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精英時代
NO.1
No.154 Feb 2017
Lifestyle Aesthetics Vision Industry Entertainment T H I N K
G L O B A L ． D E S I G N
T O M O R R O W ． 設 計 改 變 世 界
生活，在路上
The Road of Life 一起出發吧！ 穿梭人情暖暖田埂小路，踏入山徑、或擁抱海洋航線， 以步伐丈量世界，也隨著步伐起落重新調整內心的節奏。
跟著郵差李翔一起送信去 溫柔擺渡人，北投摩托 車運將陳伯 漫步140歲恆春老街 野地錄音師范欽 慧的寂靜山徑 走進黑熊森林，李香秀導演 藝術家 挑戰4286公里太平洋屋脊步道 秦政德的立碑謎路 印度大吉嶺健行，窺見神山干城章嘉峰 送給伊美黛 的瑪哈里卡公路上 台灣不老船長劉寧生的人生航線
集團編碼 1GMV154 書店退書日期 106 年 4 月 4 日
麥浩斯
定價 NTD198 元 HKD49 元
美學生活 指南
Feb 2017 No.154．每月5日出刊
起出發吧！ 穿越人情味洋溢的田埂小路，和在地人一起漫遊百歲老街， 駛向公路、踏入山徑、或擁抱海洋航線， 在行走之間，我們學著聆聽、學著觀察、學著和自己相處，也學著適時迷路。 以步伐丈量世界，也隨著步伐起落重新調整內心的節奏， 在恐懼與極限邊緣，在撤退與前進兩端， 一條隱形而堅定的路，也將逐漸展開。
The Road of Life 一
帶著相機送信去 善化郵差李翔 擺渡人的溫柔 北投摩托車快遞運將陳伯 小鎮日常 漫步140歲的恆春老街 在城市裡學迷路？ 林中覓覓墨響山音 秦政德的立碑謎路 聆聽聲景之路 野地錄音師范欽慧 走進黑熊國 黑熊森林導演李香秀 古道漫步 認識不一樣的台灣 切換視角預備起 路上觀察學 用步伐丈量世界 挑戰太平洋屋脊步道 到山上走一趟人間 大吉嶺•辛格里拉健行 瑪哈里卡公路上 見證菲律賓近代史 公路電影•路之書選 跨越恐懼，才有路 台灣不老船長劉寧生
企劃｜方敘潔 文｜方敘潔、彭郁庭、Funny Li、賴韋廷、陳頌欣、 凃倚佩、鄭雅芝、楊世泰、李郁淳、阿潑 攝影｜張藝霖、陳頌欣 封面圖片提供｜李翔 美術設計｜黃見郎 插畫｜施真穎 圖片提供｜各單位
Funny Li圖 李翔
李翔有個綽號叫「差差」，因為他是
熟悉的檔車噗噗聲響起， 那聲響劃過靜悄悄的農田、魚塭、庄頭， 郵差除了送信以外，還可以做些什麼？ 一名用相機寫日記的郵差，藉由當地的溫暖人情獲得療癒， 而他所分享的點點滴滴，也記下了台灣鄉道的可愛。
文
當
靠人情味找方向
一名郵差。李翔在善化郵局當郵差已 經當了 12 年，負責送善化和安定兩
李翔的工作從熱鬧的市區出發，沿途穿
個地方的信。倘若要談論「路」的話，
過荒涼的田區與魚塭，一天要騎上 60
郵差可以說是這一領域的專家，任何
公里。「只要離開了大街，郊區就是農
一條在地圖上或不在地圖上的道路，
業保護地，那裡有很農村的聚落、老
只要有人家居住，有掛牌地址，都在
厝、牛墟市集，對比相當強烈。」他說。
他們踏路的範圍。
郵差所服務的範圍不見得都在家鄉，像
1
李翔也不住在善化，但因送信的關係， 可 是， 李 翔 又 有 那 麼 一 點 不 同， 他
使他漸漸成為在地的一份子。
算 是 一 名 非 典 型 的 郵 差， 他 利 用 空 檔時間拍照分享工作途中的所見景
舉例來說，當地人常用的鄰里稱號，對
致，使他成為擁有 3 萬多名追蹤者的
郵差來說是必備知識。尤其是無路名區
Instagramer。郵差是他的工作，攝影
域，像是牛莊、蘇厝、鄭拐、東勢寮等，
是他的興趣，當兩者碰撞在一起，就
不知年代傳襲下來的稱呼方式，可能取
成了一種另類的在地紀錄。
自風土特徵或族姓人家，唸起來有著濃 2
濃的在地氣息。一行短短的地址，代表
得 送 上 幾 回 之 後， 才 能 算 是 摸 熟 在
著當地人對故鄉的辨認方法。
地，可以獨當一面。在日復一日的行
卻只能投遞無言，用背影說再見。
路中，郵差送信就彷彿農人巡田水那
「郵差是一份很辛苦又孤獨的工作，
偶爾，也是會遇到寫錯地址、門牌整
般。每月一次的水電單投遞，也成為
從分揀、送件到排路順，所有工作幾
編、找不到路的情況，這時候當地居
鄉下空屋的定期拜訪。「今天的雜草
乎都是獨自作業，也不像上班族有交
民的人際網絡系統，就是最有用的「活
還是那樣有精神啊！」、「能撐過颱
換 八 卦 情 報 的 茶 水 時 間 ……」 李 翔
導航」。誰是誰的親戚、誰不住這裡
風真不容易！」、「你沒被拆掉真是
說，在開始玩攝影之前，郵差對他來
了、誰可以來代收……就像電影《海
太好了。」面對無人應門的老房子，
說是一份單純的工作，直到攝影引導
角七號》裡老線民與綠色偵探聯手辦
短短交付過程上演的內心戲，加深了
他去注意身邊的風景，才覺得有這些
案，讓無法投遞的信件又獲得重生。
李翔對老房子的關懷。
可愛的阿公、阿嬤陪著，這份工作再 累也無所謂了。
把送信當成巡田水
可是，在熟悉的日子、熟悉的路徑、 熟悉的位址，有時老屋卻躺成一片瓦
在所有郵件種類中，水電單是所有菜
礫，終在歲月摧殘下靜息。離別無預
鳥郵差都必須經歷的基礎訓練，必定
警地來到，而郵差身為一位路人甲，
1 李翔的工作從熱鬧的市區出發，沿途穿過荒涼的田區 與魚塭，一天要騎上 60 公里。2 當地人常用的鄰里稱號， 像是牛莊、蘇厝、鄭拐、東勢寮等，念起來有著濃濃的 在地氣息。
在路上的老朋友
郵差所服務的範圍並非 都在家鄉，但因為送信 久了，從一句兩句簡單 的招呼累積起來，郵差 和在地人竟也像鄰居那 樣，變得熟絡了起來。 李翔特別喜愛送信到老
鄉鎮，當摩托車騎進巷弄裡的時 候，觸眼所及的都是老紅磚房，彷 彿鑽進了時空隧道，回到了古早的
在廟口賣臭豆腐的阿嬤，認真炸臭豆腐的神情很吸
戴著拯民宮帽子的阿伯，並不住在善化，雖不知他
年代。尤其是和鄉下阿公阿嬤們互
引人，在阿嬤身上可以看見一種現代人少有的堅持，
從事什麼行業，但一年四季裡頭至少有三季打著赤
阿嬤做的臭豆腐也很酥脆好吃。
膊，勇壯體格讓人獻上至高敬意。
這位榮民伯伯患有很厲害的重聽，互動上比其他人
阿姨把自己的院子改造成為開心農場，她說李翔很
困難，可是久了竟然也變得有點像朋友，把郵差視
像她兒子，叫他要常去坐，有時會硬塞菜給他，就
為當地人對待著。
像老媽那樣揪感心。
動，他們平日的生活或日常談天， 就是最自然不過的人文風情。 在送信過程與老人家的互動，令 李翔最有感，「現在的廣告信件 太多了，人們對於收信這件事也 因為過於頻繁而覺得普通，不再 像從前那樣充滿了期待。」他說， 「大概也只有這些老阿公、老阿 嬤們還會在乎收信這件事，從他 們充滿期待的態度，些許能夠感 受到從前人們對於郵務的敬意， 十分令人感動。」
文 賴韋廷 攝影 張藝霖
投的另類特產「機車快遞」是個相當老派的叫車服務。 在崎嶇山路、小徑與單行道遍佈的北投，搭乘機車快遞比一般的小黃還要方便。 像陳伯這樣的前輩級運將，不用地圖、腦海裡牢記了兩百多個電話號碼， 從接送昔日溫柔鄉的侍應生，到現在載著要去安親班的小學生。 穿梭在山徑間的機車快遞，也像是穿越了一頁頁翻轉中的北投歷史。
北
「嘛是有年輕人會來做啦，但是喔，
卡的飯店員工、為忙碌的家長接放學
少 年 仔 騎 起 來 呼 呼 叫， 動 不 動 就 飆
後的小孩到安親班、大雨夜裡為不便
車，人客不放心不喜歡啦，還是會找
出門的老人家送便當、乃至於過年送
我們這種老的。」阿伯的名字是陳照
阿婆到山上廟裡拜拜，只要客人有需
瑞，車行裡的人、老客人叫他老陳；
要，多遠多奇特的接送，他們總是能
少年仔則稱他為陳伯，或者直接就喊
夠 使 命 必 達。 雖 說 自 己 也 早 已 經 是
一聲「阿伯」。北投的另類特產「機
「阿伯」了。
車快遞」是個相當老派的叫車服務， 如今在這一行服務的「運將」，多半
載客不用地圖的識途老馬
是像陳伯這樣的阿伯了。 「有時候一接電話說要去中央北路幾 阿伯們可靠嗎？不要小看他們，老薑
段幾號載人，我一聽就說『沒有這個
可是很辣的。在崎嶇山路、小路與單
地址喔』，少年時，車行老闆碎念我
行道遍佈的北投，搭乘機車快遞比一
接 電 話 都 不 拿 紙 筆 寫， 記 錯 了 怎 麼
般的小黃還要方便，價格也更實惠，
辦？ 我 雖 然 不 會 唸 書， 但 很 會 記 數
近程一趟只要台幣 40 元。除了載人，
字， 從 來 沒 有 記 錯 客 人 的 地 址 和 電
這種北投當地俗稱的「限時專送」服
話，腦子裡有兩百多個電話號碼。」
務還能送貨。從到捷運站載趕上班打
身為在地北投人，陳伯載客從不需要 地圖，他就是個人肉地圖。一般地圖 軟體上只有地點和路線，頂多附上幾 句簡略的餐廳或建築物評鑑，但陳伯 就不同了，不僅在北投歷史最悠久的 機車快遞服務，他還是裡頭資歷最老 的「前輩」，幾乎北投每一處的前世 今生，只要客人想聽，陳伯都可以侃 侃而談，並且還不是官方版的那種。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在他及同事的協助 下，幾個月前甫落幕的「台灣國際錄 像藝術展」中的作品〈北投異托邦〉 能夠讓遊客如此驚豔的緣故。
「很幸運有伯伯們的幫忙，否則〈北 投異托邦〉做不起來。」2016 年「台 灣國際錄像藝術展」策展人許芳慈 說。當初籌備展覽時，想從現在檯面 上的文史資料、當地人訪談中得知過 往的北投，並不容易，畢竟「現在北 投的生活樣貌已經不同。」藉由當地
1 阿伯們可靠嗎？不要小看他們，老薑可是很辣的。在 崎嶇山路、小路與單行道遍佈的北投，搭乘機車快遞比 一般的小黃還要方便，價格也更實惠。 1
文史工作者協助，她找上了機車快遞
一帶，後來成了白團（國民黨政府密
以前載美麗的應侍生，如今則是接送
的阿伯們，將他們口中的北投歷史，
送來台的日軍顧問團）居住地，僅隔
前往安親班的小客人，或者幫獨居老
和 英、 日 文 舊 檔 案 所 記 載 的 內 容 兩
著一條地獄谷，與國軍眷村遙望，但
人送便當。
相 對 照 之 下， 終 於 得 到 此 地 清 晰 的
這群二戰戰場上的死敵，也許並不知
舊 日 輪 廓。 與 此 同 時， 她 認 識 了 擅
道彼此的存在。又如，北投應召產業
長 以 都 市 地 景、 居 民 生 命 網 絡 做 為
的興盛，源於 1960 年代美軍在官方「R
劇場空間與美學核心來表現的日本
& R 休息復原計劃」支持下，來台度
「以前有很多外地的女孩子被賣到這
導 演 高 山 明， 便 力 邀 他 以 都 市 劇 場
假買春；70 年代後，美軍離開，此地
裡來工作，她們收工以後會說：『哥
的概念，為北投創作一個「異托邦」
性產業的大宗客人變成日本上班族，
哥，你陪我講講話。』我們就去公園
（Heterotopia）作品。
原來，二戰後的日本大財團在美國支
聽她們講啊，聽到後來兩個人變成夫
持下急速成長，富裕的程度甚至發展
妻的也有啦。」
被遺忘的北投 移動的異托邦
溫柔無需情深 相逢不必曾相識
出「慰安旅行」。 「那時候我白天上班，一個月領兩萬；
這件名為〈北投異托邦〉的作品是一
曾經互有敵對關係的國民黨、日本、
晚上騎機車兼差，一個月可以賺到四
趟小旅行，遊客搭乘機車快遞，前往
美 國， 倒 是 都 來 到 北 投 尋 覓 療 癒 時
萬喔。忙碌的時候，一次載三個也沒
七個具有特殊歷史意義的地點：鳳凰
光，甚至共享此處提供的慰藉了。這
問題。」
閣、舊公娼檢查所、舊偕行社、舊台
些地點背後層層疊疊歷史的加總，有
北衛戍醫院、中心新村、硫磺谷等等，
時聽來真是諷刺又尷尬。單是機車快
國家之間的權力運作荒謬又無情，一
在這些地點只要掃描 QR code，即能
遞這一行，就足已見證這樣的歷史。
紙公文就能決定無數人民的人生走
聽見包括管啟次郎、溫又柔、陳又津
早期北投應召產業興盛時，各間酒店
向，然而無力抵抗的老百姓也自有一
與瓦歷斯諾幹等作家，為這些地點量
都有自己的機車車隊來接送應侍生往
套歲月靜好的安生本事。問起陳伯關
身創作的短文及錄製的廣播劇。
返酒店與客人下榻處，機車快遞產業
於應侍生的事，他活靈活現地形容當
在這樣的風氣下因應而生。但時光流
時的產業榮光，但沒有高高在上的口
透過這別具風味的移動歷程，觀眾╱
轉，當政府廢娼、掃黃，北投的展業
吻，也聽不到痛苦啊哀愁啊羞辱啊這
遊客足以知曉鮮為人知的舊日北投，
結構發生質變，這些運將們主動另謀
些字眼，即便悲憫，也藉由一種台灣
例如曾為日本陸軍招待所的舊偕行社
生路，發展出別種商機，就像陳伯，
人熟悉的人情味來隱晦地轉化。出外
1
1 名為〈北投異托邦〉的藝術作品是一趟小旅行，遊客搭乘機車快遞，前 往鳳凰閣、硫磺谷、舊公娼檢查所……，七個具有特殊歷史意義的地點。 旅客既是這趟旅程中的觀眾，也是主角。2-3 隨著時光流轉，運將們主動 另謀生路，以前載美麗的應侍生，如今則是接送前往安親班的小客人，或 者幫獨居老人送便當。4 2016 年「台灣國際錄像藝術展」策展人許芳慈說， 「很幸運有伯伯們的幫忙，否則〈北投異托邦〉做不起來。」5 掃描 QR code 即能聽見〈北投異托邦〉作品中，為北投七個具有特殊歷史意義的地 點，所量身創作的短文及廣播劇。 2
人的艱苦，不需要說得太仔細，既是 為了現在的北投著想，也是為了尊重 過去的北投吧，辛酸何必拿來當賣點。
機車快遞的存在，體現了北投一地女 性勞動史的轉折，搭乘阿伯的機車前 往各處，也像是透過空間，走進了北 投的歷史深處。許芳慈說，「〈北投 異托邦〉有個重要的意涵。」「移動 如何在生命經驗中體現。體驗歷史空 間時，自己的所思所感才完整了這趟
4
旅行與表演，旅客既是觀眾，也是主 角。」
而 沉 穩 地 響 著，「 有 家 蛋 糕 店， 每 次都指名要我送，時速只能調 30 公 里 喔， 這 樣 蛋 糕 的 奶 油 都 還 是 美 美 的。」聽著陳伯談天和他宛如行雲流 水的騎車技術，他受人歡迎不是沒道
陳伯的擺渡人語錄
檔車爬坡，噗－噗－噗的引擎聲有力
理的，嬌弱的蛋糕奶油、父母沒空照 看 的 孩 子， 還 有 心 事 重 重 的 應 侍 女 子，都能隨他的車安然抵達目的地， 這是身為擺渡之人最高的溫柔吧，即 便非親非故，他依舊能讓人安心地踏 上回家的路。
Q：每天都騎差不多的路，你會膩嗎？ Ａ：哪會，你知道我可以遇到多少人嗎？誰可以像我一樣和律師、 醫師，那麼多外國人聊天？客人長大了，出嫁了，還會送一盒大餅 給我，我多歡喜啊！ Q：你最喜歡北投哪條路？ A：攏同款啦，若有載到水姑娘，那條路就很漂亮。 Q：你們逢年過節會漲價嗎？ A：人客攏是朋友啊，全家夥啊都認識我了，要怎麼漲價？我們從 不漲價，但客人也不欺負我們，過年載去山上拜拜，都是直接塞一 張五百、一千給我，不用找。 Q：別人一直問北投以前的事情，你會不會覺得煩？ Ａ：我足歡喜喔，我就是北投人，人客愛聽北投的代誌，我足尬意啦。 Q：遇過最奇怪的事是？ A：（先聲明這是別位司機的故事）有個男客人說要去陽明山，載 上山後又說要找一個大草叢，找來找去，終於他要下車了，卻轉過 頭問：「可以和我一起做那檔事嗎？」當事人聽了連忙拒絕，匆匆 下山。以前覺得奇怪，現在大家都要提倡性別平權了，所以這應該 是個豔遇吧。
3
5
文、攝影 陳頌欣 圖 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
2
1
有全台灣唯一完整保存四座古城牆的恆春小鎮， 超過 140 年歷史的古城池守護著一代代恆春人的日常， 聽著在地人口中的點滴回憶，漫步連接西門的恆春老街， 重溫那永恆不變的迷人生活質地。
擁
1-2 恆春，海島台灣的最南之境，在城門的守護下，緩 慢踏著自己的步調。3 聽當地耆老說，恆春城門還正在 建造的時候（1875 年 -1879 年間），春成商行就已經在 恆春街上了。九十幾歲頭家嬤是春成商行第三代媳婦吳 林賽花，從 20 歲嫁入吳家就幫忙顧店直到今日。
3
「思啊想啊起，恆春大路啊…，穿越
及九十幾歲的老頭家阿嬤看出春成
古今人心」──〈思想起〉
商行的歷史悠久。
恆春，海島台灣的最南之境，川流不
春成商行推估創立於西元 1895 年，
息的墾丁大街是大多數人對恆春的
原本店名叫做「璋發行」，西元 1925
印象。全台灣唯一完整保存東、西、
年的時候重建，聽當地耆老說，恆春
南、 北 四 座 古 城 牆 的 恆 春 小 鎮， 和
城 門 還 正 在 建 造 的 時 候（1875-1879
墾丁大街的喧囂有截然不同的樣貌，
年間），春成商行就已經在恆春街上
在的廟街。」國中便離鄉背井到外地念書、求
在 城 門 的 守 護 下， 緩 慢 踏 著 自 己 的
了。九十幾歲頭家嬤是春成商行第三
春有深深依戀，恆春老街是出外遊子的路，也
步 調。 這 樣 的 恆 春 對 一 般 人 來 說 或
代媳婦吳林賽花，從 20 歲嫁入吳家
許 有 些 陌 生， 近 三 年 以 來， 中 強 光
就幫忙顧店直到今日，本來十年前因
電文化藝術基金會希望更多人了解
為身體欠安加上道路拓寬得拆掉舊店
恆 春、 回 到 恆 春， 於 是 在 地 蹲 點 推
面，春成商行就有熄燈打算，但老阿
動「 點 亮 恆 春 」 計 畫， 期 待 讓 恆 春
嬤實在捨不得，不捨老客人也不捨春
小 鎮 像 古 謠〈 思 想 起 〉 那 般 深 植 人
成 商 行 消 失 恆 春 街 上， 現 在 只 要 有
心。 就 讓 我 們 伴 著 民 謠 老 調， 隨 著
空、有體力，即使一天中只有幾個時
店，最早期時各地都會用商船將各地名
在地人一同漫步這條讓離家遊子「思
段，也堅持要繼續開店。
物運泊到春成商行販售。一間雜貨店不
啊想啊起」的恆春大路。
春成商行第四代吳大哥的最愛之路 吳大哥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是春成商行所 職直至民國八十六年才回鄉，不論去哪都對恆 是遊子的歸途。吳大哥曾經營台灣最南書店 「春成書店」，也投身恆春文史研究，參與恆 春鎮誌編修，聊起恆春歷史滔滔不絕，他口裡 的恆春是相當豐富精采令人嚮往的所在，精彩 的是在地人對土地的愛。
僅承載在地文化，更像是凝聚台灣生活 早年的春成商行就像是恆春的百貨公
型態變化的百寶箱。
守著恆春街頭一起變老，
司，深受在地人信賴與依靠，日殖時代
120 歲的春成商行
商行賣進口的鹹魚、森永奶粉；台灣光
雜貨店實在不僅是買與賣那般簡單的
復後，轉為販售恆春重要的農作物──
所在，守這間雜貨店的頭家除了要熟
和春成商行第四代吳威德在嶄新的
瓊麻，當時也開設碾米廠；柴米油鹽醬
知各樣商品外，也必須非常了解恆春
店 門 口 碰 面， 雖 然「 春 成 」 招 牌 依
醋茶、日用品、喜喪習俗用品、神明傢
人的生活習俗，而當掌櫃和頭家娘因
然 懸 掛 著， 店 裡 還 零 零 散 散 陳 列 一
具、甚至連棺木在春成行都能款齊，吳
為年邁實在不得不退休，春成商行終
些 老 客 人 習 慣 買 的 商 品， 店 面 因 為
大哥說春成行販售的商品都來自台灣各
究會成為追憶。曾經守著恆春街頭一
道 路 拓 寬 翻 新， 僅 能 從 老 掌 櫃 桌、
地的名店，像冬瓜糖是台南義豐的、八
起變老、120 歲的春成商行榮景，也
看 起 來 頗 有 歷 史 感 的 秤 及 算 盤、 以
仙彩是澎湖製作的、香燭則是鹿港名
僅能永遠保存在老恆春人回憶中。
擁抱半島今昔 導覽之母林瓊瑤的故鄉路
蘊 含 豐 富 史 料 的《 半 島 今 昔： 恆 春 半島歷史影像回顧》一書。
人稱「導覽之母」的墾管處林瓊瑤老
當天瓊瑤老師拿著這本書帶我們沿著
師，因為近年來屏南發展觀光，導覽
她 從 小 長 大 的 西 門 散 步， 細 數 恆 春
需求倍增，許多優秀的導覽員都是她
老 街 生 活 點 點 滴 滴， 看 著 今 昔 對 照
的學生。出身恆春的瓊瑤老師大學時
圖，古時運河位置如今是臭水溝、城
曾負笈北上讀書，她說怎樣都沒辦法
門門閂的位置已經因為長年填路變
習慣外地的生活，常常想念生活步調
矮……。爬上西門城牆，走進整座都
緩慢、充滿人情味的恆春。
是礁岩、高二十公尺，被堪輿師視為 「龍珠』的猴洞山史蹟公園。她說，
於 是， 當 她 發 現 墾 管 處 有 導 覽 人 員
外公曾在猴洞山史蹟公園上的書苑教
需 求 時， 立 刻 就 決 定 返 鄉 就 業。 她
過夜校，而今還留有一截斷垣殘壁。
懷 著 對 家 鄉 的 情 感 與 使 命 感， 接 下
而瓊瑤老師從年輕就在老街上做雜貨
了 導 覽 的 工 作。 而 就 在 剛 起 步 蒐 集
中盤商的父母，也曾在西門廣場旁開
恆 春 史 料 時， 志 同 道 合 的 同 事 卻 因
過碾米廠，還在退休後擔任猴洞山史
為 車 禍 意 外 驟 逝， 更 讓 她 深 感 到 要
蹟公園維護環境志工。此刻，邊走邊
把 握 時 間 和 機 會 別 徒 留 遺 憾， 林 瓊
細數爸媽與童年回憶、年近五十的瓊
瑤二話不說接下同事正在進行的近
瑤老師，嘴角漾起如小女孩般的單純
代 史 調 查 工 作， 利 用 下 班 空 檔 潛 心
微笑，在這條路老街上累積的是一家
研 究 恆 春 歷 史， 也 在 這 時 期 完 成 了
三代人的美好時光。
1
瓊瑤老師心目中的那條路 在瓊瑤老師心目中，每天必經的西城門附近老 街，是對她而言最有感情的路。隨著她一起走 逛恆春老街，我們驚喜地發現過去從來不曉得 的「檳榔街」，整路都是檳榔店和盤商，這條 街上的檳榔像水果那般整包或秤斤論兩販售， 攤上擺滿一包包荖葉和菁仔。最特別的莫過 於，僅有恆春人吃的──檳榔煮過後曬成乾、 當地人稱「乾仔」的零食。瓊瑤老師笑著說恆 春人除了乾仔吃法獨有，對颱風發出豪語的氣 勢大概也是台灣獨有，當地人常樂天地玩笑 說，「說什麼颱風強，我們落山風更強咧！」 在嬉鬧的笑談與歲月的更迭中，掩不住的是恆 春人對家鄉的愛戀與驕傲。 2
1 去年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和恆春國小 合作「點亮恆春教育扎根計畫」，培訓孩子 們擔任小小導覽員，讓小朋友更認識故鄉進 而和土地產生連結和情感。2 林瓊瑤老師帶 著我們沿著她從小長大的西門散步，古時運 河位置如今是臭水溝、城門門閂的位置已經 因為長年填路變矮……，細數著恆春老街生 活點點滴滴。3 三年多前，中強光電藝術基 金會進駐恆春，在 2014 年 10 月驚艷地方 居民的臨時光影裝置展之後，目前與文化部 及縣府合作規劃設計，先完成西門點亮示 範，再朝環城點亮的目標前進。
3
點亮孩子回家的路 恆春國小江國樑校長
倚著北門的恆春國小已經有百年歷史，現任恆春國小校長的江國樑是位對教 育極度有使命感的校長，出生屏東里港的他和來自鹿港的太太兩個外地人前 後擔任恆春國小校長，在這裡待了超過大半輩子，恆春已經是他們的第二家 鄉。而學校操場後面的三台山上的秘境山路，對他來說則是如「哲思之路」 般的存在。溫暖的冬日裡，仍有許多蝴蝶飛舞其間的靜謐林間小徑，陪伴他 度過許多沉思靜定的獨特時光。 笑容爽朗的江校長是很有感染力的人，聊起恆春國小時他滿臉驕傲，大聲用 台語朗誦恆春國小的校訓「恆國囝仔（恆春國小簡稱：恆國）有啥物？有志 氣！」，恆春國小是屏東縣獨創推動的「理念學校」之一，比起成績更在乎 孩子品格教育，校長認為教育是活路，有多種面向，要在感動中完成，設計 創意課程讓孩子快樂學習，尤其去年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和恆春國小合 作「點亮恆春教育扎根計畫」除了設計與光相關的教案，帶入古城的元素讓 孩子更貼近自己生活的環境，甚至培訓小朋友擔任小小導覽員，藉由向大家 介紹自己故鄉時，讓小朋友更認識故鄉進而和土地產生連結和情感，校長說 對故鄉懷抱情感的孩子不會變壞，也希望能用教育照亮迷失的孩子，幫助他 們找到回家的路。
條大路通羅馬，聽起來目標清楚、效率頗高， 但卻缺少了些生活中的小趣味。 在城市裡迷路可不是件簡單事， 德國哲學家班雅明（Walter Benjamin）就說過， 「比起在一個陌生的森林裡迷路， 在熟悉的城市迷路，可能需要更多學習。」 以下提供幾招，就讓我們一起開始在城市裡練習迷路！
條
文 方敘潔 插畫 施真穎
壹
掌握大方向，專挑小路走 在繁忙的城市鬧區裡穿街走巷，多
數人總是會選最不繞路的方案、直奔目的 地。在時間允許的狀態下，不妨關掉導航， 只要有東南西北的方向感或指南針在手， 掌握目標大方向就邁開步伐吧！路途中， 你會發現從未走過的奇妙巷弄，沿途的景 致一定和往常走在大街上不同，運氣好的 話，說不定你還會發現一些藏在巷子內的 咖啡店或美味小餐館呢。
肆
穿越天橋、地下道 試試蔡明亮式的垂直探索
蔡明亮的許多電影為台北記錄下了許多不 再依舊的景物，短片《天橋不見了》中， 陸弈靜橫越了忠孝西路平面車道被警察開 罰單時說道：「我就只習慣這樣直直地走，
選 google map 上比較遠的那條路
習慣走天橋」，而陳湘琪則是迷失在台北
如果要開導航，還是有機會享受迷
街頭，想要找曾經在《你那邊幾點》裡在
路的樂趣。google map 上總是有多條路徑
天橋上賣錶的小康。電影結束前，小康與
可以選擇，挑個有閒情逸致的日子試試，
湘琪在地下街樓梯擦身而過，小康認出了
刻意選最繞路的那條走，保證在過程中還
湘琪，湘琪卻已走遠。走上天橋、踏入地
是一樣要找路，而歷經千辛萬苦走過來的
下道、甚至是就放手在被戲稱為「全台最
路，會讓你對目的地有別種感受。
大迷宮」的台北車站地下街走透透，親身
貳
領銜主演蔡明亮式的城市迷離！
陸
學侯孝賢隨意搭上一班公車 早年侯孝賢導演去澎湖探他的創作
夥伴陳坤厚的班，趁拍片空檔時，隨意的 就跳上一班當地的公車，一路海風徐徐吹
叁
學藝術家走入直線迷宮 在鄉野間，只要循著單一方向、或
送，小鎮風光盡收眼底。他曾說，當時坐 跟蹤一隻貓（或是狗）
上公車後就打定主意要坐到終點站，「去
「我這樣定定地看著，觀察街貓的
看看那裡長什麼樣子。」於是，公車底站
雖然會碰到如水塘、田埂或是溪流等路障
形容，希望還有再見面的機會。不只是意
前的撞球間，就成為《風櫃來的人》的開
挑戰，但只要適度繞開，你將會發現更多
外撞見，還期待看到牠的多樣行徑。」知
場畫面，這部電影也讓侯孝賢第一次在歐
的秘境。據說藝術家姚瑞中帶學生施行的
名作家劉克襄在他甫拿下「2017 台北國際
洲獲得法國南特影展最佳影片的殊榮。
《海市蜃樓：台灣閒置公共設施抽樣踏
書展大獎」的《虎地貓》一書中這麼寫著。
查》，當中有許多新增的蚊子館或廢墟，
在城市裡的貓或狗兒，總有一套自己的秘
就是這樣發現而來的。
密 路 線。 行 蹤 神 祕 的 貓 兒 愛 走 狹 窄「 貓
在地圖上隨意畫下一條直線，就開始走，
伍
柒
跟著街友一起街遊
道」，狗兒則有可能帶你見見牠的狗黨朋
受到倫敦的 Unseen Tours 啟發，台
友們，如果剛好巧遇，在保持安全距離的
灣芒草心慈善協會發起了名為「街遊 Hidden
狀態下，尾隨牠們的足跡逛逛這既熟悉又
Taipei」的另類台北步行導覽組織。重新感
陌生的巷角街廓吧。
受每位街友們的生命故事以及生活經歷，在 社工人員的支持及溝通討論下，街友們化身 街遊導覽員，帶領參與者以他們的視角一起 走訪街頭。不只是街頭空間的再發現，也是 對街友刻板印象的翻轉機會。
捌
探索一座不熟悉的露天傳統市場 還有什麼比在一座充滿美食的露天
傳統市場團團轉更愉快呢？想像自己是熱 愛體驗多樣美食和生活的安東尼·波登，和 兩三下就走遍的超級市場說掰掰，一頭鑽 進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傳統市場，專心挑選 當季食材和攤商聊聊天，方向感就放一邊 去吧。切記，展開這個迷路行程之前，找 個幫手分擔扛戰利品，或乾脆自己備台小 購物車，保證愉快滿載而歸。
文 凃倚佩 圖 秦政德
1
超強行動力考究台灣冷僻歷史聞名、 「小草藝術學院」創立者秦政德， 近年來發展出一套獨特的「立碑行動」： 將碑文豎立於被眾人淡忘的歷史事件發生地。 從深受撼動的「心徑生苔」四字為起點， 秦政德開始思考， 畫家之路艱辛無比，心裡的夢是否也長滿了青苔？
以
2
「每當我剪接錄音帶時，說話者時常
建置台灣圖像基因資料庫，蒐羅台灣
的美術系裡，不論各種形式，要畫得好
有停頓的地方─嘆息、呼吸、或絕
經典文物印製於明信片上，19 年來已
不難，但是要畫出自己的辨識度才真正
對的沉默。我沒有把這些丟進字紙簍
發行逾 160 萬張。近年來秦政德更發
困難，憶起當時面對空白畫布的心情，
裡，而是把它們收集起來。… 馬羅
展出一套獨特的「立碑行動」：將碑
時常感到焦慮，一直注意時間，根本靜
德克的錄音帶沒有一分鐘沉默。」
文豎立於被眾人淡忘的歷史事件發生
不下來。
─海英利希 ‧ 礬爾，《莫克博士
地，這樣的行動充滿懸疑，也令人不
收集的沉默》（註 1）
禁好奇──到底當年一心鑽研西畫的
「 意 外 的， 做 木 雕 可 以 讓 我 忘 了 時
青年藝術家怎會踏上立碑之路？
間。」自我要求極高，一心只想當畫
漫 步 竹 林 中， 忽 而 瞥 見 立 於 徑 旁 的 「影落舞籠」，四字碑文究竟何意？
家的秦政德在大四時險遭退學，經一 小在立碑行動之前的醞釀
原來是當一整片的脩竹隨山風起，映
系列事件發生後才復學完成學業。但 是當年政戰系統嚴格，學運案底讓他
落的葉影旋即鮮活地躍動起來，而交
「有時候不順遂也是老天給的考驗，祂
在當兵時吃盡苦頭，過度操練卻讓他
錯 的 光 影 恰 如 一 個 個 的 籠 格。 這 塊
會讓你知道是不是真心喜歡這條路。」
意外愛上慢跑，退伍前可以跑上 1 萬
「影落舞籠」碑作，出自 1994 年文
身為台灣第一屆美術資賦優異實驗班學
5000 公 尺。 為 了 排 遣 苦 悶， 弟 兄 會
化大學美術系學運關鍵人物，以超強
生，原應是踏上支持創造自由的美術之
削竹子做存錢桶，日本營區遺留的檜
行動力考究台灣冷僻歷史聞名、「小
路，小學時卻遇上傳統嚴謹的書法老
木，被他用簡單的美工刀和砂紙磨製
草明信片」的創立者秦政德之手。
師，在體罰盛行的年代，老先生規定不
成木劍，有人開玩笑地說：「你是在
許用墨汁，只能磨墨，冬天天寒墨磨不 從紅葉少棒隊、台灣古地圖到科學小
濃，暈得一塌糊塗就得遭籐條打，有時
飛俠，大小書店時常可見族繁不及備
還會打眼皮，這樣的經驗讓兒時的他對
載的「小草」身影。秦政德延續從文
書法非常恐懼，大學讀美術系選擇西畫
大學運誕生的「小草藝術學院」精神，
後，就很少再碰毛筆。他說在高手雲集
1 山林就是最大的靈感資料庫。藝術家秦政德反覆思量 如何在每個路段透過立碑，給予與自己內心共鳴的山林 不同的詮釋。2 立於兩條岔路之間的兩面碑，從兩條路 的分岔點看是〈道迷心頭〉；另一面是兩條路的交會口， 則是〈同歸心道〉。
刻龜頭喔！」，雖然語帶戲謔，但覺
間的偶然，意外催生了首次立碑行動
此 才 有〈 同 歸 心 道 〉 的 奇 趣 」。 如
得有趣的秦政德就真的做起刀柄是龜
的誕生，但是要寫什麼字呢？
今，〈始知道〉、〈湯音浴耳〉、〈花
頭造型的木劍來，前後總共做了 23
落思道〉等以自然為靈感，〈小臺正
把。雖然當兵埋下秦政德喜歡慢跑和
尋常不過的一日，秦政德意外撞見一條
傳〉、〈蔣王朝〉、〈美帝國〉等作
雕刻的興趣，但距離立下第一塊碑，
在日文雜誌看到的風景幾乎一模一樣的
考究冷僻歷史，十多年來秦政德已積
這當中還有數年的醞釀與轉折。
景致，終於決定在此地立碑。經過三、
累飽含思辯，數量龐大的立碑作品。
四個月的思索後，靈機一動，腦海迸現 從「心徑生苔」到〈苔隱心徑〉
「苔隱心徑」四字，為了要寫這四個字， 翻箱倒櫃找出許久不用的毛筆，筆尖都
我懷疑是否我會回到原點， 在許多許多年以後， 在某處，我會輕輕嘆息說：
「無意間翻到日文雜誌，看見一條長
禿了，寫得不好還用刀刻。石雕場通知
滿青苔的小路，一旁樹立『心徑生苔』
他第一塊碑已刻好，要去立碑的前一晚
而我，選擇了人跡罕至的一條，
四字時，我的心裡一驚。」出社會後
他還興奮地睡不著。2005 年，從「心
使得一切多麼地不同。
面臨現實與理想拉扯的壓力，大學時
徑生苔」到〈苔隱心徑〉，秦政德賦予
就深居陽明山的秦政德持續以慢跑的
立碑「新 心的方法學」，步上了他獨
習慣來抒壓。平時就喜歡研究圖像的
具風格的立碑行動。
黃樹林裡分岔兩條路，
─ 〈未行之路〉（The Road Not Taken） 美國詩人 Robert Frost（註 1）
德國小說家海英利希筆下的莫克博
他，偶然間在圖書館看到一本日文雜 誌，裡頭有一頁扣人心弦的祕境：長
饒富趣味的岔路兩面碑
士， 默 默 聆 聽 錄 音 帶 中 說 話 者 在 停 頓、嘆息、呼吸與沉默間不為人知的
滿青苔的森林小路旁樹立著「心徑生 苔」四字。如此簡單的圖像卻震動了
「啊！這才是創作最開心的事！」十
秘密。秦政德透過小草明信片與小草
他的心，畫家之路艱辛無比，心裡的
多年前立下第一塊碑至今仍熱情不
立碑在漫長的歷史中付諸細節的勞
夢是否也長滿了青苔？
減，最大的原因在於秦政德與創作的
動，收集、播散 「另一種時間」的結
樂趣重逢：忘記時間、專注投入。後
晶，讓眾多偶然所組成的歷史認知總
日文雜誌的「心徑生苔」是啟發秦政
來他在初發現「苔隱心徑」的小路上，
有「另一種選擇」。相信這樣的堅持，
德立碑行動的伏筆。早年經營小草明
反覆思量如何在每個路段透過立碑給
未來在某一刻，也會讓某個人四分五
信片，時常行走的路線是從陽明山繞
予與自己內心共鳴的山林不同的詮
裂的心重新整合起來。
經八里到桃園機場的誠品書店物流集
釋，山林就是最大的靈感資料庫，一
散中心。八里是北台灣最大的石材集
次行至兩條岔路處，他立下了饒富趣
散地，石材場和石雕場非常多，就這
味的兩面碑〈道迷心頭
樣每週一趟持續好幾年之後，某日他
他說：「面對岔路這一方的我們可能
走進八里某家石雕場去詢問刻碑需要
會因為有兩個選擇而迷失，但是從另
多少錢，沒想到只要五千元，行路之
一面來看，卻是兩條路的交會點，因
秦政德
Profile
同歸心道〉，
註 1： 1972 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海英利希 • 礬爾短 篇 小 說 集《 莫 克 博 士 收 集 的 沉 默 》（Heinrich Theodor Böll, Doktor Murkes gesammeltes Schweigen），1973 年志文出版社再版。 註 2： 訪談時秦政德提及〈道迷心頭 與本詩「路」意象之雙關。
朋友們叫他「阿德」，當年「文化大學美術系事件」的關鍵人物， 也因文大事件與同學共同創立「小草藝術學院」，自許為永遠的「小 草 N 號志工」，小草藝術學院長年持續以在臺灣歷史文物中發現
的圖像為載體製作明信片。除了臺灣歷史文件的蒐藏，他在藝術創作的方法 學上發展出極具個人特色的地理學田野工法，透過「立碑」的行動揭示及再 現被人忽略及被宏大敘事遺忘的重要臺灣歷史片段。（文
陳政道）
同歸心道〉碑作
1
2
1 十多年來秦政德已積累飽含思辯，數量龐大的 立碑作品。2 秦政德保存之《道迷心頭 同歸心 道》手寫書法原稿 3 從「心徑生苔」到《苔隱 心徑》，秦政德賦予立碑「新 心的方法學」， 步上了他獨具風格的立碑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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