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錄自臺灣建築學會會刊雜誌第103期 連續與斷裂──建築的批判性 The Continuity and Interruption of Critical Architecture
王昱翔
建築採樣與再製：拼湊行為下的建築 Architectural Sampling and Reproduction: Architecture as the Act of Bricolage
連續與斷裂——建築的批判性
建築採樣與再製：拼湊行為下的建築 Architectural Sampling and Reproduction: Architecture as the Act of Bricolage
文．圖／王昱翔
I. 非線性演化過程 當代的全球經濟與生態所面臨的急迫性危機，迫使我們開始對現 代化後所造成的自然、文化、歷史、政治、經濟等分裂進行全面性檢 討。然而，當代建築學對此的反省，依舊無法擺脫現代主義過後所造 成的二元對立框架，我們似乎必須對這樣反分裂的延續性提出某種新 的觀點與論述。在這樣的前提下，英國倫敦建築師 Tom Emerson 與其 事務所 6a Architects 和建築評論家 Irénée Scalbert 於 2013 年共同出版一 部名為 Never Modern 的建築論述，當中借用法國哲學家 Bruno Latour 在 1991 年出版的 We have Never Been Modern 提到的人類學原始演化觀 點，並從建築學的角度切入，提出一種不同於後現代主義中歷史延續 性的替代結論 注 1。 論述中借用法國人類學家 Claude Lévi-Strauss 的論點，即修補匠 （Bricoleur）和現代工程師（Engineer）的差別：人類原始在面對問題時， 普遍如修補匠以再利用的方式來修正或轉化既有的工具與知識，以處 理手邊上的問題，而非像現代工程師般以革命性的技術發明或選購特 定目的性工具，進而提出解決方案注 2。這裡所指稱的再利用行為，與 我們所熟悉的舊物新用等以經濟及環保立場的出發點不同，其行為更 傾向於對歷史敘事和建築知識的重新再建構與再應用，並包容其意外 發生的一種即興修補與拼湊（Bricolage）行為。對此，美國後現代主義 理論家 Charles Jencks 以美國喜劇演員 Buster Keaton 的默劇作品，作為 拼湊行為的一個模型展演注 3，透過其修補匠式的態度，機靈地重新運 用毫不相關的工具元件，進而巧妙地轉換常理的空間情境，來闡述其 超現實主義的幽默語言，亦表達了空間美學的建構即是對自然、文化、 歷史、政治、經濟等語境和意義上的精心操作。這種對事物與知識的 再運用所產生敘事上的轉譯，在演化的時間意義上可以被閱讀成：延
王昱翔 Office msa 協同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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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性並非架構在線性的先後關係系統上，而是過去與現在的同時並存， 且具偶然性的新現實（New Reality）再建構之演化過程。
II.後設記憶資料庫 拼 湊 的 材 料 來 源 仰 賴 對 歷 史 脈 絡 與 記 憶、 周遭環境以及日常行為進行偵探式的資料庫挖掘 與取樣。延續 50 年代英國建築師 Alison and Peter Smithson 承襲達達主義的現成物（As Found）美學， 其 空 間 證 據（Evidence） 的 探 索 過 程， 對 於 Tom Emerson 而言，與其說是空間先例（Precedent）的 研究，更傾向是一種對於人類共同潛在記憶（Latent Memory）的一種參照與再建構的過程注 4。相對於 空間案例上的再現與參考，空間上的共同潛在記
Buster Keaton's absurd play in an everyday setting in Scarecrow, directed and played by Edward F. Cline and Buster Keaton, 1920
憶裝載著對於真實性的感知，也可能同時是一種 慾望的虛構與想像。然而，受到常理的約束，在
影 Cours du Soir（1967） 裡 也 對 此 觀 點 作 出 了 回
現代社會中，大眾對於空間感知和日常記憶通常
應，飾演老師的 Tati 在課堂上向學生示範其階梯
是盲目且麻木的。法國小說家 George Perec 與其寫
被撞擊的聲音之最佳角度與探討如何掌控失去平
作團體 Oulipo 以類科學的後設寫作文學實驗，試
衡的禮儀維持。階梯危險性的荒誕展演似乎在挑
圖解放我們對於街道中各種習以為常卻時而荒誕
戰與回應我們習以為常的設計準則 ── 法國建築
的現象的有限認知。透過極微觀的細節（甚至近
工程學家 François Blondel 於十七世紀所建議的樓梯
乎愚笨的）研究與後設遊戲式的紀實敘事方式，
設計方程式注 7。樓梯的安全性議題在這討論下，
從根本上將被觀察的空間情境視為一種真實的感
並非純然的圍繞在理性建築科學領域的建議，而
注5
。George Perec 的
是通過細微日常心理學的關注來揭露樓梯的另一
虛構文本在此脈絡下，可以被解讀成一種架構在
層面向。無論是 George Perec 的文學實驗和 Jacques
後設的人類學和日常社會學研究基礎之上的創作
Tati 的非理性展演，其超現實的空間敘事來自於日
方式注 6。
常「真實性」的重新關注。建築記憶的取樣與創
知經驗與類虛構記憶的合成體
此外，法國導演及喜劇演員 Jacques Tati 在電
造於此並非是兩個獨立的實踐過程，事實上，日
Jacques Tati's demonstration in Cours du Soir, directed by Nicolas Rybowski, 1967 ARCHITECTURAL INSTITUTE OF TAIWAN MAGAZ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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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記憶的觀察與虛構敘事可被合成為同一個動作，
國事務所其中一個工作是負責策劃 t-sa forum X AA
過去的記憶本身在這層意義下已是被虛構的未來。
Visiting School ── 一個由事務所帶領，意圖想要 橋接學院教學與事務所對「真實性」探討的工作
王昱翔X長短樹鄉村研究所訪談
營。其中，題目的設定是以十八世紀被義大利建
於網路視訊會議 2021.05.12
築師和畫家 Giovanni Battista Piranesi，將分析式的 觀察與虛構的建築想像同時發生在建築測繪行為
問題1
上，可以說是一種合成對現場的觀察測量與敘事
長 短 樹： 受 作 家 Georges Perec 與 Oulipo 文 學
方式的設計訓練方式。然而，在臺灣教書與學生
實驗團體等日常性關注的啟發，影響你在學院建
對談的過程中發現，觀察工作容易被操作成對於
築系教學的內容，恰巧和我們的教學內容有某種
某種事情的再現，導致觀察的結果與設計策略總
程度疊合與對話，請你分享一下這部分的想法。
有著很大的鴻溝。我認為若將觀察與測繪本身視 為一種如 Oulipo 文學實驗的超現實遊戲操作，相
王： 在 AA（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英 國 建
對於線性的創作過程，是更自由的。其創造力可
築聯盟）第一次接觸到 Georges Perec 與 Oulipo 文
以在習以為常的「真實性」提問，以及在充滿隨
學實驗團體的時候，對我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衝擊。
機、意外與即興的過程中發生。
在接觸他們之前，我受到的教育更注重的是「如 何去提出一個創新的概念或提案」，創作過程是
問題2
相當線性的，因此取樣與創作容易淪為一種因果
長短樹：對無名建築的類型研究與鄉村構造
關係。在 AA 時期，巧合的是，遇到的老師都承襲
物考現紀錄我們累積了一些資料庫，希望成為日
了 Smithson 夫妻的 As Found 美學或 George Perec 的
後我們在空間實踐的可參照的對象，我們感覺你
Infra-Ordinary 微觀日常觀察，反而學習到非常輕盈
對於轉化參照對象（Reference）用於創作的方法相
的提案方法。延續到老師倫敦事務所 t-sa Architects
當熟悉且認為重要，能和我們分享一下這部分嗎？
的建築實務工作，我發現對日常「真實性」的觀 察方法論，其實是可以被無縫延伸運用到對於建
王：Tom Emerson 在 Never Modern 書 中 談 到
築語言、構造甚至是時間性等探討，設計本身可
建築知識等再利用行為，我認同其轉化參照對象
以透過相當精細的測繪工作展開。此外，我在英
（Reference）更傾向於是一種人類共同記憶的參照 過程，例如從古典主義的構造形式、環境脈絡到 日常生活經驗等記憶，參照轉化的過程本身即是 人類原始對於事物的延續和演化過程。在英國的 大部分建築實務中，由於生活周遭全是具有歷史 感的狀態，對於歷史的論述與週遭環境的回應已 經是一個基本條件。在這樣的狀態的限制下，我 們幾乎是逃離不了參照與轉化的過程 ── 有些地 區外露鋼構造是無法通過都市審查，必須以磚構
Fantastical view of the Via Appia, etching by Giovanni Battista Piranesi,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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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或外掛磚作為立面，那就得對磚本身的構造性
t-sa forum x AAVS, drawings by student Oratai Taechamahaphant, 2016
和歷史加以了解，才有辦法提出具說服力的論述。
地域與文化，建構了一種看待事物的方式，它怎
然而，在臺灣這樣歷史較不連續性的脈絡下，其
麼影響我們這一代現在設計進行的狀態？
討論跟研究本身被看作是一種額外的操作過程。 但在關注長短樹的工作與無名鄉村構造物的考現
王：若從人類學談論演化的角度來看，我們
紀錄，我認為其非建築師所建構的延續性發展卻
現在正處在一種去中心的全球化下所發展的經濟
是以一種更類似於拼湊行為（Bricolage）的方式，
體系，世界本身趨向於由各種小單位群體的拼裝
其演化行為非常具有特色。因此，臺灣的建築設
物 所 建 構 出 來 的 一 個 大 型 的 拼 裝 物（A Work of
計專業該如何建構在這樣的複合式的演化脈絡下
Bricolage）。 喜 劇 演 員 Buster Keaton 和 Jacques Tati
來進行延續性的討論，我個人是認為相當有潛力
在真實意義轉化上的再應用與精心處理所建構出
的。此外，從 Georges Perec 所建構出的類科學後設
的新現實，似乎暗示拼裝行為（bricolage）在建築
探索行為與拼湊行為的觀點來看，在臺灣這種複
尺度上的討論可以折返於全球尺度至小建築、室
雜且特殊的基地上，好像被允許以一種自由且開
內、甚至到五金材料的尺度。我們的事務所 office
放甚至荒誕的轉化參照行為。若此觀點成立，我
msa，在隨著現今的經濟局勢下，試圖跨區域地以
很期待臺灣這種沒有包袱的狀態所帶來全新延續
英國、日本與台灣的小尺度案子和系列的工作坊
性的討論。
來作為一個試驗場。透過其日常記憶與地域文化 的某種相似性與差異性中，試著提取可被相互參
問題3
照或可被再運用的拼裝材料。對此，我認為長短
長短樹：拼裝（bricolage）觀念和我們在臺灣
樹在台灣鄉村中似乎也身處在這樣的一種經濟脈
鄉村感興趣的構造物氣質有所連結，它似乎超越
絡下。這或許這不是長短樹的原意，但長短樹直
ARCHITECTURAL INSTITUTE OF TAIWAN MAGAZ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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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day demolition workshop for a share kitchen event in Yuzawa City in Akita run by Office msa, 2019
接取樣或混種日本建築師篠原一男和瑞士建築師 Valerio Olgiati 的構造記憶至台灣拙樸且不受控制的 鄉村狀態之中，具有如同喜劇演員以機會主義下 所生產的意外品質，在這篇文章中應可以被解讀 成是一種地域的拼裝物。
注釋： 1. Lecture at 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by Tom Emerson, Never Modern, 2014 2. Irénée Scalbert and 6a architects, Never Modern,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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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harles Jencks and nathan Silver, Adhocism: The Case for Improvisation, 1972 4. Lecture at 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by Tom Emerson, Never Modern, 2014 5. Tom Emerson, From Lieux to Life..., AA Files, No. 45/46, winter 2001 6. Symposium at Architectural by François Penz, Film, Space, Architecture, 2018 7. François Penz, Cinematic Aided Design: An Everyday Life Approach to Architecture,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