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邊會社|鄉土說書行 Farmside Club|Farmside Recounts

Page 1


躬耕於一葉農莊,是一場緣份。

2015年夏,鄉土學社在打鼓嶺昇平 村舉辦為期兩天的歷史藝術展覽, 我在其中一個工作坊認識了阿洋, 閒聊間他說在林村見過我,然後又 談起他在林村新塘有一片農田,原 來是街坊,於是我便提議找個時間 到田裏拜訪他。9月某個早上,我離 家走到對面巴士站,然後在巴士站 邊的小路走到農田,只不過5分鐘路 程,那時候農田還沒有名字,阿洋 正在種白菜,泥土顏色淺褐,阿洋 見到我,請我到朴樹下稍歇。朴樹 下除了我和阿洋,還有蓋上防水布 的堆肥。我跟阿洋說,農田壤土似 乎不足,不如我將鄉土學社過剩的 廚餘送到這裏,我幫忙收集乾料造 堆肥,一起復育這裏的泥土?阿洋 接納我的提議,讓我到農田做助 手。人和土地,日久生情,離家只 有五分鐘的路程,從復育泥土開

議要為農田取個名字,阿洋和一位 街坊的孩子名字中剛好有「一」字 和「世」字,他們問我是否都加上 我孩子的名字,我說不用了,你們 各有一子一女,已經可以代表所有 人的下一代,如果要我加的話,就在 「一」和「世」的上面和下面,都 加上「草」(花頭)和「木」,寓意 我們的兒女都能寄居於草木之間。

於是,農田便有了自己的名字: 一葉農莊。

2016年春,在伍集成文化教育基金 的支持下,一葉農莊迎來第一批中

學生,他們來自不同的角落:先是 將軍澳的寶覺中學和何文田的順德 聯誼總會胡兆熾中學,之後是大埔 的救恩書院、九龍塘的真光中學和 粉嶺的田家炳中學。2016年至 2022年的六個寒暑,我們一起堆 肥、翻泥、播種、澆水、除草、培 土、紮棚,然後收成,將實實在在 可以吃的學習成果帶回家和學校, 跟親友和師生分享。收成非必然, 我們學種田、也學做人,遇到早春 農地結霜、初夏大旱坑水枯竭、盛 夏颱風不斷、深秋漫天煙霞、入冬

仍然翳熱的時候,我們便知道人類 的生活終究離不開自然,與自然共 生是唯一的出路。有些同學雖然中 學畢業了,但對林村和農田的情懷 不減。我們撫今追昔,希望知道林 村以前的農人,是如何仰賴土地和 自然資源種田的呢?我們能否從他 們身上學習與自然共生之道?

住在田邊,便有近水樓台之便,我 們從一葉農莊的田主陳太開始,了 解這片農田的過去,原來這裏曾經 種過淮山,之後村民移居英國,才 將農田租給花農。七、八十年代, 很多林村村民離鄉別井,到英國和 歐洲謀生,一別經年,到2000年左 右,他們又回到出生的地方,渴望 落葉歸根,李太便是其中之一。村 民閉門一家親,陳太和李太是親 戚,陳太是一葉農莊的田主、李太 是我家的業主,但談起耕種,大家 都是朋友,沒什麼主客之分。李太 是留種和培苗達人,她知我愛種 田,經常給我菜苗和種子,洛神 花、秋葵、番薯葉、節瓜、魚翅 瓜、竹蔗等等,我最珍惜的,是她 給我的豆角種子。她告訴我,那些 不是普通豆角,而是林村獨有的 始,我扎下了根。有一天,有人提

「珠豆」。李太移居英國多年,回

港後發現年近古稀的叔婆仍在山頭

種菜,她一看到叔婆種的豆角,便 知道不是街市買到的豆角,而是她

小時候在林村吃的「珠豆」,與街 市的豆角相比,「珠豆」顏色青

白,豆莢粗壯、豆粒飽實,很適合

燜豬肉,飽吸肉汁後豆莢鬆軟而有 豆香。李太問叔婆拿了些種子,

之後不斷留種,至今不斷,而一葉 農莊種的豆角,就是李太給我的 「珠豆」種,我也秉承村民的做法,

自行留種、代代相傳。

種田的人喜歡彼此幫忙,經過一葉

農莊,繞過蘋婆樹,便是譚生譚太 的田了。譚生譚太已退休,但熱愛 自然,用友善方法耕種,我們很投 契。一葉農莊多壯丁,每到週末, 便有很多少年人落田,我們有時見 到譚生譚太的田需要人手,便會過 去幫忙,除草、斬樹、搬搬抬抬 等,人多好辦事。相反,一葉農莊 沒有自來水和電,很多時候都要人 手打水,2018年5月香港大旱,溪 流枯竭,譚生譚太便用抽水機從林 村河抽水給我們灌溉之用。我們彼 此照應,互補不足,特別是疫情期

間我們分享農產,又將農產送到農 墟。疫情期間我也認識了藝術家陳 禹騫先生。事緣朋友在網上看到徵 二手單車的留言,我們家剛好有多 一輛單車,非常少用,與其閒置, 不如送給有需要的人,那位村民便 是陳禹騫先生。自此以後,陳生會 來田裏探我,我也會送菜給他,他 邀請我和學生到他的家參觀,我們 大開眼界,他將以前的農村生活揉 合到藝術創作,所以我們便邀請他 成為其中一位田邊故事的主角。

雅欣、麗萍、尉霖、樂怡、佩婷, 本來互不相識,因一葉而結緣,成 為「鄉土同學會」的一員,她們遊 走林村,與陳太、李太、譚太和農 民陳訪談,聆聽村民的經歷,記錄 每一段落地生根、落葉歸根的故 事。歲月悠悠,人來人往,每一次 相遇而生的連結,如植物一樣,都 讓我們穩穩扎根在這片土地。

陳太,新村媳婦。小時候已跟家人 務農,嫁入新村後隨家公家婆耕作 一年載,有豐富的耕作和售賣農作物 經驗,婚後曾飼養豬隻增加家庭收 入。於1977年與丈夫移民英國打工, 並在35年後回流香港, 現為一葉農 莊田主。

與一葉農莊的故事

陳太,1975年嫁入新村,當時家公 家婆已購入一葉農莊用於耕作。農 莊面積共兩斗,種了枸杞、禾、 花、薑和芋等農作物。陳太嫁入 後,便協助家公在市場上賣枸杞, 並跟隨兩老耕作約一年半。當時務 農的收入不足應付日常的開支,很 多原居民陸續移民去英國、美國、 荷蘭等地賺錢,陳太夫婦也不例 外。他們於1977年移民去英國打 工,賺到錢便寄回香港幫補家用。

隨着陳太夫婦的移民,家公家婆的 年紀也越來越大,不再適合繼續耕 作。當時有位馮先生得知後,便向 家公提出租下一葉農莊用於種植桃 花,一年租金四十來元。那個年代 租田沒有合約,只靠一個「信」 字!2012年時,陳太夫婦從英國退 休回流香港,花了一段時間找到馮 先生及其家人,那時馮先生年事已 高,於是就把田還給了陳太。同 年,有位連先生在租陳太車位時, 問起有沒有田可以租用,陳太便把

剛收回的農莊給他耕作,不收租 金。再後來,連先生認識了朱耀光 老師(下稱朱老師)和另一位開餐

館的朋友,於是三人一同耕作,朋 友更在餐廳售賣農莊的作物。直至 連先生搬到上村耕作,朱老師把田

轉為實踐永續農業的教育農田,耕 作多年後,現由Monti及鄉土同學 會協作主理。

耕作和售賣經歷

陳太年幼時已在田寮下幫家裏務 農,例如種禾、割禾和晒穀,種蕃 薯、花生等。當時租田的條件是用

穀作交換,因此所收成的農作物基 本上都是自食和抵田租。曾經還因

為下大雨導致禾全部浸濕,只能少 吃飯或改吃蕃薯,節省稻穀用來還 租。「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 這就是耕作的不確定性和艱辛。

陳太表示耕作蘊含甚多學問。一葉 農莊分別有乾地和濕地,耕作時要 仔細選擇種植品種,例如禾適宜在 濕地生長;花生和薑適宜在乾地生 長,倘若在不合適的土地上種植, 最後只會落得一場空。她更憶述家 公在農莊種淮山,淮山的根十分 長,長在土裏很深的位置,用鋤頭 也很難鋤出來,收成後還要刨皮、 放硫磺焗至白色,以及切成一片片 後才能吃。雖然過程複雜辛苦,但 親戚們只要從英國回來,都會帶這 些香港本土生長的食物過去,就算 在異地也能享用家鄉的味道。

若說耕作是一大學問,售賣農作物 便是另一大功夫。六七十年代時, 菜只售一毫幾仙,農夫凌晨四點就 要割菜去市場賣。市場的人稱了農 作物重量後,會給農夫一張單據, 一星期後才可憑單據「找數」,不 可議價。陳太說如果在林村以外地 方賣菜,很大機會會被壓價,但礙

於外面的市場較大,大部分農夫都

會外出做買賣,被壓價便在所不 免。當然,也有些人會在林村巴士 站收菜,但儘管如此,一個月的收

入都未必達到一百元,有時更因天 氣問題導致農作物產量大減而降低 收入。

後來,為了避免被市場壓價或被收 取中間費用,很多人都轉種桃花。

一棵桃花至少能賣幾百至一千元,

在田裏種幾十棵桃花的話,收入甚

是可觀。可惜的是,陳太不懂種植

桃花的方法,也沒有售賣的門路, 所以只能把田租出去給別人種植。

耕作以外的維生方法

辛勞耕作後,收入卻不成正比,當

年的人們如何尋覓他路,增加收入 呢?七十年代時,很多人開始養豬 維生。陳太的紅屋旁有一個小豬 欄,共四間隔房,一隻母豬一次可 以生出十幾隻小豬,大約賣一千多

元。每年母豬有兩次生產次數,所 以最多可以賺到兩千多元。養豬的 過程容易得多,只要把剩飯和剁碎

的蕃薯葉拌在一起就可以餵豬,或 者在外面買豬糠也可以。雖然養豬

不比耕作辛苦,但所謂「天有不測 風雲」,萬一母豬生病或死亡,就 會大大影響小豬的產量和質量。陳 太表示「母豬等同農夫的銀行」, 要是銀行都「倒」了,那維持日常 生活又是一大難題了。

當耕作和養豬都不足以維生時,年 輕人就會選擇外出打工,每天工資 至少十幾元,水泥工更有幾十元, 一個月打工賺到的比耕作一年的收 入還要多。陳太的丈夫也不例外, 他當時外出香港島打工,努力為家庭 增加收入。

七十年代的香港,有人在耕作和飼養 家禽,但與此同時,經濟亦慢慢轉 型,土地價值急速上升。八、九十 年代時,陳太小時候耕作的農地就 被發展商以一呎四十多元的價格 收購。這是社會經濟發展的過程, 也是導致農業日漸衰退的原因之一。 幸運的是,一葉農莊得以保留至今, 田主陳太始終歡迎有心耕作的人聚 集於此,在泥土上不斷生根發芽、 在微風中揮灑汗水、在喧鬧的城市 中找尋慰藉。

溫女士(下稱李太),新塘原居民, 有五個兄弟姐妹,小時候家境清貧, 父母以務農為生。十歲開始已幫家人 趕牛上山、執柴下山、種植和售賣禾 草等農務。1985年,29歲的溫女士 隨丈夫透過勞工簽證移民英國,因心 掛土生土長之地,於是在2009年回 流香港,現居新塘耕種,偶爾到大埔 街市或廣福橋售賣農作物。

童年經歷

「六十年代的新塘,基本不見屋 子,一眼望去盡是禾田,馬路旁也 是綠油油的禾草,大家都以種禾為 生。」溫女士憶述小時生活艱難, 媽媽日薪只有2.5元,家中兄弟姐妹 眾多,負擔不起十幾元的學費,自 己讀到小學三年級便停學幫忙做農 務。當時除了種菜、瓜、蕉和豆角 等農作物外,家後面還搭建了一個 鐵皮屋,養了雞和豬,是名副其實

的自給自足生活;有時還從龍丫排

收割禾草,抬到「均益士多」附近 售賣,賣到的錢便用來買魚吃。小 時候的零食種類不多,加上沒有多

餘的錢買,於是家中所種的番茄便 成為溫女士口中的「零食」。番茄 容易種熟,熟了摘下放在衣服上擦

乾淨就可以吃,溫女士回想當時吃 到怕,甚至成為陰影,後來十餘年 都沒有再吃過番茄。

輟學後,年僅十歲的溫女士幫父母 趕牛上山、抬柴下山、種植和售賣 禾草等事務,直到十六歲外出工作 後才沒有時間幫忙。務農期間,溫 女士還受了不少傷。最嚴重的一次

是和媽媽一起下秧苗,媽媽拉着 牛,她的肩膀上「騎」着一把有

6-8個齒的耙,耙突然掉下來,因 小小年紀不懂縮腳,耙齒直接插在 腳趾公上,頓時血流不止。媽媽見 狀,立即找來山棯和布驚,將它們 放在口裡嚼碎,然後用圍裙包住止 血。事隔數十年,受傷的經過和疤 痕依然歷歷在目。

移英經歷

1985年,29歲的溫女士跟隨丈夫 透過勞工簽證一同移民英國,在此 之前,溫女士的爸爸因覺得香港的 生活艱難,已到英國開外賣店賺 錢。外國的生活也沒有那麼容易, 靠的是堅毅不屈的精神和努力,就 這樣,溫女士在英國生活了二十四 年。在英期間,溫女士試過在自家 陽台種菜,但基於氣候問題,只有 每年的5-10月能夠種植,加上不同 季節的晝夜差別極大,種植受到不 同程度的限制,這使她更加記掛香 港。溫女士曾說:「人在英國,心 在香港」,喜歡香港的「同聲同 氣」,因此在2009年回流香港。

回流香港

回到香港後,溫女士在新塘繼續耕 作,遇到不懂的地方便請教媽媽、 嬸嬸和街坊。倘若種得多,就會把 農作物拿到大埔街市或者廣福橋 賣,說到這裏,不得不提她賣菜的 緣由。小時候,溫女士陪同媽媽一 起去賣菜,因媽媽操客家話,顧客 聽不懂,於是她便擔任起「小小翻 譯員」的工作。久而久之,溫女士 熟習賣菜的過程,更由「小小翻譯

員」轉為「賣菜主理人」,所以現

時有很多熟客打電話預留農作物, 為得一餐有機健康的蔬菜。

溫女士經常說自己不善於種菜,其 實都是自謙之詞。她提及種植番薯 苗、秋葵、臭草、蘆薈和竹蔗等農 作物都要用花生麩作肥料。由於花 生麩成本大大上升,所以溫女士開 始用果皮、蔬菜等廚餘浸泡有機肥 料水,確保農作物能夠健康生長。

她還講述種植菠蘿的小技巧:把菠

蘿椗割下後放在水中養,生根後就

可以進行種植,通常2-3年後便會 結果。現時,除了農田外,溫女士 在家門前也種了不同的農作物,包

括班蘭、義大利生菜、西芹、臭 草、薑和朱頂蘭等,這豈不是個

「種植能手」?

小時候因生活窘迫,貼心懂事地為 家人分擔農務;年輕時與丈夫在英 共度二十餘年,曾在自家陽台種植 農物,思鄉之情更油然而生;踏入

艾老之年,選擇重回故鄉,再次感 受香港的「同聲同氣」,延續一直 以來難以放下的農務。溫女士的一 生與種植密不可分,新塘是她內心

深處無法取代的一處,因為那裡正 是「種子」發芽的地方。

陳禹騫,林村社山村陳氏香港出生 的第十四代,曾在法國留學進修藝 術,為一名藝術家。他於1992年回 到香港,在大埔林村進行藝術創作, 以雕塑為主。部分藝術品的創作背 景、概念和原料與林村生活緊緊相 扣,表達他對林村的情懷和自然及 文化保育的傳承。

成長背景 陳禹騫(下稱農民陳),生於香港 林村,是家中的第二個兒子。爺爺 為裁縫師傅,父親從商,母親務 農,家族傳統多以女性務農。農民 陳年幼時常與母親一起耕種,共同 打理農地。當時他們種植香港時令

水果、蔬菜和稻米,又以柴灰作肥 料,以自給自足為主。

農民陳在林村公立學校完成半日制

小學課程,放學後經常會幫家人下 田耕作。他回憶當時的城市人鄙視

農村人,並以「鄉下仔」來稱呼他 們,但他卻毫不在乎,反而享受在 農地裏發生的一切趣事,例如在林

村捉一些豹虎(別稱:金絲貓)帶到 學校,或者將金絲貓賣給上門收購的 商人以儲零用錢。

後來,農民陳的父親移居德國六年, 然後在法國定居,直到退休才回流 香港。父親在他17歲的時候,鼓勵 他到法國留學,修讀電影和攝影, 農民陳最後成為了一名藝術家,回 港後作品以攝影和雕塑居多。

1992年初,農民陳選擇結束二十年 的居法生涯,回港陪伴退休的父 母。作出這個決定是受到中國傳統 「飲水思源」的文化影響,認為 「從哪裏來,就回到哪裏去」,香港 便是他的根。 藝術日常與創作理念

回港後,農民陳先搬回村裏在父親 早期買下的舊居生活,後來為尋找 理想的生活環境,向政府申請在現 址興建房屋。新居於1997年正式建 成。熱愛藝術的農民陳在家中的一 角建立工作室,以藝術、大自然、 綠化、和平和寧靜作為創作的宗 旨,並結合中西的文化特色呈現獨 特的藝術品。在創作的過程中,他 強調很多創作物料都是朋友和鄰居 贈送的,所以每一件作品都蘊含了 對林村的鄉里情懷。他曾言:藝術 創作的背景、概念和原料,都與林 村的生活和童年回憶有緊密的關 係,希望透過藝術創作,把這些情 感轉化為具象化的作品,從而帶出 文化傳承和保育的訊息,更重要的 是用自己的方法傳承鄉村故事。

花園石磨裝置—花園之吻 (2014年)

藝術品大部分物料都是在居所尋 獲。酒埕是農民陳母親約於五十、 六十年代購買的,而石磨是大埔梧 桐寨村村民贈送的,據聞在建村早 期已存在,歷史悠久,且體積較 大。當時是幾戶人家共用,主要用 來磨米、豆子和穀類。此外,農民 陳爺爺約於二十、三十年代時訂造 了大缸,因有防潮作用,所以主要

樵夫 (2021年)

樵夫泛指從事林業的人,上山砍 柴、劈柴的人。這個作品是農民陳 在疫情期間創作的。創作材料主要 有三種,分別是在祖屋找到的麻繩 和擔挑,以及在林村找到的樟木。

作品高度大約60厘米、寬度與雙手 打開差不多寬。作品有趣的地方在 於運用了力學理論,使擔挑放在樟

木上能夠平穩地呈現出樵夫的動 態,不需借助外力穩固,樟木又彷 似樵夫工作的形象。他指出藝術能

夠解決問題,在創作樵夫的時候, 需要發揮無限想像力,經過不斷思

考和試驗,才能把樵夫的動態栩栩 如生地呈現出來。

正官斗(2021年)

農民陳的作品以「農」、「鼠」、 「晨」為藍圖。「農」代表自己是 一位農民;「鼠」代表經常偷食穀物 的老鼠;「晨」代表農民晨起耕作。 作品頂部的木桶為「正官斗」,是 村民重建舊屋時棄置的,「斗」是 舊時的量度單位,容量約10.43 升。農民陳表示,當時家家戶戶都 有一個「斗」,用來盛裝穀物以交 租或競投祖堂地。除了「斗」外, 還有「升」,圖中左邊的小藤籃是 「一升」,右邊的則是「半升」, 十「升」為一「斗」。作品下部分 的木材是朋友贈送的,來自嘉道理 農場。農民陳指出,在村內尋找這 些具歷史價值和意義的原材料,目 的是想把這些被遺棄的工具,再次 賜予生命,繼續傳承下去。

吳美彩(下稱譚太),小時候在前往 學校的路上,接觸到山邊的植物, 從此喜愛大自然。退休前是假日農 夫,退休後真正踏上務農之路,先 後租過幾塊農田,最後留在林村。 譚太進行有機耕作,種植果樹和花 朵,農作物一般用來烹飪、作為插 花材料或送給朋友。她認為最理想 的退休生活是:如古人一樣隱居田 園,擁有一片屬於自己的大農地, 可以居住在其中,享受鳥語花香、 田間樂趣,自由自在,心靈與大自 然結合。

成長經歷

譚太父母為漁民,自幼在船上長 大,體弱多病,從小幫父母在青衣 捕魚和鈎魚,上學才會離開船隻, 徒步上山前往學校。由於每天穿梭 於山路之間,有機會接觸到形形色色

的植物,埋下了她對大自然的喜愛, 為日後的農田生活埋下了一顆堅韌 不拔的「種子」。

七十年代家中環境有變,譚太一家 搬進鯉魚門三家村的木屋。當年就 讀四年級的她,因學校環境轉變, 未能適應,就無繼續上學讀書。留在 家中幫母親穿塑膠花、剪線頭和做 童工。大約在十七歲時,譚太跟隨 姐姐到教會唱詩歌、讀聖經,她才

知道自己的文字根柢薄弱。為了提 高讀寫能力,她到夜校進修,再次 回到校園。日間做車衣工作,夜晚

在夜校讀書,畢業後在製農廠做會 計員,之後轉到銀行做文職,一做 便是28年,直至2016年裁員被迫 提早退休。

農耕的起步

譚太的退休生活並非每天「一盅兩 件嘆世界」,那棵年少時埋下的 「種子」在譚太退休後生根發芽。

她先在同事家平台的一塊格仔田玩 了幾個月,一年後打算轉到大美督 的格仔田種花種菜。當時叔仔很有

興趣,因此兩人便在大美督合租了

三百呎的農地。怎料叔仔第一天落 田後,便因捱不住辛苦而放棄,農 地最後只由譚太一人打理。農地面 積大了,種植的種類也更為豐富, 越種越有興趣;運動多了,也多曬 太陽,身體虛弱的她,變得健康強 壯。但過了一年左右,她發現大美 督的農地有些偏僻,假日交通不 便,田主也加租,便去了大埔坳仔 村朋友家中種了一段短時間。後 來,在附近種桃花的伯伯年紀大, 種不到太多地方,便把田租了給譚太 和幾位在大美督種菜的農友。雖然 新的農地較為零碎,但面積合共有 二千呎;因為近康樂園,交通也較 便利。不過,農地附近有許多電 纜,譚太心裏總覺得不安,所以一 直都想尋找其他種植的地方。

2015年後,譚太去林村朋友的農田 參觀後,沿途尋找耕地,被當地有 山有水的環境吸引,在有心農民指 引下,見到這片樂土,於是毫不猶 疑就租下農地。起初,她對這塊地 充滿了顧慮,因田以前用於種植桃 花,需要下甚多農藥,可能會損害 農田原本的營養結構,不利植物生

長。後來發現每逢雨天時,農田就 會被水浸沒,農藥也被漸漸沖淡, 而2018年颱風「山竹」帶來的大 雨,正正沖走以往用於桃花田的農 藥,使它變得適宜種植。經過風雨 洗刷,農田煥然一新,再加上田租

穩定,使她和譚生更堅定要悉心打理 這片農地,種植多種果樹和農作物。

農耕與生活的融合

人們常說有機耕種,即是以尊重大

自然環境的方法進行種植,在耕作 過程中能夠與環境、生物和諧共 處。譚太在林村正是以這種方式耕

種。她視農田為第二個家,每星期 最少落田四次,也會經常邀請朋友

前來體驗耕作,將自己種植的喜悅

分享給身邊的朋友,讓他們也在農 田裏享受大自然的美好。同時,她 會把種植收成的有機蔬果製成健康 佳餚,與一眾好友分享。

除了種植一般的農作物外,譚太也

熱愛種植對身體有益的植物,例如 黃薑、憂遁草和金銀花等。以黃薑

為例,她會把收成的黃薑磨成粉末, 加入在日常的飲食中,起到抗癌、

抗炎的作用。此外,譚太喜歡插 花,所以會將花卉製為花材,用於 教會的插花事奉或製成花束送給 朋友。

農耕絕不容易,對大自然的喜愛是 開始,精湛的耕作技巧才是關鍵。

譚太剛接觸農耕時,全依靠農友的 耕作指導,不用落田的日子,她和 譚生也會觀看與種植有關的影片和 書籍,研究種出合乎心意的農作 物。她不時表示,在耕作的過程 中,自己的身心健康都得到了改 善。的確,在繁忙急速的生活節奏 中,能在大自然找到屬於自己的靜 謐實為難得,這也是為何她認為要 像古人那樣歸隱田園,才是最理想 的退休生活。

小時候的漁民生活、童年上學時走 過的樹林,都培養着譚太對大自然 的熱愛。退休後的譚太終於可以活 在生機勃勃的農田中,不辭勞苦、 努力耕耘,把少年時埋在心田的那 顆種子好好栽培,成為健康美味、 與人共享的農作物。

香港農業正處於夕陽餘暉階段,在 逐漸式微的過程中,一群中學生機 緣巧合地來到位於大埔林村的一葉 農莊,跟隨朱耀光老師(下稱朱老 師)和其他導師學習耕作的知識和 技巧。學生們如同農田裏的種子, 在田地上學到寶貴的農業知識和技 巧;在面對挫折時,能像植物抵抗 狂風暴雨般堅韌頑強;經歷種種磨 煉後,凝聚一起組成「鄉土同學 會」,向公眾分享叩人心弦的田邊 故事,把對土地和人文的熱愛一代 代傳承下去。

接觸本地農業的緣由

說起香港,多數人的第一印象都 是:繁榮的國際大都市,馬路兩旁

盡是色彩繽紛的招牌,街道上的行 人汲汲忙忙,在高樓林立的城市中 穿插。人們不曾留意在馬路夾縫中 頑強生長的野草,不曾在意健康有 營的本地有機菜從何而來,這使本 已是夕陽餘暉的香港農業,越來越 不成為談論的話題。幸運的是,香 港現時還僅餘部分用於耕作的農 田,並有一群勤勞熱心的農夫默默 付出,一葉農莊和當中的「農夫」 們便是例子之一。

首次接觸香港農業,是基於當時高 中通識科要求做一份「獨立專題探 究」的報告。不少同學選擇研究與 本地農業相關的議題,例如「本港 農業發展的可行性」和「本港農業 發展的機遇與挑戰」等,因而參與

了由伍集成文化教育基金會贊助的 「鄉土文化體驗課程」,跟隨朱老 師與大埔林村的一葉農莊結下良 緣。每個星期六早上,總會看到前 往新塘站的64K巴士運載着一群純 樸的學生,他們由「城市」進入 「農村」,想在這片農田上找尋本地 農業發展的可能性,同時他們自己 也化身為一粒粒種子,即將在腳下 的土地上得到滋潤,從而生根發芽。

與土地的交流和融合

還記得在第一節的體驗課程中,朱 老師並非讓我們即時落天播種,而 是教導這群城市孩子細心觀察農 田,透過感受泥土的氣味和手感, 展開對大地之母的認識。後來在各 位導師的教導下,我們漸漸學會了 堆肥、播種、淋水和除草等農務, 見證了粟米、番茄、紅菜頭、洛神 花和各種農作物的生長和結果。種 田絕非易事,需要緊密和細心觀察 農田,根據四季變化調整所種的農 作物,達到因地制宜才最為理想。 若遇上強烈颱風,辛勞的成果可能 被無情吹毀,這時便會想起朱老師 曾介紹宋代詩人仇遠的詩句—— 「紈扇笑無功」,笑自己徒勞無功, 怎搖扇都敵不過「秋老虎」。

其實我們又何不像那田裏的植物? 由以往未曾接觸過農業,到第一日 踏入一葉農莊,我們是一粒粒等待 含苞待放的種子,種在腳下濕潤的 泥土中;後來學習了不同的種植知

識和技巧,這些十分重要的養分, 讓我們能生根發芽,從而破土而 出;若感到辛苦或被蜜蜂叮,就當

是經歷了一場狂風雷暴,整頓休息 後便能恢復原狀;最後,我們能凝

聚一起,加入「鄉土同學會」,共 同守護這片鄉村故土,並在MaD創 不同團隊的帶領下,把林村與一葉

的故事聯繫社區,這不然就是當年 那些種子開花結果的最好象徵。把 大地當成教室,是一件充滿挑戰的 任務,但我們享受這個教室的氛 圍,享受克服挫折的困難,因為當 中的滿足感遠遠是意想不到的。

感受人與自然的共生

在一葉農莊中,我們經常與陽光

「玩遊戲」,酷熱使每個人汗流浹 背,但只要走近樹蔭,徐徐涼風便

迎面而來,感覺似乎比在石屎森林

還要清爽。農田上每一個幼小的身 軀,都在重重磨練下變得強大堅

韌,刺眼的光芒照在背上,使每個

身軀都更加耀眼奪目,一堆堆充滿 泥濘的水鞋,就是最好的見證。我

們從一開始觀察農田,知道「食物 從哪裏來」,然後充分運用資源, 例如收集廚餘作為肥料,重視人與

土地的和諧,繼而透過不同的耕作 技巧致力實現永續農業。這個過程 必不可缺的就是對土地的熱愛,有了

熱愛,便不會介意日曬雨淋和發出 酸腐味的廚餘,一心就想農作物健康

成長,看似簡單的願望,其實需要

大家共同堅定的信念才容易成功。

世界很大,人很渺小,在田中探索 想必是我們作為參與者最難能可貴 的體驗之一,我們學會感謝土地和 懂得與自然共生,更慶幸能在田中 一嘗陶淵明「遂與外人間隔」的滋 味。期望在未來,會有更多同道人 加入「鄉土同學會」,把對土地和 人文情懷的熱愛傳承下去,就像枯 葉掉落作為樹根的養分,大樹繼續 孕育新葉子一樣,周而復始、生生 不息。

說起香港,希望大家記得有一群抱 持單純熱情和堅定信念的「農 夫」,他們正在烈日當空下拿著鋤 頭去除野草,拎起淋水桶滋潤植 物,身體力行地實踐理想,為處於 夕陽餘暉的農業出一分微小的力, 使農業得以永續發展。

田邊會社|鄉土故事

口述歷史工作坊導師、

社區導賞團顧問

朱耀光博士

口述歷史工作坊助理導師、

鄉土同學會統籌

鄧佩宜

鄉土同學會成員

陳佩婷

趙尉霖

高麗萍

施雅欣

黃樂怡

受訪林村街坊

陳太

溫女士(李太)

陳禹騫(農民陳)

吳美彩(譚太)

鄉土同學會成員

文章整合及編輯

朱耀光博士

鄧佩宜

高麗萍

麥巧兒

主視覺設計

Studio WMW

排版

趙尉霖

策劃團隊

陳子琳

張慧婷

郭靄儀

李詠茵

梁棨豪

麥巧兒

田邊會社

有些田種作物,阡陌井井有條,期

望碩果纍纍;《田邊會社》種人, 種包容的土地和時間,種善良和同 理心。項目自2022年起,以座落於

林村新塘村河畔的一葉農莊為駐 點,舉辦「共享農莊」、「田邊藝 術」和「鄉土故事」三線活動。

「鄉土故事」邀請中學時曾在林村 一葉農莊學習種植的年青人,畢業 後回訪舊地,在導師朱耀光博士的 引領下,細聽多位街坊與林村相連 相牽的生命故事,回首過去,紮根 當下。

2023年7月,鄉土同學會成員舉辦

「鄉土說書行」社區導賞團,彙整 過去一年於林村收集的鄰里故事, 分享給所有有興趣深入認識林村的 區內、外街坊。

鄉土同學會

過去數年,來自不同中學的數十位 同學以大埔一葉農莊作為教室,參加 每月一次的「鄉土文化體驗課程」,

在朱耀光博士的帶領下,學習永續 農法和鄉土文化。除了學習基本農 耕技術之外,在種植的過程中也以 大地為師,學習天、人、物、我, 以至城鄉之間的共生關係。這些年 來,一葉農莊聚集了一群心繫田間 的年青人。畢業後,他們當中的一 些成員重回林村,探索土地的更多 可能。

創不同協作

創不同協作以跨界合作、共創、同 理心及永續發展為核心價值,在社 會參與式藝術項目的板塊,透過充 滿觸覺及關懷的策劃,以藝術作為 方法,用想像力交匯有血有肉的生活 脈絡,回應社會/社群需要。

2021年,一葉農莊的創辦人將農田 交托予田邊藝術研究所及創不同。

這片位於林村新塘村河畔的土地亦 從原來的教學田,轉型為發展中的 關懷農場,歡迎各路與土地結緣的人 前來,共同想像、栽種、滋養身心, 並在土地上寫上層層累積的故事。

主辦

創不同協作

贊助

社區伙伴

項目伙伴

基督教香港信義會太和青少年綜合服務中心

田邊藝術研究所

Turn static files into dynamic content formats.

Create a flipbook
Issuu converts static files into: digital portfolios, online yearbooks, online catalogs, digital photo albums and more. Sign up and create your flip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