 應 了 一 聲 ， 坐 了 下 來 。
﹁ 現 在 都 是 用 記 憶 體 的 。 ﹂
他 接 過 錄 音 筆 端 詳 了 一 下 ， ﹁ 為 什 麼 裡 面 沒 有 裝 錄 音 帶 ？ ﹂
﹁ 對 了 。 我 今 天 有 錄 音 。 ﹂ 我 拿 起 桌 上 的 錄 音 筆 。
再 回 來 時 ， 我 已 經 收 好 電 腦 。
起 身 走 向 廁 所 。
﹁ 知 道 又 怎 麼 樣 ？ 知 道 是 一 回 事 ， 能 不 能 承 受 又 是 一 回 事 。 你 還 年 輕 ， 不 會 懂 這 些 的 。 ﹂ 老 人 摳 摳 髮 鬢 ，
我 尋 思 著 該 去 哪 裡 。 汀 州 路 上 以 麻 辣 火 鍋 店 聞 名 ， 有 些 甚 至 要 排 隊 預 約 ， 除 此 之 外 還 有 韓 國 烤 肉 、 迴 轉 壽
﹁ 今 天 要 出 去 吃 飯 ， 不 在 家 裡 吃 。 ﹂
了 有 我 。 ﹁ ﹁ 了 從 ﹂ 這 剛 昨 老 倒 才 天 人 無 講 的 手 所 的 教 中 謂 這 訓 取 ， 段 ， 回 只 也 我 錄 是 要 沒 音 剛 記 有 筆 好 下 耽 。 想 來 誤 如 起 嗎 時 我 來 ？ 間 所 ， ﹂ ， 想 一 我 很 ， 段 問 快 錄 小 。 地 音 插 回 筆 曲 到 還 而 家 在 已 裡 錄 。 。 音 我 我 。 連 問 她 外 的 婆 樣 想 子 吃 都 些 記 什 不 麼 牢 ， 囉 她 ， 還 照 是 片 說 也 要 不 在 知 家 道 裡 掉 下 到 麵 哪 吃 裡 。 去
去 舔 。 看 得 我 也 想 玩 ， 但 是 沒 辦 法 ， 我 的 手 被 銬 在 鐵 桿 子 上 。 ﹂
的 問 明 嚀 ﹁ 花 ， 是 ﹁ 我 天 。 就 她 我 天 給 ， 把 冷 空 我 怎 握 ， 突 上 麼 住 別 然 了 可 機 著 飄 手 能 會 涼 下 銬 會 表 。 細 。 錯 明 雪 我 。 身 。 被 我 分 雪 押 叫 ， 對 進 住 我 車 她 把 來 裡 ， 信 說 ， 但 封 沒 在 聲 交 什 車 音 給 麼 上 被 了 新 看 往 她 奇 著 來 。 ， 她 的 她 可 。 車 看 是 她 聲 完 路 又 淹 信 上 和 沒 後 的 那 。 笑 人 男 幾 了 卻 人 輛 笑 都 講 警 ， 很 了 車 說 興 幾 和 我 奮 句 軍 是 ， 話 車 認 有 ， 把 錯 人 然 我 人 伸 後 圍 了 手 看 住 。 去 著 ， 我 抓 我 下 不 ， ， 來 相 還 搖 的 信 有 了 人 ， 人 搖 什 照 用 著 麼 片 舌 手 也 上 頭 上 沒 明
她 。 她 看 到 了 我 ， 然 後 和 男 人 講 了 幾 句 話 ， 接 著 向 我 走 來 ， 從 我 的 懷 裡 取 了 一 朵 玫 瑰 ， 塞 給 我 一 張 鈔 票 ， 還 叮
我 趕 緊 開 車 跟 著 ， 他 們 的 車 在 江 邊 的 大 樓 前 面 停 下 ， 那 男 人 幫 她 開 門 ， 牽 著 她 走 了 出 來 。 我 拿 著 信 封 和 花 走 向
旗 袍 ， 還 燙 了 頭 髮 ， 連 路 過 的 人 都 會 停 下 來 看 她 。 他 們 坐 上 一 輛 黑 色 轎 車 ， 車 子 開 走 了 以 後 ， 保 安 才 把 我 鬆 開 。
這 個 時 候 勾 著 一 個 男 人 走 了 出 來 。 那 男 人 肯 定 是 個 人 物 ， 身 邊 有 幾 個 保 鏢 保 護 。 她 比 相 片 上 的 樣 子 更 美 ， 穿 著
婆 終 於 吃 了 ， 這 讓 我 的 心 情 好 了 許 多 。 我 看 著 她 把 菜 渣 吐 在 桌 上 。 她 不 愛 吃 纖 維 ， 連 橘 子 都 要 把 白 色 的 纖 維 全
家 把 麵 煮 軟 ， 沒 想 到 服 務 我 們 的 阿 姨 不 但 不 嫌 麻 煩 ， 還 很 客 氣 ， 說 很 多 長 輩 都 有 這 個 問 題 。 麵 再 送 上 來 後 ， 外
她 的 意 。 我 問 她 到 底 想 吃 什 麼 ， 她 說 她 還 是 要 吃 麵 。 我 點 了 碗 麵 ， 但 她 又 嫌 麵 煮 得 不 夠 爛 。 我 按 捺 著 脾 氣 請 店
喝 點 小 米 粥 ， 她 喝 了 一 口 ， 然 後 說 小 米 粥 沒 有 味 道 。 我 為 她 加 了 砂 糖 ， 結 果 她 又 嫌 太 甜 。 連 酸 菜 白 肉 鍋 都 不 合
趁 著 酸 菜 白 肉 鍋 還 沒 來 ， 我 幫 外 婆 撕 了 一 些 抓 餅 。 她 嚼 了 幾 下 ， 覺 得 太 乾 ， 把 餅 從 嘴 裡 吐 了 出 來 。 我 要 她
瓜 、 燻 魚 和 幾 盤 小 菜 。 我 不 吃 茄 子 ， 但 記 得 外 婆 以 前 常 把 茄 子 煮 得 又 軟 又 爛 ， 所 以 也 拿 了 一 盤 。
但 這 些 菜 對 我 們 來 說 實 在 太 多 。 最 後 ， 除 了 酸 菜 白 肉 鍋 外 ， 我 點 了 兩 個 餡 餅 、 一 份 抓 餅 、 一 碗 小 米 粥 ， 拿 了 黃
得 很 豐 盛 ， 鳳 梨 蝦 球 、 豆 酥 鱈 魚 、 宮 保 雞 丁 、 蛤 蜊 絲 瓜 、 糖 醋 排 骨 、 蔥 爆 牛 肉 、 醉 雞 、 腸 旺 ， 擺 滿 了 整 張 桌 子 。
在 餐 廳 坐 定 後 ， 我 先 點 了 一 份 酸 菜 白 肉 鍋 ， 然 後 看 著 菜 單 ， 考 慮 應 該 點 什 麼 才 好 。 鄰 桌 全 家 出 動 的 客 人 吃
印 了 他 的 名 字 和 電 話 。 他 說 要 回 去 的 時 候 可 以 打 電 話 給 他 ， 他 會 過 來 接 我 們 ， 不 用 額 外 收 錢 。
我 出 門 張 望 了 一 下 ， 司 機 正 好 在 雜 貨 店 門 口 聊 天 。 我 請 他 載 我 們 到 餐 廳 ， 下 車 前 他 給 了 我 一 張 名 片 ， 上 面
之 前 ， 久 而 久 之 ， 那 個 司 機 還 在 巷 子 裡 租 房 子 住 了 下 來 。
不 過 自 從 他 去 年 因 為 詐 欺 被 通 緝 後 ， 就 再 也 沒 看 過 他 。 還 好 有 個 外 面 的 計 程 車 司 機 接 替 了 他 的 工 作 ， 價 格 比 照
家 ， 賺 點 小 錢 。 像 是 去 醫 院 拿 藥 、 看 醫 生 這 種 事 ， 三 四 個 老 人 一 車 ， 來 回 接 送 包 含 等 待 每 個 人 只 要 一 百 塊 錢 。
我 們 的 家 位 在 靠 近 河 堤 的 小 巷 ， 除 了 住 在 這 裡 的 人 ， 平 常 鮮 少 有 車 進 來 。 以 前 有 個 鄰 居 開 自 己 的 車 接 送 大
決 定 了 要 去 哪 裡 ， 接 下 來 就 是 要 怎 麼 去 。
不 錯 的 選 擇 。
順 園 和 維 綸 ， 兩 家 都 有 粥 餅 飯 麵 和 炒 菜 。 我 曾 經 在 順 園 見 過 一 個 老 人 獨 自 吃 著 小 份 的 酸 菜 白 肉 鍋 。 我 想 應 該 是
司 、 漢 堡 、 義 大 利 麵 等 ， 但 都 不 太 適 合 我 們 。 市 場 或 是 夜 市 的 小 吃 又 嫌 草 率 ， 而 且 太 擠 。 我 想 起 靠 近 基 隆 路 的
聽 完 今 天 的 故 事 ， 我 已 經 哈 欠 連 連 ， 把 第 四 個 信 封 收 進 抽 屜 後 ， 躺 在 床 上 很 快 就 睡 著 了 。
本 以 為 故 事 就 只 是 故 事 ， 不 屬 於 任 何 人 ， 也 可 以 屬 於 任 何 人 ， 但 現 在 我 相 信 ， 每 個 故 事 都 還 是 有 它 自 己 的 主 人 。
是 一 個 完 全 屬 於 他 的 故 事 。 先 前 邊 聽 他 講 話 邊 記 錄 ， 或 者 聽 錄 音 筆 校 對 稿 子 的 時 候 ， 我 都 沒 有 這 種 感 覺 。 我 原
兒 就 不 想 做 了 。 我 蓋 上 電 腦 ， 趴 在 桌 上 ， 在 寂 靜 中 聽 著 老 人 的 聲 音 ， 好 像 他 就 在 旁 邊 對 我 講 話 。 我 這 才 發 現 這
錢 還 累 人 。 我 洗 了 個 熱 水 澡 振 作 精 神 ， 然 後 一 邊 聽 著 今 天 錄 下 的 內 容 ， 一 邊 對 照 著 記 下 的 稿 子 ， 但 才 做 了 一 會
外 婆 睡 了 以 後 ， 我 坐 在 書 桌 前 ， 覺 得 非 常 疲 倦 。 我 吃 了 太 多 的 東 西 ， 講 了 太 多 的 話 。 很 多 時 候 ， 花 錢 比 賺
先 前 載 我 們 過 去 的 司 機 先 生 還 特 地 過 來 關 心 ， 嘀 咕 著 為 什 麼 沒 有 打 電 話 給 他 。
了 。 我 看 看 時 間 ， 剛 好 是 八 點 半 。 我 請 店 家 把 沒 吃 完 的 菜 全 部 打 包 ， 在 路 邊 攔 了 台 計 程 車 回 家 。 到 家 的 時 候 ，
我 一 邊 吃 著 桌 上 的 菜 ， 一 邊 和 她 講 著 一 些 不 著 邊 際 的 話 。 外 婆 喝 完 湯 ， 把 菜 渣 撥 進 碗 裡 ， 然 後 說 她 要 睡 覺
剝 掉 才 吃 。 我 以 前 也 被 她 影 響 ， 直 到 學 校 老 師 糾 正 ， 才 知 道 原 來 橘 子 不 是 這 樣 吃 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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