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界看表演
Stage viewer
逃脫舊的籠子、新的標籤 瑞士編舞家巴赫柴特希斯新作《脫逃行為》 編舞家巴赫柴特希斯的新作《脫逃行為》二月中在巴黎龐畢度中心演出，在此作品中，巴赫柴特希斯試圖擺脫 陳舊定型的性別規範，透過Voguing舞蹈中誇張的女性化動作，YouTube上真真假假的舞蹈教學影片及藝術家 希勒姆爾對 Triadische 芭蕾舞形式的處理，用這些舞蹈語彙來質疑身體存在的真實性。
文字︱詹育杰 攝影︱Blommers
& Schumm
瑞士編舞家巴赫柴特希斯（Alexandra Bachzetsis），第三次到 巴黎龐畢度中心發表新作品《脫逃行為》Escape Act （註 1）， 新作以「酷兒」身體與流行文化為題，她與西班牙性別研究 和與哲學家兼策展人保羅．普雷西亞多（Paul B. Preciado）合 作（註 2），分析了當代社會慾望和身體的建構機制，性別和 類型標籤的過度僵化，尋求使它們相互作用來克服它們，尋 找逃脫規範和框架的方法。同時浮現的，是打破性別框架或 種族政治規範的困難，體會身體本身已成為最終的籠子。
在舞台上聚焦虛構的性別框架 巴赫柴特希斯試圖擺脫陳舊定型的性別規範，所有人都試圖 逃離他們自己，對抗自己，這既迷人又可怕。如何評估什麼 是真實的，什麼不是？ 日常生活在多大程度上是一種表演？ 在大眾媒體時代，公眾形象和對保持年輕身體的痴迷，幾乎 不可能區分外貌和存在。她將注意力轉向了對真實性建構的 微妙諷刺，並研究在日常和流行文化中的表現形式。是否可 以在不劃分在不指定性別、種族、年齡、階級或價值的情況 下進行思考，感知人體？她邀請我們重新凝視舞台燈光下的 身體。 她 同 時 大 量 引 用 Voguing 舞 蹈（ 註 3） 中 誇 張 的 女 性 化 動 作，YouTube 上真真假假的舞蹈教學影片及藝術家希勒姆爾
124
（Oskar Schlemmer）對 Triadische 芭蕾舞形式的處理，用這些舞
一同達到到毀滅性的高潮，對永恆的青春的迷戀，對完美的年輕
蹈語彙來質疑身體存在的真實性。即興與規範之間，盡可能地將
身體的崇拜，展示女性如何被「客體化」，反思客體與身體之間
慾望幻想表達體現為舞蹈動作。什麼才代表真實？如 Voguing 舞
可能存在的關係，反思我們如何看待身體，看待性別符號中的表
者挪用雜誌中模特兒的姿態，把自己的慾望置於舞台燈光下，然
演力量。
後下了舞台回到現實，虛實界線的跨越強烈回應在性別兩極的流 動跨越。
慾望，劇烈上下的社會機器
陳腔濫調的致命吸引力 如同群體性交的動作，五個身體上身白 T 恤，下半身五個藍色牛 仔褲連成一氣，共同慾望形成的流體相互交織，連接五個劇烈扭
在作品中，巴赫柴特希斯將慾望視為社會和政治建構所製造的某
動著的身體。慾望是一種永不停止生產的社會機器，它使我們成
種東西，一連串的義肢、賽伯格身體延伸的想像，以增強身體或
為主體，產生我們的身體並規範與其他身體的關係。問題在於，
某些可能性的能力，身體和插入身體的「物體」之間的關係，在
是否有可能干預慾望，這個社會機器的操作並進行修改？巴赫柴
舞台上精心改造舞者的不同身體部位的大小形狀，比如把假屁股
特希斯使觀眾能夠感知技術和社會建構的慾望維度。
愈墊愈大，緊身胸衣、假髮或任何變換性別特徵的可能義肢。舞 台上重點體現健身房強化身體的意象，七個不斷運動的活體與一 堆紙箱、充氣墊、體操球等，可與身體發生直接關係的現成物， 這些物體不斷地重複連接和斷開，形成不同的機器、新的器官， 誇張強調性別與慾望的社會建構。
我們也體會權力、階級、年齡、殘疾、種族和資源控制的極端不 平衡，這在在顯示逃脫性別或種族政治規範的困難，因為身體本 身已成為其最終的籠子。舞台上的表演不是展演性別，而是尋求 打破性別框架。像貓咪一般，迷你裙女子從一堆紙箱中突然出現， 說唱起幽默充滿色情的嘻哈，並刻意展示，強迫觀眾「不小心」
粉紅色高跟鞋殺氣騰騰，身體經過義肢改造的超級性感女姓身
看到她的白色內褲。充滿「生殖器」的說唱歌曲，同時強迫我們
體，一個人在體操彈簧床上劇烈上下運動，如同性行為的動作和
一再思考「刻板印象」的問題，想像打破刻板印象，但這似乎依
表演都經過強化的技術訓練。在舞曲樂音的編舞中，使標準化和
舊是陳詞濫調，同時也讓一切保持原樣，女性化的身體並未真正
單一性相互矛盾。所有的舞者進行同樣的動作，同樣的態度，並
逃脫規範的編舞。
125
四界看表演
Stage viewer
尋求如何組裝或拆解這個慾望機器，尋求不去給身體貼上分類 標籤，不斷變化的過程中經歷身體的認知和政治框架。假髮、 假屁股等性別義肢，在強調身分的同時，真真假假地成為一種 操作慾望、操作性別符碼的模式。同時義肢使身體繞過了身 分，規避了主導的性別符碼，並創造了新的不同的慾望機器。
避免落入「酷兒」新框架 一如哲學家保羅．普雷西亞多以前不叫保羅，穿越性別邊界之 前，他的名字是比阿特麗斯（Beatriz）。拒絕「標籤」正是逃 脫的關鍵，拒絕僵化定義的陷阱。如普雷西亞多所說，我們的 政治「實踐」是違背了性別規範，他在性別邊緣遊走，親身使 用睪酮素的身體實驗、「實踐」哲學，「不是為了改變性別…… 不為用藥……性別不屬於家庭，國家，或醫藥產業……這是一 個政治性的經驗……」（註 4） 有如 DIY 判客精神的性別駭 客自我生化定義之際，他批判生產主體性、將身體商品化、規 訓控制個體的慾望機制。自然的身體與性別不復存在，類別規 則是製造控制生產出的結果，現下更是以人造化學物質操弄個 人精神心理情感的機制。 自我重建、改造、發明成為可能，藝術家與酷兒哲學家兩人 已經合作了三年，尋求不以先入為主地看待身體一直是最重 點，如何擺脫並重建自己的故事，如何在這裡重新開始。同 時，巴赫柴特希斯也極為刻意在避免使用「酷兒」這個字眼， 來尋求擺脫標準，避免說這樣的作品屬於這樣的研究領域， 或屬於這樣的潮流。正因為作品反思性別是一種社會建構， 不斷聚焦關於身體、性別先入為主的觀念和刻板印象，於是 乎很明顯也合乎相同邏輯地，她也更強力避免「酷兒」這個 新的流行標籤。 註：
1. 可參考筆者〈身分、語言與肢體動作的轉譯 —— 瑞士編舞家巴赫柴特 希斯的《從 A 到 B，通過 C》〉一文，《PAR 表演藝術》第 276 期， 2015 年 12 月號 。 2. 普雷西亞多將出任 2019 年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策展人，台灣館並 將由鄭淑麗代表參展。普雷西亞多是法國哲學家德希達（Jacques Derrida）的弟子，是當下性別與身體研究的先鋒哲學家。曾擔任巴 塞隆納當代美術館（Museu d'Art Contemporani de Barcelona）策 展人，及 2017 年第 14 屆卡塞爾文獻展（Documenta 14）公共活 動策展人。 3. Voguing 源自時尚雜誌 Vogue ，舞蹈風格、動作和舞步設計的靈感， 不論是神情、姿態，還是走路的方式，都是取材模仿雜誌中模特兒的 姿勢。是一種誇張的女性化舞步，發展自 1980 年代在美國紐約哈林 區，1990 年代因瑪丹娜的歌曲〈Vogue〉及其音樂錄影帶進入主流。 4. 可參考筆者 2015《神農毒癮：性，藥物與生命政治》Testo Junkie : sexe, drogue et biopolitique , Paul B. Preciado 書評一文，《今藝 術》雜誌 201507 期。
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