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女與山神的約定：女孩的第一座百岳

小確切──開箱美好生活實踐方案

「山並非高就最危險, 生命考驗也沒有真正的通知單。我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屬於自己的聖山 , 在漫長的人生路上 , 可以使自己脫胎換骨、淬鍊轉變。」

── 臺灣首位完登世界七大洲頂峰的女性江秀真

///

2020 年夏天 ,12 位 17~22 歲的女孩通過「臺中女孩圓夢計畫」徵選在臺中女兒館相遇 , 組成一支全女性登山團 ( 含領隊、嚮導及工作人員皆為女性 ), 她們自稱為「進擊的雪女」。經由工作坊學習山林知識和登山技能 , 並前往谷關七雄之一的東卯山實地訓練後 , 踏上三天三夜的路途攀登臺灣第二高峰 ── 海拔 3886 公尺的雪山 , 完成了女孩的第一座百岳。

**雖然山頂很冷 , 白茫茫的雲霧遮住了大半風景仍難掩女孩們攻頂的興奮和喜悅。**

入山儀式

「你要告訴山神你的名字、出生年月日、住哪裡、為什麼來 ? 請祂保佑山行能夠順利、平安。」喜愛爬山的芃說明雪女團在登山口前進行的特別儀式 , 女孩們藉此表達對山的尊敬 , 也向山神預告她們的到來。

在綿綿細雨中 , 雪女們奉上最珍惜的行動糧 ( 登山時能隨時補充熱量的食物 ), 屈膝面朝山 , 以水代酒 , 期許自己能拋開煩憂 , 成為與山共生的靈。「上去了以後 , 我們就是靈魂。」佳諭笑著說。祝禱完畢 , 對著天地撒下幾滴水 , 合掌說聲「謝謝」, 旅程就正式展開了。

山神的考驗

這群女孩難道沒有任何害怕 ? 當然是有的。在登上山頂之前 , 雪女們必須通過山神的考驗 , 不倚賴高山協作員 ( 專人協助登山客揹負行李、炊煮料理等 ), 憑自己的力量揹起將近 12 公斤的食材與裝備 , 連續三日走在崎嶇蜿蜒的陡峭山路上 , 還要克服在野外如廁 ( 衛生紙要自己帶下山 ) 的心理障礙 , 面對隨時可能襲來的高山反應。

除了這些擔心 , 幾位女孩還遭受親友的質疑 :「不要吧 ! 感覺很危險。」「你明知道你的年紀最小還要去 ?」「真的要去嗎? 會很累喔 ! 你平常沒在運動吧 !」但反對的聲音仍澆不熄女孩滿腔的熱血 ,「如果我討厭的爬山都能完成, 那其他事情就不會這麼難了。」不喜歡運動的憶辰這麼說。明知眼前困難重重 , 女孩們仍然帶著決心 , 往前邁出步伐。

一個人走得快一群人走得遠

「腳程比較慢的夥伴會走在前面, 把注意腳邊樹枝和碎石的提醒往後傳 , 在那時候覺得大家是連在一起的。」經驗較少的玉華時常被安排走第一個 , 她解釋隊伍巧妙地運用每個人的速度差異來安排行進順序 , 身體間的默契像一條繩子讓她們在能看見彼此的距離之下 , 緊密地相互照顧。

有幾位女孩坦言途中曾想過要放棄 , 但是夥伴的鼓勵支持了自己繼續走下去。「我覺得沒有她們我真的爬不上去」葶芸肯定地說 ,「因為大家是一起上去的 , 如果你一個人放棄的話 , 等於有一個人得陪你下山。」平時忙於課業的她將雪山行當作一場突破自我的冒險 , 她說倘若放棄登上雪山 , 不知道未來還有沒有時間和機會 , 還會不會遇到一群這麼棒的夥伴。

嚮導郁穎也表示這是她帶過最特別的團隊了 , 很少看到無共同生命經驗的孩子能很快調頻到同一線上 , 團隊成員透過彼此約定 , 誠實說出自己的不舒服 , 建立信任的牽絆 , 為她們降低很多登山的風險。

女孩的山林課題

月經和無法洗澡可能是許多女孩對於登山感到卻步的原因 , 然而出發第一天就遇上月經報到的佳諭卻不這麼想 :「可能是因為在山上作息比較規律 , 經痛到後來就沒那麼嚴重。」她認為在山裡反而更能體會身體的知覺。愛乾淨的葶芸一開始也無法接受三天不洗澡 , 行進間聞到陣陣汗臭令她感到焦慮 , 但後來發現大家都一樣時便無所謂了 ,「要臭一起臭!」她爽朗地說。山的純粹讓女孩們意識到需要和能力 , 也在每個跨出步伐與交換呼吸的瞬間裡一次一次地感受自己。

真正令女孩們覺得難熬的是寒冷和高山反應 ,「頭有點脹脹的, 會有點想吐 , 只能調整呼吸 , 不要急、慢慢走。」高山反應較嚴重的佳諭和憶辰並沒有被打敗 , 仍靠著意志力自己走下山。女孩說 , 登山很辛苦 , 然而真正走過會發現 , 所有的辛苦與疼痛 , 在停下來遠望美景的瞬間和吃下親手煮的暖呼呼晚餐後 , 都會被治癒、被收穫。

嚮導群出了一些任務給雪女們 , 包括在雪山上分享生態知識、自揹自煮和把垃圾帶下山 …… 等 , 希望她們除了事先蒐集資料 , 也以這個年紀專屬的眼光去看看大自然的美麗和脆弱 , 被山神眷顧的女孩們第二天甚至在山屋門口遇見了珍貴的臺灣野山羊 !

幾位女孩認為途中最可怕也最有趣的部份是從雪山主峰返回三六九山莊時 , 因為有些團員狀態不佳而分成兩隊 , 然而逼近黃昏時分 , 後方的隊伍必須經過一段摸黑的路程 ,「眼睛像動物一樣適應了微微亮的天 , 可以不用依靠頭燈 , 五官都敏感起來了。」佳諭當時雖然身體不適 , 仍不忘尋找樂趣 , 她興奮地描述天將暗之際置身於黑森林中的新奇。黑漆漆的夜裡 , 循著閃閃爍爍的頭燈與女孩的歌聲 , 讓遙遠的歸途變得輕鬆許多。

全女登山又如何 ?

「你們全部都是女生喔!」女孩說途中雖然偶有山友驚嘆 , 但並沒有因為女性身分受到歧視 , 反而得到許多支持和打氣。「我覺得人就是人啊 ! 如果你做好準備 , 女生還是可以和男生做一樣的事情。」芃說自己不喜歡用性別去定義一件事 , 她覺得達成目標應憑藉自身的努力 , 無關乎性別。

領隊大貓曾在過去的講座中分享道 :「其實去除性別我們就是一位能為自己負責的登山者。」如今女性從事登山活動已經很普遍 , 她希望未來「全女登山」不再需要被特別強調 , 也期許女性明白 , 只要做好功課 , 並對山保持敬畏 , 將男性角色抽離後 , 自己也有能力做到 , 不需要侷限於男性應要做粗重的活動 ( 搭帳、劈柴 ), 而女性要做細膩的工作 ( 煮飯 ) 的想像裡。

在山裡與過去的自己面對面

不同於一般登山團 , 嚮導群將牌卡融入山行 , 最後下山時每位女孩都抽了一張帶著訊息的「彩虹卡」 , 並帶著卡片獨行三公里至七卡山莊 , 藉著重回個體的過程給自己時間聆聽內心的聲音 , 以卡片為線索去找尋三天裡最想記得的自己。

葶芸說她最大的收穫是認識了一群不同領域的朋友 , 未來願意給自己多一點機會去嘗試不同的事物。玉華則說 :「這是我第一次找到喜歡一件事的感覺 , 也是第一次有這麼想要完成的東西而主動去追求 , 好像開始漸漸有了自己的想法。」

「平常在團體中被看見是獨自一人的時候, 可能會被認為很奇怪 , 但在山裡就只有山跟自己 , 所以還好。」佳諭覺得在山上可以不必在意外人的眼光 , 過去的自己習慣獨處、不喜歡麻煩別人 , 卻在這次的山行學會傾聽自己的需求、允許自己接受幫助。

團隊中年紀最小的玉華也說在山裡不分年齡、職業和學歷 , 大家都是一樣的 , 並不會因為年紀最小受到特別的待遇。

憶辰過去總認為人不必活太長 , 此行讓她對於生命有了新的體悟 :「我想, 如果人生是一杯混濁的泥水 , 那活得長久 , 我們可以見識到其中晶瑩、清澈的部分 ; 如果人生短短就結束了 , 那就不會有這頁精采寫在我們的故事裡面。」

有一些情感深層的話題是專屬於全女團的 , 領隊大貓說雖然大家的年齡有些差距 , 擁有各自不同的人生時區 , 但在並肩分享的時刻 , 她們的心靠得很近 , 好像看見了每一個人最真實的樣子。

返家前 , 女孩們在森林裡圍著圈 , 好似與過去的自己面對面 , 受過傷的靈魂得到治癒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