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風21期(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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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意識流

當我們失語的 時候。。。。

崑南 編好了今期的《小說風》,就從信箱收到了 一本印刷精美的《一步一腳印》小冊子,是由香港 公共圖書館出版的,內容是去年第八屆文學節期內 舉辦《香港文學紀行專題展覽》有關。其中一節是 《文藝雜志》。既然是資料匯編,其實照抄即可, 圖書館本身就大把。但,出乎了想像,《小說風》 是藝發局資助的定期刊物,出版了三個年頭,竟然 半隻字也沒有提及。再看這本小冊子的負責人,編 輯是許迪鏘,資料搜集及撰寫是工作小組,有點想 不通,許編輯還是《小說風》五名董事之一,每年 大家開會至少聚會一兩次,三年的時間不算少,難 道《小說風》對他的印象一點也不存在?因為我是 《小說風》的編輯之一,所以特別留意,至於其他 內容還有那些錯漏呢?有的,另一些場合才談吧。


我又看到這一行字:「本書所表達的意見和觀 點並不代表香港公共圖書館的立場」不禁想,專題 展覽是圖書館主辦,編輯及其所謂資料搜集及撰寫 是工作小組當然也是由圖書館聘請的,但出版了, 圖書館卻聲明責任在他方。那麼,這本小冊子的資 料不盡不實的話,出版了是為了什麼呢? 寫到這裡,心雪相告,《小說風》不是沒有提, 不過,在《網絡與文學》一節內,托《香港本土文 學大笪地》網站之福,才點提了現今的電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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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是現代人的處境,在無所適應或無所 適從的情況下,只能投入另外的一個時空,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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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期的作品,最叫人驚喜的是余婉蘭的《搜 索:語言。溝通。聲音。》,作者借啞巴的意識去 道破語言的障礙。「十歲的我和十年後二十歲的 我,二人的記憶、思想和行為在彼此互換。二十歲 的我在描述這事,十歲的我想起二十歲的我的想 法,二十歲的我盡力地用蒼白的文字迎合十歲的 我,十歲的我不住地說不知道卻知道許多事,二十 歲的我幻想過十歲如能離家出走,十歲時就真的離 家出走了。」時間、記憶、聲音在人與人之間溝通 的空間穿插,無限止的錯置錯配以及錯亂,令大家 陷入一個失語失重失憶的世界。


表達或抒發自己的知覺或感情。譚以諾與簡遙,筆 下的題材,不約而同地把故事人物地點,拋去超現 實異域之內,焦點落在殺戳與腐屍上面,不是無因 的。眼前現實是如此難以理解,如此荒謬無倫,生 與死似乎並無差別。作者把情緒推向一個絕處,期 待可以呼吸到一口想呼吸的空氣。 葉輝寫殘雪,意外地太配合了。殘雪的小說世 界,就是一個難以言說的異域。讀殘雪的小說給我 的經驗,就是進入一個精神變異的領域,現實生活 也變了一個迷宮,逃往虛幻反覺得安全一些。 今期加插一個小小的專輯,是有關書展的。還 有一個與紅眼的對話。紅眼一直十分支持本刊,他 的長篇已連載多期了。本刊記者與他對談,讀者多 多少少會進入這位新銳年青作家的創作天地,佯徊 一下。紅眼年前早就被葉輝冠他為小說新人王,他 也不孚眾望,作品愈來愈有生命力。 《小說風》電子版,能夠出版三期,已是非 常難得與奇跡了。這當然有賴作者的支持地。六個 月,半年了。未來的六個月,未來的半年又會是什 麼的光景呢? 一如既往的信念,默默工作就是了。


小說風 二零一一年八月號 第二十一期

ᖍ≢ 編者意識流 小說天地 6 18 26 36 52 58 78

余婉蘭 語言。溝通。聲音。 不能安睡 韓曉華 士林夜噬 簡遙 譚以諾 故事匱乏者的自白 方頌欣 老師說 紅眼 義公 紅眼 張錦滿 千金難買早知道

評論角落 98 葉輝 井底的剪刀──管窺殘雪 108 張錦滿 Far from the madding crowd

專題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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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與紅眼對談 120 香港書展面面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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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語言。溝通。聲音。 余婉蘭

說話之前她是啞巴 十歲的時候,聲帶再也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 我緊緊地抿著嘴唇,直勾勾地盯著母親。母親一開 始地仍耐性地詢問我發生什麼事,是否身體不舒服 還是什麼。她一直說一直說,由於沒有我的回答反 駁爭辯,剩下她的獨腳戲了,所以很快地不到十五 分鐘,她只好滑入面紅耳赤破口大罵你是故意裝啞 的困局裡。 聲帶依舊倔強地沒有發出一滴聲音,連古怪的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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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啊啊聲也沒有,我就直勾勾地看著母親的姿態像 一尾擱淺的魚在彈跳。是有一點殘忍。 不管什麼,我們的身體總是醫生的事,母親無 計可施,只好把我送到耳鼻喉科專科的醫生處。醫 生拿起一份身體報告,以見怪不怪,溫柔的口吻對 母親說:「檢查後她身體沒有問題,可能是心理問 題居多,青春期的少女常常是這樣,被困擾著就會 作出反抗性的行為,把她送去心理醫生處好了。」 我坐在一旁,二十歲的我在十歲的我耳邊說:「在 出生至死亡我們都經過這群擁有熟練手勢和統一溫 柔口吻的陌生人的手裡;生理心理自然也逃離不了 成為醫生口袋裡的兩三事。看來,我們人生的經度 及緯度都佈滿他們的足跡。」十歲的我抿著嘴巴點 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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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那時候十歲的我什麼也不知道,也不知道 為什麼突如其來的這一天,我一句話也不說,原因 卻被二十歲的我輕易地解釋掉。十歲的我和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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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母親帶我去找鄉間神醫,找廟祝靈媒, 找神秘主義者,找古怪食療家,找大學語言學教 授。漸漸她忘記把我帶上。她繼續帶著空氣去找這 些人,她自得其樂似的向他們哭訴:「我就是不知 道為什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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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歲的我,二人的記憶、思想和行為在彼此互 換。二十歲的我在描述這事,十歲的我想起二十歲 的我的想法,二十歲的我盡力地用蒼白的文字迎合 十歲的我,十歲的我不住地說不知道卻知道許多 事,二十歲的我幻想過十歲如能離家出走,十歲時 就真的離家出走了。如果,十歲時的我彷彿一頭怪 物的模樣,是因為被二十歲的我悄悄地入侵,或者 二十歲的我總不可被理解,也是因為十歲的我靈魂 在作祟。所以,我的十歲及二十歲本質上是不堪一 擊,任意被挪用、改變、混集及毀滅。

沒有聲音只剩下非非 我沒有學習手語。手語能表達大量的信息及抽 象的情感,手語就是語言,與說話的功能幾乎無 異,如何能連這也去掉,達到啞巴的極至──沒有 聲音、語言和溝通。我知道這是沒有可能。即使不 說話,我無時無刻地使用不同的「語言」「表達」, 抬起眼睛描一眼、隱約地微笑、一個轉身別過臉、 寫字條──日常最基本的表達都用紙和筆,歪歪斜 斜地寫上例如「晚回」或者「不吃晚餐」或者「放 假」──我故意地把字條的字數縮至最少,情感濃 縮至益發覺得一顆字的面積過大,浪費。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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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母親沒有打算為了我學手語,我也可以理 所當然地不用學。 沒有聲音,我彷彿胡亂地誤墮失序的局面裡, 體內總壓積著一堆霧花,遮擋著日常的理路和思 想,就像遺失一個把它們都集中起來的捆綁,導致 日常有一大堆無明以狀的有不同溫度的氣體在胸口 處,我知道我喪失了聲音這通道疏導,例如調節聲 音的抑揚頓挫能令我以為我的情感也是抑揚頓挫。 聲音是一種假象式的捆綁。我只能把綑綁停留在腦 袋,我時常頭暈目眩,輕易地墮入睡眠的黑洞,那 是徹底地從世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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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留意到她的詞彙裡沒有了「我女兒」這三 個字。漸漸,我和她就像各自地生活在同一個房子 裡,我知道她的存在,她不知道我的存在,或者是 因為沒有聲音及他人的意識讓她知道他人的存在。 起初她不喜歡對著我說話時像是以空氣的微粒為對 象般自言自語,於是迅速地終止所謂的「對話」/ 獨腳戲,然後在房間裡繞圈子踱步,她就像在思考 著「語言」本質似的。漸漸地她開始不說話了,我 不知道這是一種對付我的方法或是對「語言」本質 的醒悟。漸漸地,她以為她是獨居,沒兒沒女,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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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母親對我的存在失去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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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過是終日在這房子中走動的靈魂。我的存在在 斗室間迅速失去,我喜歡這種消失。在盯著非非的 後腦勺時,當下她也正遺忘我及其他人的存在。有 時候她會突然地想起我及他人吧,然後把我們的存 在遺忘,突然又再度想起輕微發黃起角的我們。我 們的存在是由無數這種他人的碎念形成。我們注定 是只能由「自己」提醒自己的存在,這是我二十歲 時的覺悟。我不要在非非的後腦勺挖掘/想像自己 的存在。我盯著前排非非那小顆的後腦勺,她的辮 子散渙,一根一根頭髮停留在空中,隨著百葉風扇 的呼吸一擺一動。最後,我被黑洞拉扯,非非的髮 絲和課室一同消失,墜地,喪失意識。沒有人知道 我在黑洞裡,即使我不在黑洞的時候,在許多各種 各樣聲音流連下,沒有發出聲音的我是透明,或者 呈現白膠狀,像水母,沒有人知道我在水底暢泳。 非非是母親帶回來新的女兒,和我一樣也是十 歲,在屋子裡及課室裡,我是依賴著她的碎念而存 在,有時候我會懷疑自己是她的影子,只能看到她 的後腦勺,有時候我和她像一對新姐妹,正臉對著 正臉,好好地捕捉及記著對方的臉,比起母親,我 對著她更不需要任何的對話,我們是並罝在一起。 例如,我認為身體的碰觸能交換一點日常的溫度, 比聲音實在和堅定。我會隔著衣物觸碰沉睡的媽 媽,讓她能及時醒來,然後迅速躲在非非身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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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非非身後拿起九十一歲奶奶的手,順著她手背 如同根莖纏繞的紋理,梳理她的血液,我小小的圓 手背像藏在老樹根莖裡的白烏蛋般。非非拍一拍我 的肩膀,我拉起她小手往操場方向跑去,我們握著 兩顆白烏蛋。有時候我會捏破白烏蛋,手心有黏乎 乎混著血的微溫,溫度沒有辦法交換時,它就會流 血。我獨自一人時,白鳥蛋會流血。 有一天,非非告訴我,父親一直存在屋子裡, 我和母親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只有非非察覺父親的 存在。非非說:「因為他和你一樣,失去了語言。」 所以這屋子裡有十歲的我、十歲的非非、失去言語 的父親及失去記憶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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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不像別人的父親,別人的父親都將近年老 之際對人及事物喪失興趣而沉默寡言,甚至連臉上 的五官被沉默生活壓住成了歪歪斜斜,喪失原來的 個性。父親倒是一臉的自信,把五官重新勾勒出 來。非非說她有嘗試用白鳥蛋般的手觸摸父親的 臉,活了十年也沒有摸過呢。被觸摸的父親依舊一 言不發,喪失語言的父親使用「一言不發」把自信 突顯,就像我們都認為沉默的人臉比不斷說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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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非非及母親和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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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只有內心強大的人才沉默,例如他們的教養 及信念所導使語言的濃縮。非非在那一刻就愛上父 親,我在她搖擺的後腦勺窺知其戀父情意結,她不 會承認我也不好揭穿。 非非告訴我,父親在年輕的時候常常與母親爭 吵,因為母親的口才比父親出色、機智、一語中的。 在他們的對話裡,父親一直處於下風,彷彿道理和 優勢永遠都站在母親處,言語之下就連最簡單的是 非黑白的判斷他也沒有辦法堅持,被奪取話語權的 父親連自我也被奪取。於是,在數個秋夏後,臉型 快倒塌成模糊一片的父親開始以唯一的模式反抗, 就是以一言不發應對母親的連珠炮發。只有沉默才 能把自我拿回,沒有人能奪取挪用靜止下來的自 我。對於母親而言,靜止的自我即是消失的自我, 日子一下來,父親就消失在人海,母親對他絕口不 提,連我出生時也以為他死掉。非非轉過臉,不再 用後腦勺對著我的臉,她說:「你遺傳了什麼?」 對,是否我牽遺傳了父親對語言的理解,聽說有一 種精密的遺傳不是從DNA,而是人身邊的原子粒 子彼此互換之下產生,我遺傳了什麼?父親的沉默 沒有被猜透, 非非告訴我母親患的是回憶失語症,什麼事情 也是非非及二十歲的我告訴十歲的我,究竟十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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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父母親直接認識的有多少?那什麼是回憶失語 症?就是回憶裡喪失父親的語言,引致母親不能同 樣以語言為組成回憶的工具,事實上在母親深刻的 記憶裡,父親一直沒有消失,因為母親無法透過由 他人而來的語言而產生相應的回憶語言,故此她擁 有父親的回憶,卻不能用語言表達。例如她腦海仍 存在父親呆若木雞盯著發光電視熒幕的樣子,別人 問起父親,她想起這畫面,然而父親沒有用語言支 援母親用語言把這片回憶透露,母親無法輸出,她 只好搖一搖頭,就像她是一副失憶的模樣。那也代 表母親的回憶裡仍然有我的存在,只因為她沒有辦 法輸出嗎?非非對我說,母親已經老了。 有時候非非是一隻小鳥,她會飛到別處玩,可 能獨自找母親和父親,來來回回品嘗聊天及靜默之 間。留著我一個人,那時候會覺自己沒有身份,父 親躲在沉默裡,母親年老了不能輸出,非非獨自遊 玩,莫名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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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說話?我的意思是我將來有沒有再 次說話?」 「你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說話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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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歲與十歲的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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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知道以我的年齡無法回答這問 題。」 「為什麼無法回答?」 「我沒有能力衡量應不應該說話,十歲那年不 說話是一件自然的事情,十歲過去了說話卻成為一 件必須的事情,許多東西在不說話這種狀態裡逐步 消失。」 「那麼不說話你得到了什麼?」 「旁觀他人的能力,孤獨及經由自己而來的存 在感。」 「回答得真好。那你是二十歲還是十歲?」 「我是被二十歲的你入侵的十歲孩子。」 「也許我亦是殘留十歲的你的二十歲女孩。」 「你會說話嗎?」 「會,最後我張開嘴巴說話了,由意識吞出的 聲音是如此。我學習他人的語言,假裝彼此生存在 同一個世界。」 「你不喜歡嗎?」 「不會。我只是沒有辦法成為父親,非非在我 一張開說話時便離開我了,我會和母親吵架讓她深 深地輸入存有我的記憶。好一個回歸,我都快哭出 來。」 「要是我,我會離家出走。」 「對,離家出走,抹乾眼淚離家出走。」 「如果有這一天,我和你迅速地分離,十歲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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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十歲,二十歲就是二十歲,這個真的就是叫作回 歸,連我也快哭出來了。」 「我愛你。」 「我愛你。」

我重新張開口進行所謂的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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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會在人說話聲笑聲中沉默得彷彿自 身是不存在,我只不過偷偷地在人間呼吸,然後迅 速地變透明,有時候我會在人堆中尋找與非非相似 的人,假裝她就是非非,注視著她的後腦勺,髮絲 在流動的空氣裡一揚一揚,有時候當我以為自己是 透明時,會輕輕地嘗試撫摸她。啞!別人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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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用聲音證明的存在,卻能用標籤替補和銘 記。我叫啞。二十歲參加的小學聚會上,滿臉油光 的,嘴巴變大變厚的他們說,當然記得她,她是 啞,怎會忘記唯一的啞?她常常躲在非非的身後。 我發出連笑聲的回答:你真是。非非去了哪?那一 堆霧花消失了,結結實實地把小學聚會理應快樂的 氣氛捆綁起,填充在體內。我連笑回答,啞。她死 了。聲音疏導,有溫度的氣體和心情都蒸發,無影 無蹤。我再度存在當刻的空間裡,即使將會被飛快 地「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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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什麼事?過來吧,大家都很好奇為什麼你又能 說話呢,過來,說一說故事,我們都好想聽。聲音 一經疏導,所有的都變得輕飄飄,彷彿被蒸發被消 滅,我就知道,聲音出現了,我將失去一些什麼。 非非你在哪裡,我毫不堅強,想躲在你的背後,看 著你的後腦勺。啞,過來,大家悶瘋了,等你說故 事,今天晚上你是主角。我想起了十歲的我說過離 家出走的自由意志,在十歲尚未從我身上完全消失 時我選擇了十歲的我的自由意志。好啊,我就過 來,你們想聽什麼?有時候聲音會不受自由意志的 控制,我毫不理解聲音的內容為何總是難以被控 制,語言與肉身分離,就像非非與我的分離。我有 好多故事,你們就當點唱般選擇吧,我什麼也能 說,憋太久了,不說不行。究竟這是誰人的聲音, 我認不出了,是小學同學的其中一位嗎?十歲的我 究竟還在嗎?是否附在非非的身上一同離開?那就 是真正的回歸,我都快哭出來了。 於是,我選擇重新張開口進行所謂的溝通,並 且等待著三十歲的我悄然入侵,十歲的我離家出走 了,等到三十歲時,現在的我就能離家出走;二十 歲的我重新張開口進行所謂的溝通,並且等待著另 一個非非及將來的我,有一種命運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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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安睡 韓曉華

眼睛緩緩張開,看見玻璃窗外的風景緩緩向後 移動,隔著玻璃並未能讓我即時感受到外面陽光的 和煦與熾熱,只有凜烈的寒流,大刺刺地向我的頭 頂侵襲,我要把外套再抓緊一點,把頭再貼近窗邊 一點,眯著眼睛嘗試尋求不可能的熟睡。臉甫一貼 著玻璃窗,一股冰寒的感覺從臉龐竄進腦門,吐出 一口暖和的氣嘗試把玻璃窗弄得霧氣迷濛,卻又吸 了一口像沾滿毒液的冷空氣,其實,我一直懷疑這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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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暗暗施放了催眠氣體的味道,要讓人在巴士車廂 裏把任何記憶也遺忘,這一切都讓我異常反感。然 而,面對每次醒來總發現有陌生的睡相倚在肩膊 上,怎樣也揮之不去,卻更讓我討厭。閉上眼睛, 以為可以再度假裝安睡,抺去不暢快的記憶,耳邊 又傳來陣陣私私竊語的聲音,干擾心神的凝定,冷 不防巴士忽爾輾過馬路上的某個淺漥,頭顱被幾下 的搖晃推撞向玻璃,一陣昏昡的感覺使我有推開車 窗呼吸新鮮空氣的衝動。可是,這已經是今時今日 不可能幹的事,這使我想起朋友 K。 在那個從新界邊陲地區乘坐巴士到九龍要兩個 多小時車程的年代,我和朋友 K 每天都需要乘搭巴 士到中學上課和下課,在那段半個小時的車程中, 我們發明了很多不同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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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幾個人乘坐的黃昏班次上,我們會衝到 巴士上層的最前位置,打開巴士正前方的車窗,任 由猛烈的強風肆意地搗亂我們的頭髮,像被猛力的 向後拉扯。為了舒緩某種崩緊的痛楚,我們會竭力 撐開眼蓋,張大嘴巴迎接冷風在體內瘋狂竄動,以 體內的所有力量承載它們的衝擊,再用吼叫聲把它 們從喉嚨內迴旋地送走,也發出令人震慄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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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常玩的玩意兒是忘情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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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耳邊颯颯風聲的掩蓋下尋找獨個兒享受的時 間。這是我們在一天之內最放縱的時刻。經過一輪 肆意發洩的咆哮,我們每次回到家裏總能夠忘記在 校園內受到的排斥、欺壓、忽視和耻辱。朋友 K 曾 經說過:「這是我一天中最暢快的時間。」我知道 朋友 K 每天放學後總要幫忙家務或兼顧家裏的生 意。住在海邊沿岸的朋友 K 家裏是售賣現開生蠔的 海鮮店鋪生意,他擁有一手令人驚嘆的開蠔技巧。 我曾目睹他用四秒的時間從蠔殼開取一顆完整的蠔 肉,只見他戴上一雙勞工手套,手指靈活的伸展像 準備演出的鋼琴家,左手隨意拿起一扇蠔塊,右手 拿著那支外形獨特的工具,像爬山用的鋤,短小而 頂部兩端有一幼長尖刺與一短小鈍錐,朋友 K 會先 以鈍錐向蠔殼的邊沿以每隔約一吋的距離有節奏地 敲打,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再用尖刺朝 剛才鑿開的裂縫中一刺,稍一用力撬起蠔殼,一整 顆飽滿的蠔肉即呈現眼前,最後以尖刺的弧度撥弄 蠔肉到那個盛載蠔的金屬小桶裏。在假日或星期天 的下午至晚上時分,朋友 K 這門手藝不單為家裏帶 來妥貼而完美的幫助,更以其獨特的敲擊節奏與哼 唱拍子讓更多的遊人駐足觀賞。在這些時間,朋友 K 會為生於這個家裏而感到自豪、滿足。可是,這 份自豪與滿足卻讓他在校園內受盡欺侮。有一段時 間,我總在強風模糊耳根的狀態中,聽到朋友 K 力 竭聲嘶地唱著「……即使不抵,都要眼閉,我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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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有甚麼資格獻世……」我知道那個自稱有黑 幫背景的同學基,在午膳時分總會結黨拉著朋友 K 到廁所欺侮一番。說他身上有一股腥臭味,像蛆蟲 應該躲在廁所內;說他是海鮮店鋪的小開,像廢物 應該提供保護費。我沒有站出來幫助他,我害怕成 為另一條蛆蟲,或者,成為另一個廢物。我還有資 格算是朋友 K 的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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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群擁擠的班次上,我們又會躲在巴士上層 的最後位置,我們會雙腿屈膝頂著前方的椅背來固 定大腿前的空隙,我又會用身體及背囊作為阻隔鄰 座乘客的距離,並作為朋友 K 的掩護,他便會拿出 那時仍算是奢侈品的塗改液供我們在椅背上不斷地 塗寫。有時我們會塗上學校老師的名字加上幾句粗 言穢語;有時我們會各自寫上某些讓我們忿恨的名 字:陳小強、李美霞、張力宏……一群總是名列前 茅,品學兼優,得到最多先天的優勢與後天的培育 的傢伙;有時我們又會偷偷地寫上心儀對象的名 字,對戀愛事從來不老實的我總在胡亂地編寫鄰班 那些毫不起眼但相當清秀的女生名字,想像當有人 發現塗鴉時反而可能會間接得到某些宣傳或聯繫, 最後得到機會發展。只是,素來認真的朋友 K 每次 也會刻下「呂淑芳」的名字,一個永遠不會把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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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儞會玩的玩意兒是塗鴉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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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 放在眼裏的台灣籍轉校女生,我和朋友 K 曾經討 論過對呂淑芳的評價,朋友 K 說:「呂同學很好吖, 有白滑的皮膚,溫柔的聲音,甜美的笑容,應該給 她滿分,我想班上不少男生也喜歡她呢?」「但她 說廣東話有口音喎!」我反駁,朋友 K 堅定地說: 「這是缺憾美呀!」那一刻,我體會到「情人眼內 出西施」的意義,也硬把一個朋友 K 不知道的秘密 吞下。我從其他同學的口中聽說呂淑芳極其討厭海 鮮,尤其是生蠔那股腥澀的味道與滑潺潺的觸感, 觸覺敏銳的她像早已察覺到朋友 K 身上奔流著的海 洋味道,當朋友 K 愈想著對呂淑芳的傾慕或不可能 生的愛情,他們的距離其實愈來愈遙不可及。我從 不敢告訴朋友 K,不敢讓生活已沒有太多想像空間 的他一再受創,寧願他一直活在那個可能發生的幻 想國度。直至朋友 K 在中學畢業前那年長期躺在病 床上仍然想著呂淑芳時,我依然不敢告訴他現實的 殘酷。我還有資格算是朋友 K 的朋友嗎? 只玩過一次的玩意兒是空中炸彈。 在每天的車廂旅程中,我們曾幹過一次讓我一 直抱持著遺憾的「玩意」。在那班與平常同樣是沒 有兩三個乘客的黃昏班次中,我們如常地跑上巴士 上層的前方對著車窗享受咆哮,可是,那天有一 位陌生的老頭兒竟然向著我們聲如洪鐘地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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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們是哪間學校的?在巴士上胡亂叫囂,騷 擾其他乘客呀!信不信我到你們學校投訴呀?一點 規矩也沒有。」我回頭望著這個瘦骨嶙峋、鬢毛蒼 白的糟老頭,心裡卻靈光一閃想出另一種新玩意, 便在眼底下示意朋友 K 安靜地跟隨我到車廂的大後 方坐下來,拿出紙巾和水壺,先把紙巾弄濕,再捏 碎紙巾弄成一小團一小團的「炸彈」備用,我知道 那個不常見的瘦老頭必定是中途下車的,未幾,瘦 老頭果然站起來沿著樓梯走到巴士下層準備下車, 當瘦老頭步出車廂,而巴士又開始緩緩起步之際, 我和朋友 K 立即打開巴士側面的車窗,瘋狂地把 「炸彈」投擲到瘦老頭的身上,看著瘦老頭的衣服 被「炸彈」弄得一塊一塊濕漉漉的,臉上只能展露 憤怒漫罵又無可奈何的表情,我們興奮地手舞足 蹈,發出勝利的忘我的耻笑。冷不提防,朋友 K 卻 給人用汽水罐重重地擲中頭顱,我們立刻朝投擲的 方向望過去,一把聲音迎面轟過來:「你們欺負老 人家很厲害嗎?不如和我打一場好嗎?」那個染了 一頭金髮口裏含著香煙的不良少年向我厲聲叱喝, 被偷襲擊中還額角淌血的朋友 K 立即手握拳頭,眼 睛滿佈紅絲與濕濡,像極一隻受傷的黃鼠狼。這 時,不良少年卻進一步向我們趨近至伸手觸及的距 離,以持著香煙的手一下一下的拍打著朋友 K 的臉 龐,說:「怎樣呀?不服氣嗎?做人不能夠只會欺 善怕惡的。」望著不良少年粗碩的手臂上那龍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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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朋友 K 只把嘴脣咬得更簿,眼睛紅紅的直直的 瞧著不良少年,像要凝住時間。不良少年再靠近至 朋友 K 的耳邊大聲呼喊:「無膽就不要胡作非為。 以後要欺壓老人家就先想起我呀!我叫細輝。」像 被聲音粉碎眼睛表面的凝結,朋友 K 的兩行眼淚汨 汨而下,確認了朋友 K 沒有反抗能力後,不良少年 便徐徐晃回座位。只見香煙裊裊升起,再飄浮到我 們身邊,像是勒令我們不可輕舉妄動,我知道朋 友 K 想起了在學校的欺凌,想起了自己的無能與無 助。作為事件的「原兇」,我並沒有任何安慰、幫 助或挺身而出的舉動,只無聲地讓不良少年下車離 去,讓朋友 K 無聲地向我揮手道別。我還有資格算 是朋友 K 的朋友嗎? 從此,我再沒有在巴士上胡作非為了。 睜開眼睛,玻璃窗外的陽光向我灑了滿臉的金 光,望著車廂內整車的睡相,我只能循規蹈矩拿出 書本來閱讀、學習與書寫,好好的把朋友 K 學習的 分兒也用下來,既然在每天的巴士車程中我未能好 好安睡,不如好好地珍惜刻下的時光,活在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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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林夜噬 簡遙

地點是在台北熱鬧的士林夜市。 「有個他媽地沒頭…像是日本武士的人不斷地 在士林夜市那邊殺了不少人!我記得你不是會日文 嗎?現在就快點過來幫忙!」記得局長在我出門前 的電話中是這麼對我說。 在這個 cosplay 盛行的年代,全身打扮成鋼彈 的大有人在,何況是全身日式盔甲的人? 士林夜市依舊很熱鬧,只不過多了許多血腥味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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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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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我想起 discovery 裏有次專門介紹武士刀 有多鋒利的節目,他們把武士刀固定住,然後拿起 手槍打出子彈,想不到一發子彈打在靶紙上,竟然 有二個彈孔!子彈真的被切成二半了… 當時看節目時的半信半疑在這裏獲得見證,武 士刀果然是極度地銳利。因為我看到這個日本武士 將走在路上的行人,一刀一顆地輕鬆砍下他們的腦 袋。 至於為什要砍人家的腦袋呢?該不是因為這個 日本武士在找他自己的腦袋吧難道是那個日本武士 沒有頭,所以砍別人腦袋來做數嗎?這讓我想到了 南京大屠殺的一些史料照片,看著一顆顆被砍飛的 頭顱,我覺得可能他只是在練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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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的,都已經沒有頭的傢伙還能持續地 殺人,用那種槍炮彈藥那裏會有效?此時我腦中竟 然浮現了十字架和大蒜的畫面。靠!又不是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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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警方已經調出重裝火力在一旁了,不過看 得出那些開火的人員們個個幾乎都快崩潰,怎麼這 個傢伙打不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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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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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這些也沒用,危機當然還沒解除,這個可惡 的臭日本武士,哪裏不選,竟然選在這個最熱鬧的 士林夜市!而且又是人最多的周六晚上。 據最早發現的民眾說,那個日本武士好像是在 早市的舊書攤那邊出現。那時這位民眾在打電玩, 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在投籃球機的另一個民眾頭被砍 下,咕咚地一聲,那顆頭掉在正在玩的籃球機裏 頭,那民眾又說,頭竟然進了籃框,機台顯示又得 了一分。 你也知道士林夜市人潮這麼多,一堆人見狀馬 上尖叫聲不斷,各自四處逃竄,可是人又多得受不 了,真的逃出去的人反而不多。所以那個日本武士 就慢慢地將一個個頭顱砍下來,一個一個地檢視。 一個一個地檢視?這是在搞什麼,難不成他真 的是因為找不到自己的腦袋才這麼做的嗎?是不是 要像電影「斷頭谷」一樣,找到那顆不見的頭才能 阻止一切? 我到達士林夜市時,那個日本武士已經將美食 區逃不出去的人都「處理」掉了,包括我最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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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一年八月號 第二十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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蚵仔煎那攤。那老闆的頭被砍掉時,頭剛好掉在火 熱的煎台上面,將脖子上的刀傷瞬間凝結,害我經 過時不小心看到老闆的眼睛在對我眨呀眨地。 「不好意思你的狀況我無能為力嘿!」我那時 心裏似乎這麼嘀咕著。 那個日本武士目前已經殺過馬路,我從美食區 步出後已經看完警方同仁做的簡報,對於這個狀況 深深感到不安。 畢竟這種只會發生、電影裏頭的劇情現在正真 實地發生中,我的手心冷汗直流,手上的那份簡報 已經溼軟不已,我便兩手一揉,將那紙團丟到那個 滿到不能再滿的垃圾桶。 想當然紙團當然投不進,我便看到紙團彈到了 地下道出口,那裏常有殘障人士在那裏乞討,現在 卻是連個人影都沒有,想必是跑很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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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日本時代劇裏日本武士一樣的髮型,不過表 情怪異常猙獰,打個比方吧!就像是「快打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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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順著紙團滾到的位置,看到了顆與眾不 同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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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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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的角色「豪鬼」那樣,只是年輕許多,而且臉色 像擦了好幾層粉般的白,那應該就是所謂的「死 白」吧! 那顆頭看到我丟掉的紙團,竟然突然吐出他黑 色的舌頭,像蜥蝪般將那紙團捲進了他的嘴巴裏, 咕滋咕滋的聲音聽起來很美味的樣子。不過明明就 是個紙團而已,而且訂書針還沒拔掉呢! 「那是我的身體,自頸部以下。」那顆頭突然 開口說道。 「原來那是你的身體啊!你必須阻止他再殺人 了!」我氣呼呼地說。 「那個身體已經和『我』的身體沒有聯結,也 就是我無法控制『我』的身體的行為,他會做什麼 與我無關。」 會日語的警察真的沒幾個,而且剛好在休假的 更沒幾個,對於剛上任就要面對這種狀況的警界新 手來說,真的是極大的挑戰。 日本武士和來台經商的日本人差不多,就算會 說英文或中文,當然也是林林落落地,古代的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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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一年八月號 第二十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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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會說日文是必然的,我們根本沒辦法用日文以 外的語言和他們溝通。 「好吧!那你總知道他會什麼時候停止,至少 讓我們有所準備!」我說。 「嘿嘿!卑微的庶民也想干涉我們偉大武士的 行動,我告訴你,只要月圓之日,我的身體就會把 握每一分一秒地持續殺戮,沒有停止的一天!」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一輪明月臉盆大地掛在天 上,看來這個夜晚是非常漫長的。 「可惡!那是你們那個時代才有這種分別,現 在的社會是人人平等的!你們那種武士的時代已經 消失了!」我說。 「嘻嘻哈哈!這你就大錯特錯了!人類的世界 是不可能會有平等可言的!只有絕對強大的武力才 能平衡這一切,愚蠢的庶民只能任我操控!權力是 永遠掌握在我們武士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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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索著這顆日本武士頭的話時,也疑惑著他 話裏頭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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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只有這顆頭有何用處?你都已經身首異 處了,眼看著無法控制的身體持續地殺人,到底是 為了什麼?」 「你不知道武士的使命嗎?那便是永遠追隨著 偉大的主公,一起統治這個世界!」那顆邊說邊伸 出細長的舌頭,直把嘴唇繞一圈地舔了一遍。 我當下感到一陣噁心,想吐卻是吐不出來。面 對這種超乎現實的場景,就算是定力再強的人,在 這種情境之下,相信也是會感到無力吧! 這時候我突然想到日本的文化早已根深蒂固地 侵略了台灣年輕人的心靈,不管是影視、漫畫、音 樂、AV…等,無不是令正處青春年華的學生、甚至 是大人們,幾近是全盤接受似地,全心地沉醉在日 本人構築出來的幻想空間之中。 就連我自己學日文,也是因為看了太多日本漫 畫,長大後又對日本的推理小說產生濃厚的興趣, 開始大量地閱讀日本相關的資料,才能不去日本留 學,卻能能把日文說得這麼溜。 還記得小學的時候,同學們因為爭相看足球小 將翼的漫畫,導師又剛好會踢足球,於是大伙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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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然地就是對足球運非常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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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當時又在電玩「天使之翼」的推波助瀾, 我在小時候甚至一度將未來的目標放在踢國家代表 隊。在世界杯開打後,每每都要熬夜守著電視,忍 受著廣告時間某製藥公司的精神轟炸。 我想起來我那時足球還踢得挺好的。 射門時球路又直又低,不會像其他同學那樣一 直踢高射炮飛出門框,而且每每都是正中球門,也 就是直接擊中守門員,這可是唯一的缺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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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似乎是記起了什麼東西似地,右腳先 向後掂了一下,目測了眼前事物的相對距離,便在 連我自己無法思考的情形之下,身體迅速地往那顆 頭前進,待行至那顆頭的左近,左腳踏準那頭的左 側約一顆球半的距離,右腳後抬拉至極限的高度, 在那一個頓點的千分之五百三十六秒間,我覺得自 己根本就是日向小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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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看見那顆日本頭依舊在那邊晃啊晃地。 死白色的皮膚和臉上的眼睛及其他孔洞,看起來十 分像是足球,加上那顆頭又剛好在地下道出口處, 就像是滾在球門前的足球一般,非常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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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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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腳就像根甩鞭一般,劃出完美的弧線。 當我的腳背觸及他那顆頭的臉上時,從他鼻子 傳來一股既微妙又紮實的碎裂感,我知道這次又是 個成功的射門。 那顆頭怎麼樣也料想不到自己會被踢飛,而且 是往他那持續殺戮的身體飛去。只見那頭就像剖西 瓜一般,被鋒利的武士刀劈成二半了。 那身體突然就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似地,手上的 武士刀應聲而落,雙手卻是沒停止動作,左右手各 自在地上拾起了那剖了半邊的頭顱,硬是要將之合 回原狀,但見那灰色的腦漿四溢、黑不溜丟的血液 灑了一地,那已經被剖開的頭可是再也沒辦法復原 了。 漸漸地,那身體也似乎知道大勢已去,隨後便 像顆洩了氣的皮球般,軟倒在地上。那頭和那身 體,也像被韋小寶用化骨粉化掉一樣,只不過是由 那灰色的腦漿吞噬了一切,二片頭顱和那身體就這 麼地被化成了一灘灰水。 斷了頭武士消失了,但被砍掉頭的民眾卻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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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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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渾然不知道自己的頭已經不見了。有的人 甚至還拿著自己的頭在那兒投籃;有的走著走著還 踩到自己的頭和別人的頭… 事件差不多告一個段落,在現場和其他警方人 員交待一番後,正待要動身回家時,看見賣飾品店 的落地鏡時想說整理一下頭髮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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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便面向鏡子,對著綁在我肚子上的那顆 頭,仔細地把那亂得像鳥巢的頭髮用手指好好地梳 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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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匱乏者的自白 譚以諾

(一) 活死人正在挖屍。 屍在戰鬥後匆匆掩埋,還來不及腐爛,活死人已經 嗅出肉塊脫落變質的味道,紛紛湧到爆炸的現場, 一剷一剷的往泥裏挖。活死人並不知道自己為甚麼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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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挖,只知道,嗅到這氣味,就要行動,別無選擇, 只可以挖,直至挖到腐屍為止。然後買家就會到 場,以既定格價把所有的腐屍買走,那麼活死人就 會安然散去。活死人並沒有得著甚麼好處,只知道 要挖、挖、挖,彷彿整個人生的使命就是往下挖, 如果還算是有人生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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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整天整夜的都留意著活死人群的動向,他知道, 活死人行動時,就是他賺錢的時候。這次也不例 外。大爆炸後,屍體瞬間消失,沒有人知道屍體被 移往甚麼地方,除了嗅覺極佳的活死人,所以恆整 天的守候,隨著活死人行動而行動。挖屍挖得差不 多,恆就會通知買家。他經常告訴他的買家,活死 人是他挖屍的隊伍,聽命於他,所以要找腐屍最好 找他。但其實他並沒有操控活死人的能力,所有秘 密,都在於氣味,是氣味引領活死人行動。其實知 道這秘密的,並非只有他一人,但願意與活死人為 伍的,就大概只有他一個。這錢也不好賺,完整的 屍體能買得好價錢,但完整屍體的買賣都被公立醫 院包攬了,恆就只可以在廢墟中靠活死人尋找腐 屍,缺頭殘手的,價格很低,但總好過無所事事, 所以他才投身腐屍零售這行業。這陣子行頭比較景 氣,爆炸經常發生,廢墟總是有的;不過政府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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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好處的,只有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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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也很迅速,他必須搶在政府復原前挖出腐屍, 若屍體被壓在高樓下,想挖也不能挖了。而最叫他 頭痛的是,活死人行動速度並不受他控制,他不能 像奴隸主般命令活死人勤快點,他只可以在旁邊等 候,等候屍首從泥裏冒出頭來。 其實他很怕,很怕,因為他開始嗅到腐屍的氣味 了,這就是說,他已經慢慢變成活死人。女戰士從 一開始就已經勸他不要當這行業,太接近活死人, 會被他們感染的,女戰士不明白,他當情報員當得 很稱職,為甚麼要脫離組織,幹這樣卑賤的工作。 其實她已經慢慢感到他身體的變化,尤其是飲食習 慣,越吃越生,還有越來越沉默,只埋頭於腐屍的 世界,這都是變種的先兆。她已經極力地阻止他繼 續幹這勾當,但他好像有股神秘的驅力推動著他。 他好像不想再沾上這個世界的糾結,他曾說,躺在 死人們的世界中,叫他舒泰,而組織與當權者間的 鬥爭,已叫他厭倦。其實女戰士不是沒有懷疑過, 恆是以買賣腐屍為名,把組織的情報賣給當權者, 只是她到現在還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要是她發 現甚麼,她會毫不猶豫的把恆殺掉,就算他們是同 期的畢業生,就算他們是住在同一屋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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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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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醫院中出來就發覺自己很難再寫下去了。不是 因為 L 把我所有的小說當成真,她從來也是如此, 毫無廉恥的迫我承認我所寫的故事全是關於她。我 當然沒有承認,雖然那回她拿著染了我精液的內褲 來叫其他人認清我這隻強姦她的衣冠禽獸時堅定不 移的眼神著實叫我對自己的虛構有所質疑,但我以 自身吞吃自己作品的行為證實了我還是有虛構的可 能,我可以創造出另一個我來而 L 無論如何也無法 把那個在 M 區人車穿插的街道上一頁一頁的把小 說撕下來吃進肚裏的我讀成是她自己。我知道她還 沒有這個能力,而我的代價,那是顯然易見的,被 關進了精神病院,被納入了精神病這個龐大的醫療 制度,在醫生和法官的雙重監視進行了藥物治療。 而我最清楚明白不過,我之所以難以再寫下去,就 是那一粒一粒又一粒吞下去的藥,把我吞下去的小 說書頁通通洗乾洗淨。我現在肚裏,空空如也,雖 然我通過了醫生和法官的測試從醫院的困鎖中成功 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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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我還能與 R 連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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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還可以寫甚麼,那邊的世界並沒有向我 召喚,我只可以等待等待和等待。


小說風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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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女戰士在海邊差點失控,但最後還是能好好 的把自己的身體鎮住,她明白自己這些幾年來的修 練並沒有白費。戰鬥在火光爆發中展開,女戰士就 與其他女同伴從海的對岸趕到戰鬥現場。七年了, 她潛伏在善心接待她的家庭已經七年了。那年她剛 到 H 城,就已經聯繫好了 H 城的善心家庭,讓她可 以住在那裏直至她讀完大學為止。她以為,在 H 城 待,不過三四年,怎也會把大學讀完的,想不到她 竟一待待了七年,雖說是因為讀完學士就讀碩士然 後博士也因這原因善心家庭繼續把她留在家裏,但 實情是,她在來 H 城不久,就遇上組織的使徒了。 使徒很快讓她明白組織是甚麼一回事,也讓她加入 了組織並接受訓練。七年來其實她暗中也有執行任 務,與當權者周旋。然而這樣大規模的戰鬥還是第 一次,她想不到組織原來已經有這麼多女成員,竟 然可以結合成這樣強大的力量,就在 U 區首先發 動攻擊。後來有人說這就是 H 城成為廢墟的起點, 然而戰鬥還未結束,女戰士以為這麼快為事情下定 論還是言之過早。她現在,只專注如何繼續戰鬥下 去。 但她並不是沒有質疑過組織的方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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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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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卻是他們錯開不知多少年日後的事,而在海邊一 幕她幽雅地跳離後,他遇上了比他年長的女子。在 她縱身跳下水的一刻,他就感到有甚麼已經不一樣 了。那天他總是呆待在水池邊等著她一池接一池的 游,他看著她的身影從近到遠,由遠而近,隔著水 和泳鏡加上沒有戴眼鏡的眼睛,他沒能把眼前的景 物看清楚,但總沒有錯認她的身影。他有試過要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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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她的故事並沒有甚麼好結局,那天自海邊分手 後,關係就急轉直下。還記得那天在海邊待了整 夜,在日光初升天剛矇矇地光起來時,他們就決定 離開那個又寒又冷的海灘。他們在巴士站等待第一 班起行的巴士時,他們的手是緊緊的扣著。當年天 真的他,其實不明白這動作究竟是意味著捉緊還是 取暖,他只感到她手紋粗如沙的在他的手上磨來擦 去。後來他回想巴士站的一幕,並整晚她在海道對 他的保護,他才了解到那個年輕他十年的她其實是 如何的比他還成熟,如何放如何收她都掌握自如。 而她,彷彿就在捉緊和取暖之間的觸踫中,明白了 他其實還遠未能與她同步,就幽雅地從他的身邊跳 開。及後在她的肚子隆隆的脹起而他把右邊的耳朵 伸向她肚子細聽時,他就感到她會是個如何好的媽 媽,並能教出一個如何與她相似而細膩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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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式追上蛙式的她,但游了不遠,他就感到水不 停的湧到耳內,水聲潼潼的,迷糊的,他知道他的 耳快要塞掉了,水叫耳垢發漲,塞著耳膜,這他不 是沒有試過的。他趕緊的從水中浮上來,清掉耳裏 的水,幸好,還可以聽到聲音,而她,也正正的從 正面游來,把本要拍在池邊的手拍到他身上。他差 點的就舉手把她抱住,但她靠著水的湧動從他身邊 跑掉。對於水,她從來都比他更能領會。 那段日子是他們之間最美的時光,時間剛好是夏 日,熱熱鬧鬧懶洋洋的季節,永遠叫人記起躺在沙 發享受冷氣的時刻。他記得夏日中有這麼的一天, 他與她躲在家中的沙發上享受冷氣,他是如孩童的 把頭枕在她的大腿上,閉著眼睛似是享受其實是不 敢直視她的面孔,與身體。他只感到她的手回回來 來的撥弄他身上的所有毛孔,從頭髮到胸口,從腳 到手,他的毛孔肆意的張開,毛髮直豎的要把所有 冷空氣困在髮與髮之間,而他的皮膚,卻發熱,感 到一點一點的汗珠從皮層下滲上皮層表面並在形成 汗水的一剎給冷氣的寒冷吸收了,皮膚一直的乾爽 他卻不停在冷與熱之間糾纏迴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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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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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曾與女戰士討論過組織分裂的問題,但卻無論如 何也沒法讓她明白組織分裂是必然的,她堅持,有 人從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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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命團的人口口聲聲的說宗旨與組織一致,只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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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女戰士曾與以前還屬組織現在已經是使命團成 員的女同伴一同執行任務,那時她實在看不過眼為 何那女同伴這般慢吞吞的,甚麼事也要思考一番, 甚麼事也不能果斷決斷,總要慢下來,要知道,慢 下來就會讓機會錯過,而那次任務,是阻止某當權 者到某場地參與活動,能把當權者於活動開始前攔 下來算贏,讓當權者躲過順利到達現場就算輸。受 過訓練的女戰士其實早就已經想好了如何地贏,只 欠是否贏得漂亮,偏偏這回的搭擋是這個婆婆媽媽 的女同伴,她心想,其實不需要合作,只需她一個 人,就已經可以把事情搞得妥妥當當,但那女同伴 還是想要討論討論討論討論策略,她煩她不過就決 定私下行動,那次當然贏得漂亮,女戰士從來都贏 得漂亮。她回來與女同伴分享時卻遭女同伴責罵, 她也不是善男信女,回口時險些回手,但女同伴生 性平和,很少動手,於是架沒有打成。然而過了不 久,她就發現那女同伴參與了分離組織︰使命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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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方針不一,但在女戰士看來,使命團的人從不行 動,不參與實質的戰鬥,只見他們不斷在組織裏發 放訊息,與組識的人討論如何與當權者周旋,但永 不見他們行動。其實女戰士對這分離組織還是有點 好奇的,就下載了他們的訊息到大腦中去分析。然 而她看不慣他們的柔弱,往往只是叫人以辯論駁倒 當權者,甚至說甚麼不惜以身試法到法庭去與當權 者辯論,並主張和平和平和平,不作傷亡的戰鬥。 後來的故事都耳熟能詳,組織決定發動總攻擊,使 命團就宣告脫離組織,自立門戶。女戰士現在還能 在戰鬥場域中不時見到使命團團員在戰鬥廢墟的大 氣中發放電波傾倒他們的主張,但女戰士和其他戰 鬥的同伴已經安裝了阻隔大氣的保護牆,一來可以 隔除這些垃圾訊息,二來可以阻礙駭客入侵,加強 保安,要知道所有戰士的小腦網絡都通往組織的大 腦網絡,若然有垃圾傾入或有人入侵,將會影響整 個系統的運作。 但是還是有組織內人的抗拒安裝保護牆,像恆。 作為情報員,恆對訊息有超乎常人的喜愛,組織也 是看中他這一點才招攬他加入。他對那怕是微乎其 微極為纖細的訊息流有著身體本能的感應,本能地 順著訊息流破開防護牆湧到訊息的來源,所以他先 天是極佳的情報員。他喜愛自己的工作,直至他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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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使命團,有一陣子被使命團的訊息流衝擊得很厲 害,他們在各地廣佈訊息流,而他的身體,只懂得 向訊息流開放,從來沒能把訊息流阻擋在外。及至 組織研發了過濾訊息流的軟件,他已經不再相信組 織的那一套,他從來,對戰鬥,很保留。 然而他也沒有加入使命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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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女戰士從來不明白他,不明白他為甚麼要離 開組織,還要幹這奇怪的勾當。但他們好歹也是多 年的合作伙伴,戰士總需要情報員的,雖然他已經 沒有輸收集情報的工作了,但有他在她身邊,她應 該感到安舒吧。但他其實不知道,她一直把他留在 身邊,就是要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若投向敵方,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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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厭倦了組織和使命團的爭拗,兩方各自在 自己的地盤發放訊息流,最為受害的就是沒有過濾 軟件的他,甚麼都接收到,在身體內互相排斥,比 中訊息流毒還要辛苦。這是身體先天的敏銳,不像 訊息流毒,根本無藥可治。他要抽離這兩幫龐大的 訊息體系,於是他搭上了兩幫都不會到達的社群︰ 活死人。他憑著身體的感官觸感發現了活死人的訊 息頻道,能與活死人搭上,也開展了他買賣腐屍的 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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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彷彿是我的小天使,年紀輕輕,竟能明白我所思 所想,雖然她從不在我面前表達。每當我們遇見 時,她總把我當成是陌路人,但在夜深人靜的時 候,我總能聽到遠處從她傳來的聲音,我知道,那 是我能搭往另一世界的一道橋。R 的聲音不停的向 我訴說不同的故事,在我躺在床上失眠的夜晚,她 一直陪伴著我,一直的說,所有都是小說的題材, 不論是她的經驗,還是她言語喚起我的經驗,都可 以化成小說讓我去寫、寫、寫。 我曾以電郵與她聯繫,但是從來沒有收到回覆,不 過每當晚上來臨,聲音又不期然的來到我的腦裏。 我每晚都興奮的等待,而她總不會叫我失望。我有 一回我試著坐在電腦前等她的聲音來到,想把她的 聲音一字不差的記下來,但那晚守候多時,卻沒有 半點消息,十二時後開始著急,迫自己躺在睡上去 聽,以為可以接上 R 的頻道,但還是甚麼都沒有, 二時在床上冒了一身汗,三時好像聽到點點的聲頻 但很快就滅掉,四時還沒有睡意,眼睛也睜得大大 的,六時天已經光了我知道那天 R 不會來。 雖然我嚴守與她晚上交通的規則,但我還是有忍不 住的時候的。那天我破了例,她放學,跟在她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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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街接一條街的走,最後跳上她回家的巴士,坐 在她的旁邊,我知道她故意的不看我,看窗,我也 留意著映在窗上她的面孔,有沒有看我,沒有,她 縮在窗旁的位置,像避著冷氣般避著我也像避著我 般避著冷氣。我知道我不應該破壞彼此的協定的但 那刻她在窗上的眼睛向我射來,我就不得不回應她 的呼喚,把手按在她的腿上。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與她的肌膚接觸,並第 一次把我帶到法官和醫院的面前,我就知道,法院 和醫院,終我一生,都會是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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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了解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化,女戰士常提醒他說再 這樣與活死人溝通,恐怕他亦難逃變成活死人的命 運。的確,他慢慢能嗅到腐屍的味道,不過還未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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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在廢墟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泰,訊息流沒有 了,他身體只感到廢墟的孤寂,是他從前未曾體會 的。他竟然在寂靜中把身體釋放了,可以放鬆自己 的感官去享受空洞和孤清,他終於可以毫無目的的 去碰聲音,碰活死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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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得要跟活死人一起的去挖屍,並沒有到非挖不可 的地步。但他想,當情報員時,何嘗不是個活死人 呢?只懂得往訊息流裏去鑽,挖有價值的資訊,轉 報給組織。現在不論在別人眼中怎樣的貼近腐化, 還是個自己決定自己的人。 他越來越長的時間不在家,越來越多花時間在廢墟 裏,每天都在看組織如何轟炸地區,從 U 區開始, 一個接一個的炸下去,很多地方已經成為廢墟,活 死人也越來越猛,從四方八面的跑出來。這回 T 區 爆炸的煙還未消去,就已經聽到 K 區被炸的消息。 他還身在熱霧中,看著剛熄滅的火,在熱氣中張開 自己的身體感官,他覺得自己要蛻變了,他要浴火 重生,他要飛升,他不能再在不斷轟炸的世界裏, 他要變,要變,要變,成怎樣呢?他只感到熱,氣, 蒸,霧,身體像是要撕開然後又再結合,他會長出 一對翼嗎?還是在肉身上長出鋼鐵來呢?

(八) 女戰士重重的一刀砍下來,但恆的身體絲毫無損。 她曾想像過恆會變節,會變成敵人,會變成活死 人,但從沒有想像過他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已經不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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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 區的進攻已經開始了。女戰士知道自己不能再在 這裏浪費時間,她要往前線支援。她不知道恆變成 的物種對 H 城會有甚麼的影響,但她實在顧不得 這麼多,他要變形就暫且由他吧,她有更重要的事 情需要去做,她需要戰鬥、戰鬥、戰鬥。第二輪爆 炸開始時就是她現身的時候,她要以戰士之姿告訴 城裏的人,這地方,是你的也是我的,你們不能獨 享,我們也不會獨佔,我們只需要,有我們生存的 空間。她重新連線,帶著這個訊息流,彷如炸彈般, 投進 K 區的網絡系統,並在系統中製告迴音,響徹 網際,她要他們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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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認識的恆了,身體竟有阻擋大刀的奇異能力, 她怎說也是個訓練有素的戰士,卻不能把他的身體 錯開,難不成要動用炸藥。他們雖然連結在一起, 但她從來對他沒有感情,何況現在已經變成這樣的 怪物,她會懷不猶豫的用炸藥把他炸開。她試過把 他從變形中召喚回來,以強大的訊息流量嘗試與恆 的大腦連接起來,但她所有的訊息到像倒進黑洞 般,無聲無息,沒有回應,或應該說,女戰士感到 她的訊息流正在被黑洞吸進去,連她備用的垃圾訊 息也從她的保護區中扯出來,吸到黑洞般恆的大腦 去,她立刻像截肢般把自己的大腦從連線狀態中斬 離,立刻中斷自身與所有網絡的聯繫。她別無選 擇,自然的拔出大刀來,往恆的身體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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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夏天之後,她靜靜的從他的身邊退去,他才開 始感到她廣闊的肩,豐厚的腰枝,粗壯的手臂和 腳,他才記起,那天躺在她,赤裸裸的腳上,並沒 有阻隔,他就是要等到她靜靜的從他身邊退去,才 記得。在那個迷濛的夏天裏,他只懂得感受陽光和 她的親近,嗅到她的氣味,彷彿體味引證她的存 在,他需要的,就只有這麼多。就是在一切都過後, 才發現那個具體的她,是曾活在他生命中的。那時 他連她的小背心和熱褲他也無暇顧及,只顧得她的 手在他身上回來的掃撫,只顧得她微微低下的頭輕 髮在他臉上留上的瘙癢,只顧得她咀貼近他咀時說 話輕輕吐出的口氣,只顧得她把他的頭擁在胸前的 溫度和心跳,只顧得她熱切的腳纏著他的腳時如絲 的糾結。 十年後,當他再遇上這年長的女子時,才第一次的 認真看她的臉,才發現,她是如何的難看,卻又如 何的把他的心揪住,這或許是命運,或許是他潛藏 在心裏多年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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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說 方頌欣

(一) 小明出生於香港黃金時代的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 初。父母幹活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小明在 八十年代末上了小學。他所就讀的小學都是一所在 52


二零一一年八月號 第二十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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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內比較知名的。小明的父母希望小明能在小時候 好好讀書,將來能上大學,成不了三師:會計師、 律師、建築師等的專業人士也不要緊,只要上大 學,出來便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收入豐足,安安定 定便可了。那小學的老師老推學生做家課、測驗和 溫習,讀書壓力少不免了,小明的父母尚可接受。 唯老師常常灌輸一些比較功利的訊息,小明的父母 便有些微擔心了:

(二) 葉老師是校內著名的地獄「三多」老師。「三多」 是指:家課、測驗及罰炒多。葉老師是教數學的, 在葉老師的推動下,數學成績一向差的小明都在考 試中拿取一百分,唯小明旁邊的小強還是繼續零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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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老師叫了小強拿著「我是拿零分」的白底紅字的 牌子出了走廊罰站。葉老師向全班說:「你們是社 會的未來的主人翁,是社會的棟樑,要好好讀書啊: 不要像小強,老是不用功,拿零分。你們想在長大 後當售貨員,在辦公室當『Boy』便學他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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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老師,什麼是『Boy』?」小明問葉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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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y』就是辦公室助理。」葉老師答。 「那當售貨員及辦公室助理不好嗎?」小明答。 「問題是如果你大學畢業,出來工作便是辦公室主 任了。大學畢業是一萬五千元至二萬元一個月月薪 的,但辦公室助理及售貨員都是六千而已。」 小明便把這句話記在腦海裡,並回家告訴了父母。 父母有點愕然學校的老師對小孩子說這些功利的 話,心裡有點微言,但沒有向校方投訴。 小強也是懶懶的,不願讀書,老是出去玩。

(三) 因為葉老師的話,小明在小學二年級後一直發憤讀 書,名列前茅,上了一級的中學,然後順利上了大 學的工商管理系。 小強仍然我行我素,上了一間三級的中學,中五畢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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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便出來社會工作了。正當小明理頭苦讀之際,小 強已經為一些廠房銷售,後來轉做金融經紀,月入 五、六萬元,一時得意。 金融海嘯直捲全球,小明正是這年研究院畢業,正 在擔心自己的前途。 小明找了多月也找不到工作,心感葉老師說當營業 員是丟人的職業,又放棄了一些企業對企業的工作 了。 小明穿上了整齊的西裝,拿著公事包,上了一輛小 型公共汽車,準備前去一間公司應徵。收音機正是 新聞廣播:「曾特首推出了一系列幫助畢業生的措 施,現已連繫一些企業,增設一萬個大學畢業生實 習職位,不少往內地實習,月薪四千元。」 小明心想:「小時候,葉老師的話是不是騙人呢? 小強沒有大學畢業,當銷售也有五、六萬一個月, 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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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明到了一所企業面試。他原來應徵行政主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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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說因為小明沒有工作經驗,即使他是研究院碩 士生也只能安排行政助理給他,月薪五千元,已比 特首的實習生職位月薪四千元為高,叫他考慮考 慮。 小明聽得怒髮衝冠,便氣沖沖的離開,心想:那即 是辦公室助理?老師說好好讀書便不用當辦公室助 理,現在是什麼世界呢? 小明走過一些商店。 商店門外貼著招聘廣告:「本公司現招聘售貨員, 無需經驗,一星期有一天假期,每天工作十小時, 有一小時吃飯時間,月薪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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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公 紅眼

公元一九九年,江東有虎 XIII 人,殺戒大開。 翌秋,霸王殞落。 時年廿六,夕陽幾度紅。 偽。 樹大有枯枝,樹大招風雨,樹大影婆娑。 綿綴百里的酷暑茂林,遍土綠茸,無盡的野草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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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河朝東一直延伸,舉頭不見午陽,只有偶爾一剎 的微風略動伴隨潮濕的樹影。流水平緩不見奇崖險 石,策馬至黃昏近晚,即抵江東之境。然而,因其 一路便利且近見江東之故,警惕最易鬆懈,偶一不 慎,潛伏並散佈於河畔林蔭不見白晝的殘兵們便即 伺機欺近。眾人守候於此迄今經已數天日夜,其間 言語不談,不動聲色,不沾滴水,挨飢抵暑只為默 默等待一瞬的反撲。旗未動,風未吹,是人的心自 己在動,眾人如舊屏息以靜,額上雖已汗如雨冒, 仍狠狠咬緊牙關,強行抑壓飢餓的殺氣。鬱悶而躁 熱的時間有如江水滔滔不停不息,眾人卻沒有思考 各自命途的空閒,不曾想過能否烙上顯赫功名於後 世,不知道天下群雄的目光都已投向遙遙之北戰火 遍地的官渡交戰,那些一切皆癢不過此刻臉上的蚊 叮兒。但手不能去撓,因為手握緊了匕首,鬆不開。 因為那人即將要來到。 那人跟他們一樣,沒有悠情逸趣坐下來觀覷北 地戰火。外面的兵荒馬亂與他無關,外面的形勢局 面他不關心,外面的,只是外面的。擠不進天下列 強,何論天下。這一刻,他人在江東,他要做江東 的霸王。 忽如雀鳴般朝天輕呼是一聲暗號,茂林之影倏 然晃動不安。 「孫策,」「已到。」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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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已近。」 影子與葉片輕拂之聲旋起即止。此後,風不再 動,鳥不再鳴,致命的殺意頃刻之間藏鋒斂鍔起 來,化作不自然的靜謐,卻又迫近箭已在弦,張牙 舞爪之際。眾人蓄勢待發,但這時候忽聽得有同伴 驚叫。 「且慢!」「哪個,」「孫策?」 眾人相顧無言,只見遠方一列兵馬逐步走來, 為數近百,照據情報應是孫策親自率兵連夜趕程與 鎮守江東的都督周瑜會合,因而埋伏於此。雖是沒 有錯,但這刻看來,眾人頓感錯愕,眼前一列兵馬 居然左右分開並排而行,且各有一名主帥策馬率 領,兩人衣著相同,鎧上配飾一致,年紀約近,身 形酷似。 縱然是揮鞭和巡望的微小動作都一絲不苛栩栩 逼肖。 世間之上赫然有了兩個孫策。 「哪個,」「較像?」 「都像。」 所有人不敢妄動,卻又不知所措。 但是,孫策已到眼前,眾人不得不做一個最壞 的決定。 「都殺。」 他便心中有數,要殺的話只能兩個都殺。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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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殺的話,便迅即露出致命破綻。他了解來者不善 的手段,因為他自己也湊巧從事類似的勾當。當同 行遇上同行,便是比較經驗多少的時候。 樹影於搖擺之間驀地射出兩支冷箭,破空之聲 甫剛掠過耳邊,背後經已傳來一聲慘呼倒馬,而另 外一箭,卻被他揮動的劍鞘穩穩擋截,箭上殺意, 全被兵器撞擊相交的鳴聲刺耳淹沒。眾人一見前行 將領挺劍先護著右邊的孫策,而右邊的孫策絲毫無 損仍然生還,便即認定目標,瞬間化成一群飢狼自 四方八面不要命似的洶湧而上:「快殺,往右的。」 他登時拔劍回馬,朝右方叫喊:「主公先跑,刺 客。」 然而,忽有一條黑影飆出草叢,掌心尖刺筆直 攻向他側臉頸脖。形勢雖險,卻見他仍冷靜自若地 猛踩馬身往後躍起,翻身落地,旋即舉劍胸前,擺 出守備架式。對方武藝不弱,顯然大有來頭。遇上 同行,他善意地一笑。 「留守不動,靜觀全局,你是值得讚許的頭 兒。」 那一道黑影紋風不移的佇在原地,銳利的目光 冷冷看著他的臉。剛才顧著分辨兩個孫策的真偽而 看漏了這一張年少機智的臉是最致命的失算。又 或,這才是世間之上出現了兩個孫策的真正目的。 「閣下剛才揮劍接箭,蠻勇自信兩者皆備,實 在少見。再看閣下處危不亂,發號施令不失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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頗有大將之風。」說罷,黑影禁不住搖頭嘆息,緩 緩答道:「你是第三個孫策,你才是孫策。」 他笑得更愉快,點了點頭。 他正是如假包換的第三個孫策。 「道理非常簡單,孫策旁邊多了另一個孫策, 便像其中一個必然會是真的,像得不會使人懷疑其 實兩個孫策都是假冒的。」 「然而,世間上既然有了兩個孫策,其實再多 一個孫策也沒什麼稀奇。」 「說的一點不錯。」 所以,他手裡的長劍無聲貫穿了黑影的胸膛。 鮮血染紅一地野草,黑影倒下。第三個孫策若 有所思地望著黑影掙扎而死的面孔,嘴裡默默有 詞,黑影不知道,但能夠死在小霸王孫策的一劍之 下,彷彿到死前一剎方感受到存活於世的卑微意 義。黑影也望著第三個孫策:「江東之虎,果然名 不虛——」話到中途,畢竟都是同行,他彷彿瞧出 了第三個孫策眼神一剎間閃過的細微變化。 「你,沒想到——」 黑影恍然,他是悲哀地笑著死去的。 「佩服。」 第三個孫策沉默的點著頭:「我不會恨你,因 為我們其實都一樣。」他昂然站起,回首察看,見 一眾刺客皆已誅除,慘遭生擒者亦立時吞藥自盡, 大局已定,雖有一定死傷但數量不多,即可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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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兩名假冒孫策的兵士已先後犧牲,前者胸中毒箭 即斃當場,後者則奮力還抗,欲殺出刺客重圍,始 終浴血而死。第三個孫策揮手示意。 「稍休片刻,葬了。」 第三個孫策親自將兩人屍首葬於樹下,立碑, 入土,割下死去馬匹的血肉作祭牲,並先行跪拜, 垂首默哀。隨行兵將對其舉動無不痛哭落淚,心懷 感動。臨別之際,見兵將們無一樂意埋葬刺客屍 首,任其暴屍露骨於荒郊。他心裡不忍,再次下馬 為刺客們挖坑,眾兵將見主公待敵寬厚如己,更是 佩服。填平葬坑後,他回頭望著兩名偽裝孫策兵士 的墓塚,卻見兩人才剛犧牲,身上的鎧甲、頭盔、 飾物及配劍等,已即刻脫下並由另外兩名被挑選的 兵士穿上,隨即換乘主帥的戰馬。這是他自己的主 意。左右兩行兵馬重新列隊,他搖搖頭,呢喃嘆道: 「這一路走來,霸業未成,已不知犧牲了多少個孫 策。」說罷,即轉身上馬,呈一身英烈勇姿,朗喝: 「爾等貞忠,孫策叩謝。」便令:「起行。」 過了良久,他才不動聲色地放慢馬速,悄悄走 近隊伍後面一名戴著鐵帽的小步兵,合嘴而答:「主 公,舊相好找上門。」 孫策的舊相好自然是指宿敵袁術。昔日委身到 這殺父仇人帳下,獻出玉璽,如今風水輪流轉,兩 年前袁術稱帝不果反遭共討自毀,孫策乘時自立, 反噬宿敵。剛才一眾刺客似乎便是殘黨所派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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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 那小步兵繼續頭也不抬地往江東前進,輕描淡 寫的應了半句。 「辛苦了,義公。」 第三個孫策恭敬地策馬走在那小步兵的身旁, 默不言語。然後迅速回到隊伍前方。 發生這次意外之後,他確實重重的醉了一遍。 他叫義公,記得他這個名字的人其實已經不多,然 而,江東的大小酒舖卻沒有多少人不認識公覆和德 謀這兩個猶如門神的大將軍。可是,認得公覆和德 謀的人都未必知道,他們和義公是相識已久的舊朋 友,或說,舊幕僚。他們當然在義公面前拒絕這種 說法,這是一個秘密,這是一道瘡疤,因為義公總 是對這事情耿耿於懷。此刻,義公經已醉成一團 泥,他含糊地向兩人敘述其時情況,且反覆唸著黑 影的說話,然後大笑:「抱歉,世間上既然有了三 個孫策,再多一個孫策也沒什麼稀奇。」 他聽見他們在說:「你真的喝醉了。」 昔年長沙太守孫堅領軍起義,聯同各地諸侯反 攻洛陽,討伐董卓,更一馬當先率軍血戰汜水關, 麾下三員大將威猛如虎,公覆剛烈,德謀機智,義 公忠勇,即守將華雄武藝非凡亦忌之三分,聞風心 寒。後來反董聯盟內訌,孫堅全軍於缺水斷糧下慘 被華雄圍剿,於千均一髮之際挺槍擋在主君馬前的 年輕將領,便是義公。今晚,義公再次舊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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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興致勃勃地舞劍大鬧。但公覆和德謀兩人只淡淡 的陪笑不語,對他們來說,這已是十多年前的往 事,這些年間義公將此事說得太多,多得使此事逐 漸叫人生厭,叫人感到它毫不真實。說得太多的高 興,是一場悲哀。然而,他們卻很明白,對義公來 說,這是他唯一能夠重提的舊事。因為他已不叫義 公。 他聽見他們在說:「你真的喝醉了。」 義公眨了眨眼,反問他們:「咱們兄弟是舊伙 伴了吧?」然後他冷冷的說:「好兄弟啊好兄弟, 舊伙伴啊舊伙伴,看吧——看你們兩個都做了戰績 顯赫的大官,我呢?哎唷唷,先搞清楚我不是貪你 們的功,妒你們的名,我是——我啊,我高你們的 興。你們知道不?你們出人頭地,我很高興——因 為我只能替你們高興。」 但見四周冷清,公覆和德謀放下了心,忙著扶 他離開。義公卻把他們一手推開,繼續喝他自己的 酒。 他聽見他們在說:「你真的喝醉了,主公。」 義公眨了眨眼,杯中僅剩的酒全都濺在身上。 他忽然感到有某些地方很不妥,卻又像是沒有什麼 不妥,什麼一切都很正常,但有些地方顯然是錯了 的,他知道。他也許是真的有些醉了,所以不能很 清楚地記得所有事情。他能夠記得的是,他趕程到 江東與周瑜所率大軍會合,還有公覆和德謀兩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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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亦隨周瑜而至,然而,剛才的會談內容他並不記 得,為什麼要會談呢?他也不記得。他能夠記得的 是,他在前往江東的路上遇到刺客伏擊,刺客是袁 術派來的,他親手擊斃了其中一人,以及他此刻邀 請了麾下兩員大將跟他一起喝酒聊天。這根本就沒 有什麼不妥。 於是,他不明所以的問:「你們想說什麼?」 他聽見他們在說:「你真的喝醉了,主公。」 他便得意洋洋的追問:「咦,我醉了嗎?我到 底是誰?」 他聽見他們在說:「你是江東之虎,你是小霸 王孫策。」 他點點頭,滿意非常的問:「那誰是義公?」 然後他笑著攤大雙手,酒杯墜地:「原來你們都不 認識嗎?怪不得你們。」 他聽見他們在說:「你真的喝醉了,主公。」 他忽然感到這兩名漸已年輕不再的傢伙頗是討 厭,沒有以前那麼可愛。也許是年紀大了開始惹人 生厭,而他們又老得比自己更快。他還廿歲出頭, 他的兩個舊伙伴卻已差不多踏入暮年。所以,他踩 碎酒杯,叫這兩名傢伙滾蛋。畢竟他是他們的主 公,他下了命令,他們居然當真滾了蛋去。 然後,他開始感到寂寞難耐。 「來人,來人吶。」他大喊,又喝道:「吾乃 江東小霸王,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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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來了一個女人。女人坐在他的身旁, 替他倒酒。他不知這個女人美與不美,但他相信能 夠坐在他身旁的女人應該都是美的,因為他是江東 的霸王,他是孫策。所以,這個女人確實很美。 但是,他想起居然不知道女人的身份。 「你是誰?」 「我是酒舖老闆的女兒。」 原來是酒舖老闆的女兒。他在心裡這樣想了一 遍,想到能夠坐在他身旁的女人應該都是美的,因 為他是江東的霸王,他是孫策,所以,他便這樣衝 口而出。 「你真美。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 「孫郎,你是真的喝醉了。」 沒想到連這個女人都說他真的喝醉了。於是他 想,他也許確實是喝醉了。啊不,她叫的人是孫 郎,所以喝醉的人應該是這位孫郎。他是義公。後 來反董聯盟內訌,孫堅全軍於缺水斷糧下慘被華雄 圍剿,於千均一髮之際挺槍擋在主君馬前的年輕將 領,便是義公。義公剛才硬扯了兩個好久不見的舊 伙伴一起喝酒聊天,但他們都不知去了哪兒。也許 他們跟他們的主公一起喝醉了吧。 義公忽然握著這個女人白晢纖纖的手。 「不,你是真的很美。」 「奴婢焉能與江東大喬相提並論。」 義公想起他的主公。雖然義公對他的主公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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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但他從來不曾見過他的主公。但他沒有在 乎,因為他知道其他人也同樣不曾見過。然後,義 公又再糊塗了,想得太多了吧,他自己不就是主公 了嗎?想到這裡,他用力的點了點頭。 「此話倒也不差。有言道,大喬娉婷小喬媚, 秋水並蒂開芙蓉,論絕色佳人相,傾國紅顏姿,確 非江東二喬莫屬。但我實在沒有騙你,你是我見過 最漂亮的女人。」他伸手將這個女人抱入懷裡,輕 聲道:「因為我根本從來沒有見過大喬,嘿。」 這個女人依偎在他的胸膛,默數著他胸膛的傷 疤。 這個女人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人。他想,這個 女人甜甜的笑了起來。 「我這個孫策一天只有十一個時辰。」然後 他吻這個女人:「還差一個時辰,是留給我自己 的。——而這一個時辰,是要在您身上揮霍的。」 這個女人隨即被他用力地抱得發出蝕骨的呻吟聲。 「你嫁了人沒有?」 「奴婢未嫁。」 這個女人嫵媚的搖著頭。他看見她的衣服正在 一件一件的褪去,褪到他的手裡。他決定不去想太 多事情。 所以,他立刻將這個女人壓在地上,想要佔據 她的身體。這個女人的呼吸聲卻彷彿太急重,使他 及時大嚇一驚,醉意稍退,猛地掙扎起來,推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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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女人。他記得了所有事情,除了自己的名字。因 為那是他唯一不應該記得的事情。這個女人跌在地 上的時候大概很痛,紅著眼睛,再也不敢走近他身 旁。 終於,他離開酒舖。 他便知道,這個女人是不會願意的。 因為他記得了他不應該記得的事情。 他問:「假如我不是孫策,你願意侍候我嗎?」 他忘不了他叫義公。 他說:「假如我不是孫策,我一定娶你。」 後來,他在那一天的夢裡連續三次遇到這個女 人。待他完全醒來的時候,他已身在軍營帳棚之 中,時值正午。他繼續每天的工作,巡視練兵,視 察糧倉,並處理瑣碎軍務。重大軍務有其他人去負 責,他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而那時候,他會再次 想起那個女人。想起她紅著眼睛的模樣。 待帳棚之內空無一人,一如既往,營篷背後才 冒出那人的身影。他恭敬地退開,半膝而跪。那人 脫下頭上的鐵帽,拍拍他的肩膊,坐到中央的虎皮 椅上。這麼多年,那人習慣了是如此一句:「辛苦 了,義公。」他默不作聲,垂頭不語。然後,那人 忽問:「聽聞,昨晚喝了個大醉,對吧?」 他尷尬地遲疑片刻,頷首作答。那人倒沒責怪 之意,畢竟他一向酗酒,那人多年之前已經知道。 果然,那人只笑著搖頭:「坦白說,這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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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係,反正孫策的酒量素來不佳,就只怕你醉得太 遲。但這一陣子,進攻許昌的事情我和公謹仍在商 量,處事小心始終——」那人話到嘴邊忽然打岔, 問道:「義公,你怎麼突然不像往時多話?」 他顯得反常地不言不語,再不像平常僅有他們 二人在場的時候那樣不分尊卑,毫無禮教熱烈地交 頭接耳,爭吵或達成共識,還有責罵對方。那人看 得有點不耐煩,索性走到他身旁敲他的腦袋,然後 搶過他的頭盔,自己戴著。雖然他們年紀有一點兒 差距,但至少高度和身形非常相若,然而,要說最 近似的事情,應該是性格。那人認為這一點是最重 要的。危急的時候他是唯一能夠完全代替自己作出 全盤決定的指定人選。但今天的他不禁使人感到有 點兒不爽,是有心事。 只見他像個射場的稻草箭靶般動也不動,那人 決定打他,但即使揍了他,落手再重,將他重重打 得趴在地上,他也不閃不躲的毫無反應。那人唯有 冷冷啐道:「義公,拜託你的臉臭夠了沒,誰得罪 你乾脆就殺掉誰好了吧,先旨聲明這樣很惹我討 厭啊,坦白說我已經習慣聽你這傢伙欠揍的發牢 騷。」 終於,他抹著嘴角的血跡站起身來,緩緩答道: 「我在想,假如我現在跟主公討賞,似是於理不合。 畢竟我沒有做過任何能夠討賞的事情。」 那人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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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卻輕輕揚起嘴角:「但是——」 那人目光一閃,揶揄道:「來,跟我詭辯吧。」 他問:「今天畢竟是我的壽辰,可否跟主公討 賞還價?」 那人瞪了他一眼:「慢著,你壽辰關我屁事? 給我認真想一個更有說服力的藉口再來挑戰好 不?」說罷,那人指著他喃喃道:「再慢著——」 他暗想,中計。 「此言差矣。」果然,義公接口便答:「不只 是我的壽辰,也是主公你的。所以,此事與主公實 在有大大的關係。」 那人瞇起雙眼,苦笑不已。 他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今天是主公的 壽辰吧?」 那人答道:「也是你的,對不?」 他說:「沒錯,自一開始我便是孫策,孫策的 壽辰便是今天,我的壽辰便是今天。」 那人望著他望了好久。然後,那人脫下自己的 頭盔,重新戴在他的頭上。欠了他的,始終太多。 「討賞吧,你要什麼?」 只見他脫下了自己的鎧甲和衣服,露出烙在胸 口的三道刀疤。 他說:「第一件事,我沒想到。」 他說:「第二件事,我也沒想到。」 他說:「第三件事,這個——」他想起這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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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想起了自己應該要忘記的事情。所以他試著問: 「可以的話——只有今天,我叫義公。」 那人眼睛登時一亮,點了點頭,感到事有蹺 蹊,當即追問:「以我看來,是要幹一件大事嗎?」 他直認不諱。 「泡妞。」 只見那人會心一笑。 「那今天晚上你千萬不要回來。」 「遵命。」 兩人相互對望,你看我的臉,我看你的臉,又 彷彿對鏡自照,忍不住一起嗤的笑了。瞧他急不及 待的模樣,那人二話不說便替他脫下身上的鎧甲和 衣服,然後也脫自己的,再把自己的交給他。兩人 便這樣赤條條的在帳棚之內交換了身份。那人名叫 孫策,而他卻變成一個頭戴鐵帽的小兵,好像是叫 義公。 「義公。」孫策忽然悄聲叫住了他。 只見義公拉下了頭上的鐵帽,彎著腰正從營篷 背後偷走,遠看果真像個寂寂無名的隨軍小卒,絲 毫不像當年孫堅全軍於缺水斷糧下慘被華雄圍剿, 於千均一髮之際挺槍擋在主君馬前的年輕將領。 「臣在。」 孫策看見了一個從來不存在於世上的人,這個 人的消失乃是為了成就他的霸業。他的霸業,或是 他們的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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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一開始你便是義公,往後也是。」 義公聳肩一笑。 「主公,隔牆有耳。」 然而,臉頰甫一笑著,卻早已涕淚滿面。只見 他喜極而泣,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響頭。 普天之下,記得義公這個名字的人其實已經不多, 孫策卻是其中一個。而每一次只有他們兩人的交 談,孫策亦必定重提一次義公這個名字。他了解孫 策的這份心意。對義公來說,這個名字是他必須要 忘記的事情。然而,即使他已完全忘記,世間之上 早有另外一人替他牢牢把這件事情記住。 義公哭道:「主公,祝你群雄一統,福壽康 寧。」 孫策罵道:「肉麻個屁?白痴啊你。」 酒舖。 那一間酒舖。 沒錯的話,應該是昨晚醉過的的酒舖。義公心 道。 義公來到這裡。 酒舖的老闆確實有一個女兒,義公的記憶並沒 有任何出錯。這個女人此刻正如昨晚一樣替他倒 酒。可是,此刻看來,這個女人實在沒有義公記憶 中的那麼美,跟夢裡的那個女人真是相差太遠了 吧。但義公知道他昨晚是真的喝醉了,所以這個女 人才會變得很美。義公沒有責怪這個女人,畢竟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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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女人沒有撒謊,說穿了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決 定。要是有錯也是自己的錯,何況未必有錯。因為 還有唯一的解決辦法,盡快把自己灌醉。只要自己 醉了,這個女人便會成為昨晚的那個女人,成為他 夢裡的那個女人。所以義公不停喝酒,或根本已不 像喝,而是將酒倒進嘴裡,倒得有如渴了大半天似 的既快且急,這個女人看著他倒酒的怪相亦看得不 禁噗赫一笑。 義公便問:「你認得我嗎?」 這個女人搖搖頭。 義公嘆了一口氣,答道:「我便知道,你也許 不認得現在的我了。」然後他很認真地握著她的 手,像昨晚一樣:「沒關係,我叫義公,請不要介 意有一個像我這樣平凡的男人忽然來到你的面前, 然後向你展示愛意。」 這個女人仍是搖搖頭,紅著臉一副尷尬的表 情。 義公便將這個女人抱入懷內,柔聲笑道:「沒 有騙你,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 這個女人只面有難色的聳聳肩,始終搖頭不 語。 然後,義公感到背後倏忽傳來一陣透骨的寒 意。他心裡一怔,眼睜睜地望著這個女人嘴角的微 笑,掌心竟不住冒汗,全身劇抖。他看得手足冰冷, 拼命地咬緊牙關,而這個女人也被他看得呆呆的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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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義公站起來又即跌倒,不是醉意,乃是說不出 口的怯。他用力捉住這個女人的手肘。 「你,是啞的?」 這個女人羞怒地瞪著他,點了點頭。她想用力 摑他一巴掌,可是看著他此刻的表情,她既是不 敢,亦是不忍。 翌日,孫策遇刺重創,不治身亡。消息宛如響 雷一聲,震動江東方圓百里。 公元二零零年,霸王辭世,服喪之日聞有一名 披頭散髮的怪人冒昧上前憑弔,此怪人雖然身穿孫 策軍營的士卒打扮,但其形如丐,未抵孫策墓前已 被外面將士攔阻。然而,此怪人當即暴喝一聲:「誰 敢攔我?」其勢傲然,喊聲洪亮,儼如小霸王再世 的威風。但此人亦自知身份懸殊,竟於孫策墳外數 里長跪多日,待孫吳將士完全離去,方走近墓碑。 守墓眾兵見他連日以來跪地不起,皆被其忠貞英烈 所感動,只遙遙望著,再不攔阻。 此怪人再一次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 「主公,義公向你請罪。」 他一直望著孫策的墓,手裡牢牢提著一個女人 的頭顱。頭顱已乾,露出寒森白骨,狀甚震駭。然 而,只要看到他痛哭得扭曲的臉,這些一切彷彿都 已算不上震駭。沒有人知道此怪人的來歷,也許連 他自己也不願意再去記住,他知道,世間之上再沒 有人記得這個名字,除了他自己。唯一願意為他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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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這個名字的,已不復在。 這時候那人來了,站在他的背後。那人的容貌 義公不曾見過。 那人問:「你是誰?」 義公抬頭。 「那,你又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因為,從今天開始,你便是 我。」那人望著義公,一字字道:「你的名字叫孫 權。」 義公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這是一個從來不曾存在的名字;那人,是一個 從來不曾存在的人。 但他心裡明白。 他說:「你是主公的影子,我卻是你的影子。」 那人搖頭:「不對。」然後緩緩答道:「你是 東吳的王,東吳的王也只有你一個。」 孫權點頭:「銘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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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難買早知道 張錦滿

律師同學六十三歲,設生日退休宴,親自打電話來 邀請我參加,說當晚禮金會送去救助河北省艾滋病 童,並說安排了兩桌,只讓我們小學同學來坐。我 想到小學同學有兩檯人出席,多時未見,便答應出 席。 晚宴開始時,有司儀介紹主人家出場,女兒挽著母 親身上晚裝的下擺,兩人專注的上幾級樓梯走到舞 台中央。女兒穿紅色,而母親身上是淺湖藍,兩件 晚禮服應該都是剛到港的歐洲名師出品。司儀說女 兒在香港的美國金融大行服務,管理十億美金。同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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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則與大兒子穿黑色,司儀介紹大兒子剛從瑪麗醫 院下班趕過來。全家四口一字排開站在台上,齊舉 杯,向台下敬酒,而同學不忘說:「要救助河北省 艾滋病病童,今晚酒微菜薄,請大家包涵。大家飲 多杯補數。」當晚,每桌放的紅酒是智利出品,印 象中與我上星期在惠康超級市場所看到的那幾瓶相 似,在紅酒架最底層位置,酒樽較窄,而樽身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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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我們小學同學這兩桌,卻有另一番光景。在座 有沒結婚的、有離了婚未再結的、有結過兩次婚 的,亦有沒生兒女的,例如我,而我沒有上班十 年,老來沒事找事幹,在上海街設事務所做了私家 偵探。 我們小學畢業近四十年,同學各散東西,這麼多年 來只會因各種機緣而見面,例如有同學從美國、加 拿大回來,有同學嫁女、娶新抱,甚至有同學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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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香港多了年輕人相信漁民捕鯊,方法殘忍, 發起杯葛吃魚翅,於是中餐宴會便少了以魚翅奉 客,這回代替品是精緻冬瓜盅。我所謂精緻,是說 那個冬瓜比較小。今天香港流行吃有機農產品,而 這個有機冬瓜像個一年級學生第一次玩的輕膠小足 球。我正欣賞有機冬瓜的甜美時,司儀又介紹女 孫、男外孫上台,表演鋼琴、小提琴合奏來賀爺爺 壽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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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紅白二事場合上,我們才會聚首。不過每次都坐 不滿一張大檯,有八、九人出席已算熱鬧。此回有 同學辦生日退休宴,竟來了兩桌人,確是特殊。入 席前在洗手間,我與耀生談,他說壽星親自打電話 來邀請,很難推,所以便來了。大概壽星律師誠懇 而勤力打電話,所以才會來了兩檯人。我看當晚的 賓客,像是壽星的中學同學、大學同學、律師界同 業者,並不多見。我只認出四個城中名人來,兩個 是建制派立法會議員,而另兩位是在香港上市的大 陸企業公司高層,此外,還有好幾位間中會在電視 出鏡的財經演員。 坐在兩桌之外的包打聽也在四處張望,他與我四目 交投,見到我,便立刻拿起酒杯,過來寒喧:「今 晚見不到幾個熟人,你認識林律師好多年嗎?是做 訪問認識他嗎?」我指著面前兩桌同學回答他說: 「這兩檯是林律師小學同學。」 「我以為今晚會見到很多位律師,至少有他港大同 期的同學李議員,怎知只有他自己公司的幾個年青 律師出席。」包打聽綜合觀察所得。 「有四位立法會議員、上市公司高層來到,也算有 面子吧。」我隨便回應。 「你要做多些善事、捐多些錢,才會有多些人來 飲。捐得夠多,取得人大或者政協來做,便可以吃 大茶飯。」包打聽說得好像熟悉行內情況。 「那麼要捐多少,才可以做政協?或者人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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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 「今晚,你做多少錢人情?」他反問。 「我不知道籌善款捐給大陸的規矩,我只照平時在 旺角酒店吃晚飯的價錢來做人情,八舊。」我說完 繼而問他:「你做多少?」 「我們做傳媒,例牌白吃白喝,沒準備人情,我剛 才進來,有人跟我說,有人替我付了人情,我瞄了 一眼他們登記表上我的名字,下方寫一萬元。」他 回答。 「你跑開大陸財經線,應該知道捐錢回大陸,可以 撈到甚麼油水?」我打蛇隨棍上。 「那看誰替你搭路,捐錢幫助河北省艾滋病童一向 比較少,以前有法國專門救助艾滋病人的團體在大 陸,想擴大服務力度,但在香港籌款不成功,他們 後來也陸續撤退了。」跟包打聽談話,總會聽到報 紙不報導的消息,至於可靠程度,無人負責。 「那麼今晚這一餐,由誰搭路?」我好奇心發作。 他舉頭望向那一桌,示意我望過去,坐著兩位大陸 企業香港公司高層,他說:「那桌是醫藥幫,幾家 醫藥上市公司高層坐在一起。救護艾滋病人總要用 藥,而醫艾滋新藥的價錢怎樣也不會低,便需要人 捐錢當作贊助,才有新藥送給病人使用。大陸醫藥 企業會陸續來香港上市,要找香港人當董事來作門 面。你表現得好,該些董事位置才會讓你來坐,攪 籌款活動是其中一步。」包打聽說完後,拿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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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卡片,看了一眼:「你果然做了私家偵探,啱晒 你。」之後,他便轉身走返他原來的座位,走了兩 步回頭說,並做一個聽電話的手勢:「電聯,再約 飲茶。」 我們小學同學,難得碰面,大家免不了互相通報各 同學近況,一講開便停不了嘴。從事電腦資訊行業 的 Sherman,自動請纓,願做義務召集人,說可做 一個網頁,登錄各同學的聯絡和近況消息。我說: 「Face Book 流行,大家齊上網登記,乾手淨腳, 比較省事。」 不過有人說,還是做個獨立網頁比較好,同班同學 圈子內的消息,無謂讓外邊的人偶然間知道。 每次聚會,總聽到唏噓消息,當晚又沒有例外。移 居多倫多的小李飛刀兩個月前中風。記得他未去加 拿大前很瘦,但上年他回港時,已肥了兩個圈,在 兩次同學聚會,我記得他一次吃了四隻大閘蟹,而 另一次,他個人獨吃一盅東坡肉。我問他在多倫多 平時是否也吃得這樣,有否定期檢查身體。我清楚 記得他說:「每次檢查完身體便立即去食,在加拿 大生活了七年,逐漸變得喜歡吃,老婆、大仔、二 女都會留意餐廳消息,時常開車到處去吃。」為美 食而吃出禍,還算值得,但在多倫多,有甚麼人間 美味,會值得吃到半身不遂呢?或許一家人時常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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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吃得開心痛快,亦值得冒險。 吃到上飯麵的時候,做股票行的 Terence 向我們講 秀英剛離婚。結婚廿年還離婚?我錯鍔之餘感覺惋 惜。小學同班時,秀英圓臉短髮,就算不笑,亦像 從來沒經驗過愁苦似的,而她的鼻豐滿而直,如果 不知道她住在政府屋村,還會以為她來自富泰家 庭。雖然她並不怎樣主動與同學友好,但班上大部 份同學都會覺得與她在一起無壓力,容易相處,喜 歡親近她。她不見得天資高,但讀書不怎樣用功, 卻能應付考試自如,成績總會在前十名內。具備這 樣資質,怎麼還會婚姻失敗,香港這麼多人,為甚 麼會輪到她呢? 小學畢業後,班上成績較好的十多位同學都升上鄰 區同一間中學,我與秀英又再次同班。唸中學時, 她帶上眼鏡,臉上以前常有的褔氣,似乎有點洩 漏,而她多了處在一角,變得靜默,不像小學時常 有人在她身邊。她學業成績,仍然位列班上前十 名,不過她已表現得緊張。 近十年我們小學同學五次聚會,有時我在外地參加 不到,有時是秀英抱病或事忙而不能出席,我只見 過她一次,然而眾人聚會,也沒有談話很多。我的 中小學記憶很模糊,女同學的印象尤其少,可是秀 英還是留在自己的腦海裡,而且算是深刻。結婚廿 年之後鬧離婚,甚麼會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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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秀英一樣,Terence 住在美孚新村,我與他不同 路回家,但我想知道秀英多些,便要他坐我的車, 我送他回家,讓他告訴我秀英從溫哥華讀完大學回 來,在香港結婚、工作和她與丈夫 Alain 以及一對 兒女的情況。 Terence 有時會在美孚第五期蘭秀道的公共圖書館 遇到秀英,那時他們談得比較多。秀英做會計, Alain 則在家上市集團旗下的歐洲食品公司當總經 理,他們大女十四歲、兒子十二歲,怎樣看,一家 生活都算安定愉快吧! Terence 說:「去年我看高陽的歷史小說上癮,常 到荔枝角公共圖書館借書,今年二月頭農曆新年過 後,我在圖書館碰到秀英,她排隊借書。她說,她 老公要賣樓,問我意見。我當時以為她們趁樓價好 而把自己住所賣了,拿大筆現金,改為租樓住。我 說有好有不好,要他們自己決定。到了四月清明節 假期前的星期六,我去恆生銀行入支票,滿是人, 人堆中,我轉頭看到她,她一臉愁容,問她有甚麼 事,她說要約我在第二天星期日下午圖書館碰頭, 才可講清楚。翌日在圖書館,她跟我說,Alain 公 司一位董事經濟有困難,而該董事過去一直支持 Alain,他為報答董事栽培,向董事獻計,答應協 助該董事動用公款來週轉。秀英也覺得老公近來又 賣樓、又動用公款,不妥,可能有其他事情隱瞞她, 於是她便半夜起床偷看 Alain 的手提電話紀錄,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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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影印他的信用卡月結單。她懷疑 Alain 與為他 公司拍食品廣告的模特兒搭上了。」 「那個比利時巧克力的電視廣告,我看過,該個模 特兒從水中跳出來,動作表情趣緻,我都想抱她親 一下,」我說。我把車轉到慢線,希望 Terence 有 足夠時間告知我秀英現時的處境。Terence 續說: 「五月底時候,Alain 公司亦發覺公款有可疑,調 查 賬 目。 秀 英 說,Alain 知 道 遲 早 會 被 查 出, 很 焦慮。在上星期,在 D-Day,六月六日斷腸時, Alain 向秀英提出,為免連累她,要盡快與她離婚, 他要到外地去,逃避坐監。」 聽 到 緊 張 關 頭, 我 已 開 車 來 到 美 孚 新 村 範 圍, Terence 教我怎樣走,然後說:「秀美思前想後, 在六月底,終於與 Alain 到中環律師行辦離婚手續。 律師有問她贍養費要多少,當時秀英想著 Alain 與 她只是假離婚而已,所以便隨口說每月收兩萬而 已。至於一對兒女,大家共同撫養,雙方都可以在 任何時候與兒女在一起。簽了字之後,今年七月 中,他們一家四口到台灣觀察居住環境,逗留了一 星期,秀美要一對兒女回香港開學,但老公卻說要 帶小兒子到花蓮去走橫貫公路,並到台中科學館看 展覽,讓他增加科學知識和發展興趣,於是秀英便 與女兒先回香港。怎知到今個八月頭,Alain 還未 帶小兒子 Max 回到香港,那時她才心急,瞭解到原 來她老公可能真要雜開她,而且並不想 Max 回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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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她那時終於驚恐,醒覺自己中計。但她已與 老公簽字離婚,法律上落實了,Alain 要了 Max, 她想知怎樣可以取兒子回來?」 秀英是否中了老公的離婚計謀呢?我心裡自然這樣 想。我問 Terence:「秀英老公究竟怎樣與那位董 事串通、合謀犯法?」 Terence 說:「早兩個星期八月頭,我陪過秀英去 見該位董事梁偉志,他已經脫離董事局,並且不再 在公司上班。關於他與 Alain 做假賬、偽造文件的 事,他沒有說甚麼,只說公司賬目到今天仍然沒有 問題。董事還告知秀英,Alain 在五月初已取走了 公司會給他的一切退休福利,連他自己的強積金, 他也向保險公司提取了。至於秀英說 Alain 為要避 免坐監而要離婚和出走台灣,梁偉志說他全不知 情,並非與他有關。」 「Alain 出走香港,豈不是早已在今年二月便開始 行動?」我講出我的懷疑。 「說逃到台灣躲避坐監,只是藉口,這件事當然有 蹊蹺,」Terence 同意我的懷疑:「Alain 一直自 說自話,實情是他要搶走自己兒子,一走了之。現 時,秀美才覺得老公有秘密隱瞞她。」 我心急問:「Alain 在香港還有甚麼留給秀美?」 Terence 說:「賣樓的錢原本存在聯名戶口,但 個多月前,已經給 Alain 提了大半,沒有多少剩 下!至於兩份秀英的人壽保險,她也取不到多少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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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 我問:「秀美現在要獨力養自己和女兒?要交屋租, 又要供書教學,請菲傭,她雖然有上班,但那些積 蓄,可以生活多久呀?」 「對了,你可做些甚麼幫助她?」Terence 終於把 我與此事拉上關係。 「老公帶同兒子出走,我們外人不知底細,而到台 灣把老公和兒子逼回來,會否對秀美是最好的呢? 最好還要先問過秀美,每家人的情況不同,」我反 問 Terence:「秀美有甚麼提議?有沒有向台灣報 警,尋找他丈夫和兒子?」 「她一星期前已到駐香港的台灣經濟文化辦事處求 助,那裡已把 Alain 和 Max 資料傳到陸委會,轉到 移民署,再送給外事警察。他們已廣泛促請台灣各 地警察局、派出所去查詢 Alain 和 Max 消息。昨天, 台灣警方已初步回覆,全省酒店、民宿,都沒有她 老公名字登記,看來他與兒子已住進民居。現在秀 英只想要回兒子,他懷疑老公有婚外情,可能欺騙 了她幾年,她雖然沒有證據,但對他已經心淡,他 不回來也沒所謂,她只要取得應有的贍養費。」 Terence 說。 明白到秀英的最新處境和底線,時間也晚了,我 與 Terence 分手,開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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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Terence 與秀美來我到的事務所,大概六、 七年沒見,今回見她,她的頭髮乾枯、臉色無光 澤,皮膚已不滑潤,眉毛亦不飛揚,雖然挺直的鼻 樑仍然存在沒怎麼走樣,可是整塊臉已不像年青時 那麼圓滿褔氣,像洩了氣的皮球。如果我在街上碰 到她,我可能一時想不起也認不出她。其實我與她 在中學同班三年,她那時候臉目輪廓清楚,白得發 亮,整個人精神飽滿,舉止生動活潑。班上有位六 呎高、打籃球代表學校的同學亦常想親近她,可是 我已與她在小學同班六年,要與她發展感情,我還 是比那六呎男佔先的。不過,她唸完中三之後,便 飛去了溫哥華,而我與她的情愫可以說還未開始便 已夭折。 我跟又乾又暗的秀英談了大半個小時,才勉強可 以找回記憶之中她一點舊日印象。她可提供給我 Alain 在台灣的資料有限,他們在台北住過晶華酒 店,約過三個律師,見過其中兩個;又到過仁愛路、 信義路找房屋經紀去看房子。Alain 在台灣曾經趁 秀英不在身邊時發過短訊和打過幾個電話。她午夜 起床從 Alain 手機上偷偷抄下該幾個號碼。一個男 人與小孩躲藏在台灣,線索只是幾個電話號碼,能 產生多少用途,我完全無把握,但秀英循例給我簽 了委托尋找丈夫和兒子的文件。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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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有另一套遊戲規則、別有一套作業系統,我不 能找英國 ABI 求助。我走去找替人看流年運程的舅 父問意見,他介紹我找他的一位客人,在台灣吃得 開的星哥。 舅父對我說 :「你到英國學做私家偵探有時不實 用,回到華人社會,還是要靠道地江湖人士來幫 你。他們做事高效率,不用做甚麼調查,有時只憑 一個電話號碼,便甚麼都可以查出來。」我舅父沒 有怎樣正式跟師父,便做了堪輿這一行十幾廿年, 混到可以買物業收租。他時常認為不循正路,更可 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我現在事務所這個單位,業 主便是他,他平租給我,他自然常找機會取笑我花 大錢到倫敦學做私家偵探。 星哥回覆我,那幾個電話號碼都找到人,對方都說 警方亦問過他們。星哥認為忠孝東路那位律師,中 山北路旅行社一位女職員,天母一位房屋女經紀最 為關鍵,還一直與他們保持聯絡。至於其他幾個電 話號碼,星哥查到是 Alain 的台灣客戶,又有是酒 店、和兩間國際學校,最後兩個號碼一是上海、另 一是蛇口的。星哥綜合台灣律師和房屋女經紀的 話,知道 Alain 打算與兒子在台灣住下來,而且要 找間房子三個人住的。 三個人住?秀英懷疑老公早有婚外情,可能是事 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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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不到三天時間,星哥又來電告訴我,Alain 和他的 兒子都不在台灣,已去了大陸,現時可能住在蛇 口。「怎知道他住在蛇口?」我問。星哥說:「那 位旅行社女職員說,Alain 訂了兩張機票,父子兩 人從桃園機場飛去深圳,又訂了車在深圳機場接他 們父子到蛇口。」我把消息告知秀英,她恍然大悟, 激動的說:「我知道他跟誰人在一起。」我好奇問: 「甚麼人?」我雖然在電話裡看不到她,但可感覺 她在發抖,牙關打震。 她遲疑一會才答說:「是個男人,可能是個男人。」 「甚麼男人?」我急問。 「九成會是那個男人,開採石油的工程師。」她答。 「怎麼去到蛇口,妳便會聯想到石油工程師?」我 問。 「Alain 以前有朋友在蛇口工作。」她解釋。 多年前,我到過蛇口,街道上見多間酒吧和西餐 廳,那裡住了不少歐美人士,他們常光顧,我問過 當地人何解。「我記起了,」我對秀英說:「那裡 有歐美石油公司,不少歐美人在那裡工作、居住。 妳猜可能沒錯。」 「九成是 Larry,我跟 Alain 拍拖時,已見過他幾 次,」秀英說:「他喜歡約朋友出海,Alain 那時 未和我結婚,特別請我去過兩次,那群人多是同 性 戀。Alain 說, 他 找 我 來 擋 那 個 時 常 纒 他 那 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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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y,Larry。結婚後,我便少見到 Larry,偶然才 聽到 Alain 提到他的消息。這些年,我知道 Alain 仍間中與他聯絡,Alain 出差到新加坡、台北、北 京、上海、成都,回來都有時無意洩漏口風,說曾 經在機場、酒店或會展中心,碰到過 Larry。每次 都那麼巧嗎?我懷疑。」秀英講出心裡疑團。 知道了 Alain 帶兒子到了蛇口,我們怎樣找他們父 子呢? Terence 想到設生日退休宴的林律師同學。他跟大 陸線熟悉,應該幫到手,Terence 和秀英都這樣想, 而且馬上去找他。我不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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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收 線 後, 便 上 Facebook, 找 Shekou International School,果然不難便找到該學校一 位老師、美國年青人 Ben Watson,他剛從波士頓來 到蛇口國際學校。我試圖與他交朋友,並問他怎麼 會來到深圳教書。他說,他在網上,無意中看到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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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想對秀英說我有信心找到 Alain 和 Max,但 說話到唇邊便收回來。畢竟蛇口不是自己熟悉的地 方。但我想到,Alain 帶兒子 Max 到蛇口,除了可 能是要會合他的同性戀朋友 Larry 之外,還要照顧 兒子 Max 的學業。現在已是九月,Max 在蛇口上學, 必然會去國際學校。要找 Max 因此便容易,我心裡 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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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國際學校招請教師,覺得很新鮮,於是應徵,一 個月後,他便到了蛇口上工。我說,才一個月時間, 他從對中國全無認識,卻突然由波士頓來到蛇口, 整個過程是否很兒戲?他答說:「That is life, no big deal.」。他覺得可與我談得投契,便問我一些 在中國或蛇口生活的細節問題。我告訴他,在深圳 可找到賣波士頓 Red Sox 和 Celtics 球衣,又可買 到美國最新電影和電視片集 DVD,日後我會帶他去 買。他回覆我,在蛇口少看到美國棒球電視轉播, 只能看到籃球。他說,他追棒球多過追籃球。「住 在中國,你會發覺越來越多與美國生活上分歧的地 方,」我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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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後,我電郵問 Ben Watson,知不知道有位名 叫 Max Wong 的十二歲學生,來自香港,剛進入他 的學校。他說,Max 就在他的班上:「今學期第一 天上課,全班學生熱烈發言,卻有一個一句話都不 說,像要找地方躲起來似的,我特別要他站出來說 話,他竟然驚慌到哭出眼淚來。我未見過十二歲的 孩子會如此缺乏自信,他就是 Max Wong。」我卻 大喜,告之他我正要找這個小朋友,於是我約 Ben 在星期五見面,我說會與 Max 的 mommy 去學校找 他。 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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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星期五下午,我與秀英來到 Shekou International School,進入教員室,Ben Watson 朝我們走過來歡 迎,而秀英則看到沙發上 Max 乖乖坐著,「嘩」 的叫了一聲,立即走過去,而同一時候,想不到 Alain 和一個男人也出現在我們眼前,不用猜,他 便 是 Alain 的 男 友 Larry。Alain 我 第 一 次 見,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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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了 Ben Watson,我便立即與秀英商量行動。帶 Max 回香港這件事應該不會有太大困難,較棘手的 問題是,Alain 的反應很難預料,而又怎樣向他追 討比當初簽離婚書時所要求較高一倍的贍養費。為 保險起見,秀英向她光顧的劉律師諮詢。劉律師 說,事到如今,已不用搜集 Alain 與他男朋友通姦 的證據來作為離婚的理由。至於要求贍養費多少, 一般都是由男女雙方協議而定,Alain 是有識之士, 他只不過想回複自由身,而他亦有經濟能力,所 以估計他不會刻薄秀英。如果他真是與 Larry 在一 起,Larry 收入很高,Larry 會負擔大部份共同生 活支出,所以 Alain 應該更有能力支付秀英和子女 的生活費。至於子女的撫養權問題,父母雙方商議 便可,到出現爭駁,才由法庭來判。如果父親是同 性戀者,法官一定會判兒女跟隨母親,極其量一年 有若干時間讓兒女與父親在一起,這也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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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紥實,面目也四正,衣著得體,推銷商品, 戰鬥力不弱,秀英選他做老公,應該沒錯,至於 後來他斷袖行為會複發,那是另外一回很奈何的 事。Larry 可能時常有戶外工作,皮膚黑一點,身 體近乎健碩,相信他平時有做健身運動。他與 Ben Watson 對話,英語流利,顯然他是在外資公司工 作,日常多講英語。 年青的同性戀男子我見得多,然而五十歲以後的男 同性戀 couple 卻少見。Alain 與 Larry 匹配,而秀 英因此遭遇遺棄,絕非她的過失,只是兩位男同性 戀者已到了五十歲,好像感覺時間無多,不能不作 最後選擇。 Larry 見到秀英,上前低聲說:「好久沒見。這半 年我累妳好痛苦,我不好意思,妳能捱過去,又理 解 Alain 同我的關係,我便安樂。妳不用擔心日後 生活,我同 Alain 會完全照顧妳們三人,無需驚。」 Larry 態度誠懇和溫柔,秀英也不會樂於接受他, 可是我要講,Larry 肯說這樣的話,亦算不錯。 連初來中國的波士頓人也知道眼前究竟發生甚麼 事。各有關人等都來了,而大家都是文明人,婚姻 破裂,便文明解決吧!過程沒有炒鬧、憤怒、懷恨。 只是事到如今,一切何必當初。 女人被男人欺騙、累到雞毛鴨血,無日無之,然而 女人受男同性戀者欺騙,甚至在結婚廿年、兒女都 十來歲之後,才離家出走鬧離婚,該等女人難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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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我與秀英從香港趕來蛇口,午飯也沒有吃,感覺肚 餓。現場大伙人,包括一位初來中國的年輕波士頓 人,而他又是 Max 的老師,其實理論上,大家有理 由一起到海岸城那家凱賓斯基酒店,在中餐廳吃頓 午飯,大家好好享受一下香港食肆的海鮮和新鮮走 地雞。不過這餐飯確有點尷尬,同坐一起是一家團 聚,但又同時破碎家庭的冤家聚頭。我不好意思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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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程度會否是不幸指數的頂點,有請高明心理學家 告訴我。此外,我一生遇到過這位很可愛的女人會 有如此不幸婚姻遭遇,唸中三的時候,如果我積極 追求她,是否她的命運或許會改變呢?我只是個無 事找事做的私家偵探,上天才可做的事我怎麼去思 考呢? 人的姻緣本是由天定,最後成功與否,人多數作不 了主。顯然,可能連上天有時也安排出錯,才會攪 出一時 Alain 和秀英成一對,而一時 Alain 與 Larry 是一對。那一對是應該、是必然、沒有答案。上天 忙亂中亂點鴛鴦譜,才會弄出人間傷心事來。但願 天下有情人能享受愉快共同生活時光,至於幸褔的 日子沒有如天長地久般,怎疑是遺憾。然而人生總 會出現的或大或少的遺憾,懂得如何應付,才是真 正的生活藝術,況且人生不斷有機會,遺憾會引發 新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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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叫大家一起去吃飯,還是由 Alain 提議較得體, 他感激 Ben Watson 對 Max 關心,知道學生的父母 已分開、要鬧離婚,特別通知學生的爸爸 Alain, 告知有人會來探訪他的學生 Max,而 Alain 也猜到 來者會是 Max 的媽媽秀英,所以 Alain 便連他的伴 侶 Larry 也叫來。Alain 邀請 Ben Watson 一起去吃 午飯,說:「Larry 在蛇口住了兩年,你來與我們 齊去吃飯,讓他慢慢告知你怎樣在蛇口生活得像住 在美國般。」 * * * 午飯後,我們又齊到一處靠海的露天咖啡座坐下 來,海風吹得眾人都感覺舒服,我輕聲問 Max 喜不 喜歡在蛇口上國際學校,而他說班上有很多外國同 學,上課特別開心,而老師 Ben Watson 對他很關 心,他覺得自己講英文都流利了。至於與妹妹和媽 媽分開,他很掛念,但是他想繼續讀國際學校,不 能與妹妹和媽媽在一起,惟有犧牲,只希望每星期 六和日能與妹妹及媽媽在一起。 Alain 與秀英這對離婚夫妻都尊重兒子的想法,便 以 Max 為重心,以他提出的想法來安排,而這正恰 好解決了父母間會有的紛爭。至於贍養費,只是錢 的問題,凡是錢能解決的問題,便不是問題。這宗 離婚風波至此便算落幕。 那一夜,所有人都在蛇口逗留。翌日星期六,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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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吃過早餐後,Alain 和秀英及 Max 則找了部過境 車,急急回香港,趕快去安慰已在電話裡泣不成聲 的女兒。我與 Ben Watson 乘地鐵到深圳,與他到 東門去買他家鄉波士頓 Red Sox 棒球隊的球衣和紀 念品。Larry 則要乘飛機到上海開會。 我 又 帶 Ben Watson 去 買 最 新 美 國 電 影 和 電 視 的 DVD,他買不停手,而我只買了幾張有裸露畫面而 網上會刪剪的電影 DVD,獨自回香港。在電氣化火 車上,我收到同學林律師的電話,說找中聯辦和立 法會議員幫手,我代表秀英多謝他。我看著車廂外 下著毛毛雨,突顯一點秋意,想到密麻麻樓房裡的 千百戶人家,各有不同煩惱事。 天意不可測,天要下雨,人有甚麼辦法呢? 婚姻遭遇不順,但願可視之為天意對人的一個考 驗。我並且想到,或許秀英可能會有精采、充實的 下半生,我信。想到這樣,我便釋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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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街私家偵探小說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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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底的剪刀 ──管窺殘雪 評論角落

葉輝

(一) 「那井底,有我掉下的一把刀,我在夢裏 暗暗下定決心,要把它撈上來。一醒來,我 總發現自己搞錯了,原來並不曾掉下甚麼剪 刀,你母親斷然我是搞錯了。我不死心,下 一次又記起它。我躺著,會忽然覺得很遺憾, 因為剪刀沉在井底生鏽,我為甚麼不去打撈。 我為這件事苦惱了幾十年,臉上的皺紋如刀刻 的一般。終於有一回,我到了井邊,試著放 下吊桶去,繩子又重又滑,我的手一軟,木 桶發出轟隆一聲巨響,散落在井中。我奔回 屋裏,朝鏡子裏一瞥,左邊的鬢髮全白了。」 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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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寓言似的獨白,引自殘雪的小說〈山上的小 屋〉,一柄不知道有沒有掉進井底的剪刀,一份不 死心的牽掛,一種或是非理性的徒然感,或是潛藏 於內心世界的固執,教人讀了不禁心裏發毛,在現 實與超現實之間,在荒誕與具體描述之間,有著一 股教人在悖理中恍有所悟的力量。 殘雪的小說集《黃泥街》在台灣出版,另一 本小說集《天堂裏的對話》列為北京作家出版社 的「文學新星叢書」。她原名鄧小華,一九五三 年生於湖南長沙,是「小有名氣的個體裁縫」, 一九八三年開始寫作。《黃泥街》由圓神出版,是 她的第一個小說集,據說集子來到香港,不到十天 就售罄了,可見香港也有不少人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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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新小說在一九八五年》讀到〈公牛〉, 覺得好得多了,意象和意識的交疊重迭,處理得濃 縮而從容。一口氣讀了〈天窗〉、〈約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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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一九八五年到大陸旅行,好些朋友 都在談莫言;一九八六年到大陸旅行,那些朋友都 在談殘雪了。後來讀了她的《黃泥街》,覺得無疑 是很好,但好像散漫了些,有些段落荒誕我略嫌刻 意,也略帶嫌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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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上的小屋〉、〈天堂裏的對話〉和〈蒼老的浮雲〉, 覺得較長的〈蒼老的浮雲〉是最弱的一篇,最喜歡 的是〈山上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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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讀了北京作家版的《天堂裏的對話》,隱 約覺得殘雪小說裏總有一些似是矛盾而荒誕、卻又 不無統一而深刻的雙重視象--既以外部世界的確 定描述對比內心世界的疑惑,又以外部結構的刻意 幻化作為內心世界某些執著的反差,在虛虛實實、 疑幻疑真之間,彷彿有了些游離的線索,這裏且嘗 試把一些想法整理一下。 喜歡〈山上的小屋〉,覺得這個短篇寫得較為 集中而濃縮,小說開始時這樣說︰「在我家屋後的 荒山上,有一座木板搭起來的小屋。」到了最後卻 說︰「我爬上山,滿眼都是白石子的火燄,沒有山 葡萄,也沒有小屋。」 根據慣常的閱讀理解,大概是說「我」一直以 為山上有一座小屋,但爬上山,卻發現根本沒有小 屋,然而小說裏有許多豐富的細節,讓我們感覺可 能還有其他的理解方法: 「我」每天都在家中清理抽屜,好像永生永世 也清理不好,「清理」這回事猶如一種強迫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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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窗子上被人用手指捅出數不清的洞 眼,說月光下有許多小偷在房子周圍徘徊。 後來「我發現他們趁我不在的時候把我的抽屜翻得 亂八七糟」,「我」心愛的死蛾子、死蜻蜓全扔到 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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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告訴「我」,母親一直在打主意要弄斷 「我」的胳膊,因為「我開關抽屜的聲音使她發 狂」。 這些荒誕不經的陳述,由「我」的意識轉移到 家人的意識,彷彿很多事情發生著,又不見得真正 發生過甚麼事情,父親的一段獨白,強化了這份感 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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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小屋、不斷開關的抽屜、井裏的 剪刀,在敘事者的意識裏,倒是真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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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井底,有我掉下的一把剪刀,我在前 夢裏暗暗下定決心,要把它打撈上來。一醒 來,我總發現自己搞錯了,原來並不曾掉下 甚麼剪刀……我躺著,會忽然覺得很遺憾, 因為剪刀沉在井底生銹,我為甚麼不去打撈。 我為這件事苦惱了幾十年……


小說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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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許 就 是 沙 特(Jean-Paul Sartre) 所 說 的 「影像」(或想像)的「存在」(imaginary / existence),因為影像或想像並不是一個物 體,而是以其形狀、顏色、位置,僅僅存在 於意識,此所以「存在乃無處不在」 (existence is everywhere)。

(二)

讀殘雪的小說,有時會想起七等生。程德培為 《天堂裏的對話》撰序,認為殘雪的小說是折磨著 她的夢,並且指出殘雪跟其他寫夢與精神變異的作 者有著顯著的差別︰

其他小說敍述者是站在白天的立場上, 或者在理智的立場上向我們敘述一個記憶的 殘夢和一種精神的變異;殘雪不同,她的敘 述視線決定了敘述者本身的立場就是處於夢 幻狀態,她的語言就是夢的語言……幻想成 為形式就顯然地包括敘述的態度與敘述者的 視角。 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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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就「敘述立場」而言,我們也許可以說︰七 等生是站在殘雪那一邊的。七等生有一篇小說,叫 做〈獵槍〉,最後一節〈不同的凝視〉只有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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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的右眼裏 只有一個半則面; 我的左眼中 你的影像 被槍支的褐木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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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七等生也列為夢與精神變異的敘述者,在某 程度而言也許並不確切,他有時會在作品中討論宗 教、柏格森(Henri Bergson)的倫理學、以至道 德和人生的問題,故此葉石濤說:七等生的世界「一 方面和我們所處的現實境遇息息相關,一方面又和 我們所熟悉的這世界大相徑庭」;雙重視象裏有一 大片模糊的域界,在時序上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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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眼由於視點不同,看出不同的影像,殘雪 所敘述的事物,其實也有著類似的雙重視象,那 麼,白天/黑夜、理智/夢幻、病態/正常等等立 場或意識的二分法,可能只是討論的起點,而不是 最終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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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立場上也不易分割理智和夢幻。 在殘雪的小說裏,甚至找不到像七等生那樣的 議論和沉思,幾乎沒有價值判斷,眼睛所見的世界 常常被主觀幻象所籠罩,這樣的句子俯首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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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勁睜開紅腫的眼,滿地都是紅蜻蜓 的屍體。(〈天窗〉) 我睜大雙眼在黑暗中搜索,終於看見一排 細小的幻影從牆根溜過。(〈天堂裏的對話〉) 那時我和你站在湖光水色中,我的雙眼 突然紅腫起來,甚麼也看不見了。(〈天堂 裏的對話〉) 那時候母親一年四季總是擊著那條黑黑 的圍裙,有時早上臉也不洗,眼睛總是腫得 像個蒜包。(〈阿梅在一個太陽天裏的愁思〉) 我照了鏡子,發現自己白髮蒼蒼,眼角 流著綠色的眼屎。(〈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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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目之所見,這些虛幻而不潔的視象,恐怕 也表達了某種觀看的態度。在台灣圓神板的《黃泥 街》卷前,有一段殘雪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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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在我的作品裏,通篇充滿了光明的 照射,這是字裏行間處處透出來的。我再強調 一句,激起我的創造的,是美麗南方的驕陽。 正因為心中有光明,黑暗才成其為黑暗,正因 為有天堂,才會有對地獄的刻骨體驗,正因 為充滿了博愛,人才能在藝術的境界裏超脫、 昇華,只有庸人和淺薄的人才看不到這一點。 除了最後一句比較霸道、約略不公平之外,這 番後設的自白基本上可以作為殘雪小說的注解,但 卻不宜訴諸某種機械反映。殘雪小說裏的人物,要 是不幸站在理智立場上去看,無疑總是看見種種病 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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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上,像膿瘡一樣坐著患了晚期梅毒的 父親,還有肥胖的,被糖尿病折磨得奄奄一 息的母親……我的兄弟們像猴子一樣在那上 面爬來爬去,在他們那空虛的腹腔內,一個 巨大的胃痙攣地滲出綠色的液體。(〈天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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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我只要看見紫色,周身的血液就要沸騰 起來。剛才我 咬破了舌尖上的一個血泡,滿 嘴腥味。」「這屋裏要是真的漲起水來該怎 麽得了,床底下的玻璃罐會不會被沖走,裏 面一共浸泡著六顆牙。(〈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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膿血、排洩物、吐、潰爛、發霉、惡臭、血泡、 疹子、口涎、動物的內臟、頭皮、蛔蟲……這些教 人看縹心裏發毛的影像比比皆是,那是一種官能刺 激--不斷強烈刺激已呈麻木的感官;可是小說裏 的人物長期活在森冷的處境,對於「死水」似的潰 爛生涯早已習以為常,因而對於陽光(白光、亮光) 有著某些異常反應︰

一個漢子站在街對面,手持一塊破鏡, 把太陽的白光反射進我家的牆上,令人眼花 撩亂地旋圈子……」(〈約會〉) 我爬了很久,太陽刺得我頭昏眼花,每 一塊石子都動著白色的小火苗……我眉毛上 冒出的鹽汗滴到眼珠裏,我甚麼也看不見…… (〈山上的小屋〉)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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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時刻,我要浮上水面來,向著在湖邊焦 躁踱步的你,動一動嘴唇,然後飛快地沉入水底, 因為朝霞會瞎我的眼睛……(〈天堂裏的對話之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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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目之所見,由是構成了眼睛/光/不潔的 三重辯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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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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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r from the madding crowd (劉兆生「高爾夫謀殺案」小說系列一 《記憶之謎》序)

張錦滿

我們敬重的報章寫作前輩簡而清,大半生早晨四時 起床,每天寫香港馬事,卻沒有寫成以香港馬圈為 背景的小說留傳下來,自覺遺憾。 長期在香港報刊寫文談高爾夫的劉兆生,以此為 鑑,多年來一直思考,並苦苦經營,要創作高爾夫 電視劇、高爾夫電影,或者至少要寫出高爾夫小 說,留下足印,對社會、對高爾夫、對自己人生, 有個交代。現在,經過一年多在 CUP 月刊連載,他 終於能完成至少一個心願。本篇「高爾夫謀殺案」 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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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出版,不單是劉兆生的第一篇長篇高爾夫小 說,更是整個中文寫作界的第一本高爾夫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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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大學外文系教授王文興,每天寫作,不停修 改,每天只完成幾十個字,寫了十多年,終於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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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會問,高爾夫小說有甚麼特別意義?甚至以絕 大多數人對高爾夫沒認識、沒有興趣來作矛頭,攻 擊和誣蔑該個題材的小說乃票房毒藥,絕不可能吸 引終日勞碌奔波的大眾讀者。擔心的人實在過慮, 普羅大眾對法律沒有認識、對醫學亦一知半解,讓 小說家想辦法來吸引他們吧。現實是,世界各地都 不知有多少以死板板法庭、以冷冰冰醫院手術室為 題材的電視、電影,叫觀眾看到如痴如醉。住在深 水埗舊樓尾房的地盤看更,看過幾集法庭、醫院手 術室電視連續劇之後,突然間說話會較有內容,講 電話都變得有紋有路,而甚至又不自覺改變了看電 視的習慣,對兩家婦人爭奪夫家財產的電影劇感覺 厭煩。有了法庭、醫院手術室,或者美國白宮、首 相早晨的電視連續劇出現之後,新的電視劇觀眾便 出現,他們會是 far from the madding crowd 的 一群,「再唔得閒同班傻佬癲」。劉兆生這本小說 的讀者,便是這樣一個群體,而那個群體並非新出 現,而是一直以來存在,只不過沒有適當的小說推 出市面,而這群理想的讀者便沒有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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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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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家變》。大家勿以為那是甚麼深奧哲理小說, 它其實是寫兩父子的關係,人物和情節皆不多。王 文興後來寫書《家變六講》來解釋他的鉅構,我才 知道他一直拼命追求的是「真實」,他要每字、每 句都要「逼真」,合乎「現實」。我又看他的書《玩 具 屋 九 講 》, 看 他 解 釋 英 國 小 說 作 家 Katherine Mansfield (1888-1923) 的一個短篇《The Doll’s House》, 我才恍然大悟,文字達到合乎真實的境 界,便會感人,能打動讀者。劉兆生這本《記憶之 謎》,可作如是觀。 沒錯,長篇小說要講究橋段,不單只要吸引讀者 「看」下去,並且是要他們「追」下去。此外,作 者要加入趣味,讓讀者感覺有娛樂性,於是最簡單 的方法,便是寫男女主角上床。其實這些只是小說 家雕蟲技倆,每一節有新轉折、每一章有高潮,那 又有甚麼大不了。小說家既然在「創作」,天馬行 空,有甚麼橋段不可以「老作」出來? 明白到王文興的創作追求,便知道,其實吸引讀者 的「最後招數」不是你「構思」的橋段,而是你所 描寫的「細節」,內裡有多少符合現實?怎樣逼 真?當今市面上大部份香港流行小說,情節連邏輯 都未通,距離真實千萬丈,根本是垃圾,有腦的讀 者怎會花時間「與那些傻佬癲」?如果有人還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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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該些思想混亂的書,並覺得有趣味,我無話可 說,敬請「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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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香港處在中國的邊緣位置,被邊緣化的危機越 來越嚴重。劉兆生在香港寫出中國第一本高爾夫小 說,至少為這個城市發聲、閃光,令內地有識之士 關注,並且重視。懂得自重的香港人,現在便要認 真一點,不要再花時間「同班傻佬癲」,踏踏實實 做些事,至少為自己(或香港)留下些印記,不要 等到躺在病床上才覺得還有些事情未達成。 祝大家閱讀愉快,過程感覺樂趣,這是劉兆生企望 的。

評論角落

我之所以覺得這本《記憶之謎》可看下去,是因為 內裡有細節,貼近現實,而故事角色有腦、有思想、 有智慧。本書女主角是在美國史丹褔大學唸數學。 香港有小說家「虛構」他的故事主角是在美國太空 總署工作的的天文學家,但描寫怎血無肉,只看幾 句有關描寫,便大可把書放下。劉兆生是美國大學 數學碩士,二十多年工作經歷是為美國公司推銷高 端電腦軟硬件。像他這種講推理、好分析、「不會 同班傻佬癲」的人,描寫故事人物、講對白、交待 環境,都有細節,合乎現實,這些便是小說的質 素。此外,如果看到本部小說中的內容,可以增加 知識、擴闊視野,那是 bonus,更大的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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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與紅眼對談 1.2.3.4.5…… 本刊記者

專題特稿 好想知道,葉輝如何找到你小說的呢?在你的小 說 , 常看到中國古典線索 , 有特別原因 ? 是我自己膽粗粗將“殺狗”那長篇小說投到 < 小說 風 > 的 , 沒記錯是第 4 期登,第 2 期出的時候,我 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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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了稿然後關生覆我,說會刊登所以第一個“找到 我”的,是關生。葉生是後來因為雨希當時有個讀 書會/寫作會的活動,於是才找我出席。 個人喜好,而原因可能是我一直對古典東西不熟 悉,比如古詩呀古詞,尤其現在讀政大中文系,更 明白自己識得很少很少。將古文插入我的作品裡, 大概是種潛意識上的補償 . 我沒有要(強行地)表現出我很懂古典野,而更接 近是一種戲彷。正是因為不熟悉,比人落後,更喜 歡用這種東西。

專題特稿

但在《錦田上的牛….》,你都好刻意引用古典野。 是,那篇其實寫得不好,別再玩我了~哈哈。

不,不是玩你,我卻覺得你寫得不錯。有創意。我 就是好喜歡你的戲仿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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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篇是有點太刻意了。我覺得後來,小霸王系列, 古文就用得更戲彷了。得閒無事便來一句古文,無 意思的,當連接詞咁用而已。 如何動念,這個問題比較難答。其實每次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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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我是指開始的時候,開始如何動念提起筆去寫,有 心儀過那位作家? 唔,最初是寫寫便算的網絡小說,那時不算會寫, 都不算認真寫,最多是有興趣而已。轉捩點是我中 六花了兩個多月寫了一部近廿萬字的長篇小說:蝶 影姬。那時刀仔斬大樹,想投台灣的長篇文學獎。

我記得,你第一次在我們聚會上講野,態度上表現 得好有信心。有點朝漬添。

專題特稿

哈哈,邊一次呀 我囂,全世界都知既~~~哈哈哈 啊,記得記得。我是不是很囂呢?又或者咁講,人 生淨係畀你囂一件事,我一定係囂在寫作上,唔會 有其他。 對於未必有這種覺悟的人,我自然囂架。

一開始便寫 20 萬字,動力何來? 寫完《蝶影姬》後,我還不算是很懂寫小說,《蝶 影姬》也寫得很幼稚。但當我試過兩個月什麼都不 做只寫小說,而我人生其實從未試過可以這麼專心 做一件事,於是明白道,這是我要走的路。 如果《蝶影姬》真係中獎,我往後幾年所寫的東西 都無意思了~哈哈。自然是石沉大海。 想來,也不知道。可能是讀書悶,我對理科沒有興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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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我想我是寫故仔大。

沒有心儀的作家?沒有一個啟蒙你的作家?

專題特稿

那時很瘋狂,上課睡覺,晚上彈起床寫三四個小 時,天天如是 .......... 你問我有咩動力,動力是比 賽快要截止,不得不動筆。 直至現在其實都是,比賽截稿前幾天,我幾乎都沒 睡在寫小說。最近投聯合文學的作品,也是這樣 四五天一直閉關在寫。 你 說 我 貪 獎 恨 出 名, 是 的。 但 更 重 要 是, 沒 有 deadline,我又不會拼命

這豈不是為比賽才創作? 又唔係喎,deadline 的意義,是令我有個期限去將 作品收結吧了。有比賽,便會在那個時間前將一篇 作品了結。又例如,這星期我都在趕《獅人鳳》的 定稿,因為再不交,來不及在我回台前出版~所以 deadline 只是個寫上 the end 的形式。

好了,假設目前你已是非常成名的作家了,人家問 你創作的意義,你會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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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義 .... 唔,終極的意義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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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現實世界有很多事情自己控制不到,但我可以創造 另一個世界。也所以,我一直對社運之類的事情很 冷淡,只熱衷於投入自己的創作。

你始終未答我心儀的作家是那一位?

專題特稿

我只能答你,古龍~哈哈。最初最初,是的,他的 小說許多對白。 後來慢慢的改了~ 心儀古龍,我最初是想當個武 俠小說作家的啊。 特別不喜歡昆德拉。不喜歡的,倒是有個 list:昆 德拉,王安憶。有什麼特別原因? 我不喜歡寫一些沒故事的文字。 我好討厭那種慢,在我的作品裡,大概點都冇昆德 拉那種慢調與寫實自然吧。

在《紙烏鴉》中,你最喜歡是那一篇? 第七篇,推銀機裡的娜菲莉斯。 我極愛質數,3,7,13 是最愛, 《紙烏鴉》剛好是 13 篇的,我記得。 13 之所以放在 13,是我的第一篇作品。 年份是 2005 年,寫在《蝶影姬》前數個月,也很 重要。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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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囂,是什麼支持你? 哈哈,要諗諗先答到。或者說,其實背後都冇咩野 支持我架

你的作品跳來跳去,唔見得慢。

專題特稿

那是東抄西抄的證明。哈哈。那時在讀卡爾維洛 吧。 他的《在冬夜一個旅人》 那本書,對我的啟發蠻 大。我不是要學它的跳,而是它教會我,寫小說你 是可以跳的。也因此,好怕別人問我,喂,你呢本 書係咩類型既小說呀?我唔識答。《小霸王》系列, 你看過幾篇了,答是歷史小說?也不對吧。「獅人 鳳」裡面有 39 篇夢的小說,都是這樣跳來跳去。

你寫時一定很快,有可能跳錯了位置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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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霸王跳得快,怎樣跳,跳多少,每篇都要不同的 跳,我有考量過。周瑜跟原著足,卻講性別;呂蒙 完全無里啦更,講我自己。 但有時又亂咁跳。當你容許的話,跳錯了也是一種 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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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你的作品,喜歡標榜個夢字,其實不必說明不是更 好嗎? 是的,你說得對。 當我發現這件事的時候,這個「夢」的寫作計劃其 實已經到尾聲。但又可以說,像《錦上路》我刻意 用古文,《夢系列》刻意提到夢,而後來這些元素, 都會成為我自己風格的一部分。

專題特稿

最後,一個問題,不是小說,而是現實生活,眼前 的你,你對女性的看法。。。 哈哈,最後一個問題怎地如此跳線?對女性的看法 指哪一方面,不明白。

或改變一下,女性對於你的人生重要程度為何,如 果與寫作兩者之間去選,你丟棄那一樣? 寫作是我前面的路,另一半是我後面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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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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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香港書展面面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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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節的指定動作 /王浩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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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特稿

歷年來,我很少去書展。 除了去年有我插圖的新書發佈會要講講感受,才去 過一次。 今年,一個數學博士身痕(他從來都不賣書,只是 打書釘)叫我一起去書展。剛好我那天下午在灣仔 政府合署開會,散會後就約他一起上去。 我跟著他東逛西逛,有真的沒有書好看,不耐煩, 問他:「你來書展作啥?」 他笑:「不知道,就是逛逛。」 跟著又撞到個物理佬,我問:「想買書?」 他笑:「沒有,就是逛逛。」 心想,究竟書展中有多少人是來「逛逛」? 到了行完出來洛克道附近的餐應吃飯,我點了焗海 鮮飯,要加餐湯餐飲。 阿姐笑:「書展期間,單叫飯不可轉餐。」 書展? 叫書節,是否適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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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以眼白我者 /文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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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書展我沒買書,一本也沒有,說好了要去 買呂永佳的詩集的,因為太累太沒勁而還沒買到 手,要再等些時候。一週的展期,有五天我都在裡 面,基本上就是在一個很小的攤位站一天招徠訂 戶,然後已沒有甚麼精力去擠在人潮裡,沒有甚麼 心情去安靜地挑書看。愈來愈不喜歡去書展,如果 不是有甚麼特別想去聽的講座,我還真不想走進去 那個地方。今年我的身份是「參展商」,( 沒這麼 好聽,就是一個售書員 ),實習的工作給我學習職 任擔當的機會,我很珍惜和同事在一起的時候。一 週下來我看見了市場的恐怖,一個最直面的場域, 一個作家無法繞過去說我從來不理會我的讀者,這 句話講出來不是很造作,就是這個人實在很神。在 讀者身上斬獲滿滿的作家他的歡喜當然不言而喻, 我也看著一個個作者的名字在市場上是怎麼被冷落 的,詩集散文集堆了七天還是那個樣子;我喊破了 喉嚨高舉余秋雨的《我等不到了》和董啟章親筆簽 名的《致同代人》,洶湧的人潮腹黑地用身體行進 的直線趨向無視而過,以眼白我逆流推銷。那些去 書展的人,那些人去書展逛了一圈,就會從小腿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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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腿,他們買了很多像書的東西提著走,他們好 像也很愛閱讀似的拿著偉大的著作翻翻,我被他們 感動了,我們的沙漠很快就會變成綠洲的了,那些 說我們文化壞話的人:你們走著瞧。

眾裡尋書 /心雪

專題特稿

小時候父親常說要多看書,但我打開書看到很多 字,就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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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的時候終於明白書為何物,跟著幾個愛書的朋 友,去樓上書局,去舊書灘,去書展。那時的書展 呢,還是有好逛的,一年一次多一點看到國內來的 特別書,香港的書局平時可能收起來的或放在甚麼 秘密角落的奇書,還有些特別出版只在書展才有的 書。那時還有人拉著行李車,背著大大的背囊在場 內搜獵自己喜愛的書。但去了兩三屆,大家都覺得 書展變了質,流行書和充斥著國內來的雜書,要找 到特別的書已經難得多,就不再去書展,免得和人 們一起去湊墟。 雖然今年的書展,有人說改善多了,沒有「靚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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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少了動漫和兒童玩具雜訊打擾,場內劃分區清晰多 了;也有人說,對於邀來演講的本土作家還是不夠 好,演講區放在遠離書展會場處,聽講座不方便 等。但作為怕多人的我,還是解決不了人的問題。 讓我選,還是會乖乖的去書局逛,多於書展。因為 現在很多時書展同期,書局門市也有同樣的折扣。 而且說真心的,逛書展是花多眼亂,被人擠著行了 一圈,你其實可能連跟一本書相處超過五分鐘的時 間也沒有,尤其在狹窄的書攤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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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回想父親的話,他總沒有告訴我要看甚麼書, 要不就是已經買回來放在書櫃裡,說要讀就自己拿 去看。你信嗎?原來書,是要你自己去找它出來, 和它相處的。在一個廣大的書場裡,不知方向,有 很多時間下的「沒有時間」,怎麼去找那株奇花異 獸呢?或許在一家小小的書店,它就乖乖的在書架 上等待你去打開它,觸摸它,感受它的心事。這家 小書店沒有,可以在第二家第三家去找,像破關的 歷奇旅行,碰著更多有緣的書。凡事只怕有心人, 就算書店沒有,總有訂回來的或特別搜書的方法。 這才是珍惜的始末,你喜歡的是書,任何日子也是 讀書天,而不是在書展上的一個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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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展是個大悶蛋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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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特稿

書展在香港。已有不短的歷史。 參觀書展的人數,年年都不算少,這也是歷史。 可是,為什麼香港讀書的風氣,始終停滯不前,甚 至一年比一年差勁。書展不外是另一類的趁圩? 曾有一段時間,書展包括漫畫,包括寫真女朗表 演,書展是推動本地文化,還是商業活動之一種 呢? 我就聽不到任何有關的回應了。 最難令人明白的地方在:難道入場人士平日不到書 局找書的嗎?對於一個喜歡閱讀的人來說,天天也 應該是書展才是。 個人的經驗是:每一屆書展都是 a big b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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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可不可以不要散貨場 /曉嫻

怕人多,情願逛小書店,悠悠閒閒地打書釘。

專題特稿

雖說想要悠悠閒閒,但仍是會在熱死人的夏天,從 灣仔的中環中心天橋走中,與人潮一同迫到會展。 排隊,買票,入場,旁邊的人帶著孩子,拉著皮箱, 一副郊遊的樣子。我總是不明白,明明香港的閱讀 率偏低,到底從哪裡跑來那麼多來書展的人?還是 大家都把書展當成周末合家歡好去處? 進入展場後人更迫,如果把攤位的名字抹去,叫賣 的情況會令人誤會身處美食展之中,一百元五本、 一百元任裝、、割價大傾償,書價一本比一本低, 甚至割價五元一 本。陳滅的詩說:「文學是賣不 出的叉燒」,書展中的書更像是掛在街邊靜靜發霉 的過期叉燒,等待清貨--而割價總比餵垃圾桶為 好。逛書展的人也使出逛 outlet 的心情,把廉價 的書一本一本塞到皮箱之中,心滿意足地帶著沉甸 甸的書回家,裝飾或者匆匆啃完,未經消化就吐出 如糟粕。 但我想這不是參展人的差,也不是逛書展者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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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只惟貿易發展局把書展當成散貨場,把文學當成 沒有人要的過期燒味。

行書展

/吉民

過往兩三屆的香港書展,我都有去,但每次感覺都 不好,所以今年書展我就沒去了。

專題特稿

我雖是個喜歡看書的人,但閱讀種類其實並不廣 濶,所以儘管書展內書種很齊備,於我而言並不是 個很大的好處。以往更有點「執平書」的心態去入 場,結果就有點失望,因為我覺得書展中的優惠並 不吸引。 書展唯一最吸引我的,是當中的名人演講,如果我 未能按時參加,那我就不會去了。最讓我感不是味 兒的,是會場的人流安排,書場每每分成幾個,離 開了一個就不能回頭,不知道今年是否也這樣安排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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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逛書店書展,都愛一個人去,然而從書展回來的 那段路,總是感到有股莫名的孤寂,奇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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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書是工具,僅此而矣 /塵

專題特稿 128

可以預見,電子書在香港必會成為閱讀文化的主 流。 先不要離題,這特輯的焦點是香港書展,所以先貼 一些關於書展的資料。2011 年的香港書展入場人 數為 95 萬,暫時是歷年最高人次的一次。然後根 據貿易發展局提供的數字,今年共有 526 個參展商 參展,其中在電子書及電子學習資源專區,由去年 21 間參展增至今年 32 間,增幅為所有展區之冠。 逛過今屆書展的你,也應該會感到電子書的來勢洶 洶。好了,你也許會疑惑,這些資料有什麼關係? 為什麼筆者一開始就預言電子書在香港的將來呢? 常常聽到不同文化界的朋友感嘆,香港的書展不及 外國的,根本就沒有那種閱讀的文化氣息。對了, 關鍵在於香港人的閱讀習慣:方便、速食、工具理 性。當智能手機的市場已經普及、成熟 ( 絕對超過 95 萬 ),最方便不外乎用智能手機來閱讀。英國有 許多的舊書店,人們拿起書本,一坐就是一整個下 午。忙碌的香港人也沒有這種閒情日至,最多在擁 擠的地鐵車輛裡閱讀。富閱讀文化地區的人們是享 受閱讀一本書,享受吸收不同的知識,享受思考的


二零一一年八月號 第二十一期

過程。反觀香港,閱讀的多是工具性的或是娛樂性 的讀物,書本純粹是存放資料和知識的工具。如 此,我又想起書展期間的某段新聞,一個電子書參 展商這樣說:很多年前電子郵件剛剛推出,很少人 會捨棄用文件夾,結果現在情況剛好相反。在他的 眼中,書本只是電子的工具,如電子郵件,這也是 許多還會閱讀的香港人的想法。 電子書在香港必會成為主流,這幾年的書展只是序 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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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 第廿一期 主編:崑南 封面:Snowheart 插畫:Snowheart 製作:香港本土文學大笪地 http://www.hklit.com hklitadmin@gmail.com 出版:香港本土文學大笪地 版次:二零一一年八月版 定價:港元 $20 元 香港本土文學大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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