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幾個月生活糜爛，每晚三更半夜才 上牀，第二朝都是安樂醒（就是不用鬧 鐘也自然會醒來）。 正式上班前的一晚，我特別緊張，躺在 牀上輾轉反側，直至差不多天光才睡 着。我明明調校好鬧鐘，怎料還是睡過 頭，一張開眼，已是十時四十五分！ 嘩！嚇得我從牀上彈起來，在五分鐘內 洗臉刷牙換衣服出門，再發狂奔向港鐵 站。到了旺角，我好像那些明知自己不 行還要死命去參加馬拉松的選手，一直 跑往「夢茶茶」去，到達時差不多氣絕 身亡。我看一看錶，已經是十一時二十 分，第一天上班便遲到了二十分鐘。 火水爐姑媽在收銀處招呼客人，她看見 我，燦爛地笑了一笑。她不笑還好，她 這個表情反而令我覺得她很奸險。 世途險惡，還是打醒十二分精神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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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其實很簡單，負責接電話落單 送外賣，午飯前的一個小時和下午茶時 間特別忙。我第一天便送出了大約五十 多杯外賣，大部分都送到附近的商業大 廈，偶爾也有送到住宅的。今天最闊綽 的客人是一個中學老師，一口氣買了 十二杯，捧得我兩手痠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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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前也會間中來旺角逛逛，但逛街是一回事，送外賣又是另一回事。客人說 的大廈我很多都沒有聽過，有些街道的名字很耳熟，但其實它們都很長，亞皆 老街、山東街、奶路臣街、登打士街幾條東西走向的街，可以從旺角火車橋一 直延伸到大角咀那邊，而南北走向的洗衣街、通菜街、花園街和西洋菜街，就 是由登打士街一直伸延到界限街運動場那邊，彌敦道更長，由太子一直到尖沙 咀海旁！單聽見一個地址，以為很近，但其實遠得難以置信，有時要找着某一 個門牌，杯中的冰塊差不多都融掉，所以我常叫同事多加一些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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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這份工之後，到底旺角是指哪個地區、哪幾條街，我已搞不清楚，我覺得 它基本上與太子、油麻地、大角咀、佐敦、尖沙咀融為一體，沒有明顯的界 線；它不只是一個地區那麼簡單，它在我心中變成一個很大、很大的概念，象 徵着一個高度集中的空間，人多車多聲音多塵埃多，而且所有事情都進行得很 快，仿佛一刻都不能喘息和停步。 在這個國度裏，有堆滿潮人潮物的迷你商店，也有金碧輝煌的天幕商場；有熱 鬧的大街，也有冷清的陋巷和殘舊的住宅；有四通八達的街道和上天下地的隧 道和天橋，當然還有無處可逃的烏煙瘴氣，這裏的空氣污染指數和香港的樓價 一樣，持續高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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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外賣是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但憑着我的聰明、智慧、耐 力以及矯健的身手，總算應付得很好（除了有時走來走去真 的熱得我變成了濕柴，一天要換好幾次T恤）。好歹我也算 是個準消防員，曾經在元朗八鄉消防學校接受過六個星期的 地獄式訓練。如果電視台舉辦「香港外賣員選舉」，我的勝 算一定很高。 就在工作滿一週的那個晚上，我剛替火水爐姑媽收舖落閘， 她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個白信封，塞給我。 「難道我做錯了什麼，竟然給我一個大信封？」我心裏涼了 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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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傻傻的望着我。哎呀，這是你 這個星期的薪水呀。我最明白你們年輕 人，在職貧窮嘛，所以我是每個星期出 糧的。」我拿着人生第一份人工，從信 封外感覺到裏面有一疊厚厚的銀紙，很 興奮。
「打開數一數有沒有錯。」
我雖然很想，但不好意思
我一數，有十八張一百元！
這樣做。
再數，還是十八張。
「打開吧。」火水爐姑媽 索性幫我打開信封。
我雖然數學成績差，但也知道我的 月薪是六千元，一個月有四個禮 拜，即是一千五百元一個星期，為 什麼多了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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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望望她，她輕聲 說：「沒錯，看你做事 蠻勤快認真的，這三百 元是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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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嘴像「O」
「有什麼好奇怪？我跟
形般打開，就像
香港政府學習，派糖
一個救生圈。
嘛，綜援都出雙糧啦， 你就當這是我給你的生 果金，給你買生果吃 的。」
「真的嗎？」
「多謝！」 我把錢塞進褲袋裏，生 怕它們會突然消失。 「那麼你要努力送外 賣，生意愈好，獎金 愈多。」
請吃飯！
回家後我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阿盒和炭仔，把這個喜訊告訴 他們，他們命令我一定要請吃飯，我當然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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