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文明的起源與末日，藝術永恆的命題 by marcujchan

人類文明的起源與末日，藝術永恆的命題巴黎龐畢度中心「史前史，一個現代的謎」特展撰文／詹育杰．圖版提供／Centre Pompidou, Paris

巴黎龐畢度中心正在展出由橘園美術館館長塞希耶．德布雷（Cécile Debray）擔任總策展人的大展「史前史，一個現代的謎」，連結史前、現代和當代藝術。在這個被稱為「現代性危機」的時刻，藝術家和社會如何被人類的「起源」所吸引？「歷史之前的世界」的虛構幻想如何形成？展覽中史前與現代藝術間的對話，呈現了歷史中藝術家如何從這些「沒有」歷史的時期中汲取靈感，引領觀者質疑文明的

阿米．德拉許（Ami Drach）、多夫．甘秋羅（Dov Ganchrow） BC-AD 當代燧石器具設計

連貫和持久性。

©Ami Drach and Dov Ganchrow ©Centre Pompidou, Mnam / Cci, photo: Audrey Laurans / Dist. RMN-GP

這趟遙遠的旅程可追溯到19

時展開。除了主題創新、時間跨

幅保羅．克利的畫作，上面畫著

世紀和20世紀之交（如魯東、塞

度驚人，展覽更是高度呼應近年

一面時鐘，標示出「人類面對時

尚），從1930年代（如畢卡索、

關於人類「起源」的命題氛圍。

間」的展覽基調。在16世紀，史前人類尚不

米羅、傑克梅第、馬克思．恩斯特）到1960年代後期（如露意

在人類歷史中旅行

「存在」，因為西班牙學者

絲．布爾喬亞、莒哈絲、羅伯．

「史前」時代並不是真那麼

1875年在洞穴底的發現才開始

史密森〔Robert Smithson〕）

古老，這個概念實際上誕生於

受到注意。短短不到一個世紀

和當代（如文．溫德斯〔Wim

1860年，距離人類出現將近兩

的時間裡進行的挖掘，發現了古

Wenders〕、瑪格麗特．語默

百萬年。藝術家是以何種方式投

代地質層中的燧石和骨頭，至於

〔Marguerite Humeau〕、皮

入「史前」世界觀的巨大鴻溝？

洞穴壁畫和雕刻人物，直到19

耶．雨格〔Pierre Huyghe〕

時代的概念、猜測、發現、夢

和20世紀之交，少數科學家和

等）。史前作品則包括了各式化

想、恐懼和願望如何反映其中？

藝術家才開始慎重看待。嚴格說

石、舊石器時代雕塑（如萊斯皮

這些主題是永恆的，從第一個展

來，「史前」這個形容詞是考古

蓋〔Lespugue〕的維納斯和瑪

間開始，我們就陷入渾然的黑

學家在1830年代發明的，接著

德萊納〔La Madeleine〕的石

暗，在設計得非常整齊的展間正

在歐洲人文科學中傳播開來。之

雕），以及雕刻的石頭、拋光的

中央，戲劇性的聚光燈點亮一個

後，史前史的知識開始出現在例

燧石和新石器時代的偶像，通俗

克羅馬儂人（Cro-Magnon）

如出版社Figuier和Flammarion

小說和電影等流行文化敘事也同

的頭骨迎向觀眾，頭骨面對著一

所發行的流行作品、羅尼．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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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尚從比貝姆斯採石場看去的聖維克多山 1898-1900 油彩畫布 65×81cm 巴爾的摩美術館藏 ©The Baltimore Museum of Art / Photography By: Mitro Hood

（Rosny l’Aîné ）的史前小說和

史。他開始意識到這種時間深

聖日耳曼昂萊國家考古博物館和

各種雜誌上，以及現實主義藝術

度，發現「史前」運動的痕跡，

萊塞齊耶國立史前博物館等都是

家費爾南德．柯羅蒙（Fernand

這從根本上改變了他的想法：土

龐畢度中心的合作夥伴，使得展

Cormon）關於蕨類植物的代表

壤變成了生命，人類這個角色只

覽在各個面向都極具跨學科的傾

作中，而歐洲各地的自然史博物

是其中的一份子。而舊石器雕刻

向。

館和世界博覽會更提供了史前場

除了考古學家愛不釋手，它們也

景的複製品，這些圖象激發了許

被視為「藝術」創作；也就是

顛覆人類中心主義

多藝術家的靈感。到了1920年

說，史前就存在「藝術家」的角

史前時代的形象總是極為零碎

代，某些史前文物，如萊斯皮蓋

色。

的，因為書寫發明之前的遠古時

的維納斯已成為標誌性作品，更

從18世紀末開始，人類藉地

代缺乏「敘事」。史前史是一

說明人類「起源」所展現出的強

質學區分不同的「自然時代」，

個「現代」的觀念，史前世界在

大美學吸引力。

從地層閱讀時間。與史前史相關

19世紀才逐漸建立起來，當中

的發現和理論，大量啟發現代藝

的事實和幻想總是不可分割。展

科學與藝術之間的對話

術，但展覽中並沒有強調史前發

覽不斷推進此一論證：史前的發

在1860年代，塞尚透過他

現的年表。展覽透過並置藝術作

現確實深深影響了藝術家。除了

的地質學家朋友安托尼—萬福

品和科學發現，巧妙地使兩者的

激起的想像力之外，這些發現更

爾．馬里昂（Antoine-Fortuné

關係變得清晰可見。由於巴黎國

深深動搖了「人類」這個觀念，

M a r i o n）的介紹認識了史前

立自然史博物館與人類博物館、

和人類起源的信仰。 2019.8 255

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人們更加意識到存在本身的脆弱性；隨著化石、滅絕物種骨骼的發現，更加強化這個觀點，人類已從中閱讀到自己滅絕的跡象。這些反映舊石器時代的當代藝術，重複出現的主題也繼續吸引當代的藝術家。展覽呈現繪畫、雕塑、電影、流行文化，刻意模糊不同時代，不按歷史時序地並列歷史文物與各式作品。史前史，無窮的靈感來源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地層中文明的遺跡揭示了人類歷史的沉澱。如藝術家阿爾貝托．薩維尼奧（Alberto Savinio）激活了這個歷史世界，以便將不同時代的廢墟相結合。這些形式雖然是零碎的和暗示性的，但也同時展望未來。藝術家喬治．德．基里訶格雷厄姆．薩瑟蘭土地的起源 1950-1951 油彩畫布 425×327cm 倫敦泰德美術館藏 ©Tate London ©Adagp, Paris 2019

（Giorgio De Chirico）設計了一種光譜的異質實體，如同第二個史前史的「神諭」；尚．杜布菲（Jean Dubuffet）或盧齊歐．封答那（Lucio Fontana）的無形材料形構了一個古老的世界；格雷厄姆．薩瑟蘭（Graham Sutherland）的地質剖面，則突顯出英國土壤中的礦物質與人類活動之間的連續性。代表女性人物或動物的舊石器時代雕塑一直極為吸引現代藝術家，這些脆弱而稀有的小雕塑體現了未知時代的神祕生活，而動物描繪則揭示人類和動物之間的已經不復存在的共生關係。這

瑪德萊納的馬形石刻約1萬5千年前石灰岩 23.4×28×5.4cm 聖日耳曼昂萊國家考古博物館藏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archéologie nationale) / Franck Rau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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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在滋養了現代藝術的想像力。如波納爾、保羅．克利、阿爾普

貓形投槍器約1萬5千年前蒂爾薩克瑪德萊納史前遺跡保護區象牙圓雕 6.9×10.4×2.3cm 聖日耳曼昂萊國家考古博物館藏

畢卡索女性半身像，布瓦杰魯 1931 原始石膏 62.5×41.5×28cm 巴黎畢卡索美術館藏 ©Succession Picasso Photo ©RMN-Grand Palais (Musée national Picasso-Paris) / Béatrice Hatala

右•露意絲．布爾喬亞無害的女人 1969 銅、金鏽 28.3×11.5×11.5cm 紐約The Easton Foundation藏 ©The Eaton Foundation / ADAGP, Paris 2019 Photo: Christopher Bur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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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技術控制能力的進展，以及農業畜牧定居生活的開始。相對於自然過程的偶然痕跡，在石頭，骨骼和牆壁上有意識地「創作」。從舊石器時代的化石、雕刻或拋光石頭的工具被發現，了解從自然到技術、從技術到藝術的過渡，以及人類行為、創作動作的特殊性，人們因此能夠真正掌握材料和生活。史前的神祕符號令哈吾爾．尤巴克（Raoul Ubac）、杜布菲、封塔那和理查．朗（Richard Long）等藝術家著迷，無論是以譬喻還是抽象形式，都拉近了現代與史前時代的距離。即將滅絕的人類

史前史的探討更突顯了未來的問題，特別是世界末日，或人類萊斯皮蓋的維納斯約2萬3千年前萊斯皮蓋里多洞穴，格拉維特文化時期猛象牙 14.7×6×3.6cm 巴黎人類博物館藏 ©MNHN-Jean-Christophe Domenech 右•黑普瓦絲（Barbara Hepworth）單一形式（聖像） 1937-1938 銅 148×32×28cm 倫敦泰德美術館藏 ©Bowness ©Tate London

如恐龍從地球上滅絕的命題。從 20世紀初開始，史前圖象和複製品與科幻作品一起出現，恐龍

（Jean Arp）、傑克梅第、亨

想像中，洞穴同時成為創造性

也加入了科幻生物的行列。然

利．摩爾、畢卡索、伊夫．克萊

空間。這也更是超越時間的時

而頗具影響力的史前「流行文

因（Yves Klein）、約瑟夫．波

空膠囊，對於封塔那和皮諾．加

化」中詩意的預言，實則與史前

依斯（Joseph Beuys）和露意

里齊歐（Pinot Gallizio）等藝術

科學中使用的技術相悖；技術

絲．布爾喬亞等藝術家也都大量

家而言，更連結現代原子彈威

屬於時間的進程，創作則否。

挪用這些史前的作品。

脅之下的巨大恐懼，和終極的避

這更是呼應當代藝術的現在式：

難所，混亂而令人不安，激發了

人類世時代和非人類中心等哲學

從工具到藝術，和洞穴中的創作

裝置和建築作品的生成；例如

和政治概念繼續滋養著今日的藝

展覽中也重點探討「洞穴」這

菲德列克．肯斯勒（Frederick

術家，深刻影響我們對未來的看

個重要的史前空間，藝術家和哲

Kiesler）沒有盡頭的房子，或者

法；而藝術家與科學家一同形

學家不斷重新審視的神話。「洞

克里斯蒂安．克雷茲（Christian

構史前「史觀」，並滲透到所有

人」、「穴居人」的神話一直引

Kerez）的偶然空間。

集體潛意識的這段歷程，更是高

起某種幻想，直到20世紀初發

「新石器時代」這個詞彙由人

度吻合今天的社會氣氛。藝術家

現了舊石器時代晚期的「壁畫」

類學家在1865年創造，意指人

們對「史前」投射恐懼、慾望，

洞穴。相較於柏拉圖的洞穴，

類社會發展石材拋光技術的階

從中吸取靈感，如19世紀現代

史前洞穴是天啟原始的薩滿之

段。相對於舊石器時代狩獵採集

藝術家，發現這個「史前史」

地，在畢卡索等現代藝術家的

者的生活方式，它也反映了人類

沒有既定述事，遂由之獲得某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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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西塔．狄恩（Tacita Dean）第四紀 2014 5張凹版印相於10張索馬賽特版畫紙 239.5×709cm

©Tacita Dean, Marian Goodman Gallery, New York / Paris, Paris, Frith Street Gallery, Londres Courtesy the artist, Marian Goodman Gallery, New York / Paris, Niels Borch Jensen Editions, Frith Street Gallery, London. Photo: Marc Domage

創作自由。展覽中也展示史前史如何侵入20世紀流行文化， 1914年美國漫畫家溫莎．麥凱（Winsor McCay）創造了《恐龍葛蒂》，成為第一部知名的歷史漫畫；大量史前小說和電影如 1933年的「金剛」，更引用人類起源的神話。科幻結合史前，再加上未來之旅，也似乎成為流行文化成功的公式。結語

雖然「史前」已經不再令我們如同現代藝術家們那樣地著迷，「未來」卻隨著科學的進步加倍回應一切關於「起源」的命題，而不斷成為幻想的源泉。藝術本

卡斯巴．大衛．菲特烈（Caspar David Friedrich）秋天的巨石陣約1820 油彩畫布 55×71cm 德勒斯登國家藝術收藏館阿爾伯提努新大師畫廊（Albertinum / I Galerie Neue Meister, Staatliche Kunstsammlungen Dresden）藏 ©BPK, Berlin, Dist. RMN-Grand Palais / Elke Estel / Hans-Peter Klut

身並不關心對於史前史的描述，亦非要模仿不可能的敘事，而是

馬儂人的頭骨靠近保羅．克利的