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在美術館的可能性 姬爾美可的〈工作〉再現勞動情境 撰文．圖版提供／詹育杰
姬爾美可的作品〈工作〉於龐畢度中心演出實景 WTA Centre Pompidou ©Anne Van Aerschot
比利時當代舞蹈大師安娜．泰
館上演；她實則已是國際一線美
度中心是專門用以展出當代藝術
瑞莎．姬爾美可（Anne Teresa De
術館的常客，之前MoMA和和泰
家如皮耶．雨格的大型回顧展，
Keersmaeker）探討舞蹈在美術館
德現代美術館就曾重演其1980年
也曾展出舞蹈相關的展覽如薩維
展覽情境中可能性的新作〈工
代的成名舞作。本文不多贅述探
耶．勒華（Xavier le Roy）的回顧
作〉（原標題以「工作」的英
討姬爾美可創作脈絡風格，而
展。在此偌大展覽空間裡沒有
法荷三語〔WORK TRAVAIL
著眼於此新作品〈工作〉關於合
前後上下舞台之分，觀眾或站或
ARBEID〕組成，點出跨領域、
作、協同創作以及此舞蹈作品進
坐，圍繞著空間中的舞者與音樂
跨文化的合作成為當下新標準
入美術館帶出的藝文勞動相關問
家們，同時也沒有遠近距離的區
語境），2015年在家鄉布魯塞爾
題。
別，觀眾與全場奔跑舞動的舞者
WIELS當代藝術中心首演後開始
此次在龐畢度中心的展覽空間
零距離擦身而過，舞者們和手持
在國際巡迴，在巴黎龐畢度中心
南面藝廊，整面巨大落地窗呼應
樂器的音樂家們像地上眾多白色
演出後續於紐約現代美術館（簡
舞台的消失，引入路旁駐足的
粉筆繪出的大圓圈，渦漩的螺紋
稱MoMA）和倫敦泰德現代美術
路人觀眾，此展間實際上在龐畢
圖形在空間中不停旋轉相互交 2016.6 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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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專輯‧活藝術：舞蹈進入美術館
會，同時相互牽引。
藝術家的創作材料，合作、協同
教練在場邊使用的沙盤戰略圖和
如姬爾美可一貫極簡、 與樂
工作相關的議題，也成為藝術圈
複雜的跑動隊形，〈工作〉中的
理結構呼應的美感風格，高度精
的慣常生態。近年來的集體創作
舞者在每個小時換場前，重新拿
準理性的結構，不斷重複積累推
計畫中「工作」本身成為關鍵，
出一旁展示的繩尺和粉筆，在地
演，形成繁複的單調重複，為美
不只是共同地工作，而是以「共
上再次繪出交會圓圈。而表演中
術館而創的新作改編她2013年的
同工作」為創作主題。藝術圈對
觀眾幾乎可以看到那牽動表演者
作品〈時間漩渦〉，當中引用
集體創作不再只是單純烏托邦和
彼此的無形力量，如同星系運轉
法國當代作曲家格里塞（Gérard
民主的想像，因為在整體工作文
互相牽引，在展覽中自轉公轉不
Grisey），強調凝結壓縮和擴張
化中，「派對」、「當我們同在
斷規律地運行，如音樂盒中缺一
延展時間的同名複調音樂經典作
一起」的精神已成為網絡工作型
不可的齒輪結構，不斷重複執行
品，視覺化複音結構。作品邀請
態激發創意產能的不二法門，史
將舞蹈作品一次次在眾人面前重
七個舞者和七個音樂家共同演
上集體主義、集體創作者的革
現，如此形成一個複雜又優雅的
出，每個舞者都與一個音樂家、
命情懷，成為追隨者的懷舊老情
系統，時時相互影響又維持巧妙
一個樂器調性相連。新作〈工
歌，1960年代烏托邦的協同工作
平衡的龐大體系。
作〉則再進一步思考美術館展覽
模式不再有多少實驗、理想性。
複雜的協同工作關係使人聯想
中時間、空間與觀眾的關係，將
〈工作〉當中視覺化的複調音
新自由主義市場中的大企業，頃
原作解構後再重組延展開來，層
樂，強烈指涉表演團體中複雜的
全力與上下游廠商形成生命鏈
層分析複雜的堆疊，再組合成無
協同工作關係，不同領域合作
共同體系，彼此依存牽制。或如
數可能。根據展出時間、觀眾可
如同複音和弦。點出當下進入美
藝術世界中的藝術家、策展人、
隨時進出空間等條件，完全改寫
術館，源自舞蹈的表演藝術，焦
技術支援、藝術評論、藝廊經營
以舞台為呈現形式的框架。
點不是藝術家個人的身體，而更
者等，彼此密切連結提供服務並
是團隊分工的社會身體。行為藝
且相互合作。而藝術世界中的協
音樂與舞蹈共同指涉工作關係
術對個體肉身的關注轉至複雜的
同工作和集體創作，除了一再重
當代藝術中，人際關係可以是
「系統」身體上。如同NBA籃球
演、重新複製大環境中難以翻轉 的主流工作模式，還能如何再實 驗出新的工作組織方式。在善用 彼此的不同能力，理性地分配管 理，尋求互利——也就是彼此的 個人利益最大化之時，最困難的 正是如何跳脫功利的角度來檢視 「合作」，跳脫理性有效性的角 度，彼此不求回饋。 舞蹈做為再現工作的媒介
姬爾美可企圖讓舞者擁有更多 「即興」空間的工作方式，或者 說編舞家與舞者詮釋之間共同創 作的關係，正如同Google著名的 遊戲工作空間設計，「即興」或 姬爾美可的作品〈工作〉於龐畢度中心演出實景 WTA Centre Pompidou ©Anne Van Aerschot
「遊戲」的相對「自由」空間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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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探討舞蹈在美術館展覽情境中可能性，結合現場音樂演出有著極為嚴謹的結構。 WTA Centre Pompidou ©Anne Van Aerschot
創作生產工作顯得極其重要。當
別以自己個人的角度來演繹詮釋
在場邊與擦身而過正在舞蹈工作
下的平台經濟或共享經濟模式中
他的舊作，形成極為不同的全新
的全身白色舞者形成強烈對比。
的平台，如舞台同時提供空間，
作品。而由作者提供框架結構，
姬爾美可在1983年的舊作〈羅
同時依賴使用者提供內容，相依
再由詮釋者演繹的工作模式，也
莎舞羅莎〉中即把一天的時間韻
相存的關係，若不給予使用者相
正是劇場舞蹈音樂一貫的工作方
律化為舞蹈的結構，分解重組一
當的自由度，就沒有任何產出的
式，經由詮釋者個體消化再製，
天的日常動作，幾何重複的動作
可能。姬爾美可平衡作品結構的
不斷碰撞生產的協同工作模式。
搭配極簡的樂音，舞者的個體性
嚴謹度和舞者在舞台上表達自我
在現下後福特主義非物質勞動
相對消逝。相反地，〈工作〉中
的自由度成為關鍵，也就是作品
情境中，工廠與身體勞動逐漸消
的觀眾在伸手可觸的距離下，體
開放的程度和給予自由程度的掌
失，工作與休閒（時間）漸漸無
驗舞者的呼吸喘息和汗水淋漓，
控，此點也完全呼應當代工作方
以區分。〈工作〉雖在美術館開
零距離面對舞者個人的身體細節
式。
館時間內全程展出， 卻仍以每個
和揮汗勞動，更是清楚點出複雜
現今的大環境中，開放、彈
小時為一章節，之間短暫暫停換
系統中鮮活的個體性。〈工作〉
性、自主、創意的藝術家特質成
表演者上場，而不是漸變轉場或
中的舞者在我們觀眾的面前工
為理想的後福特主義勞動模範。
不著痕跡的上下場，這使觀眾目
作，不單是工作的再現，或是譬
與以往舞者與編舞家之間的關係
睹一般表演不在燈光下的部分，
喻工作，而更是工作本身。作品
不同，當下舞者不只身體，他的
舞者在鐘點上下場正如同常人上
質問工作如何被完成，而不只呈
個體生命經驗及其人格思緒都成
下班打卡，〈工作〉以觀眾不受
現最終成果，特別就是把「如何
為編舞家處理的材料，在適量
限的長時間在場，框現出表演者
做」視為「作品」本身，如同當
給予的即興空間中自由地發揮出
的工作與休憩、勞動與暫停。而
下的後福特主義生活工廠，工作
來。如在薩維耶．勒侯宜的回顧
換班下場的舞者，在場下總是在
勞動與其再呈現已經沒有區別，
展中，他即強烈要求他的舞者分
白舞衣外穿上一件有色的外衣，
勞動產出就是工作本身。 2016.6 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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