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潑墨書房
目录 1. 封⾯ 2. ⽬录 3.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4. 出版信息 5. 作者简介 6. 序⾔ 7. ⼀、坚持到底的意⼤利⼈和昙花⼀现的印度⼈ 8. ⼆、⾹港公司和台湾公司 9. 三、挥别中国 10. 四、海归 11. 五、分歧 12. 六、浮冰 13. 七、⾃省 14. ⼋、与苹果的接触 15. 九、同⼀天的两个⾯试 16. ⼗、投⼊国企的怀抱 17. ⼗⼀、跳槽 18. ⼗⼆、反省，决定，⾏动，再反省 19. ⼗三、国家允许你为外国政府⼯作 20. ⼗四、苏州之⾏ 21. ⼗五、与⼈共事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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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六、⾛出⽕坑，⾛进泥巴坑 23. ⼗七、伏笔 24. ⼗⼋、再拼⼀次 25. ⼗九、去意已决 26. ⼆⼗、最长的⽣⽇ 27. 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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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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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信息 书名：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作者： 萌⼤夫精神病院 出品： 简 书 监制： 林 ⽴ 运营： 刘福英 编辑： 孙杨莉 市场： 马⼷丁 技术⽀持： 赵 波 本书中的署名⽂章，除说明摘引的以外，其著作权均属于原作 者。作者通过简书发布⽂章并授权简书团队制作本书。本电⼦书由简 书全球范围内同步发⾏。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简书官⽹：http://jianshu.io 新浪微博：@简书 twitter：@jianshuio 微信公众号：jianshu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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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萌⼤夫精神病院
是⼀个新疆⼈，他爸爸是⼭东⼈，妈妈是四川
⼈，19岁以前他没有离开过新疆。同济⼤学毕业后他开始为⼀家意⼤ 利公司⼯作，不⽤上班，⼯资⽤欧元结算，令周围同学朋友羡慕。为 了⼀个⼀直都有的留学梦，四年后他离开⼯作岗位和在上海的⽣活， 到了德国。转眼间三年多过去，回到上海，他继续开始寻找适合⾃⼰ 的⼯作。在归国的两年⾥，他经历了上天⼊地的起伏；⽽当最后⼀切 都似乎开始步⼊正轨的时候，他再次踏上了飞往德国的航班。 他的朋友很想了解⼀下他这些年以来的⼼路历程，以及他耐⼈寻 味的职业⽣涯。于是他打算写⼀篇⼀千字左右的短⽂讲述⾃⼰离开的 原因，但是⼀写就收不住了。 虽然如此，这些故事也只是泛泛⽽谈。更多的细节已经在⽹络上 逐渐铺开，请移步简书̶̶他在那⾥正在发布连载故事《个⼈简 历》，细细梳理每⼀个故事和⼈物，可谓本书的⾼清版。 感谢他的朋友@南溪安德
为他作序；她也是⼀个正在将⾃⼰和周
围⼈的故事写下来的⼈。 除了这本之外，他在⾖瓣阅读还有⼀本画册《在柏林》和⼀本散 ⽂集《我是⼀个新疆⼈》，可能与本书风格不太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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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 | 南溪安德 吴萌最近改了⼀个新的笔名，萌⼤夫精神病院，我逛微博的时候 连眼睛都没有眨⼀下，看到他特意说明才意识到这是个新名字，这样 的词汇是如此适合他。并不是说他真的有什么精神问题，⽽是说⽤这 样的字眼标签⽰⼈太符合他⼀贯的表达和个性。 我第⼀次看到他是在学校的话剧舞台上，他演⼀个精神病患者， 独⾓戏，演得⾮常严肃且⼊⾻，渗透着对戏剧艺术的尊重；整台演出 结束的时候，他以总导演的⾝份出来谢幕，⼀本正经地介绍演员，却 让我们忍不住发笑。 之后我们做了很多年朋友，恰恰是BBS和博客最⽕爆的那些年，每 个⼈都在写，有的⼈每写⼗个字以内就点发布，每天点⼏百次；有的 ⼈⼀写五千字，发布之后过两三天再来看，收到⼏百个「顶」。虽然 我和吴萌是朋友，我们常常在BBS上⽤长帖吵架，为⼀些公共话题，吵 饿了⼀起吃饭。正如我们今天仍在⽤微信吵架，关于⽂学创作的意识 形态，结束于我说「我去⼯作了」或他说「太阳出来了我出去⾛ ⾛」。 我介绍这些是想说，在他去年第⼆次赴德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 会⽤「作家」来定义他，充其量是⼀个很聪明的，很独特的，很有艺 术天分的，很挑剔的，搞不清楚在做什么的，的朋友。我还可以再想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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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个形容词，但我不知道可以⽤哪个名词，我说不清楚他的职业是 什么，连社会⾓⾊也说不清。 ⼀度我们认为吴萌是朋友中事业最失败的⼀个，每次听完他的职 场经历都想发⼀个猛砸额头的表情（这⼀点你们看完他的故事，并且 试着从⼀个关⼼他的朋友⾓度去想就很容易体会到了），当然，这也 源于他⼤学时代的光环太亮，很多⼈以为他会是最「有出息」的那 个。 我也许是第⼀个幻想破灭的⼈，就从他⼯作第⼀年问⼤四的我借 ⼀百块钱吃饭开始，当时说⼀周还给我，⼀周过去了他说再借⼀百， 我⼈⽣差点坍塌了。当然他拿到⼯资的第⼀天就请我吃了⼀顿⾼档⽜ 排，并且教育了我⾝份和⾏为要匹配的问题，我终⾝难忘。 后来我们其他⼈⼀步步迈向轨道，他却始终经历着⼀种波折⽆常 的⼈⽣，不论是在中国还是在德国，你就是没法⽤⼀个名词来定义 他，动辄长吁短叹。那时候他并没有开始有规模地写作，倒是有规模 地学习了德语和钢琴。 我可以说直到现在他的个性也没有什么变化，令我⽐较吃惊的⼀ 次是，他回到上海之后的⼀次聊天中，向我提到集体主义与个⼈主义 的四个典型差异，我突然意识到，他的阅历和知识已经进⼊了⼀种不 断的有序充实状态，他习得了⼀种⾮常有⽣命⼒的学习⽅法和研究态 度，让他可以把⾃⼰曾经的积累科学地梳理和表达出来。⽽我们这群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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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留守职场的⼈已纷纷进⼊事业瓶颈，每个⼈都有⼀个进退两难 的⾟酸故事，这种进退两难⽆疑是因为我们背负着⼀个甩不掉的名 词。我们都在为⾃⼰的社会定义⽽搏命，他却因⽆法定义⽽选择了重 新选择，⼜⼀次离开了上海。 于是，最适合的地点̶̶德国，⼀个能说出「太阳出来了我出去 ⾛⾛」的地⽅（我真是嫉妒）。 于是，他得以爆发出旺盛的写作状态，同时兼顾两三个写作平台 的供稿。 于是，请允许我重新隆重地向你们介绍我的朋友̶̶作家吴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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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坚持到底的意大利人和昙花一现的印度人 我的第⼀份⼯作⼏乎是当时所有和我⼀起毕业的同学都羡慕的。 我被⼀家意⼤利的⼩公司选中，做他们产品在中国推⼴的全权代表。 这家公司⽣产某种纺织机械的零件，之前从没有在中国开展过业务。 也许是⽼板出于试探⼜怕被骗的⼼理，想找⼀个「⼲⼲净净」的⼤学 毕业⽣，其他要求没有，英语好、学机械就⾏。这样他可以从头培 养，另⼀⽅⾯也可以省点钱。虽然如此，我的⼯资在当年毕业的同济 学⽣⾥算是最⾼档的了。很多同学羡慕我，不仅仅是因为⼯资，还因 为我没有⼈管，在家⼯作。意⼤利公司在中国的「员⼯」只有我⼀个 ⼈，天⾼皇帝远，我只要完成任务并且想尽办法拓展业务即可。 意⼤利公司的产品本⾝是好的，但是与国产机械的匹配程度有⼀ 定的问题。因为匹配的问题出在材料本⾝上，并且是⼀个⼏乎⽆法解 决的难题，因此销售⼯作⼗分艰难。我跑了很多很多地⽅，好不容易 推出去⼀些产品，相继报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的情况下销售⼯ 作陷⼊窘境。从长远来看，唯⼀出现转机的可能性，是国产相关机械 整体提升⼀个档次，以便可以匹配意⼤利⽣产的这个零件。然⽽等待 ⼀个⾏业整体的提升可能不是⼀代⼈能等得到的。因此，我建议意⼤ 利⼈勇敢放弃中国市场，但他依然不愿意放弃。他本来就是在意⼤利 众叛亲离地决定来中国拓展，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放弃，就很难⾯对 江东⽗⽼（或者说威尼斯河东⽗⽼）。所以他依然坚持，并且打算给 我涨⼯资。虽然他在业务如此艰难的情况下给我涨了⼯资，我也⼗分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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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他，但我已经感到⾃⼰的地位在受到威胁。因为他随时都有放弃 中国市场的可能。当时的条件已经是⼗分险恶了：⼏乎是卖的越多⼝ 碑越差，有绍兴的客户甚⾄凌晨2点打电话给我，歇斯底⾥地叫我赶紧 到绍兴去看看我们的零件毁掉他多少布料。意⼤利⽼板也⼏乎从不会 在电话⾥问我有没有⼈想要买̶̶他也知道根本没⼈想买。客户不让 我们赔布料，我们都该阿弥陀佛了。 在2004年底的⼀个纺机展览会上，意⼤利⼈遇到了他的印度代理 商。印度⼈⾃⼰在印度开⼚，做的也是相关的零件。然⽽他的零件和 意⼤利的零件有互补性，所以并没有竞争的关系。印度的相关市场和 中国不太相同的地⽅是，他们⾃⼰没有⽣产那种机械的⼯⼚，所以他 们的机械⼤多从欧洲进⼝；这使得意⼤利的零件在印度不存在匹配性 问题。 印度⼈也想把他的零件推到中国市场来。于是，印度⼈和意⼤利 ⼈坐在⼀起商量，打算共享我这个资源。因为他们的产品是不同材 料，价格也不同，因此对我来说也是⼀个新的机会，并没有冲突和⽭ 盾，⽽且他们各付我⼀份⼯资我也是很⾼兴的。我⼯作量也并没有因 此增加̶̶唯⼀增加的是出差报销的单据以前是⼀份发给意⼤利、现 在是⼀式两份发意⼤利和印度，他们俩各承担⼀半。我虽然没有什么 销售量，但⽣活质量⼜上了⼀个层次。印度⼈对中国市场估计也过于 乐观。他在印度是⼀个贵族，所以有⼀种天⽣的看低⼀切的态度。他 认为中国市场并不⽐印度市场发达，所以他对中国市场的定价较⾼，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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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给我的折扣空间⾮常⼩。与他沟通⼏个⽉都⽆果，⾮常地⾼傲。 中国⼈听到印度产品本来就嗤之以⿐，再⼀看价钱，⼤⽛都笑掉。印 度⼈以为⾃⼰把名字写在宣传册上就能震慑⼈⼼，以为中国和印度有 ⼀样的贵族⽂化。⽂化差异是⼀个⽆法解决的世界性难题，从那个时 候我就已经深有体会。在我不断给印度⼈提供中国本地相关竞争对⼿ 产品价格信息之后，印度⼈终于意识到这个市场对他来说没有继续争 夺下去的意义̶̶中国本⾝的价格战导致他根本⽆法跻⾝。本来价格 就偏⾼，送货时间还⽐中国同类产品长；只能靠降价来争夺市场，根 本就没有利润空间。印度⼈于是就这样在我的⽣命⾥昙花⼀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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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香港公司和台湾公司 印度⼈退出后，我回到了单⼀为意⼤利⼈⼯作的状态。与此同 时，我的危机感继续有所增加。印度⼈都退出了，意⼤利⼈还有什么 理由不退出呢？虽然他表⽰了坚定的信念，但我依然为了⾃⼰的前途 着想，开始找⼯作了。 所谓病急乱投医。我不知受了谁的蛊惑，决定投⾝房地产⾏业。 ⼀家为外国驻华代表寻找和管理物业的「⾼⼤上」的⾹港房产中介接 受了我的简历。⾯试很成功，很快就上班了。我上班的时候是和我的 主管̶̶⼀个⽐我⼤两岁的上海⼥⽣，共⽤⼀张⼩⼩的办公桌。这张 桌⼦还没有我租住房屋⾥的写字台⼤。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也许只 有⾹港公司才能⼲得出来。我的⼯作内容是和主管⼀样，管理和租赁 上海各⼤⾼档住宅给⽼外。然⽽作为新⼈，我的第⼀课则是去把上海 所有的⾼档物业全部看个遍。 那个时候是夏天，天⽓⾮常炎热。站在外⾯不动也会冒汗，⽽且 公司要求必须⻄装⾰履上班。我去看各个物业，拍照、回来还要写英 ⽂的总结，却不能报销车费。主管说她当年去看都是⾛路，确实很⾟ 苦，把⼀条虹桥路都⾛完了。我想，⼀个⼥孩⼦都能做到，我⼀定也 能做到。我暗⾃下了决⼼，要把全上海的⾼档物业全部记录下来。 我⼏乎做到了。在⼀个礼拜的时间⾥，我把她给我的列表上的物 业全部看完了。照⽚和我⾃⼰⽤英语写的查看⼼得全部存进她的电脑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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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在公司没有电脑。我必须承认，这⼀个礼拜的经历⾮ 常励志。如果没有这份⼯作，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上海的各个⾓落⾥ 居然还有那么令⼈惊艳的居住环境。我把虹桥路上的物业全看完了， 此外还有常熟路、静安区等⼀些区域的物业。这些地⽅出⼊的⼏乎都 是⽼外，或者就是看上去明显是在国外长⼤的中国⼈。 此外，我也要强调，这⼀个礼拜我⼯作得⼗分拼命。最难的要算 虹桥路了，物业⼀个⼀个都挨得不远不近，如果⾛路，就很远；如果 坐车，⼜会错过好⼏个。当我最后把所有的照⽚和⽂档交给主管的时 候，她完全不相信我全看完了，⽽是嗤之以⿐地打开了⽂件夹查看。 全部看完之后，我看到她诧异的表情，然⽽她给我的不是「⾟苦了」 或者类似的话，⽽是⼀个「哦」字。 我⽴刻明⽩她这是要让我感觉到⾃⼰这么拼是完全正常的，是期 待之中的。对此我完全理解。然⽽我第⼆个礼拜就没有去上班，⽽且 ⼯资也没要̶̶⼏乎是⽤⼀种落荒⽽逃的态度来离开这个公司。我⽆ 法忍受的是这⾥两个⼈⼀个桌⼦的办公环境，以及那种咄咄逼⼈的企 业⽂化。 这是很微妙的：也许上级对我的⼯作表现表⽰出波澜不惊是出于 让我更加努⼒的考虑；然⽽这本⾝折射出的是⼀种对我的不信任。这 种不信任并不是针对我⼀个⼈，对此我⼗分理解。我相信⼀个企业⽂ 化中上级对待下级的态度并不是针对个⼈，⽽是⼀种标准。这种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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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现了下级⼈员的整体素质，另⼀⽅⾯也体现了⾼层对中层的 态度。这种思考令⼈绝望，看不到前途，没有在这⾥继续⼯作下去的 兴趣。 此时已经是2005年，我毕业⼯作1年了。为了能够让之前的⼯作经 历派上⽤场，避免那种不着调地跑遍虹桥路的⼯作，我限定了⾃⼰的 职业范围。很快，找到⼀家台湾的做印刷机械代理的企业。这家企业 看中我的原因也⼗分有趣：他们主打代理的两个印刷机，⼀个来⾃意 ⼤利，⼀个来⾃印度。难道这就是缘分？ 台湾公司是要上班的，⽽且还要打卡。早上8:30打卡，下午18:00 打卡。我当时住在⾚峰路轻轨站旁边，⽽上班的地⽅在宜⼭路地铁站 附近。这个上班时间让我⾮常疲劳，每天都睡不够。不过我依然咬⽛ 坚持了三个多⽉，度过了试⽤期。我必须⼤⾔不惭地说，我是⼀个在 ⼯作上⼗分卖命、敢拼的⼈。虽然我是⼀个最新的员⼯，但我第⼀次 出差就是坐飞机，⽐其他⽼员⼯的级别都要⾼；这也许是因为我英语 过硬。⽽我此⾏的任务，就是作为翻译，完全中⽴地为意⼤利原⼚和 武汉某印刷企业的谈判服务。 因为意⼤利的印刷机械此前并不是这家台湾公司代理，所以我只 是代表公司友情翻译。这台机器并不是我的台湾公司卖给武汉企业 的，所以我没有任何责任。这⼀点⽼板跟我说了，我铭记在⼼。到了 武汉，意⼤利⼈则要我帮助他。我感觉他是个很明⽩道理的⼈，我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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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帮助他。 然⽽我对他的帮助也只能出于我⾃⼰的三观。我认为最⾟苦的⼯ 作就是翻译，因为你需要重复每⼀个⼈说的话，你的话是全场所有话 加起来乘以⼆；然⽽⽐翻译更⾟苦的是翻译两国⼈吵架。意⼤利⼈和 武汉⼈完全撕破脸⽪开始从合同中寻找各种漏洞和语病，我却依然要 翻译。我此时逐渐发现，武汉⼈开始耍⽆赖了，然⽽意⼤利⼈却在被 武汉⼈牵着⿐⼦跑。这显然是⽂化差异造成的：中国⼈的⾼语境交流 ⽅式在这种场合下显然要⾼于⻄⽅⼈的低语境交流⽅式。我想起我答 应了意⼤利⼈要帮他，所以我⽤英语对他说了我的看法。他很快明⽩ 过来。然后谈判很快就转了⽅向，重新回到轨道上来。我是帮了他， 也是救了⾃⼰。 这次武汉出差，意⼤利⼈后来给我的台湾⽼板打电话，他⾮常⾼ 兴，表扬了我。 然⽽我从武汉回来⼀个礼拜后就辞了职。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公司要打卡。打卡这件事情在我看来是⼀种极度不信任 的⾏为，是对员⼯⾃觉性和⾃我控制⼒体现的践踏。有⼀天早上我醒 来之后，⼀看表已经⼗点半了。我竟不慌不忙坐起来，打开电脑，写 了⼀封电⼦邮件去公司辞职。我于是就这样离开了这家台湾公司。 当然，除了打卡之外，还有另外⼀个原因。这家公司有三个⼥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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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三个男销售员。平时这三个⼥的管着我们三个男的。因为⽼板长 期不在，她们三个将所有寻找⼼理优越感和⾃我成就感的途径都归结 于⽤以折磨我们三个男⼈的各种语⾔和⾏为上。⼀个级别其实和我差 不多的⼥秘书有⼀天从我⾝边⾛过，嘴⾥挤出⼀句：吴萌，你跟我来 ⼀下。我于是跟她去了会议室。她坐下来，不紧不慢地说，我刚才看 到你在上msn。我们这⾥不是不允许上班时间聊天，但是你最近的⼯作 业绩，确实需要注意⼀下了。她负责的和我负责的根本不是⼀块业 务，怎么可能知道我的⼯作业绩呢？⽽且，就算我的业绩有问题，也 不是她所管辖的范围。我实在懒得戳穿。因为⽼板⾛的时候跟她们特 别交待了要看好我们三个男的，所以她们⼗分忠诚地履⾏着⾃⼰的职 责。 我不愿意当⼀个被监管的对象在⼯作。就像打卡⼀样，我认为这 是⼀种剥夺。如果没有打卡，没有监督，那么我的⼯作将是我⾃觉⾃ 愿做出的成绩，是我个⼈价值的体现。然⽽有了打卡，有了监督，那 么我的⼯作就成了打卡机的功劳，成了监督者的功劳。我的⼀切按时 到岗和拼命⼯作都不是因为我是⼀个有追求的⾼素质的⼈，⽽是因为 我害怕打卡打晚了或者扣⼯资什么的。没有⼈会对我说⼀声⽼吴你⾟ 苦了，你真的拼命⼯作了。甚⾄也不会有⼈对我说，你这个⽉全勤， 你这个⽉很听话。只会有⼈对我说，你怎么⼜迟到了？你怎么⼜上msn 了？ 直到我到德国之前，我都不曾意识到这其实也是⼀种政治觉悟。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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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的律法来约束⼈的每⼀个⾏为，因此整个社会看上去似乎是安 定的，但是这种安定的潜在原因并不是因为⽼百姓素质⾼，⽽是因为 他们害怕被惩罚。这种精神暴⼒对⼈群的长期作⽤便是愚化，价值观 变得⼗分单薄，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在职场中的表现，就是⼈ 与⼈之间的不信任和不尊重。 对于这种不信任和不尊重，我也选择⽤⼀种缺乏尊重的⽅式去辞 职。那是2005年，我2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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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挥别中国 对了，我从未辞去意⼤利的⼯作。在台湾公司的这三个多⽉我都 是拿双份⼯资̶̶尽管如此我却依然卖命⼯作。对我来说，⼯作不是 打卡，不是井井有条；⽽是⾃我价值的体现，⽽是享受拼搏的乐趣。 然⽽如果⼀份⼯作剥夺了这种乐趣，让它成为⼀种遵守规则的外在表 现，就让我⽴刻对这份⼯作失去了兴趣。⽽且从中所体现出的不尊重 和不信任也让我⽆法继续卖命了。 从这家台湾企业离开后，我告诉⾃⼰，第⼀，以后不找港台企 业；第⼆，不找上班打卡的地⽅。 之后我开始学习德语并每天练习数⼩时钢琴，所以没有再去找其 他的⼯作。意⼤利的那份⼯作，已经让我完全从⼀个销售推⼴⼈员演 变成⼀个公关、⼀个客服，每天在抱怨的客户中寻找各种变通的可能 性。我不知道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所以我打算离开，去追寻那个留 学德国的梦想。 2008年9⽉23⽇，在与意⼤利⽼板最后去常州的分销商处出差之 后，回到上海，在锦沧⽂华酒店的门⼝，我们双⼿紧紧握在⼀起。他 说，你选的这个时间离开很好̶̶我也只能苦笑了。从良⼼上来说， 我不愿意让他接下来⼀个⼈去继续他的那份骄傲，在中国寻找其它的 合作伙伴。与此同时，市场环境的恶化和当时的⾦融危机也让业务前 途雪上加霜。然⽽我也承认我确实在⼀个仁⾄义尽、完全合理的时刻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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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天之后，直到今天，我们再没有见⾯，却依然常在节假⽇互 相电话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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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归 2012到2013，这是神奇的两年。在决定回国的前⼣，因为柏林的 房屋合同还没到期⽆法退出，所以我决定把空当的两个多⽉出租给中 国留学⽣。⼀个⼥⽣租了我的房⼦，还加了我的微博。2012年初我回 到上海，开始寻找⼯作。因为在德国学习的是媒体研究类的专业，所 以我想从最基本的编辑做起。我的追求是，⽤我⾃⼰的语⾔⽂字影响 别⼈。当时微博很⽕，很多媒体⼈在⽤，于是我发微博寻找⼯作机 会。 正巧是租了我房⼦的⼥⽣给我介绍了⼀份⼯作，在某个游艇杂 志。这个杂志编辑部在静安区中⼼的某个⼤楼⾥，办公环境还算可 以。同事不多，加上⽼板⼀共5个。也就是说，我来了之后，是6个⼈ 在运营着⼀本杂志。⾯试的时候，我感觉⼥⽼板很有活⼒，也很懂⼈ 情世故，是我欣赏的风格。她对于我的要求都爽快地答应，⽽且还从 我的⾓度出发，给我提了⼀些建议。我隐约感觉到我可以在这⾥舒畅 地展开我⾃⼰的第⼆次职业⽣涯了。 上班第⼀天我却发现，这⾥还是要打卡。这是多么⼤的⼀个黑⾊ 幽默。可是管它呢，我在国外思念祖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各种⼼理 准备，包括⼯作环境恶劣等等因素。我应该以⼯作为重，不要再像24 岁时那样意⽓⽤事了。唯⼀不变的应该是拼、并且享受拼的精神。 ⼥⽼板对我寄予的期望是希望我可以给公司带来新鲜的空⽓，，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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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从国外留学回来，可以从⼀个局外⼈的⾓度给已经成熟的杂志 提出⼀些新鲜的点⼦。我确实在⼯作中冒出了很多点⼦。这些想法经 过深思熟虑，然⽽我毕竟不了解游艇⾏业，所以有时必须要和其他⼏ 个同事互相讨论。⼀开始的时候，因为还不了解⾏业，我的想法⽐较 幼稚，后来⾃⼰想想也觉得⾏不通。但是后来我却发现，对于⼀些确 实有可能实现的想法，我的同事也是从各种⾓度来熄灭我的⽕焰。 对此我的分析是，⼈都有惰性，在⼀种环境中⼯作久了，就⾃然 ⽽然地抵触任何改变。我不由得想起我在柏林的华⼈合唱团做出的⼀ 些改变；他们以往排练的时候都是摆着桌⼦，上⾯放满了⽠⼦、糖果 和茶杯，排练就像开茶话会，⼀边吃喝⼀边唱歌。我对此深恶痛绝， 认为⼀个业余合唱团也应该有专业的精神。团长等领导对我的看法很 ⽀持，把桌⼦撤掉，让排练的氛围变得专业了⼀些。指挥和其他⼀些 懂⾳乐的同学很赞同这种做法，然⽽却有⼈开始在合唱团的论坛上贴 起了「⼤字报」，我之所以⽤「⼤字报」这个名字，是因为确实有⼈ 说我「武⼤棒，施淫威」。这是原话。我想来想去，其实就是因为我 建议合唱团要严肃纪律，排练的时候不应该吃东⻄，⽽且应该避免迟 到⼀个⼩时以上。 回国之前我也想过，要改变⼀个团队，其实和改变⼀个社会⼀ 样，都是⼏乎不可能的。然⽽我却没想到对于我哪怕是⼀篇新稿件的 创意，在讲出来之后，我对⾯的「资深编辑」也是看看我，然后冷冷 说⼀句「哦，下期再说吧」。有时候我想去找⽼板谈谈，可是这位神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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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的⼥⽼板⼏乎⼀个礼拜⾥只有总共3⼩时左右的时间是在办公室⾥ 的。我也经常把我的想法告诉总监，然⽽他总是从成本和实现难度的 ⾓度来分析这些问题。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回答是唯⼀能够让我丰 富⼀点点⾏业知识的。以前⼯作的台湾企业，打卡是因为全勤有奖。 然⽽现在的这家杂志，全勤没奖，反倒是迟到了要扣钱。我刚上班第 ⼀个⽉，之前因为时差的原因，加上刚回国不适应国内各种pm2.5和地 沟油之类的所以经常⽣病，导致迟到了好多次。第⼀个⽉我被扣掉了 四位数的⼯资。这对于我来说却依然不算是什么打击。我已经是有这 么多年拼搏经验的⼈了，这种事情我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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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歧 我依然忠诚地认为我需要继续坚持我的意见，背负起⽼板让我注 ⼊新鲜⾎液的责任。然⽽我也能感觉到，在这⽇复⼀⽇温⽔煮⻘蛙的 ⼯作环境中，我的新想法越来越少了。每天的⼯作都是⼀成不变，虽 然要打卡，但是实际上从早坐到晚其实没什么事可做。倒是⼏个⼥同 事总是在⼋卦⽼板和总监的事。 在我看来⼀向对⽼板很忠诚的⾏政，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说， 你们觉不觉得啊，⽼板和总监是⼀对诶！我们的⽼板是个四⼗出头的 ⼥⼈，总监是个三⼗多岁的男⼈。对于这种公司⾥的风⾔风语，我暗 ⾃认为是⾮常恶劣的。我没有对此采信，只是敷衍地附和了⼀下⽽ 已。 总监是个⽐我⼤两三岁的上海男⽣，⼈其实是很可爱的。他对我 这个新来的海归也⼗分客⽓和尊重，⽽且平时在办公室⾥⼤家的关系 都⼗分融洽。 不过，我渐渐发现，虽然⼤家都在⼀个办公室⼯作，总监却是唯 ⼀⼀个不需要打卡的⼈。他的⼯作业绩⼗分惨淡，却稳坐钓鱼台。⽽ 且他不⽌⼀次在办公室发脾⽓，说这⼯作没意思，没做头。 ⼯作能⼒差是⼀个⽅⾯。作为⼀个中层，总是散播⼀些负⾯情 绪，这也是让他的威信产⽣了动摇。也许他⾃⼰也意识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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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也许是他和我关系恶化的转折点。 有⼀天他在和⼀个国际快递公司打电话。对⽅⼤概是说⼀份⽂件 超过200克要另外收费。他很好笑地说，⼀张A4纸都有80克重，你这样 的话⼀份⽂件让我只能有两张纸咯？ 他打完电话后，我转过⾝对他说，杰克，⼀张所谓80克的A4纸， 并不是说这张纸有80克，⽽是说这种纸⼀平⽅⽶的重量是80克。 我知道这个，因为̶̶记得吗，我曾经做过印刷机的⽣意。所谓 80克是指⼀种纸张⼀平⽶的重量，⽽不是⼀张的重量。普通⼈不懂就 算了，如果⼀个出版⾏业的⼈不懂这个，就太可笑了。⾃⼰算⼀下都 知道，如果⼀张A4铜版纸真的有120克重，那⼀本150多页的杂志就要 有̶̶⼤约18公⽄重。 根据以往我们开玩笑的习惯，此时他应该笑笑说原来这样啊！但 是话⼀出⼝，我⾃⼰也感觉到这个并不是玩笑，⽽是⼀句很严肃的 话。这句话直接指出了他的不专业和愚蠢。 他⾯⽆表情地看了我⼏秒，然后我很⾃觉地转过⾝继续做我的 事。那之后，我们的关系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 夏末秋初，正是各地举办游艇展的旺季。⽼板和总监去海南参加 海天盛筵了，对此我有点纳闷，我们是杂志，为什么参加这么重⼤的 活动他们不带⼀个编辑去呢？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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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之后，全公司开⼤会。⼜是和以往⼀样，没有会议⽇程的想 到哪⼉说到哪⼉的没完没了的会。虽然我们只有6个⼈，但是开⼀次会 竟然要四五个⼩时，到了下班时间也没有结束的意思。时间长也就罢 了，其中有⼀半的时间是在闲聊，有时候⽼板还会说她打⿇将赢钱的 事，去哪⾥吃了什么奇怪的海鲜，等等。我想，这也许是因为她平时 很少见到我们，所以开会的时候就好像亲属来监狱探视，有千⾔万语 要讲。 我⼀直有开会做记录的习惯。在这个公司的会上，我⼏乎⼀个⼩ 时才能写下⼀句话。最后我终于从⽀离破碎的记忆中整理出来，⼗⽉ 和⼗⼀⽉有很多重要的游艇展会和活动，在深圳、厦门、⾹港、澳门 等地，我们⼈少，所以每个⼈要去多个地⽅，要周密安排⼀番。 2012年的中秋和国庆碰在⼀起，也是我表妹在新疆结婚的时间。 我的表妹在英国取得教育学的硕⼠，回国后在国内某家著名的留学教 育机构⼯作。家⾥⼈说，她回国的时候和其他同事⼀样，只能拿⼏千 块⼯资。但是她依然拿出了⼏万块的⼲劲和拼劲，⼀年后即获升职加 薪。2010年我见到她的时候还是⼤汗淋漓的⼥⼲将形象，2012年再见 时已经是⼀副由内⽽外珠光宝⽓的模样了。我享受着秋天新疆⼲爽温 暖的阳光，⼼⾥想着节后就可以开始去港澳地区出差，⼼⾥倒⼗分惬 意。 没想到这份惬意⼀直持续到11⽉中旬都没有变成现实。公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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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出差了，只留了我和⾏政助理。到了11⽉发⼯资的时间̶̶我们 的⼯资是每个⽉以现⾦形式发放，每个⼈轮流到⽼板房间领钱，当⾯ 点清。轮到我进去时，只见⽼板微微笑着，问我：「你知道你10⽉份 迟到了多少时间伐？」 我这才意识到，因为原本承诺的可以去港澳出差没有能够实现， 所以我10⽉份⼏乎每天都起不来床，懒得去上班。于是我把我真实的 感受说了出来。 她很惊讶的样⼦，说：「我让他们告诉你了呀，这次的安排？」 我说：「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所以我⼀直觉得我是个局外⼈。⽽且 我的⼯作也都完成了，保质保量的，也没有拖延杂志的出版。10⽉份 的杂志看样也是我看的，我觉得打卡的制度对我很不公平。」 她于是跟我解释为什么公司会打卡：「是这样的。以前我们不打 卡的时候，有个⼈在你这个位⼦上做，他能⼒蛮强的，但是吊⼉郎 当，⽼是不来上班。我们实在拿他没办法了才开始打卡的，这个制度 就是对付这种下三滥的⼈的。」 听到这⾥，我终于明⽩我为什么没能去温暖的南⽅出差了。我不 管以前是不是真的有个下三滥的⼈在这⾥⼯作̶̶⾄少下三滥这个词 是说给我听的。我感到愤怒，我在这⾥⼤半年的⾟勤⼯作和不被理 解，如今变成了这样的评价。可是我⽆法理解的是，这⼀切都是为什 么变成了今天的样⼦？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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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浮冰 我没有想到的是，总监和⽼板真的是⼀对。他们是合法夫妻̶̶ 公司所有⼈都知道，除了我。原来当初⾏政在吃饭的时候说这话，也 许正是要向我传达这个信息。然⽽由于她的⽅式感觉像是在传闲话， 所以我⼗分有节操地拒绝了这个事实。因为没有了解到这⼀层关系， 我曾经在与⽼板聊天的时候对总监的⼀些⾏为提出了质疑。这显然是 在给我⾃⼰使绊⼦，我是多么幼稚的⼀个⼈。 我说我幼稚，不是因为我当着⽼板的⾯说了她⽼公的坏话。根本 没这么简单：她⽼公的做法，也许正是她的想法。也就是说，我是在 当⾯质疑她的想法，⾃⼰却浑然不知。 当我知道了这⼀层关系之后，我感到⾃⼰像⼀个傻⼦。 不过，我很快振作起来。我想，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就拼了。 在年终总结上，根据⽼板的要求，我们要畅所欲⾔，提出⾃⼰认为公 司还需要改进的地⽅。我提了两点，第⼀，希望每天都能看到⽼板， 这样可以随时和⽼板交流我的想法；第⼆，希望取消打卡的制度。 这两条，都是我忍⽆可忍才说出来的，有破釜沉⾈的意味。⽼板 ⼀年⾥在办公室的时间加起来可能都没有⼀个⽉的⼯作⽇多。我难道 ⼀有想法或者创意就要给⽼板打电话吗？那同事肯定就都不理我了 ̶̶所以我应该拿着⼿机跑到厕所去偷偷跟⽼板说我的创意？这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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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黑⾊幽默了。更有甚者，因为杂志的销路⾮常窄，⽼板把责任归结 为我们编辑的创意太贫乏，是因为内容不够精彩所以才没⼈看。当我 对市场⾏为提出质疑的时候，⽼板就⼤⼿⼀挥̶̶说我根本不懂出 版。 难以置信，⼀年了，我从⽼板⾝上学到的唯⼀的关于出版⾏业的 知识，就是我不懂出版。也许她⽤来掩饰⾃⼰⼯作态度的绝招就是说 别⼈不懂吧。 关于打卡这件事，之前我在办公室问过⾏政⼩姐。她说，⽼板说 了，⼯作满三年的⼈不⽤打卡，所以杰克不⽤打卡。 以前和意⼤利⽼板⼯作的时候，他告诉我，⼀个销售⼈员，应该 不停地问客户同⼀个问题。问了好⼏遍都得到同样的答案，你才能确 定别⼈没有在说谎。 所以，在年终总结上，我问⽼板，杰克为什么不打卡？⽼板说， 因为他是弹性⼯作制，市场部的活动没有准点的，所以不⽤打卡。这 和之前⾏政⼩姐提供给我的答案完全不符，因此我⼼知肚明，这是在 说谎了。 这样⼀个公司令我感到绝望。根本没有事业⼼，却总在想办法克 扣员⼯⼯资的⽼板，为了省下年终奖⾦所以尽量责怪员⼯的⼯作不够 出⾊。她⾃⼰的⽼公带着市场总监的头衔，却其实什么都不懂，还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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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客户发脾⽓，有时甚⾄因为别⼈说错了杂志的名字⽽⽓得扭头就 ⾛。这样⼀个夫妻店，听起来好浪漫，但是我真的不想在这⾥浪费时 间。 新年后，认识到局势的我，终于开始从以往与同事、⽼板的单独 交谈中开始寻找到⼀些蛛丝马迹，拼凑出⼀个我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我们的⽼板，这个四⼗多岁的圆脸⼥⼈，是公司⾥最⼤的信息交换中 ⼼。她从每⼀个同事的⼝中套出他们关于其他同事的看法，然后添油 加醋地再传达给其他同事。她这样做，使得同事之间始终保持着⼀种 秘密的疏远，⽽每⼀个⼈却⼜都把她当成了知⼰。我们是她⼿下的员 ⼯，同时也是她牌桌上的⼀副⿇将。我们彼此提防，互相套话，然后 ⼜和⽼板⽆话不说。于是虽然⽼板经常不在公司，却把握着每⼀个⼈ 的情绪。当她觉得某⼀个⼈不属于这⾥的时候，就开始设法让每⼀个 ⼈都疏远他。我没能去南⽅出差，因此必然正是她的主意。 也许我在这⾥呆不下去了？也许这是她⽤来激励我的⽅法？我不 知道。她⾃⼰也说过，我将杂志从德⽂翻译到中⽂的时候，是「⼜快 ⼜好」。因此，从⼯作能⼒上，我是已经得到承认的。那么是什么因 素让我不能留在这⾥呢？也许所谓经常迟到、和总监关系不好等等都 只是⽔⾯上的浮冰⽽已。浮冰有90%的体积藏在⽔下̶̶不想让我继续 呆在这⾥，是因为我的⼯资太⾼，养不起了。 最后离开的时候，却是⽼板主动提出不与我续签劳动合同。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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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下她需要多⽀付我⼀个⽉的⼯资作为经济补偿，然⽽她却对此毫 不知情。在向她普及了劳动合同法的相关条例⽆果后，我只好申请了 劳动仲裁，拿回了⾃⼰的钱。于是就这样不欢⽽散了。 现在想来，有很多细节都有挽回的可能。然⽽可惜的是，他们从 不肯多给出⼀点点信任。哪怕他们⼀开始就表明夫妻的关系，也不⾄ 于让我感到⾃⼰受到了极⼤的不信任；哪怕他们有⼀点点敬业精神， 尊重他⼈的话语权，也不⾄于让⾃⼰的杂志越办越差。 我今天写下这⼀篇，也许会暴露⼀些秘密，因为毕竟这个⾏业太 ⼩。然⽽因为他们从未主动告诉过我这层关系，更没有曾经要求我承 诺保密，所以我也没有义务保留这些秘密。有时我回想⼯作时的点点 滴滴，⽐如我和总监、⽼板三个⼈⼀起去⻘岛出差，酒店订了两间 房，我和总监两个男⽣住⼀间，⽼板⼀个⼥⼈住另⼀间。这种细节很 多，现在回想，总让我感到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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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自省 我没有想到⾃⼰留德回国之后的第⼀份⼯作，在⾃⼰努⼒尝试了 ⼀年之后，竟然以打官司作为终结。之后我在家休息了两个⽉，调整 ⾃⼰的⼼态。在这段时间⾥，我感觉到⾃⼰慢慢地再次变得平和起 来，开始可以和朋友正常地交谈、可以正常地写作，我才恍然⼤悟， 在杂志社的这⼀年，我已经变成了⼀个很浮躁的⼈。 然⽽也许杂志社的⽼板、总监和其他同事也并不是这样想。他们 在仲裁进⾏的时候，每个⼈都出具了对我不利的证词，有些看上去甚 ⾄有些幼稚可笑，完全与法律⽆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这个公 司⾥，⼀年的时间内其实都没有被他们当成⾃⼰中的⼀员。也难怪， 我和他们的教育背景悬殊太⼤。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他们都会感到我 是居⾼临下地在看着他们。在他们眼中我是⼀个娇⾸弄姿的海归，是 ⼀个不太容易靠近的⼈。也许把我弄⾛，是⼤家共同的⼼愿。此刻我 也明⽩了，⽼板⼀开始让我给这个公司注⼊新鲜⾎液的时候，就已经 是⼀个假命题了。当我在⽤⼀些统计学的⽅法和媒体研究的理论在开 会的时候，也许他们⼼中想的是你拽什么拽。后来那个租了我房⼦的 中国留学⼥⽣，在微博上给我留下⼀句「你在德国呆的太久，脑⼦呆 坏了吧」之后，就把我拉黑了。可见⼥⽼板对我的恨是多么透彻，都 传到德国去了。 这是我⼈⽣的⼀课，是同济和柏林⼯⼤没有教过的⼀课。现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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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如果要有归属感和认同感，也许我要找⼀个同事和我背景都 差不多的地⽅⼯作。 我不是⼀个总是喜欢解释和证明⾃⼰的⼈。也许这是我这⼀年⾥ 的失败。也许是我的坚持和想法，让周围的⼈感觉到我不近⼈情。我 总是就事论事，然⽽却⽆法避免他⼈过度解读。与此同时我也感到⼈ ⽣的⽆奈：去德国留学的时候，需要通过德国的留学⼈员审核程序APS 来证明⾃⼰的中国学历是真实的；从德国留学归国，则要在中国的教 育部进⾏国外学历认证，证明国外的学历是真实的。每⼀个和我⼀样 的留德海归都有这样的经历：出国也好，回国也好，都要⾃⼰花钱证 明⾃⼰不是个骗⼦。在这个社会⾥我们如果什么都不做，就会被⼈认 定为是有问题的；我们总要想尽办法去解释、主动地去证明⾃⼰是个 好⼈，⾃⼰不是个骗⼦。 这⼀年在游艇杂志，就是这个道理的集中体现。在这个杂志的⼯ 作是极其简单的。真正的难度在于，如何在这个6个⼈的公司⾥和每个 ⼈都搞好关系。每个⼈都是⼀个坑。 离开杂志之后，我在家休息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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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与苹果的接触 在我在家休息的两个⽉⾥，我也尝试投了⼀些我很感兴趣的企 业，⽐如苹果中国。 从简历投给苹果到接到电话，只有⼏天的时间。来电的HR姑娘问 了我⼀些问题，并且要求我保密。既然要求我保密了，我就不能透 露，我这个⼈还是有原则的。 这通电话结束之后，我收到了⾯试通知，地点在浦东陆家嘴的苹 果店，时间是在苹果店开门前。我之前在⽹上看苹果的职位有好⼏ 个，有营业员（他们叫Specialist），也有培训师，还有专门为企业进 ⾏定制服务的⼈员，都是在苹果店⼯作。也就是说，苹果店其实属于 零售⾏业，这显然不是我想要去的地⽅。 我之所以投了苹果，就是觉得好玩，想要近距离接触⼀下。然 ⽽，如果⼀切真的都很棒，就像他们的产品和服务⼀样的话̶̶也许 我会真的改变想法，在苹果⼯作。 清早，⼏个乡下来的年轻⼈将胳膊抱在胸前，在有点凉意的路边 等待。⼀辆⼤卡车呼啸⽽过，卷起两⼈多⾼的尘⼟。灰霾渐渐散去， 只见⼯⼚⼤门上的⼀个⼩门开了，⾛出来⼀个胸前挂着⼯作证的⼈， 朝着这边不耐烦地招了招⼿，蹲在马路⽛⼦上的⼏个年轻⼈赶紧站起 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这是他们第⼀天在富⼠康试⼯。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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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德国明镜电视台的⼀个偷拍的电视节⽬中看到的真实画⾯。 同样是为苹果⼯作，零售⾏业却舒服光鲜多了。当我⼀⼤早赶到 东⽅明珠脚下的那个巨⼤的玻璃罩⼦边上时，⼀群年轻⼈已经围成⼀ 圈了。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远就听到他们朗朗的笑声。在他们中 间有⼀个穿蓝⾊苹果T恤的男⽣和⼀个穿黑⾊苹果T恤的⼥⽣。他们分 别是这家店的员⼯和苹果上海的⼀名HR。 其实这种⾃我介绍和介绍店⾯的⾯试，完全没有必要让我们签⼀ 份保密协议。不过，既然我签了，也就是说我承诺对签字之后的⼀切 和⾯试有关的信息保持沉默。 然⽽我之所以将这个环节放进本⽂，是因为我⼀度以为苹果店应 该是⼀个⾼素质年轻⼈的天堂̶̶我想得太美了。 假设我即将成为这家店的⼀名同事吧̶̶也就是说，此时其他的 蓝⾊T恤应该是我未来的同事了。从他们的眼神中我却看到⼀种优越 感。店铺开门之前，店⾥只有我们这⼀群⾯试者，以及周围的那些正 在忙碌准备开业的蓝T恤们。我们没商量过的乱七⼋糟配⾊的⾐服让我 们这⼀群⼈在店⾥倒显得⼗分突⺎和尴尬。 这次结束之后不久，我⼜参加了第⼆轮⾯试。这次是在淮海路上 的那间装修得很「苹果」的办公室⾥。这居然是⼀个集体⾯试：⼀群 ⼈坐在⼀起，三个领导̶̶和我们年龄差不多的⼈，分别是店长、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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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HR，问我们问题，然后我们轮流分别回答。 我认为这种⾯试其实和富⼠康的试⼯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我 ⼼中不禁响起了九⼗年代电视剧《外来妹》的主题歌：
我不想说 我很亲切 我不想说 我很纯洁 可是我不能拒绝⼼中的感觉 看看可爱的天摸摸真实的脸 你的⼼情我能理解
我如坐针毡，已经对这场⾯试完全失去了兴趣。我想要的是⼀个 ⼀对⼀的⾯试。我不能说集体⾯试是对⼈不尊重的表现，但我不知道 为什么，内⼼⼗分抵触这种类似于⽼鸟给⼩鸟喂⾷谁的嘴张的⼤就喂 给谁的场⾯。 后来过了许久，苹果的HR打来电话问我想要考虑什么职位。我说 我不想做营业员，我想做培训或者商务合作。她说这只是⼀个问询， 有合适职位会通知我。 还没有等到苹果的进⼀步回话，在2013年的5⽉份，我同时接到了 两份⼯作的⾯试通知：某传媒集团下属的国企，和奥地利驻沪总领事 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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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同一天的两个面试 5⽉某⼀天的早上，我诚惶诚恐地来到了武康路上⼀个有持枪的警 卫站岗的花园洋房前。这是某个国有传媒集团的总部。我的⾯试就发 ⽣在这⾥：第⼆轮⾯试。第⼀轮⾯试是我的⼥⽼板在前⼀天进⾏的， 她对我很欣赏，当天就拒绝了剩下⼏个候选⼈的⾯试。趁热打铁，她 让我第⼆天就来见集团⾥负责我们这个分公司的⽼总。他也是个年轻 ⼈，⽓质很好。坐在这个闹中取静的洋房⾥，我突然有⼀种60年代中 南海的感觉。他只问了我⼀个问题：我是怎么知道这份⼯作的。是⼀ 个好朋友推荐的。我这个好朋友在某个「教会」⾥，认识了某个国有 猎头公司的⽼板，于是知道了这份⼯作。这份⼯作是不对外招聘的， 希望内部介绍，好找个靠谱的⼈。另外，这也许是好⾯⼦的国企的做 法。然⽽这样也有可能造成有亲戚关系的⼈来浑⽔摸鱼，所以⼀个劈 头盖脸的意想不到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份⼯作的」，也许是⼀⾯照妖 镜。我找过很多⼯作，⾯试过很多次，这个问题我还是头⼀回遇到， 真的感到很突然。不过还好，我不是妖。 听我叙述完之后，这位⼤哥对我的⼥上司点了点头，说：可以！ 我认为这不是武断，⽽是在⼀开始就让我感到⼀种认同和尊重。 我发⾃内⼼感激这种痛快的决定，也产⽣了好好⼲下去的决⼼。 前⼀天在新华路的那个办公室⾥，⼥⽼板问了我⼀些关于⽂化的 看法。这个话题太对我⼝味了，我于是把我所有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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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毫⽆保留的。我从德国回来之后，经常被同学说「太敢讲 了」，让我注意安全，谨防查⽔表。我也曾经在微博上发表⾃⼰对当 代中国⼀些问题的看法，在游艇杂志的时候，⽼板也有时跟我说，那 些事情讲了也没⽤，不要⾃⼰找⽓受了。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怕我给杂 志带来不好的影响。我理解她的⼼情，却因此感觉到她真的是不太懂 传媒⾏业：假如说我是个哪怕像凤姐类型的微博ID，只会给杂志带来 点击率，绝不会有负⾯的影响。就算⼀个⼈在微博上、在⽹络上发表 的⾔论被所有⼈⼤骂傻逼，对于他所编辑的杂志来说，也只是会有⼤ 量的⼈感兴趣，想要找来看⼀看究竟。这不论是在横向还是在纵向， 都只会对杂志的知名度有好处。当然，这只是⼀个副作⽤⽽已。然⽽ 连这个作⽤都不懂，我觉得她真是⽩⽩经营了⼀本杂志。 所以，坐在新华路的办公室⾥，我⼼想，我要把我的想法和态度 都毫⽆保留地说出来，如果你觉得我思想过于开放，那就别要我了， 也免得⼯作起来⼤家都不愉快。然⽽这位国企的⼥⽼板对我很是欣 赏，后⾯来⾯试的⼏个⼈她都不接待了，直接让我第⼆天去武康路⾯ 试。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幕：只有⼀个问题「怎么知道这份⼯作 的」的⾯试完之后，我还没回过神来，神秘的⼤哥就消失了。⼥⽼板 很开⼼，让我下周⼀就来上班。她跟我说，上班时间是9点，但9点15 之前到公司都不算迟到。公司管中午饭，不打卡。 国企，也是我⽗⺟期望我去的地⽅。他们年事⾼了，总是从⽼年 ⼈的⾓度看问题。他们觉得国企稳定，管饭，升迁有道；如果我再⼊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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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党，就更加锦上添花了。⽽且这个企业就做传媒⽅⾯的⼯作，和我 专业也对⼝。我对此⾃⼰也是信⼼满满，因为经历了游艇杂志社⼀年 的光怪陆离，我真的想寻找⼀个稳定的地⽅了。这不仅是给⾃⼰找安 稳，也算是给⽗⺟⼀个交代了。 这样⼀个稳定的想法，让我险些放弃了下午的⾯试。从洋房⾛出 来，天上下起了瓢泼⼤⾬，武康路上的法国梧桐也遮不住的⼤⾬。我 浑⾝湿透了，车也打不到。⾛了很远才有了公交车，赶快回家换⾐ 服。在家⾥磨蹭了⼀会⼉，我还是决定去奥地利领事馆看看那⾥到底 是什么样的。对于下午奥领馆的⾯试，我基本除了看热闹之外，没有 其他想法。因为我已经决定在上午这家国企⼲了。 从上班的⼯作环境来说，奥领馆和那家国企在新华路上的办公场 所简直是⼀个天上⼀个地下。我所⾯试的奥领馆商务处在上海商城， 南京⻄路腹地。我从家⾥坐了⼀部极不靠谱的48路，这辆车从徐汇开 到静安居然开了50多分钟̶̶在完全没有堵车的情况下。眼看就要迟 到了，我从铜仁路下车，⼀路狂奔到上海展览馆̶̶⾛错路了，结果 ⼜绕道另⼀边，⽩⽩⼜浪费了⼗⼏分钟。 我⼼⾥想，这⼀定是上帝在考验我。我本来不想去奥领馆⾯试的 想法此刻烟消云散，反⽽变得坚定起来。 结果他们根本就没发现我迟到了。相反，那种久违的欧洲式的松 弛感随着⼏句问候回来了。离开德国⼀年多，在这⼀天突然有⼀种穿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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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的感觉。 ⾯试很简单，就是唠家常。只不过是⽤德语。我惊异⾃⼰⼀年多 没说德语居然还是那么溜，有点沾沾⾃喜。此外，我之前很担⼼我听 不懂奥地利的德语̶̶在德国的时候，有时候电视上播奥地利的节 ⽬，还要打上德语字幕。然⽽此刻我却感觉他们说得都是地道的「德 普」，没有电视上那种「奥普」味⼉，因为我全都听得懂。他们有三 个⼈⾯试我，⼀个阿姨，⼀个⼤哥，⼀个⼤姐，我看不出谁职位⾼谁 职位低。最后，当他们问我期望薪资的时候，我的回答⼤概出乎他们 的意料：我问他们是否有⼀个固定的标准？因为凭我的印象，这种政 府部门的⼯资应该不像企业那样是灵活度很⾼的。当年⼯作的那个台 湾企业，⽼板要求每个⼈要对⾃⼰⼯资数额保密，绝对禁⽌互相打听 别⼈的⼯资。然⽽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发⽣在政府部门。 我的这个回答让他们出乎意料了，因为其中两个⼈同时将⽬光转 移到了坐在我旁边的阿姨⾝上̶̶原来她是此刻级别最⾼的，我⼼⾥ 明⽩了。 这位阿姨不紧不慢地说，哦，我们是有标准的呢，但是这个是程 序，您需要告诉我们您的期望。不如这样吧，您告诉我们您以前在意 ⼤利的那家公司薪⽔多少，我们可以参考⼀下。 政客的味道出来了，我却突然挺喜欢这种感觉。我说了⼀个数字 ̶̶当然⽐当年的数字⾼很多̶̶他们三个埋头都写了下来。我说的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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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其实并没有上亿，但是似乎他们都总是写呀写呀总也写不完。此 时我感觉到有点尴尬……是不是我说的太多，导致他们不知道接下来 该说什么好，所以⽤写字这个动作来掩饰？三个⼈都在埋头没完没了 地写，似乎也是在等待某⼀个⼈打破尴尬。阿姨不愿意，⼤哥也不愿 意，⼤姐也不愿意。空⽓都凝固了，办公室⾥只有刷刷刷的写字声。 他们三个都佝偻着腰在膝盖上的纸̶̶那是我的简历̶̶上⾯写字， ⽽我傻傻坐在那⾥，好希望⾃⼰也能有张纸有个笔能随便写点⼉什 么，或者我可以打破沉寂，教他们科学计数法。我想起了当年和意⼤ 利⽼板⼀起⼯作时的场景。我们⼀起去客户那⾥，客户说的所有话， ⽼板都⼀⼀写下来。有时候客户会⾯露难⾊，「⼩吴啊，你翻译给你 ⽼板听好不好，刚才我这句就不要写下来了」。此刻我会感觉到特别 好玩，他现在不写，回去也会写下来呀。从你⾃⼰嘴⾥说出的话，你 ⾃⼰怎么还怕别⼈记住呢？ 我从意⼤利⽼板⾝上学到了很多。他说，别⼈跟你说话的时候， 有时候会信⼝雌⻩。然⽽如果你拿出⼀张纸和⼀⽀笔来记下来他说的 话̶̶虽然每个⼈都知道你不是记者，你写下来的东⻄也没有法律效 ⼒，但是这个动作会让别⼈⼗分注意⾃⼰说出的话，不敢乱讲。我明 ⽩了，这个动作在打听⼩道消息的时候千万不能做，因为此时你希望 别⼈尽可能多说⼀些；然⽽在谈价钱的时候就特别有效，客户会深思 熟虑之后才会说出⼀个数字。 有的时候，你写的慢⼀点，客户可能还会后悔，修改⾃⼰说过的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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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其实写字本⾝也是留给别⼈⼀个再三考虑的空间；写字的时候， 你的眼睛盯着纸，没有⼈看着客户的眼睛。没有了⽬光的接触，客户 可以放松⼀些，此刻他也可以考虑得更周全⼀些。如果没有写字这个 环节，整个节奏就会偏快；可能碍于⾯⼦，对⽅就不会收回⾃⼰说出 的数字了。 我太明⽩欧洲⼈这个⼩伎俩了。此刻他们三个⼈埋头写着我⼯资 的数额，也许就是在等着有⼈沉不住⽓。这⼈当然不是我。 于是这个⼗分客⽓、⼗分「外交」的⾯试就这样愉快地结束了。 这⼀天是礼拜四。我回到家，叫上朋友⼤吃了⼀顿。恨恨过了个最后 的长周末。礼拜⼀，到国企报到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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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投入国企的怀抱 礼拜⼀早上下⾬。我从家⾛到单位，不到20分钟。这真是我除了 以前的soho之外，离家最近的办公地点了。我到的⽐较早，9点钟，还 没有⼈。电梯门开了，出来⼀个⼤个⼦。这个⼩伙⼦看上去⽐我年纪 轻，然⽽185的个头和莫⻄⼲式的发型让⼈感觉不太好惹。⼈是帅的⼀ 塌糊涂，但是⼏乎没有看到我。他打开门，问我是来⾯试的吗？我说 我是来上班的，你好。他说，哦。 可以算是给我对新单位融洽的同事关系的热切幻想浇了⼀⼩勺冷 ⽔。因为他也不知道我坐哪个位⼦，所以我只好在门⼝接待处的沙发 上先坐着等。我观察着他的肢体语⾔，感觉应该并不是因为不友好， ⽽是因为可能本来就是个粗线条的⼈，再加上⼀点点对于陌⽣⼈的漠 然。 我对他的分析其实并没有到位。随后，⽼板和同事们都来了，我 和⼤家都互相介绍认识。很快我就发现，这个⽉新来的还有两个同 事，他们⽐我早，⼀个是英国留学回来的，⼀个是法国留学回来的。 ⽽那个⼤个⼦和其他⼏个同事则是没有出国留学经历的。我隐约感觉 这似乎⼜是⼀种潜在的隔阂。 果然不出所料。在后来的交流中我发现，在我们⼏个海归加⼊之 前，这家公司发⽣了⼀次⼩⼩的震动。因为有⼀个⼥员⼯将公司的机 密泄露给了其他单位，导致公司的⼀个很⼤的项⽬落马。她泄密并没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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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任何好处，只是出于对公司和⽼板的报复。我认为，她为什么报复 公司，这根本不重要。⽏庸置疑的是，她的⾏为是所有可以采取的⾏ 为中最愚蠢的⼀种。她破坏了⾃⼰现任的公司，也断送了⾃⼰的前 程。她以为⾃⼰可以因此去那家获取了情报的公司，但是⼈家也是脑 ⼦清楚的，这种没有忠诚可⾔的⼈，谁敢⽤呢？ 和那个⼥员⼯⼀起策划这起事件的⼏个⼈都被同时辞退了。之 后，双⼦座的⼥⽼板马不停蹄地开始重新招⼈，并且提⾼了标准̶̶ 只要海归。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个团队：新来的⼏个海归，以及之前从 风波中幸存下来的前任同事。 幸存下来这⼏个⼈是否100%清⽩，我直到离开这家公司前还没有 搞明⽩。之前在游艇杂志，⼥⽼板是处⼥座，常听⼈说处⼥座很烦， 可是当我接触到了现在这个双⼦座⼥⽼板之后，我认为处⼥座⽐双⼦ 座在神烦这条路上简直是弱爆了。这位⼥⽼板简直就是个⼯作狂，每 天⽐谁来的都早，⽐谁⾛的都晚。她随时会找你进去进⾏⼀番可以让 你起⼀⾝鸡⽪疙瘩的雄⼼壮志的谈话。每个从她办公室⾛出来的⼈不 论是⾯部表情还是肢体都是⼀幅精神亢奋的样⼦。 我也渐渐明⽩为什么她会完全理解我的那些天马⾏空的思想。她 希望我们每个⼈都有不同的声⾳，这样可以为公司策展提供好的创 意。她本⼈也是天马⾏空，想到哪是哪。中午吃饭的时候⼤家都⼀起 在会议室，边吃边聊，很温馨。不过饭后就开始各种狂聊天，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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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胃不太好。⽼板总是搞得⼤家精神亢奋，有时候也因为太high，于 是话题就渐渐失去了控制。⽐如有⼀天他们开始问我为什么这么⼤了 还不结婚，甚⾄连⼥朋友都没有，是不是同性恋？是同性恋就说出来 吧，我们⼤家不歧视！ 我很反感这种完全没有距离感的对话。从2004年毕业起，我⼏乎 ⼤部分时间都是在和欧洲⼈打交道。意⼤利⽼板从不会对我的⼯作指 ⼿画脚，关于「有没有⼥朋友」这种私⼈的话题也⼏乎从来不问。有 ⼀次在常州的分销商那⾥，⼀位有⼯商管理硕⼠⽂凭的中国⽼板问我 和意⼤利⽼板的关系怎么样。我说，我觉得他是个很有⼈格魅⼒的 ⼈。他从不会批评我的⼯作出问题，虽然我确实出了问题。他的每⼀ 句话都是通过肯定我已经做过的努⼒给出⼀些他个⼈的看法。如果他 想要改变我的做法，他通常会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这 让⼈很容易接受。相⽐之下，中国⼈总是⽤「你这么做不对」、「你 怎么这么笨」、「错！」等语⾔作为开场⽩，令⼈很难接受。这位⽼ 板听了我的话之后很受启发。也许我习惯了这种交流的⽅式，所以我 从2012年回国以后，就⼗分抗拒⼈与⼈之间缺乏尊重的对话。你为什 么不在德国呆着？你为什么不结婚？这⼀类问题我都只想⽤⼀句关你 屁事来回答，此刻坐在会议室的饭桌前，⽼板和同事们⼤眼瞪⼩眼地 期待我的回答，我却说不出关你屁事这句豪⾔壮语。 我安静地说，聊点⼉别的吧。现场温度骤降，⼤家洗碗的洗碗睡 午觉的睡午觉去了。下午，⽼板把我叫进去，问我中午是不是不开⼼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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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依然保持我对⽼板绝对直⾔不讳的精神，把我的上述想法讲了 出来。也许之前关于⽂化、关于国家和社会的看法令她欣赏是真的； 然⽽对于她本⼈和对于公司企业⽂化的看法，可能并不应该说得太透 彻。 其实在奥领馆第⼆次叫我去之前，我是⼀条⼼要在国企⼲下去 的。有⼀天要和合作伙伴饭局，⽼板说我们这些⼥的喝不了，你们男 的得冲锋在前！她把场⾯描述的很夸张，让我们⼏个男⼈都做好了把 胃喝穿的⼼理准备。⽼板还说，我们有n箱酒呢！这句话我理解为，这 n箱酒，如果我们男的喝了m箱下去，那么n-m箱就得进⼥同事的肚 ⼦。为了保护⼥同事，我们必须努⼒让m尽可能接近n！ 晚上到了饭局，看看对⽅⼏个⼈，感觉也不像是那种酒⻤命。有 个刚⽣了宝宝的妈妈，还有个瘦⼦说是脂肪肝，不能喝。可是⽼板有 命，我们必须保护⼥同事。所以我开始带头傻傻地喝，把⼤家都吓坏 了。场⾯很快失去了控制，不知道喝了多久，⼈⼈都晕了。185的⼤个 ⼦此时已经和我很熟，他对着我⽿朵⼩声说，兄弟，你不能再喝了。 说完这话之后我不记得发⽣了什么，只记得下⼀个镜头是他趴在地上 吐。我跑到卫⽣间去吐，后来别⼈跟我说我们合作伙伴⼏个⼈见状也 不得不拿出专业精神⾃灌，结果新妈妈和脂肪肝都喝吐了。当晚的场 ⾯只能⽤⼀个字来形容，就是惨烈。 第⼆天上班，⼤家都是宿醉样。⽼板在午餐的餐桌前批评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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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感到很不公平。她说本来是个挺有格调的聚会，结果就失去控制 了，每个⼈都喝⼤了，天都没法聊了，光记得喝酒，其他该说的都没 来得及说。我说，不是你让我们喝的吗？我这辈⼦还没这么喝过酒。 我明显感到⼤家确实都把她的话理解成了拼命喝的意思；然⽽只有我 ⼀个⼈对此提出了异议。也许这⼀次⼜⼀次正⾯的冲突让我和⽼板之 间的沟通越来越困难，我们却依然乐观地认为这是⼀个磨合的过程。 直到⽼板把改版某个展会⽹站的任务交给我之后，分歧才渐渐显现。 这个⽹站主要给外国⼈看，因为这是⽤来吸引他们去参观我们在国外 的展会的。原先的旧版是那种⽼旧的中国乡镇企业式⽹页，内容分布 很不合理，视觉效果也很差。由于我追求完美，所以开了很多次会， 花了很⼤功夫来改版。然⽽这个过程中⽼板却对我意见越来越⼤。她 认为我放了太多精⼒在⽹站建设上，却忽略了对于其他展会⼯作的照 顾。 我认为这恰恰是我⽆法理解这位⼥⽼板的地⽅。她将⼀个⼯作交 给我去做，却总是因为我做得太认真⽽责怪我。其他展会的照顾我其 实没放弃，我⼀直在⽹上和法国当地的策展⼈交流。据我分析，她之 所以认为我没有能够照顾到，是因为没有能以她所想象的⽅式去照 顾。她提出的和法国的商户进⾏轰炸式电话沟通的主意在我看来是⼗ 分不可取的。这是⼀个⽂化冲突。中国⼈也许吃这⼀套，但和欧洲⼈ 打交道绝对不⾏。 有⼀天在会上，我报告完⽹站建设后，她终于「爆发」了。她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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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站建设到此为⽌，已经很好了，打住！法国的展览的事情搞得 怎么样了？咱们公司任⼈唯贤，有能⼒就上，没有能⼒的话就趁早⾛ ⼈。 这话⼀出⼝，就好像情侣说分⼿，夫妻说离婚。这个裂缝是⽆法 弥补的，是像熵⼀样只能增加不会消亡的。 我⼼⾥感到⼀丝淡淡的忧伤。从会议室⾛出来，⼿机就响了。电 话⾥冒出了德语，我发现是奥地利总领事馆。因为此时正有点情绪低 落，加上奥地利总领事馆从⾯试之后到现在都⼀个半⽉了才来电话， 我有点想要挂电话的冲动。⼤姐问我下周⼆能不能去⾯试。我说，我 已经找到⼯作了，我没兴趣了，不好意思。 挂了电话之后，坐在⾃⼰位⼦上。此时五叔的电话来了。我的五 叔是我的偶像，他只⽐我年长⼋岁。我⼀直觉得在家⾥是很不公平 的：我⽗亲⽐他⼤⼆⼗岁，是他的⼤哥；⽽我⽐他⼩⼋岁，却是他的 侄⼉。我爸妈刚认识、谈恋爱的时候，五叔还是个⼩学⽣，那个时候 爸妈看电影都带着他，就把他当成⾃⼰的孩⼦⼀样。后来，有了我， 五叔和我之间也有点像兄弟的感觉。他⾼中毕业时被选中去⺠航学院 学习飞⾏，后来成为中国第⼀批派到海外学习⺠航飞⾏的学员。他年 纪轻轻就当上了国航的机长，是家⾥的骄傲。我们经常通电话，因为 都是天蝎座，所以很聊得来，我也总能从他的话⾥得到启发。 我不记得和他聊了什么。反正挂了电话之后，我似乎明⽩了什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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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液重新流进我的⼤脑，我突然觉得我刚才做了多么荒唐的⼀个 决定。我⽤⼿机拨回去想要收回我的话，但电话⾥居然说：「您拨打 的是中继线号码，请不要再拨打。」神经病啊，你告诉我这个号码不 存在就⾏了，还让我不要再拨打，这真是太没有礼貌了，搞得我很喜 欢拨中继线号码⼀样？不过，此时我没空责怪中国很多服务⾏业缺失 的礼貌。 ⼜赶紧上⽹疯狂地搜索电⼦邮件地址。⽤德语毕恭毕敬地写过 去，说，我刚才电话⾥理解错了，我收回我跟您说过的话，您的电话 我拨不通，请您看到邮件给我打个电话！ 很快，⼿机响了。⼜是那个中继线号码。⼤姐很愉快跟我约定了 周五的⾯试。我跟单位请了个假，说我亲戚来上海。这是我惯⽤的伎 俩。单位也许相信了，反正不管信不信，给我准假了。我于是在周五 ⼜来了领事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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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跳槽 这⼀天我很开⼼。这不可能是⼆⾯，因为都⼀个多⽉了，这⼀次 谈⼯资的可能性⾮常⼤。领事馆作为国家机关，不可能跟我讨价还 价，所以我也不需要准备什么⼼理价位怀柔战术之类的。去听听就 好，满意就来，不满意就tschüss呗。 接待我的是那天的⼤哥S。他是奥地利⼈，却可以讲流利的中⽂。 他说，我们⼗分希望您可以加⼊我们。您的德语很好，⽽且也有技术 类的背景。不过可惜我们的⼯资数额是固定的，所以可能和您之前告 诉我们的数字不太⼀样，请您看⼀下，是否可以接受？我猜想他是故 意不把这个数字说出来，也许是因为隔墙有⽿。我也很知趣地没有读 出来，⽽是看着那张便签纸上的数字。这是⼀个税前⼯资加上补助的 组合数字，意思就是每个⽉有⼯资，还有固定的补助。这两个数字加 起来，⽐我之前告诉他们的数字还⾼了两千。对于税前⼯资这个词， 我是⼗分了解的。然⽽对于「补助」这个部分，我不太确定。S说他也 不能解释，他去叫那个⼤姐来给我解释。那个⼤姐就是第⼀次电话邀 请我⾯试的C。她坐下来，我问她补助的意思是不是直接现⾦发给我， 是否需要我提供什么材料？因为我以为这个补助是⼀个报销额度的概 念。她说，完全不需要，就是直接发现⾦。我于是放⼼了，没有问题 了。然⽽此刻她的⽬光⼀不留神落在了那张便签上。S注意到这个细 节，⽤⼿遮住了便签。按照我的理解，这是⼀个顽⽪的动作，也许是 个⼩玩笑。然⽽出乎我的意料，这个动作让C撇着嘴把⽬光转向了另⼀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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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向。S问我，还有问题吗，可以接受吗？ 我压抑住内⼼的激动，说我可以接受。他脸上的微笑⼀点也没有 变，我想他早已料到这个结果。然后C就回去了。接下来S⼜向我说 明，作为中国籍员⼯，不能直接与奥地利政府签订⽤⼯合同，⽽是要 和上海市外办的外国机构服务中⼼签合同。这个我了解，上海很多在 外企⼯作的朋友也是和「外服」签的合同；只不过企业归「外服」 管，⽽领事馆之类的就是由「外机服」管了吧。我听说外服的服务很 好，也常发些演唱会的票什么的。我朋友过年过节总能领到些⽉饼之 类的东⻄，外机服应该是个⽐外服更⾼⼤上的单位吧。我当然对此没 有异议。他说，那很好，请稍等。他出去了⼀⼩会⼉，然后来说，请 允许我介绍我们的商务领事G先⽣。于是我随他去了⽼板的办公室。 G⽼板问我是否了解⾃⼰不是和奥地利政府签合同，⽽是和上海市 外办签合同。我说我知道。他问我户⼝在哪⾥，我说在上海。然后⼜ 问我⽗⺟在哪⼉，我说在新疆。然后他就这么微笑着看着我。G的话不 多，但是表情⼀直是⾃信和欣赏的微笑。我们没有聊什么实质性的东 ⻄，就是客套。虽然话不多，但我在他的办公室⾥⼩坐了五六分钟。 这个时间是很巧妙、很合适的，对于新来的员⼯的聊天，不多也不 少。我认为他对谈话的时间、节奏掌握的很好，这⼀点让我很欣赏。 后来我在⼀次家庭聚会中发现，他原来是会弹电吉他的。这和我⼀直 相信的⾳乐和节奏的训练可以提⾼⼈对交际中节奏和时间的把握的说 法不谋⽽合。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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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G⽼板的奥地利⼝⾳实在太重了，他的话我基本有⼀半都听 不懂。因此和他谈话令我特别紧张。他⼀定是个很顽固地保守⾃⼰国 家⽂化的⼈，我⼼⾥这样想。因为⼀般⼝⾳重的⼈都会有这样的特 点。 S跟G说，我现在还在⼀家中国公司上班。我说我随时都可以辞 职，因为我还在试⽤期。于是我们把我上班的⽇⼦定在7⽉16⽇。此 时，是6⽉中旬。 如我所料，领事馆并没有马上拿出⼀份合同来让我签字，⽽是给 我出具了⼀份确认给我职位的offer。这种庞⼤的机构，合同必定不是 靠他们⾃⼰来制定。肯定要⾛个流程，⼗天半个⽉是⾄少的了。我现 在要考虑的不是合同，⽽是回去怎么和那⼀腔热⾎的国企告别了。 六⽉底的上海，天⽓开始热起来。每天被双⼦座⽼板的精神亢奋 的演讲折磨着，我的鸡⽪疙瘩以常⼈⽆法理解的频率浮现着。加上办 公室空调很冷，我的⽴⽑肌控制机制发⽣了问题。我患上了神经性⽪ 炎。 我告诉⾃⼰，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了。虽然是个朝⽓蓬勃的公 司，但是真的和我格格不⼊。神经性⽪炎属于神经性疾病，所以我可 以说我在这⾥得上了神经病。如果继续呆下去，可能要继续恶化成精 神病。那就⿇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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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反省，决定，行动，再反省 我是⼀个思维模式完全被⻄⽅化了的⼈。虽然我完全理解中国⼈ 和国企做事的⽅式，但我⽆法⼀直保持条件反射式地配合这些做事的 ⽅式。国企的⼯资很低，⽽且每个⽉还有15%被扣发，到了年底才会和 年终奖⼀起发回来。如果你做不到发年终奖，那这笔钱就和你没有关 系了。这种做法其实就体现了对⼈的不信任。就好⽐之前在那家⾹港 的房地产公司所观察到的⼀样，这种上级对下级的不信任，反映了下 级普遍的素质问题，也反映了上上级对上级的态度。然⽽另⼀个⽅ ⾯，靠扣发⼯资来稳住员⼯的做法也磨灭了员⼯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我的⼯作不再是我⾃发的努⼒，⽽是为了能够得到⾃⼰应得那⼀部分 ⼯资⽽做出的必要的努⼒。⼯作不再是乐趣，这种制度剥夺了⼯作中 每⼀种乐趣和成就感。⼈因此没有了追求，因为不再懂得什么是追 求。⽤⼯资控制的办法，也令⼈不由⾃主将注意⼒放在钱上。中国社 会的拜⾦主义与国企的这种制度，也许是鸡和蛋的关系，彼此相⽣， 彼此助长。 类似的还⽐如地铁的检票。在包括上海的许多城市⾥，地铁是不 买票就⽆法进⼊的。这样的做法并不会收到什么⾮议，因为这是地铁 公司的决定，他们有权决定如何对待⾃⼰的客户。然⽽当你在柏林这 个买票全凭⾃觉、随时都可以上车就⾛的城市呆过之后，就会发现： 正是⽣活中这些全靠你⾃觉⽽做的⼩事，每天在让你获得⼀种作为⼈ 类⽽存在的⾃信。我们买票，是因为我们是⾼素质的⼈，我们有约束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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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能⼒，我们尊重地铁⼯⼈的⼯作。然⽽如果不买票就不让上车 的话，你在买票的时候就不会做上述思考。 对于⾃信感的追求可以从⽆到有，但不能从有到⽆。当你从⼀种 买票上车的制度进⼊⼀种⾃觉买票的制度中时，会有⼀种突然获得⾃ 由的感觉。反过来也是⼀样，会突然觉得⾃⼰的尊严受到了挑战。虽 然我回国坐地铁时并不会觉得尊严扫地̶̶这太夸张了，然⽽在雇主 对待我这件事情上，打卡、扣⼯资、对我的⼯作指⼿画脚等这些⾏为 却让我⽆法从⼯作中找到任何实现⾃我价值的感觉。 所以，做了这些思考之后，我认为我只能在欧洲⼈的环境中⼯作 了。 这⼀天早上，我⾛进⽼板的办公室。我说，我思考过您昨天说的 话了。我做了⼀个决定。其实这话也已经很明显了。⽼板于是问我， 你要告诉我⼀个理由，我好做记录。我说，我觉得我的性格，不太适 合̶̶「不太适合做⽂化展览，是不是」她抢过我的话。其实我本来 想说的是我不太适合在国企⼯作。可是管它呢。我说，对，是的。 她于是说要报告⼀下上级，让我等消息。我于是出来了。她拿起 电话拨给了武康路的那位⼤哥。不出半分钟，她⾛出来对我说，ok 了！ 是的，你来就当你不会⾛，你⾛就当你没来过。绝不拖泥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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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国企做的很到位。然⽽这依然不是我所欣赏的企业⽂化。倒让 我感觉好像是⻘春期的少年赌⽓⼀样，你要⾛？好，再见！ 同事听说我辞职的消息，纷纷瞪⼤了眼睛⾛到我跟前来⼩声问我 是怎么回事。其实我知道，他们其中有那么⼀两个，⼼⾥已经乐开花 了。不管怎样，我已经快要⾛了，他们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我就给他 们什么样的答案好了。我说我觉得我搞不定这份⼯作，还是趁早让位 给能⼲的⼈吧。 到⾛道⾥抽烟。⼤个⼦在。他递给我⼀根烟，问我下家找好了没 有。我说我已经和奥地利总领馆签了。他是当天唯⼀知道这件事的 ⼈。 电梯门开了。是我们的⾏政。她也听说了，她⼀边⽤⼿挥舞着我 们的烟雾，⼀边关切地问我什么时候离职，我说，就今天吧。然后她 说，吃过午饭再⾛吧，我都已经订好了。 吃午饭的时候，餐桌上的⽓氛依然像以往⼀样亢奋。没有⼈提我 离职的事，⽼板不提，没⼈敢提。其实所有⼈都知道，但是没有⼈讨 论。这和以往的午餐会上连投影仪的屏幕上有⼏颗灰尘这种⼩细节都 不放过的风格实在很不搭。我吃得有点尴尬，不知道是因为最后的 「午餐」出于⼈⽂关怀所以留我⼀起吃，还是因为早上订餐的时候我 还没辞职所以现在来不及退掉害怕浪费所以让我留下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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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我收拾东⻄准备回家。我这才发现，我不但⾃⼰带来了 ⿏标、茶杯，甚⾄还⾃⼰带来了⼀部电话。我的⼯作因为要打很多电 话，家⾥正好有个以前留着的很洋⽓很好⽤的固定电话⽤不上，所以 带来单位⾃⼰⽤。我不禁有⼀点点后悔⾃⼰在这⾥的时候没有怎么⽤ 这部电话。我⾃⼰租住的⼩屋没有固定电话线路，我把它带回家，它 也就下岗了。 我是⼀个很擅长煽情的⼈。但是我也很擅长决定什么时候该煽情 什么时候不该煽情。虽然在这⾥只⼯作了两个⽉，但因为有了那么多 午餐的欢乐时光，还有酒桌拼命并肩作战的豪迈。更重要的是，我在 这⾥同样拼命地⼯作过了̶̶就要离开了，我此刻有点伤感。我急匆 匆和他们⼀⼀迅速道别，提着⾃⼰的东⻄，落荒⽽逃了。因为⾏政在 午饭后就出去办事了，所以我⾛出去的时候⼜⼀次在马路上和她狭路 相逢。两个⽉，不⽣也不熟，这种情况下遇到，稍微有⼀点尴尬。她 说会把离职证明寄给我，我说好的，谢谢。我感觉到她似乎对于这个 偶遇不太有⼼理准备。是啊，我是⼀个奇葩，也许⼈⼈都害怕单独遇 到我。 从单位⾛回家只要20分钟。很快，我坐在⾃⼰的沙发上。我的电 视坏了。我看着墙壁，回想着刚才的⼀幕，回想着过去⼀年⾥的⼀幕 幕。 我想要说服我⾃⼰，我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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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竟然很难做到。 游艇杂志本来就是起步阶段，也许之后会有⽐较好的发展。起步 阶段的意思就是没什么钱；这种情况下我作为海归，颐指⽓使地开了 个⾼价。⼥⽼板爽快答应了，还⽴刻算了四⾦，问我同不同意按最低 标准交。她对我寄予了厚望，在我⾝上下了⼀个赌注。不管后⾯发⽣ 了什么，⾄少这第⼀步，她对我很好。她和总监的夫妻关系⼀直对我 保密，这也说明我⼀直没有能够赢得⼤家的信任（虽然我不知道为什 么要保密……）。 我想起劳动仲裁那⼀天。在静安区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我们双 ⽅都要举证。因为事实上是游艇杂志不愿与我续签，然⽽却没有出具 书⾯的通知。因此我不能证明到底是谁不与谁续约：如果是我主动不 续约，那么我就得不到补偿。其实⼀个⽉的⼯资也并没有多少钱；我 不缺这钱，⼥⽼板也不在乎这钱。可是双⽅都僵持不下，就为争⼀⼝ ⽓。 我起初以为她只是耍⽆赖那么简单。她把我⼀年打的卡全都复印 下来交给仲裁员，说我⼯作态度吊⼉郎当，⼏乎每天迟到。我⼼中暗 ⾃感到好笑：你这是在证明你对我不满意，也就是告诉仲裁员你为什 么不愿意再⽤我，这不是搬起⽯头砸⾃⼰的脚吗？ 因为双⽅都没有证据，仲裁⽆法继续了。仲裁员决定要调解⼀ 下，让我到另⼀个房间等。我第⼀次感觉到国家的法律机构的⼯作⼈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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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真的是公仆：他反复在两个房间之间跑来跑去，⼀边说服⼥⽼板给 我补偿，⼀边⼜来说服我放弃补偿或者降低标准。他⼏乎就是在当⼀ 个讨价还价的传话筒，⾄于他传来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已经 很难分辨。仲裁时的书记员的任务完成了，她从我所在的房间⾛过的 时候看了我⼀眼，和我⽬光接触之后她⽴刻把头转向⼀边。难道我是 怪物吗？好像我很可怕的样⼦̶̶不过，在仲裁的时候，我咄咄逼⼈ 滴⽔不漏的证词似乎确实可以让⼈觉得我是个不好惹的⼈。后来仲裁 员最后⼀次来的时候，说，她都哭了，你就降⼀点吧。我⼼想，怎么 那么会演戏呢？这点钱⾄于苦成那样吗？ 我终于松⼝了。因为我饿了，想去吃东⻄。所以我决定只让她赔 ⼀半。这个钱直到仲裁决仪规定的最后⼀天才到我的账上。此时我已 经到静安区法院要申请强制执⾏；看着窗⼝那些深仇⼤恨的⼈，他们 厚厚的材料和遥遥⽆期的判决，我觉得我这点事⼉⼜算什么呢。 哦，也许在她⼼⽬中，我确实是不愿意⼲下去了吧。她甚⾄还 说，让我继续翻译德⽂版的杂志，可以当兼职，还可以赚外快，⼜不 ⽤来这⾥上班。我没有接这根橄榄枝。我觉得她价钱压得实在太低 了。现在德语翻译遍地都是，就是⼀些没有节操的翻译破坏了翻译市 场，连1000字50块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的考虑是她抠，想省钱。然 ⽽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很缺钱了。游艇⾏业本来就不景⽓，就更别 说游艇杂志了。根本就没⼈看，也没有⼴告。曾经有朋友问我，我们 杂志的定价是多少？发量是多少？于是他天真地⽤单价乘以发量的公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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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来计算杂志社的收⼊。我说，你太天真了。这种杂志基本上全都是 送出去的，没有⼈会花钱买的。杂志的收⼊主要靠⼴告和软⽂。你看 有些杂志发量很⼤，定价只有5块，其实这个钱连印刷费都不够。杂志 盈利的关键不在于卖纸，⽽在于知名度和定向投放精准度。⽐如说东 ⽅航空的机上读物，被称作是世界上最赚钱的杂志。 捉襟见肘的游艇杂志，临⾛还被我⼜揩了⼀次油。赔的钱汇⼊我 的银⾏账户，都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曾经⼤⽅地给我信任的⼥⽼板， 最后被我折磨得狼狈不堪。我这⼀⼝⽓到底争了个什么名堂呢？如果 当时没有这么意⽓⽤事，也许现在还能多⼀份赚外快的兼职。 想到这⾥，我突然记起国企的⼥⽼板曾经⼀个惊诧的⽬光：你怎 么和同事那么说话？你是海归，⼈家是本地的，但是你看不起别⼈也 别这么明显啊！我这才感觉到，不论怎么伪装，我似乎都很难否认我 打⼼眼⾥看不起我周围的⼈。 在⼼理学上有⼀个效应，叫做孕妇效应。就是孕妇上街，她眼中 街上的孕妇要⽐别⼈眼中多。其实街上的孕妇就那么多，只是因为孕 妇⾃⼰的属性，所以她很关注这⼀点，于是她就觉得孕妇多。同样， 我⾃⼰的海归属性就好像是我的⾝孕，只不过我⽐较特别，我喜欢看 别⼈扁平的腹部，然后庆幸⾃⼰怀孕。在我眼中，是没怀孕的⼈更 多。也就是说，我总看到别⼈⾝上的缺点。这是我⽤来让⾃⼰满⾜和 开⼼的基本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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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多么可怕。然⽽这⼜是多么幸运。可怕的是我⼀直是这么⼀ 个怪物。幸运的是在下⼀份⼯作来到之前，我还有两个礼拜的时间想 办法调整和改正⾃⼰的这种以往⼀直都没有注意到的缺陷。 爸爸给我发来了电⼦邮件。他往常都是长篇⼤论，这次却只有⼀ 句话：「和⼀个单位不愉快，也许是怪单位。但是⼀直换⼯作，也许 就不是别⼈的问题了。」 ⽗⺟现在对我的态度是我开⼼就好。以前他们可不是这样。⾼考 的志愿就是爸爸帮我填的。我⾃⼰本来填的是⼯商管理，可他⽼⼈家 说这个专业不适合我，硬是⽤⼑⽚慢慢刮掉字迹，写上了机械设计制 造及其⾃动化。然后说，你上了⼤学之后我就不管你了！可是上了⼤ 学以后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继续让我去读德语班，让我去选择机电 ⼀体化⽅向。毕业了，我⼯作，他让我去留学；我去留学了，他⼜催 我回国⼯作。 我⽤了很多电⼦邮件来改变他的想法，让他给我⾃由。这些邮件 的字数不亚于我这些⽂章的字数。⽆数封邮件，还有⼏次当⾯的冲 突。⼈的改变不是⼀朝⼀⼣。⾃由，也不是免费的。⽗亲对我的照会 终于从命令式变更为诗歌式。 然⽽这些改变并不是因为我让他改变，⽽是因为我的那些⽂字让 他明⽩了我的思维已经健全，我已经能够完整地分析整个状况，所以 他可以放⼼了吧。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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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国的时候家⾥⼈说不要急着找⼯作，慢慢调整，找个适合⾃ ⼰的。我说，我不去⼯作，我就永远调整不到上海的节奏。呆在家⾥ 怎么调整⾃⼰的状态？家⾥⼈要给我买房买车，我说我还不⼀定留在 上海，不⼀定留在国内呢！ 我什么意思？我到底要⼲什么？ 也许在私企、在国企⼯作对我来说都永远只是个梦。虽然我深刻 反省了⾃⼰，但我确定我已经⽆法改变。我虽然感到对前⾯两个⼥⽼ 板和同事的愧疚，但我如果有机会和她们再见⾯，我依然会保持我先 前的态度。因为我依然认为，我的这种愧疚也是来⾃深刻的剖析。这 种深刻反省并不是我的义务。 我并没有邀请别⼈给我过分的信任。这个决定权永远在她们⼿ ⾥。她们拿出这份信任，也就是将压⼒转嫁到我的⾝上。所以我认 为，这些不愉快的分⼿也不是我⼀个⼈的责任。 这种想法⼜让我觉得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好纠结。我仔细 回忆着我为什么决定去那家国企。可以确定的是，我不是为了钱⽽去 的，因为国企那点可怜的⼯资打到卡上，都看不出余额有什么变化。 我突然⼜有点庆幸⾃⼰不是被钱牵着⿐⼦⾛的⼈。这在我周围的⼈看 来似乎⽆法理解；他们简单地把我的这种特点归结为幼稚。 他们很⾃然地认为每个⼈在上海⼯作都是为了钱。如果总是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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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钱，那就是能⼒不⾏。能⼒不⾏⼜说不在乎钱，就是幼稚。他们不 知道有不在乎钱的⼈的存在。即使遇到了，也会⽤⼀句「没钱的⼈当 然不在乎钱」来安慰⾃⼰。 曾经有个猎头请我吃饭。他给我做了⼀个职业规划，让我发⾃内 ⼼地抵触。⼈⽣需要规划，这句话我完全认同。但这句话说得是⼈ ⽣，不是职业。有规划的⼈⽣是成功的⼈⽣，有规划的职业只会让⼈ 卑躬屈膝提⼼吊胆。因为⼀环错环环错，你的命运掌握在别⼈⼿中。 别⼈⼩⼿指⼀动，你的规划被推迟三⼗年。我规划我的⼈⽣，但我不 愿意规划我的职业路径。 ⾯前的墙壁开始变黑。太阳都要下⼭了，我居然在沙发上坐了⼀ 下午。我发现⾃⼰和那些⾃⼰⼀直批判的在上海这座物欲横流的城市 ⾥的那些拜⾦主义的肤浅年轻⼈其实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他们⽤⾦ 钱来指导⾃⼰对别⼈的尊重，⽽我是靠别⼈的背景和智商来决定是否 尊重他们。 我就是这么个⼈吧，怎么办。发现⾃⼰的特点，哪怕令⼈沮丧， 也不要想办法去改变。因为禀性难移，改也⽩改，只是浪费时间。杂 志和国企的经历就是证明和学费。积极的做法应该是找到适合⾃⼰的 ⽅向。 奥领馆发来电⼦邮件，给我⼀份很长的清单，是要准备的⼊职材 料。这两个礼拜我⼜有事做了。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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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国家允许你为外国政府工作 在这份清单上，我可以⽤我智商的⼗分之⼀来判断，⼏乎所有的 材料都不是奥地利政府要求的，⽽是上海市外办下属的这个外国机构 服务公司要求的。因为这些材料看起来国企风很重：离职证明，劳动 ⼿册，体检证明等。也许奥地利要求的唯⼀的材料是「⽆犯罪记录证 明公证件」吧。 我家在新疆。回国的时候办理了⼈才引进，所以将户⼝迁到了上 海。因为我的户⼝落在浦东，所以⽆犯罪记录证明也要去那⾥办。公 证处在⼀个特别⽓派的⼤楼⾥⾯，我来了之后这⾥的⼯作⼈员热情地 接待了我，给我⼀张表，让我去派出所开证明，然后再回来。 我风尘仆仆来到这个离地铁站有四公⾥的地⽅，居然就是为了拿 ⼀张空⽩的表格。我之前在他们的⽹站查过，根本就没有下载材料的 地⽅。所以第⼀次来就是拿表格，然后去派出所让⺠警把表格填了， 然后再回来做公证。公证件还不能当场拿，要等短消息通知之后才能 来取。为了这么个东⻄，要跑来三次。我痛恨这种官僚主义。不仅是 痛恨这种做事的⽅式，更因为这⼜是⼀次荒唐的要靠⾃⼰的努⼒和⾦ 钱来证明⾃⼰清⽩的⾏为。 此外，这种办事机构本⾝的办事流程和能⼒，也与他们所占⽤的 资源不符。⼗分落后的程序，却坐落在这么⼀栋漂亮的⼤楼⾥⾯。可 见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更重要。只可惜这华丽的外表让空洞的程序显得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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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丑陋。 我认为⽆犯罪记录公证件简直就是对派出所所代表的国家公安机 关的侮辱和⽆视。这种所谓公证也就是说派出所出具的材料是不被采 信的，只有公证后才能发挥效⼒。这令⼈感到⼗分可笑，如果公安机 关都不被信任，那么公证机构⼜有什么可信任的呢？ 体检。⼀⼤早来到华东医院，⾃⼰交了⼏百块钱，做了⼀⼤堆⾛ 过场的项⽬。庆幸的是因为⾃⼰⼀直坚持锻炼⾝体，所以肝脏⼀切正 常，毫⽆脂肪肝迹象。不过这没让我⾼兴太久̶̶我发现这个体检是 ⾃费的，「外机服」不给报销。我打听了⼀下，别⼈告诉我，福利稍 微好⼀点点的公司都会给报销体检费⽤的。因为这个体检对⾃⼰的意 义其实不⼤，只是向单位证明你有劳动能⼒，你没有传染病等等。那 些对⾃⼰真正有⽤的项⽬⽐如胃镜肠镜什么的是不包含在这种⼊职体 检中的。 我不⾼兴不是因为这⼏百块钱。只是因为这⼜和⽆犯罪记录公证 ⼀样，是⾃⼰跑腿花钱证明⾃⼰没⽑病。⽽且这钱花完以后，公证件 交给外机服，体检证明则是医院直接寄给外机服。我花了钱，⼿⾥却 留不下任何材料。 和⼏个朋友吃饭，吐槽这些办事的经历。有⼈说，别没事找事， 这不是很正常么！我苦笑，⼼想，这是奴⾪当久了，见不得别⼈骂主 ⼦。⼤家都弯腰当奴⾪，就⼀定要把挺直腰板的⼈给摁倒，让他啃⼀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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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烂泥枯草，让他和⼤家融为⼀体。 很快就到了7⽉16⽇，⼀个礼拜⼆。礼拜⼆上班，感觉怪怪的。不 过这可能和16号是下半个⽉的第⼀天有关。于是，我就在2013年下半 年第⼀个⽉下半个⽉的第⼀天来奥地利驻沪总领事馆商务处上班了。 也许上海的同胞们都记得，2013年的7⽉和8⽉⼏乎每⼀天都是晴 天，⼏乎每⼀天都是将近40℃的⾼温。衬衫和⻄裤，从地铁出来⾛到 上海商城，上⾐⼏乎已经湿透了。⾛进电梯间，冷⽓吹得我直哆嗦。 上班时间是9点，⽽我8:50就到了门⼝。 我觉得⾃⼰很狼狈，想去卫⽣间⽤纸⼱把⾐服和⾝体之间的汗擦 ⼀擦，好让⾃⼰看上去稍微⼲燥⼀点点。可是卫⽣间的门居然锁着。 只好⼜折回办公室门⼝。 门关着，我按了门铃。C⼤姐和S⼤哥同时从左边和右边的房间⾛ 出来，打开门，站在两边，「夹道欢迎」我的到来。他们和我握⼿， ⼀个⾮常简短的欢迎仪式，让我感到很温暖。看来他们上班很早。 我⽆法想象欧洲⼈在上班第⼀天对新同事的到来报以⼀个⾯⽆表 情的「哦」的样⼦。 我在这⾥的⼯作内容，倒和多年前意⼤利公司的内容很像，只不 过现在是要将奥地利的⾼科技项⽬推⼴到中国的企业。简单地说，在 我们的辖区̶̶江苏、浙江、安徽、上海境内，⼤部分的⾼新企业都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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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资⾦充⾜、⼈员队伍完善，但缺乏核⼼技术和项⽬的特点。中国的 产业不论是基础产业还是⾼科技产业，⼤部分都有很强的依赖性，跟 着市场⾛̶̶什么赚钱做什么，创新只是极少数。⽽奥地利的⾼科技 研发机构则正好相反。他们有好的技术、好的项⽬，却没有⾜够的资 ⾦和⼈⼿。把两国的机构和企业牵引到⼀起，就是我⾼尚的⼯作内 容。 说得通俗⼀点，我就是拉跨国⽪条的。 话糙理不糙。企业之间的合作就像谈恋爱，虽然在旁⼈看来，双 ⽅是极合适的，他们实际上也你情我愿，但是⼀开始总有⼀⽅是羞羞 答答，推推搡搡。在这个时候可能要有个媒婆来助⼀把⼒，把那羞涩 的狠命⼀把搡到对⽅怀⾥去，于是这好事⼗有⼋九就成了。我就是这 个媒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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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苏州之行 我正在享受这个当媒婆的遐想，抑或瞎想，S踱着步⼦来到我的办 公桌前，给我⼀张⽕车票。我⼀看，7⽉17⽇，上海虹桥̶̶苏州园 区。原来我上班第⼆天就要出差！ 于是，第⼆天我们去了苏州，见了园区好多⾼级领导。我于是开 始感觉我这份⼯作的⾼⼤上。也许今后我就都是和这些级别的⼈打交 道了？⼼⾥美滋滋的…… 下午返程。S没预料到⽩天这么成功，会提前返回。他买的是5点 的返程票，可我们3点就到了⽕车站。我们想去改签，但售票处排的长 队令⼈绝望。于是我们打算把5点的票退掉̶̶退票窗⼝⼏乎没⼈排队 ̶̶然后再去楼上的⾃助机买最早的票。 不过，如果我们先退了票，再上楼然后发现所有的票都卖光了怎 么办？那我们就回不了上海了。所以我们决定先上楼买票，再下来退 票。做这个决定的原因，就是因为苏州站很可笑地将⾃助售票机放在 候车⼤厅⾥，⽽⼈⼯售票⼤厅在楼下。如果楼下⼤厅也有⾃助机，我 们就不⽤这么上上下下地「享受」了。 楼上⾃助机其实也有排队。当我们排到跟前的时候，却发现⼀个 很严重的问题̶̶S没有⼆代⾝份证。他是⼀个外国⼈，凭护照只能在 售票窗⼝买票。他说让我⾃⼰先买票回去，剩下的事情他⾃⼰来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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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我坚决不同意。我才第⼆天上班，怎么可能让领导后⾛呢？ 这样折腾来折腾去，我们既⽆法在⾃助机上买票，也不愿意下楼 去排队。其实我⼀直都是顺着S的意思，因为我对他还不太了解。虽然 天⽓炎热，我⾐服已经快全湿了，但我⼀点坏脾⽓也没有。此外我对 国内的铁路系统规则也不太熟悉，不敢草率做决定。这个时候S做了⼀ 个决定。⼀个令我⽬瞪⼝呆的决定。 他说，你跟我来。我于是跟他⾛到⼀个检票⼝，这⾥的⼤屏幕上 显⽰下⼀班开往上海的⽕车⼤约⼗分钟后开始检票。「开始检票的时 候，我们混进去！」S说。 我吓坏了。我是⼀个半夜⼗⼆点过马路要等⼈⾏道绿灯的⼈。让 我做这种事，简直就是要我的命。我说，这个闸机很灵敏，⽽且你 看，那⼉有个穿制服的⼤妈盯着，混不进去的！ 他说，倒也是。那我们就翻栏杆进去吧？趁她不注意的时候。 我对S此刻表现出的强烈的求⽣本能表⽰五体投地的佩服̶̶天 热，想早点回上海确实让⼈有种逃命的假想。我迷迷糊糊就跟着他⾛ 到了这个闸机⼝，呆呆看着185的他⼀个有点放荡⼜有点忧郁的跨栏动 作，就变到了栏杆另⼀边。 他回头正要⽰意我也翻过去的时候，被⼤妈发现了。「哎！你⼲ 什么!!!」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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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了。这个⼤妈⾛过来，持续⽤⾼分贝的⼥⾼⾳⾳⾊对着S不停 地重复着同样⼀句话。 「你⼲什么？你⼲什么？你⼲什么？」她的这个策略很⾼明。⼀ ⽅⾯震慑了敌⼈，另⼀⽅⾯引起周围群众的注意，将舆论的焦点拉到 ⾃⼰的⼀边，为⾃⼰对敌战⽃的强⼤⼼理攻势添砖加⽡。 S说，我有票！⼤妈看了⼀眼，说不是这班车的！就算是这班车 的，你也不能翻栏杆！ 我知道此刻S很尴尬。但我也同样尴尬̶̶上班第⼆天就看到上司 出这种洋相（真的是「洋」相）。⼤妈的各种⽓宇轩昂的讨伐，使得 候车⼤厅的不明真相的群众慢慢围拢过来，完全忘记了⼩学思想品德 课本上读到过的「不要围观外宾」的教诲。 「是你们领导让我来赶这班车的」，S理屈词不穷。「哪个领 导？」⼤妈⾳量未减。我不敢再看这画⾯，⽽是转过脸看看⾝后的围 观群众有没有⼈拍照。上海地铁⾥有⼈踩了别⼈的脚都被拍照发微博 被⼈⾁，⼀件⼩事因为个⼈摩擦⽽被渲染成性骚扰的事件。爱看热闹 的⼈遇到这种外国⼈翻栏杆的事情岂不是更要⼤做⽂章爆料之？我很 担⼼周围有⼈会拍照发微博，所以我要注意观察。虽然此刻我不能帮 助S解围，但作为⼀个有媒体经验的⼈，我敏感地认为如果有⼈发照， 这事就⿇烦了。S也许会因此丢了饭碗；⽽如果他不丢饭碗，那肯定是 我丢饭碗̶̶毫⽆疑问，他保住饭碗的办法就是把屎盆⼦扣我头上，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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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我教他翻的。如果这样，我会遗臭万年，上海所有的使领馆都会 传开这件事情，说⼀个社会招聘的屌丝中国⻘年居然敢教领馆官员翻 栏杆，造成了恶劣的影响不说，他⾃⼰居然还不翻。这件事情可能会 被编辑进新⼀版的《外国使节上海⽣活指南》。我可能再也找不到类 似的⼯作̶̶这件事情弄不好还会传到奥地利去，如果我被拉近申根 签证的黑名单，呵呵……所以，此刻我不是局外⼈，我虽然站在栏杆 这⼀边，但我的命运和S连接在⼀起。我搜索着⾝后的芸芸众⽣，已经 做好了哭爹喊娘求别⼈删照⽚的准备。我⾝上有现⾦，别⼈要多少我 就给多少，实在不⾏我还有卡。我不指望领馆给我报销这个钱。我认 为，那些骂骂咧咧命令别⼈删照⽚的⼈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他们太笨 了。 还好，苏州这个⺠风淳朴的地⽅，我看到的都是⼀张张笑脸。他 们觉得这个热闹很好看，没有打算和全国各地的⽹⺠朋友分享。我不 禁⼜感叹⾃⼰为了⼯作愿意抛弃⼀切的精神状态。 S和⼤妈的争执依然在⽩热化状态。他坚持说是⼤妈的领导让他来 赶这班车的，有那么⼏个瞬间我都好似被催眠似地相信了。可是每次 这个刚刚开始的梦都被⼤妈⼀句「哪个领导？」击得粉碎。 ⼤妈愤怒的眼神从头到脚反复洗刷着S的全⾝，「年纪轻轻做这种 事情，亏你还是个外国⼈！」S⽆奈地问：「那我现在怎么办？」有点 ⼩孩⼉耍⽆赖的感觉。⼤妈却依然亢奋：「怎么办？！从哪⼉来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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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哪⼉去！」 我觉得，对⼀个外国⼈说这句话，对热情好客的中华⺠族来说是 不太合适；不过此情此景，我觉得⼤妈的回答简直是精妙到了极致。 她巧妙地表达了让S重新翻回栏杆另⼀边的意思，却可以在她的语⾔中 找不到任何与翻栏杆这个不应该从铁路员⼯⼝中冒出来的敏感词有关 的蛛丝马迹。 她的这个回答也令⼈玩味⽆穷。从哪⼉来的，就回哪⼉去……这 不正是佛教思想中的皈依吗？你问我你该去哪⼉，我不告诉你⼀个明 确具体的地址，⽽是告诉你⼀个通⽤的、模糊的答案。这个答案正是 中华⽂化博⼤精深的代表作，是以模糊为标志的⾼语境交流⽅式的丰 碑。 S只好翻回来，向我⾛过来。我看着他的⾯部表情，准备好了被他 责怪我没有配合他。结果他只是⾃我解嘲地耸耸肩，说「哎，失败 啦」。 这⼀刻，离开德国⼀年半的我，再⼀次找回了和欧洲⼈合作的感 觉。他翻栏杆是他的选择，我不翻栏杆则是我的选择。每个⼈的选择 都有他的道理，每个⼈都没有资格责怪别⼈的选择和⾃⼰的选择不⼀ 样。 最后我们还是⽼⽼实实下楼排队改签了车票。改签以后没有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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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在车上我和S看到⼀个座位，S让我坐。我说你先坐，我去下⼀节 车厢再找位⼦。他坐下，我到下⼀节车厢还真找到了⼀个座位。不⼀ 会⼉，S来了，他就是来看看我找到座位没有。 他没有再提这件事，也没有让我保密。⽽我也很⾃觉地没有向任 何⼈提起过这件事̶̶直到今天为⽌。 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我都感到⼀种⽆奈。外国⼈在中国「没素 质」的新闻，微博上经常能够看得到。因此很多⼈说，别说中国⼈没 素质，外国⼈⼀样没素质！其实，素质这种东⻄也不是天⽣的，它是 社会环境造就的。同样⼀个⼈，在外国就会很遵守规矩，到了中国就 张⽛舞⽖，这不是他的问题̶̶如果⼀定要说是他的问题，那么也就 只能怪他是个「⼈」了。我们看这种问题要站得⾼⼀点：到底是什么 原因让本来遵守规矩的⼈不再遵守规矩？说得简单点：守规矩的⼈总 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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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与人共事 之后的合作，我也渐渐感觉到S其实并不像我这⼀年多⾥所接触的 中国同事。他从不责怪或者质疑我的做事⽅式，⽽是⽤赞扬多和赞扬 少的对⽐来让我⾃⼰感觉到他的满意程度。⽽我也并不会因此厚脸⽪ 以为⾃⼰的⼯作得到肯定了。因为⼈与⼈之间的尊重是相互的，别⼈ 给你尊重和信任，你也应该给别⼈⼀样的东⻄。 接下来有⽆数的电话要打。因为9⽉底的活动在苏州和上海有两 场，苏州还有⼀场展览会；⽬前有很多联络⼯作要做。说得简单些， 就是要找⼀些对奥地利相关项⽬感兴趣的中国企业前来参加我们的活 动，和奥地利来的专家们互动。这个活动，说的⼩⼀点，关系到领馆 的运作和下⼀年申请预算的腰板的硬度；说的⼤⼀点，关系到中奥两 国纳⽶科技的前途命运。我深感责任重⼤。 可是我突然觉得这正是我⼀直在寻找的⼯作。虽然这⼀切听起来 「鸭梨⼭⼤」，但它正符合了我对⼀份⼯作⼏乎全部的期望。S⼀休 假，没有⼈管我了。我每天⾃⼰安排⼯作，⾃⼰决定给谁打电话，给 谁发邮件。我可以⽀配司机开着黑底红字领馆牌照的宝马带我出去视 察，我恨不得打开车窗对着马路上的⼈⼤喊快看这是我。 给陌⽣⼈打电话，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天打⼏⼗个 电话，⼏乎有⼀半是被很不礼貌地拒绝的。我有时还有点诧异，为什 么会有这么多⼈听说是某国的总领事馆打来电话还依然那么不礼貌。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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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了骗⼦⽽已。我也接到过很多骗⼦电话，但是 从来没听说过骗⼦⾃称⼤使馆或者领事馆的。 我还很诧异的是，很多新兴企业，在他们⾃⼰的⽹站上充分表明 了他们⾃⼰有多么强⼤的投资背景，有多么⽜逼的海归博⼠队伍，然 后留下⼀个电话号码，欢迎联系̶̶打过去之后却被⼀个听起来睡眼 惺忪的⼤妈⽤「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来搪塞。这样的公司不在少 数，他们留下的唯⼀的联系电话是这么⼀个情况，我知道他们需要合 作，需要帮助，所以我为他们着急，所以我愿意多打⼏次，直到冲过 ⼤妈那⼀关，后⾯豁然开朗。领馆的⼯作流程本⾝则⽐较官僚。⼏乎 每⼀个电话和电⼦邮件都要存档备查。电⼦邮件，⽆论是发送的还是 接受的，⼀律都要打印出来。⼀个⽉，我的桌⼦上已经有⽐两包A4纸 还要厚⼀些的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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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走出火坑，走进泥巴坑 ⼯作⼀周，「外机服」通知我们去参加新员⼯培训。说这个培训 是必须的；同事说，不参加培训，就不给签合同。 我⼼想，这个倒也正常。如果先签了合同，我们就不去参加培训 了，他们⾯⼦往哪⼉搁？ 同事还说了，这个培训其实就是告诉你四点： 1. 领馆让你做事是看得起你，请你珍惜⼯作机会。 2. 不要⾃⼰随便加班，会被开掉。 3. 不要和外国领导闹⽭盾，他们有外交豁免权，你告不倒他们。 4.
遇到不顺⼼的事情可以找我们，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你与你
领导沟通，但你领导可能因此把你开掉哦。 我去了培训。没想到外机服还给我们买来了肯德基外卖。⼀个五 迷三道的中年⽼男⼈啰嗦讲了⼀个多⼩时，总结下来，还真的就是上 ⾯这四点。我端详着这四点，怎么看怎么感觉像汉奸⾛狗。敢情这个 外机服真的是为外国⼈服务。虽然⼤家都是中国⼈，但是这胳膊肘绝 对是朝外拐。你看呀，外国⼤爷招你来做事是看得起你，你不愿意做 你就滚，后⾯⼏万⼈排队呢！领导让你做你就做，不让你做你就坚决 不做，不要⾃作聪明。招惹了外国领导，哪怕是外国领导的错，最后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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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你吃亏。⽽且如果你吃亏了，劝你还是别来找我们̶̶我们可以 管，但如果你被开掉了我们可负不了责。 不但如此，外机服每个⽉收取每个⼈420元的「管理费」。这个⽼ 男⼈说外机服现在有18000员⼯，我帮他算了⼀下，这样⼀来这个外机 服每个⽉的「管理费」收⼊就有七百多万。然⽽这七百多万并不是领 馆和机构出，⽽是从我们这些中国员⼯的⼯资⾥扣的。这个钱花到哪 ⼉去了？⾮常想知道。我只吃到外机服的⼀顿肯德基。之后，什么中 秋⽉饼啊，什么演唱会门票啊，那些想象中的⽐外服还好的福利，根 本就不存在。 我曾经想，外服的服务好，是因为存在竞争。然⽽外机服作为⼀ 个政府部门，绝对不可能有竞争。那为什么还要如此谄媚？ 我感到⼀股恶⼼。我逃来逃去，还是没能逃出国企的魔⽖。 ⼯作了两周，终于等到了外机服「叫」我去签合同的预约的⽇ ⼦。我跟S说了⼀声，就离开办公室去华⼭路签合同了。 其实签合同本⾝应该不能算个可以拿出来说的事。在外企⼯作过 的⼈都知道，和外企签⼀个外⽂的合同，在中国⼤陆是没有法律效⼒ 的，是不受中国本地《劳动法》和《劳动合同法》保护的。真正⽣效 的合同，是与外服或者外机服签订的那份合同。 当我上班两周后，终于等到了来外机服签合同的预约时间。他们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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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很忙，连签合同都要约时间。我来了之后，接待我的姑娘看了我 所有的那⼀⼤堆材料之后，把我的合同打印出来，给我，让我坐在会 议室⾥仔细看看。她表现得有点冷淡，我似乎感到她对我有⼀点⼼理 防备的意思。当我打开这份中⽂合同之后，我明⽩了。 领事馆与我签订的德⽂合同中所写的「税前⼯资」̶̶第⼆次⾯ 试S告诉我的那个数字，那个便签上的数字，那个C⼤姐看了之后撇嘴 的数字，与这份中⽂合同中的「税前⼯资」相差了⼏乎30%。 虽然这样算来我的收⼊依然是之前在国企的好⼏倍，但̶̶这不 是重点。重要的是，我此刻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犹豫了⼀下，我 决定还是签了这份合同。 外机服的姑娘进来了。她问我有没有什么问题，我说我先签了 吧。她似乎放松了⼀点。然后我问她，为什么这个⼯资的数字和领馆 和我签的德⽂合同⾥的数字不⼀样？她说，德⽂合同⾥的那个数字， 是领馆每个⽉给我们的钱。我们⽤这个钱来给你发⼯资、交企业部分 的税⾦，所以那个数字不等于你的税前⼯资。 我恍然⼤悟。原来领馆是混淆了「⽤⼯成本」和「税前⼯资」这 两个概念。前者是后者的⼤约1.5倍。 ⽤⼯成本⽐税前⼯资⾼出的那0.5倍，是企业所缴纳的社保等费 ⽤，是和员⼯没有任何关系的费⽤。打个⽐⽅，⽤⼯成本若是1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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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前⼯资就是10000。多出来那5000不是你的社保，⽽是你单位的社 保，和你没关系。你⾃⼰的社保，从你那10000⾥⾯出。从另⼀个⾓度 来看，⽐如单位在你⾝上花了15000，⽽你的税前收⼊是10000。 我问这个⼩姑娘，为什么领馆会混淆了这个概念？她说，「外机 服」是向所有的领事馆都做了详细的⼯资⽅⾯的说明，这个情况就属 于领馆⾃⼰的操作，是我和领馆之间沟通出了问题，不是外机服的责 任。她说，我⾯试的时候应该问清楚拿到⼿的⼯资是多少，这样就不 会有今天的误会了。 我再⼀次恍然⼤悟。S写在便签纸上那个数字，是领事馆在我⾝上 的预算，他们巧妙地混淆了预算和税前⼯资的概念。然⽽，S对此是否 知情，我也不清楚。也许这是⽼板的意思？⼀定是！S应该不会这么⼤ 胆，背着⽼板做这种事吧？那么，当负责财务的C⼤姐看到这个数字的 时候为什么会撇嘴呢？ 我⼀肚⼦疑问回到了办公室。S看到我回来，看着我的眼睛问我， 怎么样？我觉得这个提问有点不太⾃然。既然是签合同，还有什么怎 么样，还能出什么问题？我因此断定S⼀定是知情的。然⽽我已经决定 了在这⾥⼯作，也许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我已经知道了⼀切。我 已经知道了领事馆这种⼀向的将⽤⼯成本和税前⼯资混淆的约定俗 成。所以我在外机服签合同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surprise，⼀切都在我 的预料之中。我对S说，我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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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知情，并不代表这是他的主意。 ⼜过了⼀周，C⼤姐来告别。她辞职了。我们寒暄⼏句，她就离开 了。后来我听说，她不是奥地利⼈。她是德国⼈。 我回想她从⼀⼤堆简历⾥挑选出我的来通知⾯试，⼜回想通知我 ⼯资数⽬那天她微妙的表情̶̶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撇嘴了，也好像 明⽩她为什么辞职了。我泪流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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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伏笔 有⼀个⼏乎和我同时进来的⼥同事也遇到了完全⼀样的问题。她 拒绝签合同。回来之后，同事纷纷去劝她。后来G⽼板找她谈话。她⼀ 个⼤学刚毕业之后就在德国⼯作、因为男朋友的关系⽽回国并在这⾥ ⼯作的⼥⽣，怎么能经得住久经沙场的六⼗多岁商务领事的忽悠？从 ⽼板办公室⾥⾛出来，她依然感觉⾃⼰没有被说服。可是她也不知道 为什么，就签了。 我不会做出她那样的选择。我不会让我的上司感觉到我对我的⼯ 资不满意。我甚⾄不会让上司知道我认为他骗了我。这对我后续的发 展不会有任何好处。我现在已经学会了装孙⼦。不过，如果将来有⼀ 天离开，我⼀定让他也当⼀次孙⼦。 G⽼板⾃从我进⼊上班第⼀天之后，⼏乎就没有理过我。因为虽然 他是我的顶头上司，却和我负责的板块业务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之前 ⼀直以为他只是架⼦⼤，不愿意和虾兵蟹将浪费时间⽽已。然⽽我听 了同事说了他以前在新加坡驻任，后来被调来中国时很不开⼼这件 事，才知道他其实⼀点都不喜欢中国⼈。 G就是在中国呆久了、却依然不接受中国⽂化的外国⼈的典型代 表。他已经通晓中国的各种机关暗道，懂得搞关系，懂得投机取巧； ⾻⼦⾥却还是看轻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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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G过⽣⽇̶̶原来他也是处⼥座。单位给他买了蛋糕，我 们⼤家在会议室⾥围坐⼀圈为他庆祝。他太胖，天热出汗，⾝上很 臭。为了掩盖臭味，他不停抽烟。他旁边的⼏个奥地利⼥同事也⼀个 ⼀个开始抽烟，表⽰和领导⼀起抽。我知道她们需要今后的升迁，所 以要和领导做好感情上的交流。⽽此刻我也意识到，我们这些中国⼈ 在这个领事馆⾥，其实已经⾛到头了。 G的副⼿，B，是个三四⼗岁的⼗分⼲练的奥地利⼥⼦。她的性格 很好，喜欢吃陕⻄凉⽪。她⾛后，派来了⼀个⽐她更年轻的商务副领 事，是个85年的⽑头丫头。我惊诧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商务副领事；我 的中国同事说，奥地利的领导⼲部年轻化是个趋势，因为⾝体好可以 多⼲活。 B被调⾛的那⼀天前来和每个⼈告别。我知道她是被调去我⼀直没 能彻底忘记的柏林，所以我有点⼩激动。拥抱她之后我举着双拳作 「加油」状，对她说，嗯，柏林在召唤你啦（Berlin ruft!）！她的眼睛 也放出了光芒，告诉我以后如果去柏林可以告诉她⼀声。不过我知道 这只是客套话⽽已。因为我看不到我什么时候会去柏林。也许等我有 机会去的时候，她也已经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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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再拼一次 我没想到柏林也同样召唤了我。⼀封邀请函躺在我邮箱⾥，唤我 回到柏林⼯⼤去。我才想起，5⽉份找⼯作的时候顺便也申请了学校。 这次的终极⽬标是博⼠。对此我⽐较忐忑，怕读不出来。就算读不出 来，我也要留在德国。 然⽽那是5⽉份⽆业时的想法。现在这个想法在我已经安⼼在领事 馆⼯作、刚刚有点起⾊的时候⼜来了。 9⽉底的活动越来越近，压⼒很⼤。我⼏乎和全上海与纳⽶科技有 关系的⼈都通了电话。上海⼤学将是我们主要活动的举办场地，⼀个 周五的下午，上⼤负责该项⽬的⽼师来我们办公室开会。 其实之前S去休假的时候，因为天热，⽽且没有什么外出的活动， 有⼀天我穿着短裤来上班。⾯试时提到的那个阿姨看到了，她说了⼀ 个词「chic」。因此我认为，既然领事助理都认可了，也许穿短裤上班 也没什么问题。 然⽽这个周五当我穿着短裤⾛进办公室，S第⼀次看到我穿短裤， 他很严肃地对我说，这样可不⾏，最好不要让⽼板看到。⽽且，下午 我们还要开会，叫我下次注意。 我已经不是⼀次地意识到他在⽼板⾯前扮演的⾓⾊。他也许只是 想向⽼板证明我是⼀个合适的⼈选，所以希望我在⽼板⾯前能有好的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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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对此我⼼存感激，也希望让他能够在⽼板⾯前有点成就感。 所以，此刻我感觉到我穿的不是短裤，⽽是⽐基尼。我恨不得找 个缝钻进去。然⽽上午还有⼯作要做，我不可能回家换⾐服。虽然S说 了下次注意，但我依然还是当年那个徒步⾛完⼀条虹桥路的我。到了 中午，我决定先吃饭，然后去买裤⼦。我不能不吃饭，因为下午开会 我必须保持精神活⼒。南京⻄路没有什么便宜的裤⼦，我也不在乎 了。中午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然后打车去商场买裤⼦，⼜打车回来。 没有耽误⼀分钟上班时间，当我⼀点钟准时穿着长裤出现在S⾯前时， 他震惊地举起了两个⼤拇指。 类似的细节还有很多。我在这份⼯作上的拼劲⼉，终于给了我回 报。9⽉底在苏州和上海的活动，⼈头攒动；⽽来访的⼈⼏乎我全都认 识。虽然没有见⾯，但看到他们登录时拿出的名⽚，我就⽴刻可以伸 出⼿和他们握⼿，说X总您好啊，我是吴萌！ 我能感觉到旁边的同事从佩服到震惊。⼀个多⽉的时间，我就已 经认识了这么多⼈。⽽且来访的很多⼈对我们的活动⼼存感激，他们 把这种感激都发泄在我⾝上。⼀位江苏某企业的⽼总吃饭的时候⾛到 我⾝边紧紧握住我的⼿，说如果我没找到他的话他不知道现在还在⼲ 什么，这个机会对他来说实在是雪中送炭。他激动得语⽆伦次，连我 ⾝边的⼏个不懂中⽂的奥地利专家都听得出来他语⽆伦次了。 ⼀位德勤的⾼级经理对我说，这些企业的⼈今后都会⼗分尊重我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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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我相信会是这样。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向⽤⿐孔看我们这些⼩辈的G⽼板也主动向 我伸出他的⼤⼿，⽤⼒地和我握⼿。他的评价很简单，sehr gut。这个 词在德语⾥有特殊的地位，通常表⽰考试满分才会⽤这个组合。这句 评价从他的嘴⾥出来，感觉特别隆重。 我享受着这份成功的喜悦和被承认价值的⾃信。这种⾃信将注⼊ 我的⾎液，永远陪伴着我。我终于发现我不是那个⼏乎每天上班都不 能准时打卡的我。原来我是有能⼒每天准时甚⾄提前到办公室的。因 为我在奥领馆⼏乎每⼀天都是9点之前进办公室，此时⼏乎还没有同事 到场。奥领馆根本不打卡，也没有迟到扣钱这种说法。这⾥甚⾄连请 病假都不扣钱。试⽤期也是发100%的⼯资。 也许该启程去下⼀个地⽅了。对不起，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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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去意已决 在苏州的时候，接近午夜时分，⼿机响了。是⼀个陌⽣的⼿机号 码。苹果的HR。她对⾃⼰这么晚打来电话表⽰抱歉，问我能不能第⼆ 天⼀⼤早再去参加⼀次⾯试。我不知道她是因为⼯作疏忽忘记了通知 我，还是因为有⼈临时爽约所以拿我当备胎。如果是⼏年前的我，也 许会尖酸刻薄地揭穿她。然⽽此刻我⼼⾥居然想的是⼤家都不容易。 我说我已经在⼯作了，⽽且在外地出差，并且告诉她我现在的⼯作单 位和⼯资数⽬。然⽽她似乎并不领情̶̶我意识到我的话虽然出⾃真 诚，但听起来确实像是在谈价钱：你能给这个数字吗？给不了的话我 就不来哟。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我似乎也已经变成了⼀个潜意识 ⾥很功利的⼈。我偶然也接触到过⼀个在苹果店⼯作的年轻⼈，⼀个 ⽆法分得清楚⽆知和⾃信的年轻⼈。他超越常⼈的⾃信让他不再聆听 别⼈的倾诉，也不再关注他⼈的需求。苹果店的⼯作经历真的对他有 积极的作⽤吗？ 这个电话让我产⽣了更进⼀步的思考。苹果公司是⼀个⼏乎可以 算是其所属⾏业⾥最伟⼤的公司了。可它在中国的本地化做的并不怎 么样。打开苹果中国的⽹页看看那些令⼈匪夷所思啼笑皆⾮、不接地 ⽓的翻译就知道了。苹果中国的这些中国年轻⼈也许都符合美国企业 ⽂化对⼈才的挑选标准，但很可惜这种标准在中国挑选出来的是这么 ⼀群认为⾃⼰⽐其他⼈都优秀、并且希望以此将⾃⼰和别⼈区别开来 的⼈。所以，苹果公司在中国与当地消费者亲密接触时表现出来的就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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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种圣⼈与⽆赖之间的交流的情景。当然，这也并不是苹果中国公 司那些⼈的责任；苹果公司本⾝对于跨⽂化交流研究的缺失也可见⼀ 斑。 9⽉底的活动结束，紧接着就是国庆的休假了。因为之前中秋节⼀ 直加班没有休假，所以我可以提前回新疆。我在回去之前，在德国总 领事馆签证处预约了10⽉8⽇的签证⾯试。因此我也申请10⽉8⽇休 假。 ⽗⺟已经知道我要辞职出国的打算。他们表⽰⽆条件⽀持。家⾥ 的亲戚则是分成两派：强烈⽀持派和懒得理我派。我的⽗⺟和五叔最 了解我。他们知道，我其实并不适合在国内⼯作了。领事馆的⼯作虽 然是我⽬前能找到的最适合我、也最令我满意的⼯作，它却不能给我 ⼀个美好的未来。我在领事馆就算⼲到退休，也依然是科技官员，头 衔不会变。⼀眼能看到头的⽣活，不是我要的⽣活。 我也想过̶̶在领事馆⼯作仅仅才四个⽉时间，我就已经认识了 很多⾼级别的⼈，包括政府、园区、⾼校、企业等。在上海的某个⼤ 学搞完活动之后，他们的某个学院的院长与我称兄道弟，邀请我去他 家做客……这些⼈际关系，都是我将来转变成⾃⼰⼒量的电源。我善 于把不同⾏业却⼜有合作可能的⼈介绍联系在⼀起，同样̶̶不久的 将来，我也可以⽤同样的⽅式给⾃⼰找⼀个更好的归宿。可是，问题 来了：这将是⼀个什么样的归宿？不外乎国企、中国⼈的私企、抑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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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企、⾼校、园区、政府单位……我哪个都不愿意去。 也许在国内的这两年时间，算是我⾃⼰休了个长假。⼯作虽然每 天都要早出晚归，我却觉得它⽐做学问轻松多了。在搞活动的时候， 我接触了⼏乎上海所有有纳⽶研究⽅向的⾼校的相关负责⼈。他们全 都拥有博⼠头衔；S也拥有化⼯博⼠头衔。当我们这些⼈在⼀起开会 时，我环顾四周，我竟然此刻是学历最低的⼈。 转眼到了7号。家⼈送我到机场，没有声泪俱下的告别。他们甚⾄ 都没把车停在机场的停车场，⽽是短暂停留在航站楼，让我拿好箱⼦ ⾛进去，他们便离开了。因为̶̶这种分别在我和⽗⺟之间已经是家 常便饭。还记得2008年那个秋天，妈妈在乌鲁⽊齐机场握着我的⼿， 颤抖着哭了起来，被⽼爸匆匆拉⾛。⽼爸也说不出话，只是像擦玻璃 ⼀样对我挥⼿，让我⾛。 8号⼀早，倾盆⼤⾬。德领馆签证处门⼝已经有⼏个⼈在排队。我 不得不说，德领馆签证处有个别⼯作⼈员态度⼗分不友好。不过还 好，接待我的阿姨很和善。因为⾝上现⾦不够，需要下楼取钱。⼀个 被另⼀个窗⼝的办事⼩姑娘数落了的⽑头⼩⼦和我⼀起进了电梯。他 说，这领事馆的⼈怎么态度这么差。我说，哦，不全是这样的，我也 是在领事馆⼯作的。他被我的话吓到了，似乎想要把刚说出来的话再 捡回去。我马上解释说，我是另⼀个国家领事馆的。 我想起在外机服培训那⼀天，有其他国家领事馆的⼈⼀起参与。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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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精神⾯貌你就能看得出来，哪些⼈是⽂化、经济、商务⽅⾯的，哪 些⼈是签证处的。也许签证处的要求和⼯资⽔平⽐较低，所以这些⼈ 看起来素质确实不怎么样。然⽽她们⼀个个都好像是万⾥挑⼀的宝 贝，脸上浮现着不知道从哪⾥来的⼩⼈得志的⾃信。我困惑为什么连 德国领事馆这种发达国家的机构都会聘⽤这么低档的⼈，就为了省钱 吗？他们的⽑病是谁惯出来的？ 听说我在领事馆⼯作，好多朋友都说，哎呀，以后办签证找你 啊！我说，你别侮辱我，我可不是签证处的。 回到办公室，我却突然没有勇⽓提起辞职这件事。S和G⽼板要去 ⾹港出差，匆匆离开了。我不敢当⾯和S说̶̶我怕看到他失望的神 情。我们在这⼏个⽉的共同⼯作中已经达成了相当的默契，他也总是 在⽼板那⾥说我的好话。他坚持了苏州展览站台设计的⽅案，使得我 们的站台成为了展厅⾥最亮的站台。G⽼板来的时候，很开⼼地带我去 看后⾯的德国展台，灯光昏暗，门可罗雀。原来是S告诉⽼板，这个主 意是我拿的。有了S的这⼀番良苦⽤⼼，我想不出怎么样告诉他我将离 开这⾥。 合同有个规定，就是离职要提前⼀个⽉通知单位。然⽽我计划10 ⽉28⽇离开，此时已经是10⽉9号，不⾜⼀个⽉了。多拖⼀天都不⾏ 了，必须马上提出书⾯告知。我打开outlook开始给S写邮件。基本上写 完的时候，领事助理阿姨来我们房间倒⽔，她叹着⽓对我说，M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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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你正在写的邮件了。她成了第⼀个知道我要⾛的⼈。 从⾹港回来以后，⽼板叫我进他的办公室。他悻悻地说，为什么 每个⼈辞职都不能提前⼀个⽉通知？你去德国这种事早就计划好了 吧，为什么现在才说？礼拜⼆我们还见了⾯，你居然在我们去机场的 路上发来邮件，这是什么做法？ 原来如此。可能C⼤姐也是临时决定⾛的吧。我想，这就是我的机 会了。我拿出来他和我签的德语合同以及外机服的中⽂合同，指着两 个数字问他，这⼜是什么做法？ 他反应很快地说，这个和提前⼀个⽉通知离职没关系！似乎根本 没把那件事当回事；⽽同时⼜默认了他对此早已知情。 我说，G先⽣，我对您个⼈是充满敬佩的。可是我对我们这份合同 没有⼀点点尊敬，因为这根本就是⼀纸空⽂。所以我也认为我没有义 务履⾏合同规定的其它事项，包括提前⼀个⽉通知离职。 他说，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把这份合同扔到窗户外⾯去了？ （「扔到窗户外⾯去」是⼀个德语的歇后语） 我说，没错，⿇烦您把窗户打开好吗？ 他瞪着我，脸上依然是那种保持了可能已经有四五⼗年的⾃信且 ⾃负的微笑，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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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拿起电话叫⾏政进来。⾏政计算了我还没休的假期，说 我最后⼀个⼯作⽇可以是10⽉25⽇。 10⽉25⽇是奥地利的国庆节。 巧的是10⽉23⽇我突然发烧感冒，于是请了两天病假。10⽉25⽇ 奥地利总领事馆在外滩茂悦酒店举办国庆招待会。我本不想⽣病两天 后突然出现，搞得好像想来蹭顿饭似的。可我必须来，因为我还想见 同事们最后⼀⾯。 ⽩天上班，G⼀直在他的房间，没有看到我。到了下午下班后，同 事们纷纷开始往外滩⽅向出发。临⾛前，办公室的灯关了⼀半。助理 阿姨站在阑珊处跟我说，谢谢我对这⾥⼯作的贡献；因为可能⼀会⼉ 到了酒店以后场⼦太⼤，不⼀定有机会再跟我说话。我知道她是不想 让⽼板看到她和我告别的样⼦。我看着她脸上的皱纹，知道这样的场 ⾯她见过很多。 我和S⼀起下楼打车。在车上S和我聊了很多，包括他对中国未来 经济⾛向的看法。他对⾃⼰的⼯作环境也不满意，包括会议室的桌椅 质量和必须⽤钥匙才能打开的厕所门。他说也许到他⼀年后合同到期 之后，也会回到奥地利⽣活。他的⽼婆是东北⼈。 到了外滩茂悦，这⾥已经成了奥地利的地盘。到处都挂着奥地利 国旗，到处都是奥地利乡⼟⽓息的德语。G⽼板和驻沪总领事的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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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在⼊⼝处接待，他看到我之后假装惊讶：「你不是病了吗？」他 这个问题让旁边的⼏个⼥⼠有点吃惊。我说「那是昨天的事了」。我 试着模仿他那种令⼈讨厌的微笑。旁边⼏个不解风情的⼥⼠也⼀起笑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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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最长的生日 10⽉28⽇是我的⽣⽇。我选择在这⼀天离开，也许是因为可以过 ⼀个「长」⼀点的⽣⽇。单程票唯⼀划算的就只有俄航了：其它航空 公司的单程票⽐往返票还要贵。从上海飞到莫斯科，从莫斯科飞到柏 林。我的这个10⽉28⽇有30个⼩时长。 登机结束后，我看着窗外。⼏个穿着荧光马甲、戴着隔⾳⽿机和 墨镜的机务⼈员在为我们的飞机做最后的检查⼯作。我突然想起， 2012年初我刚回国的时候，五叔给我来电话，问我要不要去做机务， 因为毕竟以前学过机械，还有留德背景；东航当时正在招机务，年薪 10万。我⼏乎是很爽快地拒绝了，因为⼀来嫌钱少，⼆来我不想去国 企。 可是现在回望这两年，钱少的我也做了，国企我也做了。真是⼀ 地鸡⽑，不堪回⾸。如果当时我真的去了，也许我今天会在另⼀条⼈ ⽣轨迹上。 有个关系很好的同学说，我是被以前的第⼀份意⼤利⼯作给惯坏 了。是啊，当我和欧洲⼈共事过之后，我就再也⽆法习惯在国⼈的氛 围⾥⼯作了。难道这有什么错吗？如果有⼀天，当⼈们和中国⼈⼯作 过之后，就不愿意和美国⼈⼯作了，这也能说明什么问题吧？事实 上，你都不需要⼯作太久̶̶你只要和中国⼈开⼀场会，就会落荒⽽ 逃了。同样是⼀个简单的问题，和德国⼈开会也许需要20分钟，开会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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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你们会紧扣主题，按照议程⼀项⼀项讨论，分别发⾔，会议结束后 每个⼈都清楚⾃⼰接下来该⼲什么；⽽中国⼈开会就像茶话会，⽆议 程、⽆秩序，每个⼈都是想到哪⼉说到哪⼉，⼀会⼉在提意见⼀会⼉ 在发牢骚，中间还穿插对他⼈有意⽆意的道德审判。四个⼩时的会议 结束后，没有⼈知道⾃⼰接下来应该⼲什么，⽽每个⼈都从中了解到 了其他⼈对⾃⼰真实的看法。我⼀直觉得⻄⽅的企业⽂化讲究⼯作本 ⾝，⽽中国的企业⽂化讲究上下级关系。我是⼀个只在乎⼯作的⼈， 同时我也是⼀个性格温和、与世⽆争的⼈。我不愿意总是解释⾃⼰、 为⾃⼰辩护；同时我也痛恨将⾃信和⾃负混淆在⼀起的⼈。我这样的 ⼈，没法在中国的企业⾥⼯作。 有⼈说我幼稚，有⼈说我不懂⼈情世故。我暂且不说这是⼀种道 德审判吧：其实每个⼈的每⼀个表情和每⼀句话背后的意思，我全都 明⽩。然⽽我却不屑于去和其它⼩鸟争夺鸟妈妈嘴⾥的那唯⼀⼀根⽑ ⽑⾍。如果⾷堂买饭要⽤抢的⽅式才能买到，那我宁可饿死。事实上 我真的曾经和⼀个朋友去东华⼤学的学⽣⾷堂吃过⼀次饭，我叫的是 炒⾯，付了钱交了票，然后我遵守秩序，结果就是在窗⼝站了⼗⼏分 钟，眼前不断有新来的学⽣「领」⾛了⼗⼏份本应属于我的炒⾯。朋 友说你怎么这么傻呢？连⼤学⽣都抢不过。我说，我少吃⼀顿没关 系，我刚刚观察到了⼀个令我绝望的⼤学⽂化现象。 2012年初当我回国的时候，我想要当⼀名编辑。我想⽤我的⽂字 来改变⼈们的思想。结果，除了⼯作，我在国内这两年居然没有写下 我也曾经上班⼀个礼拜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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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字。我回想在苏州那天半夜与苹果HR的对话，惊讶于⾃⼰居然在 认为对这份⼯作完全没有兴趣的情况下竟说出了实质为谈条件的话。 我没能够改变什么⼈，却渐渐被改变。我必须要去⼀个远离喧闹的地 ⽅静修了。 检查结束了，我们的飞机开始移动。帅⽓的机务向我们的飞机挥 ⼿告别。我看着他们戴着蛤蟆墨镜的脸上⽆瑕的笑容，也抬起⼿臂， 轻轻地向窗外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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