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若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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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沐海:
我心归处是吾家 汤沐海小传 指挥家,目前身兼四支国内乐团和三 支欧洲乐团音乐总监或首席指挥。他的父亲是电 影导演汤晓丹,母亲蓝为洁是电影剪辑师,哥哥汤 沐黎是现实主义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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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汤沐海家人
今在上海、杭州、河南和天津四支 国内乐团担任音乐总监;同时他
与汤沐海约定见面的那天正值上海
在贝尔格莱德、布拉格和汉堡
爱乐乐团发布新乐季,他是乐团的
担任三支乐团的主要职位。仅
音乐总监。开完发布会已是中午,乐
仅是在这七个乐团指挥,就能
团备了简餐。指挥家朝我一挥手,示
让他马不停蹄。
意跟他走: “去我家里坐坐,正好我家里 人都在,这不是‘现代家庭’么,你可以认识认 识。”他提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四盒盒饭,晃晃 悠悠地出发了。
汤沐海喜欢云游四海的浪子风格来自他 深爱的父亲。他父亲是客家人,从小远渡重洋来 到南洋,后来又远涉千里返回祖国。汤沐海的人生轨迹,不管 是艺术还是地理,都受到父亲影响。 “当年中原人迁徙到福建
汤沐海的住处离乐团不到10分钟的路程。路过一家理发店的
一带,成了今天的客家人。我马上要带着河南交响乐团到福建
时候,他朝里面伙计来了个汤氏大挥手,隔着玻璃也能感受到
漳州,在客家人的土楼里演《土楼回响》。”中原文化其实和
的热情换来了一个灿烂笑容。开门进家,又是一记挥手: “进
客家文化并未有想象中那么遥远, “漳州和华安,那是我的老
来吧”。指挥家喜欢在滔滔不绝时挥手,这双粗壮有力的双
家,也是父亲的故乡。我父亲从一个客家人的小山村,提着包
臂,既挥得动千军万马似的音响声势,也挥得起话意正浓时的
跟着我的爷爷,在码头上搭船去南洋。如今我将在土楼里演
天马行空。
出,这是默默循着他走过的路,用真情实感在精神世界里缅 怀他。”汤晓丹在2012年以102岁高寿仙逝,汤沐海打算在演
不一会儿,汤沐海的太太和活泼的九岁女儿出来了。他的太太
出空闲时到厦门一带走一走。 “客家人走到台湾、东南亚和全
生于首尔,是位职业钢琴家,为家庭放弃音乐生涯,成为全职
世界,就把客家精神带到了那里。”用音乐探索客家文化也是
主妇;女儿会讲英语、德语、韩语和中文四国语言,正在学小
在向父亲致敬, “可惜人生短暂,我们的探索各有尽头,但我
提琴。我很好奇指挥家和钢琴家的孩子为何要学小提琴。太
乐此不疲。这种探索与我探索贝多芬或柴科夫斯基一样,与
太用英文答道: “我是钢琴家,最大的痛苦就是不能带着自己
得利和名声无关。”
的乐器走,每到一处只能使用陌生的钢琴。人和乐器是有感 情的,身为钢琴家只能割舍。让她学小提琴是希望她到哪里都
父亲的故去是汤沐海心中的一个痛。 “父亲过世时,我未能与
能带着自己的琴。不过目前看来,她的琴还是我来背。”从汤
他见上一面。那时我正热火朝天地在苏黎世歌剧院彩排罗西
太太幽默的回答中,我看到了一位钢琴家对音乐一如既往的
尼的《奥赛罗》,女中音是塞西莉亚·巴托利,里面有三个男高
热爱和一位母亲对女儿无限包容的疼爱。得知此番是为《现
音唱奥赛罗。那也是亚历山大·佩莱拉赴萨尔茨堡音乐节之
代家庭·生活》采访时,她纳闷了: “可我们是传统家庭啊。”
前我在苏黎世歌剧院主持工作的最后一个乐季。我心里着急
我瞬时又被她逗乐了。收起台上的光芒,过着相夫教子的平凡
地想回来,但因为找不到接替者,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过,离
而传统的生活,平和的回答实则包含了她对丈夫多年来一如
别在他的心里并不是意外: “父亲百岁之后,命若悬丝,每次
既往的支持。
与他见面,我都会在心中视为默默告别,不舍而珍视。他是很 有创造力的人,但晚年因久病不起,为创造力无法实现而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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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汤沐海用完盒饭过来了,他把我从闲谈中带入了深不可测
痛苦。作为儿子,业绩是我不停地在向他致敬和报答的方式。
的思想漩涡: “我想通过你的笔,表达我对家庭的亏欠,尤其
听说父亲走的时候很平静,我迟早有一天要在天国与他碰
是对父亲和妻儿。”
面,相信将会是愉快的见面。”
音乐,是向父亲致敬的方式
漂泊者心中家的模样
汤沐海的父亲是电影导演汤晓丹,因执导电影《渡江侦察记》
“在外做事男人的苦楚,就是亏欠家庭。好在我有一个好太
和《南征北战》红遍大江南北。 “我的人生也是南征北战。”
太和好女儿。有时我两三个月连续在外面跑,回到苏黎世的家
汤沐海说: “我喜欢到处跑,体验各处风土人情。因为工作
里,过个两晚,第三天又要出发,生命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路
忙,所以只能借助工作去跑,但一直觉得跑不够。”汤沐海如
上。有一次我从芬兰飞到澳大利亚的塔斯马尼亚,跨越地球南
同,更能抛开表象,能看到作曲家的本意,甚至作曲家是否找到了 最好的方式来表达。”
用指挥家的方式向世界挥手 我们的谈话又回到音乐上,回到下一个演出季的发布会。 “做演出 季有点一厢情愿,中国听众还没有准备好欢迎演出季,对他们来 说,更喜欢今天买明天的票而不是明年想看的演出票。我觉得演 出季最重要之处在于使命宣言书,就像一道道菜。演出季就像菜 谱,里面有星光之夜,有百年好合,有寿比南山,有九转回肠。除了 宣言的作用,还看不出有演出季的乐团比没有演出季的乐团有多 少优势。” 数月前我在一家全国性的音乐类媒体接连发表三篇文章,呼吁中 国乐团建立演出季。文章还引起交响乐团行业协会的注意,把演 出季作为每年一度交响乐峰会的开幕议题。汤沐海部分赞同我的 意见,也给我泼了一头冷水。写音乐类的文章时,我很少从听众的 角度而更多是从乐评人的角度思考问题。指挥家说得很有道理, 因为我当时兜里就揣着两张当天的演出票,那是我前一天晚上睡 觉前和女友商量好了才买的。虽然我不介意买两张明年的票,但 我不确定届时和我结伴而去的会是谁。 生活中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它们左右着人们的人生观,让信仰动 北的穿梭要转两次机,前后40多个小时,即使睡在头等舱也是
摇,让生活颠沛,让事业游离,让亲人为难。身为指挥家,汤沐海
劳累不已。即便回家,我的作息也不规律,很晚吃饭,半夜研究
的信仰坚定不移,那就是音乐;作为男人,他也有一个令人羡慕
总谱或处理公务,很难有时间与她们交流。对于我来说,家庭
的家庭;面对人生他没有遗憾: “创造美好的音乐,抚慰孤单的心
团聚是再奢侈不过的美事。用心血浇灌一棵弱不禁风的树苗
灵,摆脱忧郁和不满。如果我能在工作时离去,那真是圆满。只可
长成大树,让她拥有健康的心理状态,我也和所有父亲一样深
惜会留下伤心的家人。”
爱着孩子,希望多些时间陪她成长。”汤沐海看着身边默默注 视自己的妻女如是说。
拥有高寿基因的汤沐海自然不用担心,他的事业还会持续很长一 段时间。但倘若他突然离去,就像西诺波利那样,那他希望如何
那么“家”,在这位暴走族的指挥家心目中是以什么样的形式
被后人纪念呢?对于笃信禅宗的指挥家们,尤其是切利比达克和
存在?
汤沐海的恩师卡拉扬来说,他们都相信来世,在生前不止一次地 表达过希望来世继续为音乐服务的意愿,但汤沐海有不一样的见
“在哪里安家取决于爱好和生活方式。如果喜欢安静,苏黎
解: “完全不需要考虑别人会怎么纪念我。我并不在乎被夺走所
世、赫尔辛基和安特卫普不错;喜欢热闹,布里斯班和里斯本
有的东西,因为我的音乐和精神世界是夺不走的。身为音乐家,
尚可。我女儿在苏黎世上小学,因此我现在安家苏黎世。就我
我每天都在造人。通过三四天的排练,当晚的演出,在日复一日的
个人而言,这座幽静而美丽的城市也是理想的生活之地。我的
心血付出中造出一个孩子,虽不至完美,但已是我想要的最好。这
工作充满声响和热闹,整天戎装,我希望在喧嚣之后找到宁
样的幸福是别人拿不走的,也给了我无与伦比的满足,因为我与
静,独居一室,对天放空,穿穿小短裤晃来晃去。”轻松的谈话
我的团在造我的丰碑,这是别人所不具有的。谁知道明天呢?或
到此处调转话锋, “宜居的口味会随着年龄而变化;正如年龄
许一早起床,我患上忧郁症,或者突然失聪。人生不可测,理想
会改变你对音乐的看法。年轻时要阅读很多参考资料来丰富
永在变,追求无止境。每一天都用向世界挥手告别的热情去生活
自己,比如你写文章就得旁征博引;老了,拿起总谱,观念会不
工作,这是我的方式。”这也是指挥家的方式,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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