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風吹過,頭頂的枝葉「沙沙」晃動。
阿漆拿着竹籤在餐盒裏挑了一顆咖喱魚蛋, 「你真的不吃?這是最後一顆了。」 「辣的,不吃。」阿 Wing 搖搖頭,只揀選餐盒內沒沾辣汁的豬腸粉。
阿 Wing 閉上眼睛,搖頭晃腦的吟道: 「頭頂白楊樹上的風聲,沙沙的,算是我的喪 歌,這一陣清風,橄欖林裏吹來的,帶着石榴花香,就帶走了我的靈魂⋯⋯」 「天呀!」阿漆拍一下額頭,「又是徐志摩。你中的詩毒太深了。」
頭上,一片葉子掉落,恰巧要飄進他們的餐盒 。阿 Wing 不慌不忙地伸出指頭,隔 空一彈,葉子「啵」的從餐盒五厘米之外蕩開,斜斜的飛進阿漆的口袋裏去。 「輕輕的,送你一片初夏,作書籤,夾在唐詩 。」阿 Wing 的詩興不減。 阿漆瞪大眼睛,說:「你的彈指神通略有小成啊!」 「失禮。」阿 Wing 抱拳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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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 — 」阿漆壓低嗓子,「真生來了。」 「冤家路窄。」阿 Wing 給嚇了一跳,低聲問: 「怎會這麼巧?她在哪裏?」 阿漆的指頭向下。 阿 Wing 盯着阿漆所指的方向,用手拍拍阿漆雙腿。阿漆會意,馬上曲起雙腳,收 在胸前用手抱緊,藏身枝葉之間,不敢讓真生察覺他們懂得武功。
真生揹着書包,在泥路上走着,路旁屹立一株高大的老榕樹,樹如華蓋,綠葉成 蔭,疏影橫斜。真生走到樹下,立住腳步,看左看右,不見有人。她搔搔頭,沉吟 道:「奇怪,剛才好像聽見有人喚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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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五乙班的同學說,你今早又給潘老師打屁股了。」 「哼!不說還可,說來就三把火。我本可避過今早那一劫,若非『肥妹生』向老師 告發我沒做數學作業,老師不一定察覺。」 「受罰之前,你有沒有照我的辦法,預先在後袋裏放一本袖珍字典?」 我搖頭,解釋道: 「當然沒有。你的方法不行,字典又厚又硬,老師看一眼就識破。 我只能墊一張對摺幾層的報紙或者手帕。」 「報紙、手帕太薄了。藤條打下來,屁股還是痛得很。」阿漆咬着魚蛋說。 「多一層物料,隔一隔,卸點力,總勝過只有內褲和校服褲那兩塊布。而且,藉着 那一下小痛,趁勢扭曲面容,大聲喊痛,令老師以為打得太重,下一棍自然輕手一 些。」 阿漆撅着嘴巴,說:「你的捱打心得,果然與別不同。其實,你應該請師父教你鐵 布衫,練成之後,任老師如何打你,也不覺疼痛。」 「我才不練鐵布衫。據聞,練者需要自閹。」阿 Wing 悄聲說。 「你真是一知半解。其實只要守住童子身,就不用自閹。」阿漆吃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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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情六慾,人皆有之,扭曲人性的事,我才不幹。我寧願捱潘老師的藤條,被他 打幾下,痛一陣子,又不會死。況且,我們兩年後升上中學,到時便可脫離潘老師 的魔掌。」 阿漆嚇唬我道:「或許只是從這個魔掌,落入另一個魔掌吧。惡老師,小學有,中 學亦有,專門整治你這種頑皮學生。」 「中學的事,中學再說。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當。來,趁熱吃豬腸 粉。」 「今朝,你何來酒喝?你今天早上吃藤條炆豬肉罷了。」阿漆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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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真生身為班長,她盡班長的職責,檢查同學的家課,再向老師匯報,乃理所當 然。你自己疏懶,可不能怪她。」阿漆頓了一頓,又道: 「聽說,她的志願是做警 察呢!」 「她那篇作文〈我的志願〉,我讀過啦!什麼執法鋤奸、為民除害、大公無私、維持 治安,都是泛泛之詞,簡直肉麻當正氣!看,她那副水桶身形,動作遲緩,跑步慢 吞吞,怎樣追賊?」 「喂,你這樣說,分明是體形歧視。你不能因她長得稍胖而看扁她。我相信有志者 事竟成,說不定真生將來是個出色的警察,執法鋤奸、為民除害⋯⋯」阿漆臉上流 露出一陣期盼之情。 「噢,幾乎忘了,你看得 007 電影太多,立志做個特工。特工、警察,都是同一鼻 孔出氣。」阿 Wing 朝阿漆扮個鬼臉。 阿漆轉眼瞧瞧阿 Wing,沒趣地說:「我倒沒聽你說過,將來要做什麼。」 「我沒想,自然沒說。」阿 Wing 口咬竹籤,雙手交疊在腦後,挨身後的樹幹,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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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想了想,徐徐說道:「我喜歡率性而行,自由自在地過活。也許,我將來是個詩 人。」 「太陽尚有好幾個鐘頭才下山啊!你別做夢了。」
天好藍,雲好白,陽光耀目。阿 Wing 和阿漆在山坡的蜿蜒小徑上,一直向上跑, 周遭一片蟬噪。小徑兩旁,蒼松處處,偶爾,松濤捲起,松香飄至,阿 Wing 不禁 放慢腳步,細細品味那陣松香,待要乘興吟哦一闕〈風入松〉 ,阿漆「呼」的趕過 他,回頭喊道:「我們遲到啦!快跑吧!跑得快,好世界,跑得慢,無鼻哥。」 阿 Wing 回過神來,把〈風入松〉吞回肚子 ,提氣急奔,心裏暗罵真生千百遍。剛 才真生賴在樹下不走,害他們不敢下來,到真生離去,已耽擱了好些時間。師父不 高興弟子遲到,本來一段閒適的登高山路,為爭取時間,如今變成越野馬拉松,真 是大煞小詩人的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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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會當上特工? 關心的人甚多。 每當聽見別人談及這事, 我總會想起那一年,在劍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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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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