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人類身體,放動物出來「今天,野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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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人類身體 放動物出來 法國編舞家蘭伯特的《今天,野蠻》 編舞家法布里斯.蘭伯特的《今天,野蠻》,部分靈感來自人類學家李維史托的論著《野性的思維》,潛入未 知尋找直覺,發現隱藏在文明皺褶中,在社會規範的表面之下,驅動身體的基本動作。七名舞者像籠子裡的野 生動物,遊走在半透明織品裝置、如蒙古包的空間雕塑中,極為直覺的舞蹈搭配不斷重複、令人出神的打擊樂 鼓點……作品探索了存在的起源,喚醒了我們的直覺,更逼近我們原始的慾望和遠古的恐懼。 文字︱詹育杰 圖片提供︱Théâtre

de la Ville Paris

舞者像籠子裡的野生動物,在半透明織品裝 置中舞動。(Jean-Louis Fernandez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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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an-Louis Fernandez 攝)

我們今天做什麼仍然是狂野的,仍然屬於直覺的? 無法控制的?

作相互加乘。這個迷宮籠子有時高高懸掛在舞台上,有時低低地

—— 蘭伯特

漂浮在地面。燈光下,半透明的織品裝置更形成皮影戲的視覺效

解構主義大師德希達(Jacques Derrida)指出,為什麼我們人類能 夠用簡單一個「動物」的觀念來指稱所有天上飛的、地上爬的、 水裡游的,所有這些「非人類」物種,為什麼「他們」動物屬於 同一個類,而「我們」人類能將各式各樣的生物歸為一類。德希 達認為人類的這種命名暴力是本質上的漠視與魯莽,只根據人類 中心思維界定物種的種類和地位。人類如何處理無法控制的事情 呢?編舞家法布里斯.蘭伯特(Fabrice Lambert)二月初在巴黎 城市劇院(Théâtre de la Ville Paris)演出的最新作品《今天,野蠻》

Aujourd'hui, sauvage ,透過探索身體運動來回答這個問題。他和七 位舞者一起進行直覺的舞蹈,喚起我們身上不受控制和瘋狂的部

果,舞蹈動作滲透的幻燈投影。它也被當成投影屏幕使用,不時 出現如地理風景的人體景觀,極為抽象化人體的巨大投影。

幻象皮囊的恍惚動作 從一開場,舞者們不斷地繞著迷宮行走,他們走進走出和圍繞這 個巨大而同時輕盈的雕塑,占據了整個舞台的中心。舞者時而出 現時而消失,以至於在剛剛開始時不可能知道有多少個舞者。燈 光設計 Philippe Gladieux 是蘭伯特極為重要的老搭檔,他讓我們 從一開始純粹的震驚,緩緩地深深陷入催眠誘惑。在燈光明暗交 替中,身體在可見與不可見之間來回搖擺,混合舞者身上的直覺 衝動與編舞動作的持續流動。

分,某種最根本的運動。 極為直覺的舞蹈搭配不斷重複、令人出神的打擊樂鼓點,無法抑

籠子裡野蠻的人類舞蹈

制的混亂在樂音中釋放出來。在燈光投影下,這個半透明的空間

蘭伯特邀請我們探索野蠻,而不是野蠻人的運動,這最根本的動

雕塑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它揭示了舞者的遊戲空間,一個有助

作是不穩定的,是未知的,同時也是持續不斷生長的,還有那些

於事件發生的不穩定場域,一個形象化「之間」的空間。蘭伯特

還沒有被完全理解的,即將產生、尚未完全浮現成形的。作品的

透過質疑舞蹈,去質疑科學、哲學和文學之間的關係,去質疑這

部分靈感來自人類學家李維史托(Claude Lévi-Strauss)的《野性

個「圈子」,圈出一切的象徵,部落鬥爭的舞台。現場打擊樂鼓

的思維》La Pensée Sauvage ,人類身上這些慾望和直覺的問題都發

點和電子樂增強舞台布景,再加上投影的、如風景的抽象化人體,

出了巨大的共鳴,似乎沒有馴化教養,每個人都會有狂野的思想。

光聲效果加上恍惚的投影影像,部落的出神儀式在原始直覺的舞

蘭伯特以人類學家的方式潛入未知尋找直覺,發現隱藏在文明皺

蹈動作剪影中,隨著不間斷的鼓點,如心跳般令人驚訝地不斷旋

褶中,在社會規範的表面之下,驅動身體的基本動作,挖掘出釋

轉堆疊攀升,尋求打開關著動物的籠子,如同投影在這個籠子上

放出舞者的動作。

的巨大身體,尋求打開我們人類的身體皮囊,同時是釋放我們身

可以說他通過運動尋找人類起源,七名舞者像籠子裡的野生動物,

體裡的非人,同時也是讓外面的東西能夠進來。

我們可以想像馬戲團中動物表演用的籠子,然後這個籠子在我們

出神儀式中浮現的動物性

面前打開。舞台設計 Shahalladyn Khatir 設計了一個半透明織品裝

野蠻首先是對絕對他者,對違反命令的幻想。從我們古老的尾

置,如蒙古包的空間雕塑,在燈光視覺效果之下,這些未知不明 確的東西被放大成為某種迷宮,與不穩定的、尚在生成的原始動

巴,我們的尾椎,到我們的爬行動物的大腦,通過我們脊椎的 每個椎骨,我們的起源和進化的基本記憶,由脊椎動物物種和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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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éo Derivot 攝)

四個基本元素 —— 土壤、水、火、空氣⋯⋯它是我們存在的根源,

蘭伯特就像發現新世界的領航員一樣,引領我們尋找仍然未知的動

它的敏感性、情感、衝動、創造力、慾望⋯⋯在那裡,我們通過

作、超越自然╱人為非自然的運動,這是外於任何一種人類文化的,

重尋這些使我們去愛、創造、治癒,重新發現的原始元素,來重

這種狂野的舞蹈隱藏在我們「非人類」的部分當中,一種在沒有期

現我們行為的必要性⋯⋯

待的情況下浮現的舞蹈。加速度的瘋狂在舞台上不斷發生,發光的

—— 蘭伯特 近年來最先進的科學發現證明,生物多樣性的存在絕不是單一以對 立於人類的「動物」物種分類特徵所能夠名狀的,動物的概念遠超 過我們人類過去所能想像,生物可能存在的形式種類較我們習以為 常的認知龐大多樣許多,「動物」是過於簡單的定義。人╱非人, 人類╱動物的差異、界限崩解,或從來就不曾清楚的存在,我們一 直都不完全是人類,劃清「界線」一直就是歐洲白人男性中心,人 類中心的主體建構暴力,這種單一的普遍性壓制了女性和殖民地人 民的聲音,而當界限塌陷崩盤,主體身分的「雜交」性更是從根本 上動搖了傳統人類主體的自主性。 當我們重新思考動物╱人類關係 ,便會發現人類身上的細胞大部

迷宮籠罩著舞者,去探索未知和他們自己身體的驚喜。這令我們眼 花繚亂,似乎提供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自由,無法預測的作用。也許 是因為舞台上的電子音樂振動和節奏、音樂、舞蹈和燈光融為一體, 野蠻背後浮現的是一個新的可能性世界。我們在一種似曾相識、已 知的親密感,和未知的絕對外部之間,不斷地來回不斷地旋轉。

我們身上不可能確定的未來 野蠻是失去一部分自己的地方。此作品試圖將野蠻的想法轉化為 我們每個人在舞蹈中的誘惑⋯⋯這個野蠻會引導,建立我還是失 去我?他是否給了我一個方向,一個新的直覺?我不想將文明與 野蠻分開,兩者的融合使我們擁有生命成為眾生。我想給這個野 蠻一個願景,一個未來,不能忘記它。 —— 蘭伯特

分不單純是「人類」細胞,而是富含微生物、細菌、病毒的基因, 我們人類身上基本細胞結構是共生合作的結果。當生物學、分類 學的進展否認了人與動物之間存在有本質的區別,笛卡兒式以「理 性」將人與作為「自動機器」的動物區分開來的方法不再成立,某 種程度上這也是理性主體失效的結果。所以尋思「動物性」是回頭 去思考反射性本能直覺、機械性的動物行為。

原始野蠻╱文明理性? 我們一直都是動物? 一方面,重複粉碎的手勢鋪天蓋地,動作瀕臨崩潰。另一方面,似

全自由地生長,出現在可見的燈光下,當四肢漂浮在空中,也許在 身體這台機器的出現下實際體現的是一種「缺席」,如同自我主體 的不存在。正由於缺乏這種存在,才允許對其外部的某種依賴,才 允許「自我」與世界之間某種穩固的聯繫。重點正是這些可滲透的 邊界,通過這種方式拆掉僵硬的界限,如同一個減少自我的過程, 一個朝向「非中心」的冒險歷程。

乎在很長得時間內,沒有太多的變化,或甚至沒有任何變化。這正

當身體本身已成為最終的籠子,創作任務不是別的而是打破這個

如同深受印度或東方哲學影響、重複漸變的極簡音樂,漸漸地讓我

框框,不論它是性別、膚色或種族政治或任何規範。與馴化相比,

們自由開放。在無垠無限的邊緣,恍惚的印記和渴望從未停歇。運

野蠻並不意味著凶悍不文明,而更是我們身上無法量化的複雜部

動中野蠻的想法到底是什麼,燈光照在不穩定的地面上,是難以忘

分 ,一種無法計算的舞蹈,超脫一般規則。當半透明迷宮雕塑「升

懷的遊樂場,現場打擊樂與電子樂音混合在一起,喚起了原始祖先

起」,當身體的籠子打開,當光開始跳舞,身體動作的影子也投向

的遙遠年代和當下的緊迫感。古老的,不可預測的,在這個視覺和

我們不確定的未來,跨越清晰、堅不可摧的 「今天」。

聲音迷宮中,舞者處於自己的邊緣,並且不斷地進化,處於前意識 的狀態。或許超越了人類本身,作品探索了存在的起源,喚醒了我 們的直覺,更逼近我們原始的慾望和遠古的恐懼。 112

最根本的運動是生成的現在進行式,當這些不穩定、未知的動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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