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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營役役地從事醫療工作三十多年,我從實習醫生到主 診醫生,到顧問醫生,到部門主管,都是在公立醫院工作。 前年退休後,我享受比 "Hea" 更優悠舒懷的生活,到處講 學,進行學術交流;這兩年間,到過的地方也不少,包括北 京、上海、南京、廣州、武漢、長沙、蘭州,加上前些年走 訪過的大連、瀋陽、青島、杭州、成都、西安、太原、海 口、江門等地,也可謂走遍大江南北;這幾年我亦有到外地 參加國際會議,順道遊覽了不少地方。 我又因熱愛音樂,聽了不少本地及外國的音樂會,如 在紐約百老匯看音樂劇、在米蘭的歌劇院(La Scala)看歌 劇,在佛羅倫斯的教堂聽神曲等;我更籌辦了不同形式的音 樂聚會,又指揮又彈奏,且拾起多年自學自娛的大提琴,重 新拜師學藝,樂在其中。 就在如此優悠快意且充實的生活中,我偶然地發現泌尿 系統出現點毛病,檢查後更確診是癌症。 如此突如其來的病,真教人沒心理準備。這不速之客, 雖沒有其他腫瘤般惡毒,生長亦是頗慢的,但發現時卻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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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擴散到肋骨和髖臼。不過主診的醫生都說,治療的藥物, 效用奇佳,他們對我的病能痊愈還是頗為樂觀的,我大抵可 再活五至七年,甚或更長;而在最初的幾年,身體也不會有 大問題。而在研發中的新藥物,預期會在三幾年內面世,對 長期治療和預期後果,可望還會有進一步的幫助。 一直以來,人們都說我家族的人長壽,樣子也長得年 輕,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了一截。我家父母年逾九十也沒 重大病患;我向來身體蠻好,也沒病患,以為或許也會活到 九十開外,怎想到才六十出頭,便得此病,大限竟有可能如 此臨近!
南美旅程 在確診後的一星期,我要遠赴南美巴西聖保羅市(Sao Paulo),出席一個國際兒童專科的委員會會議;而我是代表 亞洲區出席的。這事早已安排,如臨時不出席,得要找別的 人代表亞洲,但事情來得如此匆忙,找替代人選實在有困 難。而我對遊南美,亦是滿帶着期待;一心想去看看飛騰發 展的巴西和陌生而神祕的阿根廷。這次旅程,主要為參加會 議,也順道遊覽一番。 為我主診的泌尿科醫生就叫我只管去,在接受治療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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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生活便可。我卻發覺當盤膝而坐,左邊大腿盡往外翻時, 會有點隱隱作痛,不知是否與癌細胞轉移到髖臼有關;疼痛 雖沒影響走路,卻仍令我對遠行有點顧慮。為了對病情有更 確切的掌握,我再請教好幾位友好的泌尿科、骨科和腫瘤科 顧問醫生,他們經詳細檢查後,認為我髖臼的問題應該不 大,囑咐我小心一點,避免發生跌撞的意外,也不要走太多 的路,都支持我如期出行。我又想自己是醫生,自信也能照 顧自己。 其實我活到這個年頭,累積了不少出門的經驗,只是 此行,確實有點遙遠。幸好剛有些友人亦計劃遊南美,雖然 行程不盡相同,但當中亦有好些重疊的地方,可結伴同行。 我想,如果有事,他們也可關顧一把;萬一真的折了腿走不 動,就坐着輪椅回來罷;況且生命本就是像一場探索,遭遇 不能盡都在預測之內,有時總要讓自己豁出去的。就這樣經 過幾番考慮,再加上憑着多年來在信仰上的經歷,相信在這 時刻,上主信實廣大;我決定飛往地球的另一邊,毅然展開 十多天的南美之旅,經歷一次未盡可測的旅程!
*〈祢的信實廣大〉歌詞載於附錄〔我的生命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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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取道倫敦飛往南美的。坐在機艙裏,我試圖 整理過去一個星期突如其來發生的事情,以及所帶來 的複雜情緒。剛確診癌症才一個星期,我卻不是在醫 院裏,而是在遠赴南美的途中,心情實在有點奇怪, 感到有點惶惑不安。 早上起來往機場的時候,打了幾個噴嚏,有點 鼻水,像是傷風感冒的先兆。我坐在機艙裏,鼻水漸 多,還好機位是獨立間隔,讓我擁有多點私人空間。 機艙服務員送上飲料,我呷了幾口 Gin 酒,便閉目沉 思,回想過去一星期中發生的事情。
感人的聖樂欣賞會 上星期剛確診癌症後,除了忙於看醫生、打針和 服藥外,還要為一個邀請了「鍾氏兄弟」(The Chung Brothers)為嘉賓的音樂欣賞會而排練及演出。 這 個音樂聚會是由我籌辦的,當中我亦有參與演奏及指 揮。這樣的時刻,應該是很振奮的,但我因剛確診病 患,心情難免複雜。事情來得突然,我亦沒有時間想 得太多,只管做好該做的事。治療、練習、排練、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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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演出、準備行程等,把那幾天的時間表,堆得密 密麻麻的。 聖樂欣賞會的程序,選的都是我喜愛的曲目, 其中包括年輕歌手唱出改編自〈聖法蘭西斯禱文〉 的〈作祢和平之子〉,由我奏着大提琴與另一位小提琴 手伴奏,歌曲真摯動人,扣人心弦;我們倆又伴着一 對男女和唱〈我的感謝〉:「我的主,讓我經風暴,曾 讓我隻身過荒野,遭試煉祢扶助……曾讓我隻身走千 里,主領我歸家,我衷心感謝讚美……」奏着心裏有 點悵然。 〈我的感謝〉是我一直鍾愛的詩歌,歌詞抒 發在孤單困苦中蒙安慰和保守而燃生的感謝。那刻的 我,能否體會那深刻的歌意,是對我信仰的一個考驗。 鍾氏兄弟的音樂,令人耳目一新,他們歌曲釋放 着的那份 Blues & Jazz 情懷,很是動人。Henry 美 妙的口琴伴着 Roger 磁性的聲音,就是一絕。最後我 們以〈神,祢在掌管 / 一生不枉過〉結束,由我指揮 弦樂隊和詩班伴他倆唱和。不少會眾都深受感動,得 着激勵。就是在如此叫人得鼓勵的心情下,我接受着 自己身患癌症的事實,一下子萬般情緒同時湧現,當 中包含着不解、不安、疑慮、甚或有點惱怒,卻又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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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着能成功地舉辦音樂聚會所帶來的感恩、喜悅和興 奮。那時,也管不了這些元素在心裏面會起怎麼樣的 化學作用,會凝結出怎樣的結果來;音樂會後我便先 忙着處理那些必須於遠行前完成的事情,複雜的思緒 就留在旅程中再作整理罷。
願作和平之子 坐在機艙裏,回味過聖樂欣賞會,便開始整理複 雜而帶點不安的思緒。可能因為癌症並不是沒有藥物 可治愈,而病情惡化估計亦要幾年後才會發生,得悉 患癌沒有帶給我太大的驚恐。雖無大驚恐,我卻是有 點困惑,我在問:為什麼來得如此早?為什麼在這時 候?怎會擴散了?在有限的時間內,我當作什麼?上 帝還要我作什麼? 沉思間,我忽地想起了蘇恩佩,她是「突破」的 創辦人,是我在早年加入《突破》編輯組時認識的; 我對她委身信仰和回應時代的心志,十分佩服。她患 上癌症,卻敢於面對時代的挑戰,為那年代的青年燃 燒餘下的生命,為上帝、為香港青年成就大事,創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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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突破」 。到了今天,時代的挑戰又是什麼?其實青 年工作的需要,今日還是一樣的逼切,不只是香港, 中國年輕的一代,不就是一大片禾田嗎? 他們不少迷 失在迅速轉變的時代中,信仰正就是他們心中所需要 的。如果恩佩今天還在,相信她定必看到這新的挑戰。 不知怎的,〈聖法蘭西斯禱文〉* 的旋律忽然在腦 海出現, 〈作祢和平之子〉的詞句縈繞心間,感動着 我。 「……在怨恨之中使用祢的愛;在憂傷之中傳送祢 寬恕,在懷疑之中顯出祢信實。」 Make me a channel of Your Peace Where there is hatred let me bring Your love Where there is injury, Your pardon Lord Where there is doubt, true Faith in You 我思索着是否也願意成為祂賜予和平的管道,成 為和平之子;雖然感動並未聚焦,心裏卻想我也能為 傷痛者帶來安慰,帶給懷疑無奈的一代引導和信心。 而蘇恩佩那回應時代的心志,激動着我,叫我看見一 片的禾田⋯⋯。 這些年來,我都有參與音樂事工,從事音樂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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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發現音樂的感染力很大,能觸動生命,帶出信 息。我常問怎樣的音樂能觸動這一代的青年?而對於 中國新的一代,香港有什麼角色可扮演?有什麼空間 可參與? 自退休後,不少人都鼓勵我再執筆寫作。我在 考慮之餘,也想用歌曲,譜上歌詞配合文章,就像插 曲一樣,相輔出版。這個構想,已與好些音樂友人磋 商。在機艙裏沉思,靈機一觸,不如就寫下這次旅程 的經歷,及旅途中反思人生的點滴,出版成書。再配 上一些心愛的樂曲,製作 CD 唱片,如能找到知名音 樂人相助,歌曲或能流行起來,將信息傳開,幫助有 需要的人;不然,就把它當作給自己的紀念唱片。這 念頭一動,餘下的幾個小時旅程,就沉醉在出版這書 和唱片的計劃裏;怎樣分章,寫什麼主題,選什麼歌 曲,找誰來演繹、彈奏、灌錄,心裏竟是興奮莫名。 空姐送上飲料,我要了杯紅酒,戴上耳筒,就迷 醉在自己的世界裏。〈作祢和平之子〉的旋律還是不 時縈繞在腦海,淚水也隨之而來,我斷斷續續的「醉 享」着因感動而流的眼淚。淚水連着傷風的鼻水,把 兩條手帕都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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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自己,從現在開始,生命就像一份合約, 也許是三年,五年,十年,甚或更長,但總有「約 滿」的一天。會「續約」嗎?現在還不知道,所以在 合約結束前,當做的事要盡力去完成,喜歡做的事也 要趕快去做,也要多花時間與親愛的人相處,珍惜當 下,免得不再「續約」時,心裏後悔,留下遺憾。我 就這樣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離抵達倫敦只有兩小時。用過 膳,就着手把出書和唱片的構想寫下來:後來我又想, 這書的內容最好配合到不同地方的景點為背景,我將 會去的地方,如阿根廷、巴西等,它們都是具魅力的 地方;音樂方面,除了老歌,還要創作新曲,若再加 上南美音樂,就更有趣了,參與錄音和製作的,除專 業的音樂人外,有音樂友人的參與,就更有意思。下 機的時候,幾乎已經勾勒出計劃的大綱來了。
* 聖法蘭西斯禱文(Prayer of St Francis)歌詞載於附錄〔我的生命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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