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家園《水田裡的媽媽》試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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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封面 目錄 扉頁 版權 扉頁 水田裡的媽媽/上 1. 序曲 2. 第一章 三合院 3. 第二章 通靈人 4. 第三章 農村的奮鬥 5. 第四章 鐵工廠時代 6. 第五章 青春 樂部 7. 水田裡的媽媽/下 1. 第六章 夜路流亡 2. 第七章 母親的家園 3. 第八章 溫泉 的吉他 4. 第九章 告別的年代 5. 第十章 真像一場眠夢 6. 終曲 7. 後記 回到最初的一念 1. 2. 3. 4. 5. 6.

水田裡的媽媽

潑墨書房


水田裡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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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權 水田裡的媽媽 作者:楊渡

印刷版 主編:唐梅文 責編:蔡琳森 助理編輯:馮牧凡 美術設計:霧室 mistroom.art@gmail.com 內文排版:王君卉 melidy20@gmail.com 發行人:劉子華 出版者:南方家園文化事業有限公司 地址:台北市松山區八德路三段12

66弄22號

電話:02−25705215−6 傳真:02−2570−5217 信箱:nanfan.chiayuan@gmail.com

數位版 水田裡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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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潑墨數位出版行銷有限公司 地址:106臺北市大安區和平東路一段十六號三樓之一 電話:(02)2365−7755 網址:puomo.tw 信箱:info@puomo.com 臉書:http://www.facebook.com/puomo.pub

版權所有 翻製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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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水田裡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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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緊急簡 「哥:爸病危,需開刀,媽不敢簽字,請速回。阿清。」二○一 ○年三月二十日下午二點二十分。 黃昏的時候,高鐵列車慢慢駛向台中烏日站。列車放緩了速度, 滑過家

廣平坦的田野,逐漸駛入車站。一輪火紅的夕陽,在遠遠

西海岸的方向,像一盞燈籠般,掛在黃橙橙的天空。 我坐在乾淨灰白的車廂裡,重新把簡

看一遍,思考接下來該怎

麼辦。 接到簡 悄悄看了簡

的時候,我正在開會。會議室有人作簡報,幽暗中,我 ,頓時心中一

,立即離開會議室,去外面打電話。

小妹中午接到媽媽電話。媽媽說,上午看父親神情呆滯,右半邊 幾乎都不能動,手臂也抬不起來, 車,帶父親去醫院檢

感覺不太正常,就叫一輛救護

,發現腦後有一個血塊,可能是上次跌倒時受

的傷,造成腦部神經壓迫,醫生說,其實就是中風。如果不開刀,原 本罹患阿玆海默症的父親,會有生命危險。但開刀也可能有後遺症, 老人容易感染,因此要媽媽簽下手術同意書。 「媽媽很害怕,哥,你一定要回去!

件事,只能由大哥來負責

了。」小妹說。 「啊,好的,我儘量想辦法。」我悄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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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那要不要通知二哥和姐姐回來?」小妹問。 「暫時先不要吧!免得他們緊張。」我想了想說。 「可是,如果爸爸怎麼樣了,他們沒見到最後一面,會不會很難 過?」小妹直接問。 「

一點,我們看過以後再決定。如果有危險,再找他們一起回

來吧。」 小妹今年四十來歲,跟我一樣在台北上班,只有利用假日回老家 看望父母。作為最小的女兒,

的個性和長相像極媽媽,兩人特別親

近,父親生病的事,媽媽都是先找

商量幫忙。

我們兄妹四人,弟弟差我三歲,繼承了爸爸鍋爐工廠的生意,轉 去越南開工廠,現在人還在越南。大妹與我年齡相差八歲,小妹差十 一歲,

們小的時候,我曾經幫媽媽

經上了高中大學,「長兄如父」在

們,成長的過程中,我已

們的眼中,特別明顯。大妹在上

海工作,一時回不來,只有小妹同在台北,總是比較容易有個照應。 爸爸罹患阿玆海默症已經有好幾年,無論用什麼藥,做

一種復

健運動,都無法抵抗那致命的退化。我們毫無辦法,只能看著他的智 力,他的認知,他的行動能力,一點一滴消失。 最可怕的是記憶,像水一樣,一滴一滴流失,一寸一寸蒸發,到 後來,甚至無法辨認自己曾畫過的鍋爐設計圖。那一張花了他一生最 多時間的製圖 水田裡的媽媽

滿了灰塵。日本製的專業鉛筆,靜靜等待他回 潑墨書房


來。有一天,當他看著我,卻喊著叔叔名字的時候,我終於知道,連 我們,

麼親近的孩子,也像電影的fade out一樣,從他的腦海中淡出

了。 許多時候,我真想問他腦海裡,到底還剩下什麼?一個人的生 命,如果沒有了記憶,最後會剩下什麼? 然而,他已無法說出來。 現在,最艱難的時刻來臨了,除了直接面對,還能如何?

2 空無回音 高鐵到站後,人潮如流,往出口走去。 我不想和人爭著出站,在月台上打電話。奇怪的是:家中的電話 一直響,卻沒人接。 老家在烏日高鐵站附近,約莫兩、三公里的路程,開車走捷徑, 不必五分鐘就到。平時回台中不必事先通知,只要快到站再打電話就 好。 第二次撥,電話依舊沒人接。 列車要繼續向南方開動,車門逐一關上,

堂風

動起來,彷彿

把所有東西都帶走了,顯得空空蕩蕩,我獨自站在月台,聽著老家的 電話

空響,只覺著一種異樣的寂寞。 「奇怪?明明要我快一點回來,現在怎麼反而找不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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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很多中南部的中小企業一樣,是住家兼工廠。一片四、五百坪 左右的工廠,前面有貨車進出的大門,大門入口的右邊,是一幢三層 樓的房子,每層四十幾坪。一樓作辦公室兼廚房,二、三樓是住家。 而小樓外面的土地,就是生產的工廠。 父親開鍋爐工廠近四十年,現在由我弟弟經營。雖然主要業務外 移去越南,但生產基地仍在台灣,工廠仍正常營運,只是常常招不到 年輕工人,只能靠著老工人維持,辦公室裡也還有四、五個職員。無 論如何,以前只要打電話回家,媽媽交待一下,職員就會開著車來高 鐵站接人。現在才剛剛過了下班時間,應該不至於沒人啊? 「或許他們是去工廠區收拾,或者在外頭把車子開進來吧!」我 心中想。每到下工的時候,職員總是要把公用車開進廠裡, 收工程序。我掛上電話,茫茫地想:「但媽媽

是一個

在那裡?是不是

還在醫院照顧爸爸?」 遠遠的天空飄浮著大

的雲,那白色,飽滿得像要

出來的

泡沫,外圍的雲邊被夕陽暈染得微微泛紅,還鑲著一層金橘色的光。 黃昏明亮的煇煌,映滿了整個西邊的天空,照得田野上蘆葦的影 子,閃動著一層紅光,且飄動得更為蕭瑟了。 然而, 地,

空曠,

輝煌,

無人的月台的寂寞,卻 「

水田裡的媽媽

是我的家

明亮,

茫茫的大地,

高鐵的質

樣的陌生。

麼?」我如是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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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父母的孩子,是不是要成為『孤兒』?……」我輕聲的問 自己。

3 媽媽在

我轉而打媽媽的手機,但回音卻是「對不起,

撥的電話未開

機」。我邊走邊打,心中逐漸著急起來。大約是第五次吧,終於有人 來接聽。 一個東南亞年輕女子的口音說:「哦,阿

,阿

不在,不

在。」聲音很陌生,我都懷疑是不是打錯電話。 「阿

不在。

裡了?」我用英文問。隨後我想起來了,上

一任的菲律賓女傭離開後,媽媽一直在找接替的外傭,但申請的人還 沒到,只能暫時請仲介公司幫忙找一個印尼的女傭來幫忙。但英語也 不通。我趕緊改口用國語說:「阿

不在,

裡?」

「不知道,不知道。」

的聲音短促,四聲不分。

「阿

裡?」我重覆說著。

裡?阿

「不知道,不知道。」

只是

還有誰知道媽媽的去處

我繼續打電話給弟媳婦。

樣回答。我只好放棄了。

和弟弟共同分擔越南工廠的經營與管

理,二人輪流往來。 弟媳婦在手機裡說:「醫生說爸爸要開刀,要媽簽字。媽叫我來 水田裡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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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和醫生商量。可是我來了,也沒看到, 先坐車回家,也不知道去

裡了!我也找不到。」

「哦,媽媽!」我在心中輕呼。 麼大的壓力,

會去

我完全可以了解

可能非常害怕,自己

小的媽媽,一個人,要承受

裡? 的恐懼。以前祖父就是因為

齦生了一個小腫

瘤,遠赴台北台大醫院開刀。刀一開,癌細胞擴散,就一去不回,死 亡方歸。自此我們家族都非常害怕住院開刀,彷彿刀一開,就再也回 不了家。祖母

年也是

樣,骨骼老化疏鬆,

寧可承受痛苦,也不

願意住院治療,直到最後,在父親的懷中過世。父親也有一樣的觀 念。媽媽怎麼敢下

個決定去簽字

不管如何,先找到媽媽再說。我決定走路回家。 我想起讀大學的時代,從台北回到台中時,父親常常在台中火車 站等著接我。台中火車站是日據時代的建築,那種濃厚的文藝復興時 期巴洛克風格,紅白相間的正面,典雅的對稱色澤,有一種莊重的氣 質。車站的月台,總是飄著煤油和蒸氣的白霧;

過長長的剪票口,

出了車站,外面老排著一長龍的計程車;計程車之後,才是等候家人 的自用車。我看見父親倚在車子旁邊,斜靠著車子,抽著香 的揮一揮手,口中彷彿還

,遙遙

著日本的演歌。

見了面,他常常問一聲:「吃飯了沒?」 「有啊,吃了便當。」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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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回來了,要不要去吃台中肉圓?」爸爸總是

樣問。

台中肉圓離車站很近,轉個彎就到了。我還沒回答,爸爸就自己 說:「去買幾個回去吧!你阿 軟的,

也喜歡吃。」阿

年紀大了,肉圓軟

吃得動。

飄著老火車站的氣味、台中肉圓的香味、爸爸等候的身影、老長 壽帶一點

鼻的

味,彷彿構成了我回

的記憶。

想不到走路出高鐵,如此曲折。我先下到一樓,再從等候區的中 間

過,在車群之間,還是找不到通往外面的人行步道。最後,我只

好趁著空

,直接

越,才走出高鐵站的建築,來到天空下的馬路

上。 我步上一座天橋,望著一大片廣闊的平野,什麼都沒有,就只有 一些被財團買下的土地,現在還未開發,全部用來當停車場。 第一次用徒步的方式,近距離感受著高鐵和家

是我

的關係。它更像是一

個被圍起來的孤島,荒涼而有幾分寂寞。 「真奇怪,家

什麼時候變成

樣?」我有一種彷彿置身異

陌生。

4 空寂之屋 「媽媽, 半走荒涼的田 自支

裡?」我的腦海裡迅速閃過幾個地點。

路去巡視水田;曾逃亡幾個月

工廠財務讓爸爸再站起來,

水田裡的媽媽

曾在夜

避警察的通緝;曾獨

可以調動幾十個工人,重建工 潑墨書房


廠;

可以當媒婆,幫工人成家。

現在的

,應該不會去找親戚幫忙,

老了,不再看診, 祖

一生好強,從不喜歡麻煩別人。 和父親最熟悉的

添興醫師也

不會去找他詢問。最可能的地方,只有朝天宮媽

。 那是父親中年後投入最多心力的地方。他擔任寺

主委二、三十

年,出錢出力,一磚一瓦,石雕神像,燒香金爐,都是自己去台南、 鹿港、泉州、廈門找木匠、石材師傅訂做來的。

是父親畢生心血所

在,也是媽媽信仰的依托。 現在的

,會不會正拿香,雙手合十,在靠近烏溪的媽祖

,在

黃昏無人的暗暗幽幽香火中,獨自跪著祈求媽祖的保佑,祈求媽祖的 指引? 比起台北,台中的氣候有些熱了,我把西裝外套脫下來,一手勾 著,披在肩膀上,慢慢走著。 我想起來,

姿勢其實也是學自父親。

以前父親喝了酒,會像六○年代早期的日本黑道電影裡小林旭的 造型,披著西裝上衣,唱著演歌,帶一點浪蕩的模樣,從門外走進 來。 他酒後的歌聲唱著流浪的況味:

水田裡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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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黃昏。奇怪的是,一樓辦公室竟空無一人,職 員都下班了,只有一個印尼的臨時女傭,用不熟悉的中文說:「阿 ,阿

,樓上。樓上。」

二樓。平時父母親的房裡,並未見到媽媽。父親睡的床收拾乾 淨,那一條怕他無意識

扎受傷而

的布帶子,垂在床尾。冷

清清,電視機不再傳出平時父親愛聽的台語民謠和日本演歌;空蕩 蕩,輪椅上散置著幾件舊毛毯。一切都空了,靜了。 「媽媽……,媽媽……。」我呼喚著。 沒有回音,只能一間一間找找看。 以前我和弟弟共用的房間,依舊是一樣的擺設,書架上我高中時 期買的許多書,全都被媽媽拿去送給

村圖書館,只有大學用的精裝

書還在。當年朋友常來聊天過夜,最多睡過六個人,連長

上都睡過

人。現在只是無聲的幽暗。 過去祖母睡的房間,有一個大通舖,上頭還擺著祖母年輕的嫁 妝,一個雕花的木頭櫃子。細細的紋理,彷彿祖母的個性,帶著那古 老年代的

靜,雖然

已經去世二十幾年了。媽媽也不在

三樓空洞洞。二十幾年前剛結婚時,

裡。

三樓的房間曾做為我的新

房,有小客廳,可以看電視、泡茶,女兒生下來後由媽媽在台中撫 水田裡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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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每個週末回來看小孩。後來弟弟結婚,住三樓的隔壁房間,生了 女兒,整個三樓有如孩子的遊戲間,充滿童書、玩具,還有一個彈跳 用的彈簧網。當時常有朋友在週末來喝酒泡茶,到夜半才散去。 現在,孩子都長大了,玩具收了起來,書架的童書沾滿灰塵。我 無語看著,心想,媽媽平時生活在

裡,空空蕩蕩,人去樓空;會不

會回想過往孫子一起住的歡樂,而更加感到孤單? 爸爸生病,無法言語;菲律賓女傭言語不通,連說幾句話的伴都 沒有,

是何等寂寞。以前

員工都依賴著 親送油飯,都要

是「頭家娘」,所有孩子的阿

,所有

來發薪水,發落工作。許多員工家庭的婚喪喜慶、提 來處理,

才是公司的靈魂。如今

也不管營運的

事務了。 平時自己未曾注意,如今孤獨一人尋

,才開始體會

的心情。

我在三樓的樓梯間,向四樓喊著:「媽……,媽……」,正猶豫 要不要去朝天宮媽祖

看看,此時傳出了媽媽的回聲:「我在

裡。」 我回應著走上四樓的祠堂。 「我在樓上拜拜,你也上來拜祖先吧。」媽媽說。

5 幽暗祠堂 四樓是頂層加蓋的小閣樓,空間不大。面東的一側是神

水田裡的媽媽

,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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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觀世音、土地公和祖先的

位。

黃昏的光線全暗下來,只有一盞老舊的日光燈和供 燈,映著媽媽有些蒼白的臉。三炷香插在祖先的 半,顯示

已經在

「媽,

位前,已燒去大

裡待了一段時間,薰香的味道充滿小小的空間。

怎麼一個人在

站在祖先

上的紅色小

裡?」我走到

的面前說。

位前,拿一條抹布不斷擦拭

子。動作遲緩,彷彿

不知道如何停下來似的,抬頭看我一眼,又繼續慢悠悠的移動雙手。 「媽……,我回來了。」我喚 像是回過神來,低聲回說:「

。 !

一陣子你爸爸生病,我都

只是上來燒香,菲傭也一直換人,沒有人來照顧 頭有很多灰塵 先。」

神明廳,你看,上

!剛剛上來,才仔細把它擦乾淨。你先來拜一拜祖

點上六炷香。

「先拜神明,再拜祖先。告訴

的祖先,你回來了。」

喃喃

說。 我默默祭拜,祈求神明保佑父親

一次可以渡過難關,平安回

家。 看著我插好香,媽媽又拿起抹布,默默擦拭供 了供

,再擦一擦香爐前掉落的香灰。

的另一邊。擦完

並不說什麼似的神情,讓我

有些不安。 「媽……已經很乾淨了,休息一下吧!」彷彿怕嚇到 水田裡的媽媽

似的,我 潑墨書房


輕聲的說:「現在,爸爸怎麼樣了?是不是要開刀?」 「現在,醫生要我們簽字,不簽字就沒有希望了。」 「怎麼突然變

麼嚴重?」

「上次過年時,他從床上自己爬下來,跌倒在二樓客廳,那時候 可能就有點中風,只是我們不知道。後來我看他情況變得嚴重起來, 坐在輪椅上,整個人會慢慢的向一邊傾斜,拉都拉不回來。今天早上 他連喝水都有困難。

他喝水,他不會

是。我趕緊叫救護車,帶他去醫院檢

,都流了出來,滴得滿身都 。醫生看了,說有中風的跡

象,還問我們怎麼到現在才送來,已經很嚴重了……。」媽媽自責的 哽咽著。 「

!媽媽,我們不是醫生,也不知道怎麼判斷。如果當時立刻

去看醫生就好了。」我也自責的說。 「沒辦法,那時候大過年的,醫院不開門,去

裡找醫生?」媽

媽說。 記憶中,那是大年初二,爸爸想從輪椅上起身,卻無力的跌在二 樓地板上,是大妹先發現的, 斷了,還裹著石膏,

因為年前帶孩子去哈爾濱滑雪跌

,根本無法扶起爸爸,

只能對著樓梯

口大叫,「快來人吶,來人吶!爸爸跌倒了!」 我上樓時,只見爸爸痛苦的在地上喘息,右手想 努力抬高,不斷 水田裡的媽媽

住地面,頭部

扎想爬起來,可身體不聽使喚,只能大口喘氣。我 潑墨書房


扶住他,他的身體無力,無法

起,我只好讓他先坐在地上,要媽媽

倒一口水讓他喝。 媽媽慌慌張張,從旁邊抓了一瓶礦泉水,從裡面倒一杯水,給他 喝了一小口,看爸爸緩了一口氣,再

他喝下兩三口。喝下後,爸爸

並不動作,只是坐在地上,臉色慢慢變紅。後來我想扶他起來坐上輪 椅,卻嗅出酒的味道,覺得奇怪,仔細去分辨,味道竟來自爸爸,我 感覺有點不對勁,

看一下剛剛的瓶子,才發覺那礦泉水瓶裡裝的竟

是米酒。那是媽媽早上拿去四樓拜神用的米酒, 子

和其他的礦泉水瓶

混了。 「

呀!剛剛爸爸喝下去的是米酒!」我說。

我們家很少使用公賣局的酒,而是向親戚購買自釀的糯米酒,裝 在一個二十公升的大桶裡。平時

些酒都放在廚房料理用,今天因為

拜拜,分裝到礦泉水瓶子裡,沒拿回廚房,竟不小心被當成水,

爸喝了。 我和妹妹看著爸爸喝了酒,臉色很快漲紅,趕緊把他扶上輪椅, 安置好身子,還笑著說:「爸爸

不好很爽,因為太久沒喝酒了。」

現在回想,是不是爸爸誤喝了米酒,才會如此?我有些自責,但 一想,更自責的可能是媽媽,便回頭安慰

:「當時是過年,醫院確

實都沒開。」 「今天早上,我看情況不對,趕緊帶他去醫院。醫生看了嚇一

水田裡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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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立馬做斷層掃描。他說,爸爸腦部後面,有一個小血塊,是淤 血,可能是上次跌倒的時候,沒處理好,變成舊傷,或者是後來又跌 倒,才造成的,現在也

不清楚了。」

「醫生要怎麼處理?」 「醫生說,要趕快開刀,把血塊清出來。如果不開刀,會一直惡 化下去,最後整個血管阻塞,壓迫神經,身體沒辦法動。那時,就沒 辦法治療了。」媽媽說。 「那就安排開刀吧!」我說。 「可是,你爸爸年紀大了,身體不好,開刀會流很多血,他體力 不知道能不能負荷?而且開刀以後,醫院很容易感染,如果有什麼意 外,就回不來了。」媽媽嘆了一口氣說:「我也不知道怎麼 辦……。」 「可是,如果不開刀,就只有……」我有些猶豫,不知道如何措 詞,只好說:「如果不開刀,就等於放棄了。」 「可是如果開刀,」媽媽有些傷感的說:「有什麼意外,像 三合院那邊,你的四

婆,四叔公過世以後,

刀,結果病情變很嚴重,孩子讓

得了癌症,後來去開

氣切,現在只能靠一根管子打

進去。整個人昏迷不醒,變成植物人,已經四、五年了,

樣多可

憐!」 「啊,四 水田裡的媽媽

婆!」我想起小時候在三合院裡,看見四

婆的那一 潑墨書房


。因為長年在土地裡勞動,

的五根

趾頭張得開開的,黑黑粗

粗,彷彿每一根都很努力要抓住大地似的。 都愛聽音樂,看武俠小說,他們特別

的家中,幾個叔叔姑姑

我,總是讓我

在他們家的大

通舖上,聽著黑膠唱片,看著東方玉的武俠小說。夏天天氣很熱,四 婆喜歡在我全身灑滿白爽爽

子粉,一邊吹著電扇,一邊像摸小狗

那樣,摸著我的背,哄我睡覺。四叔公種地瓜,四 們家的大 長大

裡,摸出一個

得黑忽忽的地瓜,拿給我,說:「你正在

,肚子容易餓,給你吃!」 「四

婆,很

我們家的孩子。」我說。

媽媽柔聲的說:「你四 院看

婆總是可以從他

。我去看了一次,

母,阿母,

婆的兒子阿祥很乖,很孝順,每天去醫 什麼都不知道,阿祥在旁邊,一直叫『阿

阿嫂秀絨來看你了。』可是有什麼辦法,他都阿母阿

母,叫了四年了,還叫不回來。」 說著說著,媽媽眼眶紅了起來:「 死不了,活也不能活,你四

累子孫啊,

磨自己,死也

婆心肝內,一定真艱苦……」

「我們可以不要讓爸爸氣切。」我說:「但還是開刀吧,不然就 是等……。」那「死」字,我竟說不出口。 「以後,我若老去了,你們子孫都要記得,千萬不要讓我氣切, 不要急救,不要

磨。讓我平平靜靜,好好的過去。」媽媽語氣

的說。

水田裡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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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暗紅色供

,被

擦得如此乾淨,映著祖先

位前紅色的燈

光,雖然是十燭光的小燈,竟彷彿輕輕搖曳起來。 望著祖先的

位,默然想到,如果爸爸走了,他的神明,會不會

像祖母一樣,回到祖先的

位,回到楊氏家族的共同墓園?

我想起很遙遠以前,那麼 看見

愛我的祖母,

的神明在天,現在有

水田裡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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