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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哈攜手巴洛克 文化混搭能量爆棚 拉摩歌劇《殷勤的印地安人》 慶祝巴黎歌劇院三百五十年 巴黎歌劇院今年歡慶三百五十歲生日,十月在其所屬的巴士底國家歌劇院上演的拉摩歌劇《殷勤的印地安人》 也是慶生系列之一。這齣芭蕾歌劇以狂野的嘻哈街舞替換當年異國情調的印地安舞蹈,與原作的巴洛克風格成 功混搭,民族和形式歷史的衝突,形同講述在火山上、在能量爆發當頭跳舞的故事。
文字︱詹育杰 巴黎索邦第一大學美學與文化研究博士 攝影︱Little
Shao Bastille
圖片提供︱Opé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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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巴士底國家歌劇院(Opéra Bastille)十月上演改編拉摩
表演的第一部分,將拉摩夢想的東西印度群島帶入了後殖民和
(Jean-Philippe Rameau) 的 芭 蕾 歌 劇《 殷 勤 的 印 地 安 人 》
多元文化的當代城市。序幕中青年女神組織了一場時裝秀,卻
Indes Galantes 的重新詮釋現代版,由電影導演、曾獲法國當
被女戰神打斷,她穿著武裝鎮暴警察服裝跳舞。接著,土耳其
代藝術「杜象獎」的藝術家柯吉妥爾(Clément Cogitore)執
人出現在地中海的非法移民船難悲劇中,從天而降的起重機手
導, 和 嘻 哈 編 舞 家 德 貝 萊(Bintou Dembélé), 還 有 那 慕 爾
臂穿過舞台正中央的火山口吊起了沉船殘骸,然後眾人用救生
(Namur)室內合唱團攜手,以狂野的嘻哈街舞替換當年異國
毯包裹了殘骸,女主角試著將被拋棄的亡者召喚回來 。秘魯的
情調的印地安舞蹈,再次撼動巴黎歌劇院,慶祝它的三百五十
印加人則是以城市居民的姿態出現在與警察強權間的對峙衝突
歲生日。
中,戰鬥中暴力的動作,間接隱喻地激發了火山的噴發。
跨世紀的殖民衝突與文化混搭
中場休息之後,波斯人的萬花節將我們帶到阿姆斯特丹的紅燈
拉 摩 於 一 七 三 五 年 創 作 的《 殷 勤 的 印 地 安 人 》, 靈 感 來 自 一七二三年在巴黎演出的美國路易斯安那州 Metchigaema 印第 安人部落的儀式舞蹈表演。而原作巴洛克風格和嘻哈街頭舞蹈 的成功混搭,重點則是透過一群 Krump 街舞者表現互相挑戰 的比舞對抗,而宣洩出極為驚人的張力。這是一種在一九九○ 年代誕生於洛杉磯黑人貧民窟的嘻哈街舞藝術形式,對應於當 年殘酷的警察鎮壓,年輕的舞者透過街頭比舞對戰,來表達社 會和政治暴力緊張局勢,而今天的舞台就如同鬧區街頭的街舞 場景。從一七二三年在巴黎演出的部落舞蹈到今天的街頭舞者 之間所發生的,都是民族和形式歷史的混搭和衝突,這形同講
區,許多穿著暴露的年輕阻街女站在玻璃展示台上。之後更有 一群孩子隨著旋轉木馬舞蹈,以及懸浮在半空中的蝴蝶仙子輪 番獻唱。最後,印第安人把他們的英雄關了起來,而葡萄牙人 和法國人兩個大男人爭奪身穿金色舞裙拉拉隊長的寵愛。不久 之後當晚的高潮終於出現,和平之夜的儀式舞蹈,著名的野蠻 人舞蹈不再是取代芭蕾舞表演的印地安舞,而是嘻哈街舞對戰 的盛大場面,不可抗拒的能量激盪,非暴力的憤怒舞蹈。
嘻哈與巴洛克歌劇精采融合 新詮釋的芭蕾歌劇成功地調和了巴洛克風格的原作和嘻哈街 舞,音樂的魅力試圖彌補大量改編形成的敘事空白部分。如
述在火山上、在能量爆發當頭跳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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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三個世紀前的原作,舞蹈在舞台上與音樂同樣重要。嘻哈
代高度呼應,各種手持的 LED 燈來點亮舞台小區域,或在暗夜
編舞確保舞蹈絕不僅是裝飾性的,而是感染舞台的高度能量
街頭的手機照映女高音的面容暗喻孤寂,城市紅色街區,長長
張力,專長嘻哈起源的編舞家德貝萊將 Krump、Voguing、
的和頭燈在空中飛舞,霓虹燈管建構成型的監獄,或是火山口
Popping、House、Eléctro、Waacking 等各種不同街舞實踐聯
形狀的營火。
合起來,按照音樂美感選擇編排,充滿驚喜,或大量突然的 衝動,或急遽的沉寂。
「創新」的本質即是「收編」? 在二○一七年柯吉妥爾為巴士底歌劇院的網路平台製作、不到
每當嘻哈舞者短暫「介入」歌劇演出時,觀眾莫不驚嘆於舞 蹈動作與原作間所形成的「衝突」力量。可惜他們上台的頻 率顯然不足,多數舞蹈場面也不夠壯觀,更沒有創造出足夠 的意義來填補演出的空白。巴洛克歌劇總是在封閉的意大利 式大廳演出,並在大約五十位樂器演奏家的樂團扮奏中,三 位女高音和三位男高音分別擔任不同的角色。那慕爾室內合 唱團現身舞台演出時,本身就是一個豪華盛大的聚會,合唱 團亦參加舞蹈演出,在音樂和編排上產生無比強大的能量。
勤的印地安人》。正是這部短片催生了兩年後整部歌劇的新詮 釋,慶祝拉摩的作品兩百八十四歲,巴黎歌劇院三百五十年和 巴士底歌劇院卅年的歷史。一七三五年的「街頭」音樂融合當 代街頭最勁爆舞蹈藝術形式,重登廿一世紀法國歌劇最高殿堂 的巴士底歌劇院舞台。在三個世紀前,野蠻人和異國情調無疑 是這齣拉摩第一部芭蕾歌劇的焦點,而當下嘻哈街舞的版本, 顯然旨在瞄準非洲野蠻人種族身體再現的命題,以及野蠻人的
柯吉妥爾的導演雖沒有結構性很強的戲劇性,對歌劇的堅持
舞蹈和文化,也就是次文化舞蹈或傳承非洲的舞蹈進入歌劇院
卻也成功建立了現代寓言,在黑暗的大都會空間和冰冷混凝
的話題。
土之間,描繪出一幕一幕極為寫實而當代的華麗畫面。舞台 正中間的火山口,升降的巨大機器手臂,舉起黑色的沉船, 或耀眼的巨大 LED 屏幕,各式不同的舞台設計也透過火山口 浮現舞台,如兒童旋轉木馬等。燈光設計更與冷調冰冷的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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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分鐘的黑白影片中,即以街舞嘻哈對戰的場面重新詮釋《殷
這部路易十五時代啟蒙運動的旗艦作品,同時也證明了當年歐 洲人在統治世界其他國家時,對土耳其、印加、波斯、印度等 殖民國模棱兩可的印象,可說是讚揚了當年歐洲對世界的殖民
統治,對持續的殖民世界提出了幸福與和平的願景。拉摩 當年顯然對新大陸的儀式舞蹈存有幻想,出汗的芭蕾舞演 員身穿部落面具演出, 巴洛克音樂不足以掩蓋政治背景的 「粗糙」。這個偉大的作品實際上是以扮演民族音樂學家 的藉口,以雄偉的樂曲編織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西方人 與野蠻人或原住民之間的和解,在今天則轉為這種象徵性 對抗的形式,即幻化具象為嘻哈街舞中的戰鬥比舞場面。
難掩文化殖民的變奏樣貌 而在三個世紀後,在近年來圍繞「引用或挪用」印地安文 物的案件引發爭議的爆炸性議題之際,文化「侵占或殖民」 成為我們當代耳熟能詳的討論。而以占多數的非洲裔卅名 左右的街頭舞者,進行批判性的重新詮釋作品,以「分配」 給他者的許多刻板印象重新創作,幾個世紀之後野蠻人的 賣點雖說當然「精緻」許多,但也似乎仍難掩文化殖民的 變奏樣貌。當然,拉摩原作和此新版本都是將一種異國情 調的「異」文化舞蹈帶入一個「高貴」的機構,拉摩時代 將印地安文化的儀式舞蹈帶進芭蕾舞殿堂,而今天則是嘻 哈進入巴黎歌劇院這個古老機構中。顯然今天不論是嘻哈 街舞圈,或者是歌劇圈都對作品和票房成效頗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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